寻找河流

→陈群洲



寻找河流

→陈群洲

大河流尽最后的一滴水

留下伤痕，孤独，裸露的内心

永远的痛与无尽的空旷

风多么有力，却再也掀不起波澜

曾经伟大的走向从此终结

成为天空之下沉睡的记忆

谁用无形的刀彻底解剖了它

行走在空空荡荡的河道

我们像一尾鱼，抑或有呼吸的

沙砾。多么渺小

何等辉煌的过去。从远古的

洪荒中走来，在苍茫大地

以柔软的脚步走出深刻的道路

穿越原野,林莽，峰峦，田畴

岁月厚厚的沉积层，四季花香

向着未来，永远遥远而壮阔的大海

而这一切，在这个奇异的年份，在冬天

童话一样忽然消失。无影无踪

河流的种种传说，令我们对神的存在

曾经深信不疑，甚至长时间顶礼膜拜

而现在，我们竟然对不朽与永恒

疑问重重。不敢想象没有河流的生存

能否延续到下一个将要到来的雨季

悲哀，来自刻骨铭心的经历和亲切记忆

不可遏止的冲动，雄伟的奔腾

曾带给大地最激昂的脉动

水挥舞着磅礴的手势，近乎完美

覆没所有的阻挠，所向披靡

但一瞬间，鱼虾，庄稼，城市

与风帆同样高调的船舶

就被推到了死亡边缘

还有我们，这些徘徊在岸边的

迷茫的影子，束手无策

谁能告诉我们，曾经灌溉大自然的

生命之水，为什么神奇消失

变成苍白而痛苦的空壳

谁是真正的杀手？没有任何准备

我们面前失去水的河流

比想象简单一百倍，一万倍

它的深邃原来如此简约和浅薄

再没有任何思想，喜怒哀乐

该带走的，它已经全部带走了

找不到光荣与梦幻，可能留下的脚印

在苍茫的大地迂回，它奔腾了

千百万年，曾经那样富有激情

势不可挡。如今不过是一枚疲惫的惊叹号

静静地躺着，风吹不动它，鸟叫不醒它

与河流一同消失的，是蓝天白云的倒影

是雄壮的风和璀璨的日月星辰

雄鹰的搏击。萤火虫般轻轻划过的流星

还有我们记忆中对许多美好往事的

想象，对河流的崇敬与赞美

阳光照耀古老河面，比梦更恬静

河流，呈献过最妩媚的青春

两岸盛开美丽的花朵，清纯而羞涩

果子的芬芳兀自弥漫，世世代代

蝴蝶飞来飞去，像波涛翻滚的彩带

写下四季颂歌和忠贞不渝的爱情

一条河流原来也有独特风情

游来游去的鱼儿分享着它的幸福

善良与热爱。包容泥沙，苦难与死亡

给一片落叶前行的方向与力量

接纳尘埃也接纳整个深不可测的天空

风霜雪雨，春夏秋冬，时光深情的循环往复

历经了太多的沧桑，它流到我们面前

一路上有苦难，有与生俱来的沉浮

青春远去，一条河流原来也会变老

风起的时候，它脸上有了比比皆是的皱纹

一只小鸟将读懂它的博大与深沉

河流的历史其实就是英雄的历史

只要活着，一往无前的步伐就不曾止息

就不会犹豫和退却。这就是真实的河流

没有谁会真正忘记一条河流的过去

它的欢乐与沉重，它的屈辱与恩情

它就是父亲，母亲，长辈。对它的爱

永远写在沉默的大地,我们的灵魂深处

我们开始怀念，一条再也流不动的河流

对着它大哭一场，仿佛再不回来的亲人

然后对它感恩。为它赐予我们的生命

给我们带来的荣耀，生机勃勃的长势

为长久的陪伴，无私的润泽与哺育

我们感到，河流其实距我们并不遥远

我们甚至已经原谅了河殇带来的

悲伤、绝望与愤怒。它的泛滥

狂野与任性导致的灾难

吞噬的村庄、房屋，毁灭的庄稼

卷走的鲜活生命。我们觉得

不能把仇恨永远交给亲人

对一条已经远去的河流应该宽容

从此，我们只能想象河流

如果可能，我们要重新设计它

删掉所有暗礁、恐怖与漩涡

让它有无与伦比的身段与气韵

让它有平坦而丰富的内心

清澈，浪漫，温驯。少走弯路

不允许冷酷的冰凌覆盖它

封锁春天将要到来的消息

甚至不允许横卧在上面的桥梁

重压它，不断地投下巨大的阴影

不允许再有一座坚固的拦河大坝

截断和改变它坚定的走向

尽管我们知道，那些柔情的河水

有自己更加远大的梦想，它渴望

沿着高压电杆的翅膀，远走高飞?

在一张纸上虚构碧波与巨浪

虚构激情鼓荡的帆与优美的桨声

怎样的词汇才能准确地表述我们

心中理想的河流，以及它永恒的存在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变成雨水、雪水

哪怕是咸咸的血泪，哪怕浑浊得近乎凝固

我们要从天空出发，从森林出发

从源头出发，从内心深处出发

一路狂奔，载着船只与恩爱的鱼儿

责任编辑：易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