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票站
2016-12-06徐岩
◎徐岩
彩票站
◎徐岩
彩票站坐落在本城东丽区中部的银杏小区一期的楼下,是两小间近似于鸽子笼般的临街门市房,武文英从原店主小李手里兑过来时还是个夏天的正午,阳光十分的明媚,店门口两棵高大挺拔的杨树上除了几只叽喳鸣叫的喜鹊外,还有一个用铁丝固定在枝杈上的小铁皮喇叭里边不时地传出一个男人粗哑却洪亮的广告语,是卖手机卡的宣传。喇叭是电子的,不用控制就反复播放,好像在跟那几只喜鹊的鸣叫一争高下似的,不厌其烦。喇叭是原店主小李设置的,小店原来由小李经营是主营手机和通讯器材的代销,兼营各种水电费及手机费的代缴,出兑前小两口刚刚凑集一笔资金上了一台彩票机,销售体育彩票的几种类型,诸如大乐透和七星彩及十一选五等。本以为增加彩票这一项目能赚点钱,可机器刚安装完毕,小李家里就出现了一点状况,小李媳妇的父亲在郊县一家烧砖厂打工时遇上了塌窑失火事故,竟被烧伤住进了医院,小李才急慌慌地把店兑了出去。
武文英自接替小李做了彩票站新店主后,和丈夫刘继商量在屋里增加几把靠背椅,一来方便玩彩票的顾客,二来也方便前来交各种费用的老人,进屋缴费的同时先歇歇脚。她不光添置了椅子,还同时准备了电热水壶和喝水用的纸杯,还特意购置了一幅财神图装裱后悬挂在小店靠门的墙壁上。一切收拾妥当后选了一个好天气,召集几个亲朋好友,燃放一挂鞭后就开张了。
在武文英的记忆里,买彩票中奖是相当红火和激动人心的事情,在她的记忆深处,那一回中奖的场面还要追溯到十多年前的一天,那还是她跟随父母住在亚布力镇的下属一个乡村,舅舅带她去镇里赶集。舅舅开着一辆半新不旧的手扶拖拉机,载着一车稻草和一笼鸡雏去镇上换钱,车上除了稻草和那一笼鸡雏外,就是她和四婶家的大壮和小满,几个娃都是去镇上瞧热闹的。临出发时四姨把着车厢反复叮嘱驾车的舅舅贵金说到了镇上管好三个娃,千万别让他们跑丢了,等卖了稻草和鸡雏别乱花钱,带娃们去街边的李家包子铺吃顿肉馅包子就得了,余钱还得拿回家来派用场呢。
也就是那次跟随舅舅进镇赶集让武文英见识了她至今记忆犹新的一次中奖过程,尽管那次中奖跟她和舅舅没有关系,但是她还是见证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具体说是镇农村信用社为了发行一种信贷业务而举办的抓奖活动,由镇民政所牵头,镇供销社赞助,在街道中心地带摆一阵势,设置了抓奖箱,布置了彩旗锣鼓和条幅,设置一等奖为手扶拖拉机,二等彩电冰箱,三等为自行车,四等化肥,优秀奖则为毛巾洗衣粉。鞭炮一响之后场面就铺开了,四村五屯的男女老幼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出家门,直奔镇子而来,都想试试手气,至于抓到抓不到奖那是另外一回事,主要目的是结束了大半年的农活也该散散心放松一下身心了。
舅舅驾车走了七八里路才赶到镇上,舅舅把车停靠在镇卫生院墙角处后就带着三个娃奔了街中心的热闹处,起初瞧见人山人海聚拢处还不知是个什么热闹所在,待靠近了挤进去一打听方知是抓奖现场,待舅舅扯着他们三个娃的手臂听清了有关抓奖的程序之后便有些跃跃欲试地从裤袋里摸出两张纸币欲试试手气,待看见身边几个村民从抓奖处挤出来打开纸团唉声叹气后也就泄了气,重又将那两张纸币塞回口袋里,舅舅拽三个娃离开抓奖现场时有人高喊中奖了。一群正欲转身离开抓奖现场的人都被喊声惊住赶紧转回身来,又将工作人员围个水泄不通。听舅舅说中奖者竟是前屯的黄二毛愣,文英知道黄二毛楞这个人,是舅妈的一个远亲,赶马车拉活的纯乡下人,在她的记忆中有一年的暑假舅舅舅妈曾带着她跟四姨家的小满去过一回他的家,那是黄家赶腊月二十三小年杀猪请客,两间大瓦房的东西屋都摆满了圆桌,厨房设在院子里用帆布搭就的棚子下,袅袅飘出来的水蒸气从厨棚里钻出来再窜进坐满宾朋的东西屋,让说话的人只能跟身边人抓着手唠嗑。文英记得那次是黄二毛愣亲自扯拽着她和舅舅的手给安置到西屋炕上的一张桌前的,黄在挨桌敬酒时还亲自拿筷子给她和小满的碗里夹了块瘦肉。
文英她们围住中奖的黄二毛愣时,黄已被满脸喜色的工作人员推到了镇中心停着的一辆手扶拖拉机的拖斗上,黄的胸前早已经扎上了彩色的绶带和红绸子花朵,黄的一张国字脸立马就红彤彤的富有了神采,一个矮胖的岁数稍大些的工作人员手臂一挥就多了一个洋铁皮的喇叭,他几步就登上手扶拖拉机的驾驶座,将喇叭对准自己一张阔嘴鼓圆了腮帮子朝围拢的人群喊话,他说真是特大的好消息啊,好消息,咱们开奖的第三天就出来了一个特等奖,前屯赶马车的车老板子黄永成的手气太好了,他仅仅花了十元钱就中了特等奖,大家伙知道吗,特等奖的奖品可是一台崭新的东方红牌手扶拖拉机,价值一万多块钱啊,你们说是不是可喜可贺啊。现在我脚底下的这台拖拉机就是黄老板子的座驾了,货真价实的拖拉机啊,所以说,事实证明咱们这次抓奖活动是实实在在以老百姓的利益为出发点的,事实证明只要大家热情积极参与,那是有机会中奖的,现在咱们就将车钥匙交给黄兄弟,让他开回家去,从今天起黄兄弟的身份就变了,有部电影的台词中说的,鸟枪换炮了。原来黄兄弟是赶马车的,这一中奖,立马就开拖拉机了,工作人员的话音刚落,现场就响起了一串鞭炮声。
武文英知道,能吸引人来自己小店消费的就靠原店主新添置的这台彩票机了,刚兑店时小李跟她交代清楚了,彩票机是跟省体彩中心挂钩的,自己每卖出一百块钱,就返七角钱,以此类推买奖券的人多返点就多。听小李告诉她南岗区跃进街的一家彩票站经常有两个搞工程的人去玩十一选五,出手就是上千块,半年下来,店主居然拿到了几万元的返点。
小店开张后,经常光顾小店的有那么几个人,比如开饭馆的小老板王三,税务所的收费员齐五,开舞蹈班的徐姐。还有过街天桥对面盛世华庭小区的保安大赵和小孙。
这几个人来店里多半是冲奖券来的,把话说白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财迷,抓奖券能中大奖,尤其是大乐透,全国各地时不时就传出中奖的喜讯,有中五百万的呢,那可叫喜从天降,牛气冲天,谁能不羡慕呢。开饭馆的王三,经营着两间店铺,除了每天开车去自家店里转一圈外,其他时间都会钻进彩票站,玩几把十一选五,中了就将彩票贴到两边的墙上,沾沾自喜,输了则骂体彩中心的操盘手。舞蹈班的徐姐则是来店里买一张大乐透,花两元钱,用的是自己女儿的号码,她坚信准能中奖,女儿打小时候起就有福,买奖券的过程中顺带着跟武文英聊天,两个人都是年近四十的人,又都是干个体,自然有共同语言。
保安员大赵和小孙则是利用午休吃饭的时间,两个人都喜欢玩十一选五的彩票,胡乱吃一口汤饭就匆匆忙忙跑上过街天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彩票站里,不消几分钟的时间,两人手里就多了一摞小面值的钞票,坐到靠北墙的木椅上,眼睛瞪得溜圆地盯着南墙上悬挂的那张号码走势图,两人反复商量后再指挥武文英打票,然后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等待开奖。有时偶尔中个一注两注赢个几十元钱便高兴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欢呼雀跃个没完没了。来玩彩票的这些人中,最为有气派和架势的要数税收员齐五,总是嘴里叼着香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制服,腿一迈进店里就冲武文英嚷着泡茶,泡普洱,一定要洗茶,洗过之后才能往杯子里斟。武文英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这个主,人家手里握着征费的大权呢,齐五大名叫齐文武,是武文英在税费收缴单上看到的,她记得当时齐收税员来店里收了当月的税后将税单撕给她让其在记录本上签名后哈哈笑着说,你的名字跟哥哥的一样啊。武文英曾经纳闷地说,不会吧,怎么一样呢。齐五说你看看我叫齐文武,妹子你叫武文英,都有文武两个字啊。后来经她一琢磨,可不是吗,还真就是他说的那样,就忍不住暗地里笑了一下。齐五第一次来收费时跟她小声嘀咕说,像她这样的小店的税收是有可照顾标准的,调整的幅度可大可小,至于怎么调整,那就是看他的心情。言外之意,把跟他的关系处好了,一切都好说。文英是明白事理之人,在齐税收员当天上门收费时,她就抽空跑到隔壁的食杂店买了两盒价值二十元的玉溪烟,回店里趁人不备塞到他的公文包里。果然奏效,当天齐五只收了她五十几块钱,过后她给原店主小李打电话问了一下,是比原来少收了几十块钱左右。但让文英琢磨不透的是齐五虽然少收了她税钱,却没收她送的两盒香烟。文英十分清楚地记得齐五是吸烟的,他那天来收税时手里是夹着半截烟卷的,进门后瞧见店里贴着的禁止吸烟的条幅才转身出门扔掉的。难道是嫌她给的烟的牌子不好?应该不是,她购买的时候问过了,玉溪烟属于中高档香烟,每包要二十块钱呢,怎么就没收呢?
晚上丈夫刘继下班来店里替换她时,两人说起这事,刘继边吸烟边分析说,税收员可能是嫌礼物太轻了,像他们这种卡油单位的工作人员一般都被顾客给惯坏了。最合适的礼物应该是送钞票的,烟酒之类礼品多半是看不上眼的。何况你还不是成条地送,一两盒怎么拿得出手呢。咱们开店做生意,要想交他这个人,就得从长计议,想想从哪方面入手,维护好感情。文英说那应该怎么办?刘继笑了笑说,哪天请他喝两顿酒吧,咋也得联络联络感情。文英觉得刘继说得有道理,她暗地里赞同的同时,心里也不免有了一丝隐隐的忧虑。文英的忧虑是悄悄在自己的心里滋生的,那就是关于税收员齐五这个人。刚兑店时原店主小李就给她讲了齐的为人。齐五名义上是国家的公职人员,国家税收干部,实质上他还是一个混社会的人,据小李讲,齐五还有个好色的毛病。
新任店主文英年龄四十出头,模样漂亮,很是惹人眼球。整日里都是一个人待在店里,她的寂寞就是店里没有一个顾客光临的寂寞。从早上八点打开店里的卷帘门开始,小店的门窗就敞开迎客了,文英总会去隔壁的食杂店打一盆清水,将店里店外的红砖地面淋洒一遍,然后才打开彩票机,准备工作。第一个进门的肯定是附近开烧烤店的老板王三,王三的大名叫王永录,个子不高,大眼睛,为人豪爽,只是浑身上下老是透着一些匪气。在武文英看来王三人虽然痞点,但还挺憨厚,让人不敢恭维的只是他的一张嘴,说白了就是喜欢开玩笑,人是绝对不坏的。文英管他叫三哥,王三进屋的第一句话便是媚娘挺好吧?媚娘想没想三哥啊?媚娘是他给文英起的尊称,根据是历史人物武则天。王三想继续跟她开玩笑的时候,文英赶紧将事先准备好的一根香烟眼疾手快地塞进他的嘴里,再麻利地帮其点上火。三哥吸了两口后就神仙似的在椅子上坐下来,跷起二郎腿,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零钱,开始买彩票。王三打彩票属于玩家中的高手,他专门打五码的胆拖,正常买是两块钱一注,他打胆拖是五十六元,中奖则是五百四十元,买两倍就是一千零八十,他这种玩法不是常人所能敢的。中了奖后的王三则会沾沾自喜地逗武文英,好好打票,等哥中了大奖,晚上请你吃海鲜大餐,吃完之后再领你逛夜店。
往往是王三将手里捏着的一沓钱输得差不多时,对面盛世华庭的两个保安大赵和小孙就蹦跳着跨进门来。两人都穿着灰色的制服,或戴着或手里拎着大壳帽,进来就把眼睛盯在了左墙上悬挂着的走势图上,什么四码不等格,五码穿斜线等等玩彩票专业术语便会从他们俩的嘴里连珠炮似的冒出来。个子瘦小的小孙语言滑稽幽默,每回打完票后都会说,老天爷保佑小孙爷爷中奖,咱保证赢了钱给狗买条裤子,他的话往往要惹得满屋的人哄堂大笑一番。
彩票站里时间会过得飞快,感觉没多大一会儿,就临近中午了,而这会儿该是店主尽心意的时候了。心地善良的武文英就闩了门,嘴上叨咕着都歇歇,一块吃午餐,我给你们定餐,是吃盒饭还是水饺,打个电话就送货上门,谁也不许掏钱,俺请客。
其实,武文英的担心并非多余,只几天的时间,税收员齐五便开始对她用起心思来,这种心思当然是歪心思,原店主小李说的不假,姓齐的就是个色棍。小李开店时这家伙就曾经对他乡下来的媳妇动手动脚,最严重的一回是一天的傍晚时分,齐五假借收费为由来店里,看室内没有其他人,就醉醺醺地搂住小李的媳妇胡乱摸身体的敏感部位,好在赶上有人开门进来交费才打消了齐的进一步动作。小李的媳妇胆小,又怕得罪了他找小店的麻烦,只能忍气吞声地自己承受下来,事后也暗地里哭了好几天。武文英是城里人,性格也泼辣豪爽,齐五对她只是言语上的挑逗,碍于上个月齐五在收费上帮她往下调整了一些额度,让她的店少交了几百块钱,这份人情武文英记着,她几次给齐五的手机发短信,约他喝酒吃饭。齐五回复说不稀得吃,文英问他什么意思,齐五说他是税收员,管好几条街呢,他管片内的饭馆酒楼哪家不是想吃就吃,一般的饭菜都吃腻了,除非吃点什么特别的,齐在短信的特别两字后面加了一串删节号。文英的脸便红了,她明白齐五说的特别的是啥意思,心里寻思着看时机得多少给他点甜头,文英盘算过,小店业务不大,赚的自然就少,税收上再不找补点,那到头来是会有很大亏损的。只要自己掌控住局面,给齐五点甜头。这个关系就能维持下来。无非是让他近一近自己的身体,何况自己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纵使是跟他弄两回那事,也是无关痛痒。就在她这么一个人暗中思考的时候,齐五发短信来说,约她吃饭,后面附了饭店的地址,文英决定前去赴约,好跟齐五笼络感情。她便飞快地回复短信答应下来。
齐五选的酒店位于同区南马路的街心花园附近,是一家别致的私房菜,文英坐公交车赶过去时,包房里齐五已经等着她了,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年岁大些的女人,原本心中有顾虑的文英这回放心了,原来齐五还约了别人。待坐下后,服务员便开始上菜了,三个人开了一瓶红酒,文英本不想喝,但架不住齐五劝,后来见那个女人也倒满了杯子,便也将自己的酒杯倒满了。一瓶酒喝光之后,那个女人起身去卫生间,一刻钟之后回来拎起包跟两人告辞,说她有点急事先走一会儿,单她已经替齐哥买过了。齐五起身把女人送出包房后回来,拉椅子坐到了文英的身边,跟她介绍说刚才那女人是他高中同学的姐姐,在太平区四道街做买卖,开一家水暖件商店,办工商执照时遇到了点麻烦,求他给协调一下关系。买单就买单吧,刚好欠着你哥咱人情。文英赶紧插话说,单应该妹妹我买,我也欠着齐哥人情呢,齐五说你欠啥,你店交税的事给你摆平了,哥给你请示了领导,以后每月就按残疾人的执照走,这一块国家有政策,比正常经商户少收百分之十五,这样每月算下来你就能少交七百块钱,一年将近八千元,你哥的力度还可以吧?不管妹妹对这个结果满意不满意,反正咱是尽力了,文英心里知道这件事齐五确实是尽力了,而且不但是尽力还用上了九牛二虎之力。她之前打听过,开店做生意的,能办下来享受残疾人政策的执照,相当不容易,得把所有业主的资料报到市里去批。看来齐五对她的事算是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和关系。这个结果让她满意,她应该感谢他的,文英便起身给齐五倒酒,发现酒瓶早已空了,就掀门帘喊服务员再上一瓶酒。
一个剃平头穿小马甲的小伙子立马掀门帘进来说,还是要这个牌子的吗?有比它要贵一些的法国产的拉菲品牌,只是贵八十块钱,口感要好很多。文英立马接话说可以的,去拿吧,直接帮我们开瓶,她说过之后许久都不见小伙子离去,只是微笑着望着他们不言语。文英便问他,怎么不去取?一连问了两遍,小伙子才胆怯地说,要先付钱的。文英方恍然大悟,是啊,原来的单已经由那个女人买完了,现在又接着要酒,自然要付钱啊。文英见齐五正转身拿包取钱,赶紧制止他,自己快速地从手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服务生,嘱咐快点去下单取酒。小伙子接过钱一边出门一边告诉她这款酒是两百六十八元一瓶,这几天店里搞活动,酒水和菜品都八折优惠,每瓶则是两百三十元,收她三百元整,应找零七十元,马上过来。小伙子出去后,见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脸已经喝红的齐五赶紧说已经喝差不多了,你怎么又要酒,难道你想接着灌我吗,咱可事先说好了,酒拿来得咱们两人平均喝,我喝多是要耍酒疯的,到时你可别怪你哥我动手动脚。文英忙说,齐哥不能,齐哥是国家干部,怎么会做那种无赖做的举动呢,齐五立马嬉笑着往她跟前凑了凑说,是国家干部不假,但你齐哥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的,说着话一只手已经搭在了文英的大腿上,文英顿时周身便起了层鸡皮疙瘩,但是她没有动,自己开店还得靠这家伙罩着呢,不光是收税的事,工商、城管等方方面面如果出麻烦都得需要他来帮助协调呢。文英心里想着这些问题,被齐五搭着手的腿就没有动,嘴里一边谈笑风生地说着话,一边拿起酒瓶给齐五的杯子里倒酒。文英在给自己杯子满酒时,齐五的手却已经快速地探进了她的裙子里。文英这次赴约是在店里接到的齐五的电话,早晨上班就穿的裙子,没想那么多便来了,这会儿正好被齐钻了空子。好在里面有紧身的短裤,才没有被齐将手探进去。齐五的手不安分地在她的私处隔着短裤摸了一会儿才撤出去,见文英满脸绯红便端起酒杯张罗喝酒,文英强装笑脸地陪他一饮而尽。齐五放下酒杯后欲进一步对其有所动作,文英赶紧做出要呕吐的动作,声称自己喝多了,借故去卫生间起身躲了出去。
进入夏天的时候,彩票站对面的建筑工地涌入了大批的民工。他们中有不少彩民,每到中午工休时,就仨一伙俩一串地穿过过街天桥,挤进店里,叼着烟卷甚至手里抓着馒头,玩十一选五的彩票,就是十分钟一开奖那种,花两块钱买一注四码或七码,中了拿十九块钱或者几十元,立即变得兴高采烈起来,仿佛大半天的劳累都一扫光般。文英就想,这些人真是太朴实,太容易满足了。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一个被同伴称呼为大超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黑脸膛,与众不同的地方是鼻梁上卡着一副近视眼镜,加上他说话斯文又慢吞吞的样子,让文英一度想到他曾经参加过高考,说不准就是个大学漏子呢。那个小何却是一个车轴汉子,像是大超的跟班似的,两人一看就是铁哥们儿那种,玩彩票时两人总是商量着打几码几注,打票的钱也放到一起。文英对他们有好感,骨子里也有同情的成分,有时候到了午饭时间,就掏腰包给他俩叫外卖,点餐管饱不说,还要烧开水给冲一杯咖啡或豆奶粉,大超会说还是冲豆奶粉乡下人喝得习惯,咖啡那玩意跟鸟粪似的太难喝。
有时候文英就想,来她店里玩彩票的人真是形形色色呀,一旦进入状态以后,绝对不会有人甘愿输钱,都抱着试试运气的状态,一个个坐在电视机前凝着脸,收着胸,静悄悄地看号码,研究走势,或者一旦有谁中了奖,他们就会像一只只快乐的蝎子,生存的意义立马变成竭尽全力的狂欢,瞬间燃起火苗。即使在狂欢中把自己变成灰烬也无所谓了。
文英整天守在彩票站里,也跟着这些彩民们一起欢乐一起忧愁,从周一直至周五的晚上,几根手指练得飞快,几乎是两三个人同时喊号都能应付自如,可以说小小的彩票也给她带来了快乐。自打辞掉了原先市里一家超市的工作接手这间店铺后,每天忙碌得即便是脚打后脑勺,也体会到了其中不少的快乐。
一次偶然的机会,武文英接到了她原来单位领导的短信,也就是她接手彩票站之前那个工作过的大润发超市的经理老张。老张问候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文英感动之余便礼节性地给他回了一条:我挺好,就是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但很充实和快乐。然后又反问了一句:您怎么样?老张马上回她说,最近信佛了,忙着做公益活动呢。文英就问他什么活动,老张答,这星期两项,一是去小普陀山上栽树,二是去阿什河放生,具体来说是由他们几个民营企业家出资买了一些树苗和鱼苗。栽树是为了响应巴彦县开发旅游资源让本省几十个边远县脱贫。文英看了其短信心里一动,觉得老张这人还挺有素质,想自己也参与一下,但转念一想这个星期六她得陪儿子去找补课班的老师,还是等下次活动吧,公益活动什么时候做都可以,儿子马上升高中了,学习要紧啊。
没曾想,她这一等,还真就等来了让她满意又十分想参与的公益活动,那就是一星期后的又一个周末,老张给她发来短信说,明天搞公益活动,这回去呼兰区的一家孤儿院给孩子们送过冬的棉衣和学习用品。文英忙拨通电话问他东西都买好了吗?老张在电话里哈哈笑着说,你问的不是废话吗,明天一早就出发了,东西能不买好吗,已经准备了一百件新羽绒衣和几十套书本文具,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你这个美女东风了,你就别操太多的心了,就说去还是不去吧,我好根据人数安排车辆。文英立马说去,肯定去而且不光去,妹子我还要学哥哥们也尽一份爱心,我马上去买一些棉帽子和棉手套,还让咱家刘继他们单位食堂给酱一些牛肉和猪肘子,带去给孩子们改善下伙食。老张先笑了笑然后在电话里说,你量力而行吧,没有人要求你做贡献,你一个下岗的小商贩,别闪了腰岔了气,只要你跟着行动就行了,佛家语讲,积善之力不分大小,心思到就可以了。
文英就又心存了些许感动,之后她就跟着老张连续参加了几次他组织的公益活动,还真不错,觉得整个身心都得到了洗礼,在巴彦小普陀山上栽树时,听着附近寺庙里的梵音暮鼓晨钟,看着老张组织的一大群志愿者忙碌的身影,自己内心所悬浮的一颗浮躁之心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一个人一生中可能会有很多的不如意,但是只要你看淡了它,找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就会得到快乐。尽管参加这些回的公益活动让文英察觉出自己开店的进账减少了一大块,但内心是充实而满足的。
七月的一天,彩票站里发生了点不愉快,经常来玩的马路对面摆摊卖水果的小胖被媳妇追踪到店里逮住,两人因为赌博问题发生战争,小胖说站一早晨累得腰酸腿疼,玩两把放松下身心,厉害媳妇却埋怨他偷了家里存折里面的钱,短短几天时间,整整四千块钱不见了踪影肯定是他玩彩票输了。小胖承认了并说输是输了。但他有信心赢回来,媳妇却说得卖多少车西瓜才能赚到手,不是败家子是啥,这日子还有的过吗?媳妇越说越气,竟当众扯拽小胖搜查他衣服兜,看里面藏了钱没有,在搜查小胖脚下的鞋子时真就发现了里面藏着的两张百元面值的钞票。这一下惹怒了小胖的自尊心,两人动起手来,女人毕竟不是男人的对手,只几下,小胖的媳妇就被打得鼻孔出血,披头散发地跑出去不见了人影。时值傍晚,外面又下着小雨,小胖也傻了,媳妇是乡下娶回来的,平时一向言听计从,老实巴交的,这次是究竟吃了哪门子错药,敢跟他翻脸了呢。小胖拉着一起卖水果的两个小哥们儿出去找了两圈都无果,就回来蹲在屋地当中抱头发愁。一向心地善良的文英慌了,赶紧給他家刘继打电话,叫他开车过来,赶紧拉小胖他们去找,又求她认识的一个巡警朋友帮忙寻找。几经折腾,终于在半夜时分将人找到,原来小胖的媳妇一气之下跑到了长途客运站,想买票回娘家,可到了售票口一摸口袋却忘带了钱包,赌着气还落不下脸回家,只好在候车厅里找个角落坐下来生气。因为起大早到哈达批发市场上水果,夫妻俩天没亮就起床开车奔水果批发地,选材,开票交钱,装货,从凌晨四点多钟一直折腾到天亮,此时是又困又饿,竟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这一睡就是好几个钟头,睡醒刚好被文英求助的巡警朋友挨处巡查发现带回来。虽然时间已经午夜,文英还是让丈夫刘继开车拉着小胖夫妇和帮着寻人的其他几个卖水果的去火车站附近的那家昼夜营业的粥铺吃夜宵。一来是小胖媳妇一天没进水米,二来也顺便答谢一下几个帮助找人的彩民。进店后,文英张罗着要了几碟拌菜,几屉蒸饺和水晶包之类的主食,又每人一碗粥。一干人坐下吃的时候,文英说今晚的消费谁也别跟姐姐抢,事情发生在我的店里,理应由我负责。不知道小胖从家里偷着拿钱来玩彩票,这就是小胖兄弟的不是了,彩票这东西玩玩行,怡情养性。我开店当然欢迎大家来捧场,打票是有提成的,你们打得越多,姐姐我赚的也就越多。但是话说回来,咱还得把持自己不是,咱不能连居家过日子都不顾,只图自己乐呵,那就真跟赌博一样了。文英还想继续磨叨几句,身边坐着的丈夫刘继急了,插话说你老是这个那个的不是,还有完没有,小胖的事不是已经发生了,咱就别追究了,关键是看今后的表现,一会儿都喝杯酒,在座的都下个保证,打票别超过一百块钱,一天打几把就行了。另外,文英你是店主又是操盘手,你得掌握,谁打狠了你就骂谁,只要你没有私心,他们的日子就会平安的。文英被刘继说红了脸,立刻抢白着说,我是你媳妇,我有没有私心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瞎说什么,我要是有私心早跟别人跑了,就你每月挣那点破工资。文英说话的时候脑海里不知怎么就闪现出了老张的面孔,虽然只是那么快速的一闪,却相当清晰,文英的脸便更红了。
文英还暗自一个人心里想,怎么就闪他的那张黑脸孔呢,难道有了钱就牛气冲天吗?不对,应该是还有点爱心才对,那就值得我钦佩吗,死老张,跟他搞两次活动,破形象还在眼前晃动不止了呢。
夜宵要结束的时候,文英以茶代酒敬大伙,除了祝福的话还给在座的几个彩民下了道死命令,以后去店里玩彩票一定要适可而止,不许投大注。随着文英的提议,几个彩民也都纷纷表态,再去就是小打小闹地玩,绝对不以胜负论输赢。尤其是小胖更是信誓旦旦地跟媳妇保证,一周只玩一次,一次只打二十块钱的票,自己把烟戒掉,他已经有了计划,一天只吸一包烟,就是说由原来的两包改成一包,正好省出来二十块钱,过过瘾就足矣。见小胖说得诚恳,又戒烟,小胖的媳妇才破涕为笑。大家纷纷举杯喝掉杯里的酒,吃尽碗里的粥,一欢而散。
一转眼,进入了秋天。有时候,秋天的下午,黄昏甚至晚上,也不一定吹北风,下大雨,天气从早到晚都是暖洋洋的。文英守在店里,有一搭无一搭工作的同时,心里想着又是店里刚刚发生的一件事,觉得竟是无比的沮丧,事情的原委有些离奇和不可思议,但终究是发生了。一直在店里玩彩票十一选五的一个姓黄的顾客,大家不晓得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的身份是政府工作人员。这人五十多岁,从面相上看倒也憨厚老实,没想到性格却有些四六不着,最不可取的是脾气犟,老是因为打票问题跟旁边的人吵闹,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用过分的语言贬损跟他发生口角的彩民。有时还仗着酒劲从背包里摸出成捆的钞票摔到店里的柜台上,扬言输赢无所谓,自己钱有的是。俗话说得好,卖孩子买猴,就是个玩。也正是他的过激行为和语言惹恼了其中不知哪个身份低微的彩民,竟然给他所在的政府机构写了封匿名信,揭发检举了他在彩票站里挥金如土的行为。政府机构还当了真,找他诫勉谈话的同时,派人调查了这件事。在店里摔钱的行为被找到的彩民异口同声地证实确有此事,之后审查钱的来源时竟查出了问题,居然真就有受贿的问题,于是被撤职不说,竟然触犯了法律而被关进拘留所。据说是单位领导吩咐的,杀一杀这个狂妄之徒的锐气,拿单位领导的原话讲:一个小公务员,一个为老百姓服务的角色,靠五千块钱的普通工资养活老婆孩子,何况老婆还怀了二胎,不好好为老百姓服务,竟然去彩票站里装屁,不收拾怎么行。
文英知道后只能一连声地慨叹,怎么会呢,就是玩两把彩票而已呀。文英慨叹的同时心里禁不住想,咋也得抽空去市郊的看守所看望他一下,就给他买两条哈德门牌子的香烟,那种不带过滤嘴的短杆香烟,她记得是黄在店里喜欢抽的,算是一点情义吧。
自从出了小胖两口子打架离家出走和老黄被单位责罚的事情,有一阵子都让文英觉得彩票站倒像是一个不祥的是非之地,她都有些不愿意去店里工作了,她一度都想跟丈夫刘继商量把店兑出去。
但是出兑的告示贴到门玻璃上很多天也没人问津,没办法因为有房租跟着,文英只能继续开门营业。自打上次小胖夫妇闹别扭后,店里来玩彩票的人也少了起来,店里日渐冷清,玩的人少,生意就显得萧条,没办法,文英也得一个人守在店里打理生意。在她暗自为此发愁时,麻烦又来了,许久不来店里的齐五突然在一天晚饭后醉醺醺地晃进店里。齐五是来送税收优待证的,也就是香烟盒般大小那么一个本本,外面套着个绿色的塑料皮,文英知道有了这个小本本,她的彩票店每月就能少交百分之十五的税。也别小瞧了这百分之十五,具体落实到金钱上,那每月得少交五百多元呢,日积月累,一年下来就能节省近万块钱,这钱就能用在儿子的补课费上,自己辞退了原来超市的工作,已经没有丁点的收入了,一家三口全靠丈夫刘继那几千块钱的工资维持。尽管有点积蓄,但一旦遇上亲戚朋友的红白喜事多一些,手头就会紧巴来,所以当齐五提出帮她店里办残疾人交税优待证时,她未加思考就答应了。齐五便让她找关系去医院开一张医疗事故的证明,再去街道办开证明,弄齐这两样交给他,剩下的事情就由他来操作了。一开始文英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心里想哪能那么容易啊,即便这两个证明开出来了,人家发证机关还不得核实本人的情况啊。没曾想,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齐五真就把优待证给她送来了,文英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张罗着请他吃夜宵喝酒,齐五也兴致极高地说那就去吃肉串,最近也不怎么了,老是馋肉吃。文英说好,我这就关门,咱去阿凡提,新疆人开的那家。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打出租车来到位于大直街西侧花卉市场附近的阿凡提烤串店。小店很干净,虽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店里的生意却还是相当的红火,室内几乎桌桌都坐满了食客,就连门外的排档里也坐满了人。一个蓄着大胡子的新疆人在火炉前不停地忙活,两个穿民族服装的小伙子手里举着托盘,屋里外面地穿梭上菜。齐五引文英进了屋里的一个单间,点了羊肉串,心管,板筋和烤鸡翅等吃食,又要了一瓶白酒。烤品上得很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上齐了。齐五给自己倒了满杯,给文英倒了半杯,两人碰了下喝起来,齐五竟然一口喝了个满杯。文英说怎么喝那么猛呢?齐嬉笑着说他今天心情好就会多喝一点。不待文英追问他便接着说,跟漂亮妹子喝酒自然心情好,再一杯酒下肚后,齐五又借着酒劲将身子移到她的边上,继而把手放到文英的肩膀上,见文英没动,便隔着衣服在文英的肩膀头上捏几下,然后迅速地滑到她的前胸。文英起初没在意,齐五见她没阻止他的动作,便借着酒劲疯狂了起来,那只不安分的右手直接从她敞开的衣领处伸了进去,近乎于准确地握住了她的一只乳房,刚好是个满握。如果这样就停止动作文英也就忍了,没想到齐五见她没反抗,竟将手抽出来,欲朝她的下身摸去,这下子惹怒了文英,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齐整个人推倒在地上。两人的动作带动了餐桌上的塑料布,什么杯盘碗盏都跟着稀里哗啦地掉落地上。齐五满面羞红地拂袖而去,临走朝她扔出一句狠话,从今往后跟你绝交,没人会再帮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婆娘!齐五走后文英含着眼泪买了单,不仅结算了饭钱,还额外赔偿了店里五十块钱。文英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家时,月亮已经升上高高的夜空,深秋的风透过车窗玻璃灌进来,冻得她浑身打了冷颤。公交车缓缓驶过城市的街道,文英坐在汽车上,感觉自己就是一只渺小的昆虫,正渐渐体验着秋天的肃杀之气,面对这大自然的袭扰竟然那般的无能为力,只能任由眼眶里的泪水潸然而落。
回家后她依然是默默地洗漱,尽可能地洗掉脸上的泪痕,然后悄无声息地躺到床上,她决计不把被齐五侮辱的事情告诉刘继,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同时对得罪了齐五税务,她也打定了主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多交点钱而已,把事情想到最坏处,就是不干了,把店兑出去,省的受这窝囊气。第二天一早,文英便赶到店里,打开电脑打印了一张兑店启事,快速贴了出去。
打启事的时候,文英在心里想,齐五那家伙对自己的身体早就觊觎上了,这次趁着给她办优待证的机会,想在邀功请赏之际占有她,文英却让他吃了闭门羹,他一准儿会报复她,而他实施报复的手段无非是加收她的税。文英有了心理准备,她想得没错,果不其然,开店没几分钟,就有一个穿制服的年轻男子进门声称自己是税务所的,来上门收缴本月的税钱,从递上的单据看,已然没有了优待的数目,随之而变的是翻了倍的数目。文英拉开抽屉欲数钱给他,小伙子嬉笑着说,对不起从本月起不能代收了,上边来了规定,纳税人必须自己去所里交,说完就推门而去。
税收员走后,文英数好了单据上的钱,放进包里,锁好门,决定亲自去交,一个人出门奔公交车站走的时候,外面又起风了,秋风将门口大杨树上的叶子吹落了一大片,树叶子呈暗黄色在文英的脚底下翻腾,竟让她心底里涌起无数的伤感,
出兑启事贴了一个月左右,文英也没有接到新主的商谈电话,她只好继续开店,临近初冬的一天,文英接到卖水果的彩民小胖电话,告诉她张奇出事了。文英稳住心神忙问他出啥事了,小胖说张奇爬上了他们建筑工地的脚手架想跳楼。文英知道张奇是离她开店的小区不远的肿瘤医院工地上的泥水匠,经常利用间休时间来她店里买彩票,玩彩票时老是念叨着中大奖好给乡下的儿子治病。文英便从他的话里了解到张奇的儿子从小就得了先天性心脏病,县城里的医生都治不了,只能去北京或上海等大城市才能医治,而且手术费要几十万元,吓得他们夫妻直吐舌头。张奇知道凭他打工每年赚的钱要想给儿子治病,那是杯水车薪,难于上青天。自打从报上看了某城市一彩民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元后他就活了心,觉得自己或可一试,若是中了奖,儿子就真的有救了,于是他便经常利用工休时间跑来彩票站。一开始只是花几块钱买一两注,时间久了,竟对体育彩票的十一选五上了瘾,买得越来越大,直至一发而不可收拾。这次就是把自己的工钱输光后,动了从工地上往外偷钢筋卖钱的念头,趁深夜折腾了几次后就被工长发现报了案。工地附近的派出所找他询问后,惊吓之余,爬上了三十米高的脚手架,声称没有活路了,要跳下去。从上午九点一直蹲在三十米高的脚手架上直到过了午饭时间,一直水米未进的张奇整个人都要虚脱了般,任凭谁劝他都不听,就两眼发直地盯着地面上那些砖瓦水泥板发呆,大有一跃而下粉身碎骨的趋势,闹得很多警察和消防队员都来了。吓得不知所措的工头赶紧喊来他的同乡泥水匠杨力民询问张奇在市里有什么亲人没有,要是有的话得喊来做他的思想工作,就是再遇到什么难处也不能寻死觅活呀。杨力民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好像有个姨表姐在城南住,具体地址他不晓得,她表姐夫跟彩票站的女老板是朋友,那个女老板肯定知道他表姐夫的住处。工头问是真的假的啊?杨力民说只是他跟张奇一起去彩票站玩票时听他们聊天说起过的。工头说那还不赶紧给那个女老板打电话问啊,杨力民说他不知道彩票站女老板的电话,但是他有马路对面卖水果的小胖的电话,小胖兴许知道女老板的电话,就是不知道,他们也离得近,可以让他去找一下。工头听杨力民一说立即让他赶紧联系小胖,务必问清楚张奇表姐夫的住址,人命关天呢。杨力民便掏出手机拨通了小胖电话,待说明情况后小胖在电话那头很干脆地答应去找彩票站女老板问。文英听说情况后,马上让丈夫刘继开车接上她,两人直接去了家具城找到了卖瓷砖的张奇的表姐夫和表姐。几个人又马不停蹄,风风火火地赶回建筑工地,经过表姐和大家伙的全力劝说,张奇有些心动,暂时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下来。经过工头跟警察沟通交涉达成协议并由派出所长喊话告诉张奇只要他不再做傻事,只要赔偿偷盗钢筋造成的损失警方对他的偷盗行为将不做追究。这时文英又以喊话的形式告诉他已经帮他联系上了省里的一家红十字协会,把他儿子的患病情况通报给了主管的同志,他们会派人近期核查情况,如果属实,他的孩子一定能获准享受政府出资的治疗基金,就是说孩子有救的。正是文英的这一番话击碎和融化了堵在张奇心口的那一大块坚冰,张奇哇哇痛哭着从脚手架上爬了下来,并跪在了文英和那群戴警帽的警察面前。
一个月后,天落雪了,城市变成了广袤无边的雪原,天降大雪,把一切污浊都掩盖了,文英和刘继开车把张奇送到了长途汽车站,张奇穿上了刘继送给他的一件崭新的红色羽绒服,拎着彩民哥们儿小胖拿给他的一提包水果登上了回乡的大客车。让众人欣喜的是经过大家伙的努力,张奇孩子治病的爱心基金终于批下来了,可以把孩子接到省城医院来做手术了,张奇这次回去就是肩负着接孩子的使命。文英等几个人站在车站门口目送着大客车启动并开远,都已经很远了,他们还瞧见穿着火红色羽绒服的打工汉子张奇仍旧站在车窗玻璃前朝他们使劲地挥手。
回家的路上,脸上挂着喜悦的文英想,自己的彩票站已经兑出去,自己算是又一次下岗了,即便再一次下岗也不能让自己闲起来。前几天接到老张的短信,知道他们刚刚成立了一支志愿者服务队,服务对象是面对全城的弱势群体中的老百姓,自己一定要加入进去,尽自己所能,去帮助社会上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文英竟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激动了好久。瞧着车窗外冬日初升的那轮金灿灿的太阳,文英想,她突然间知道了什么叫豁然开朗。
徐岩,男,吉林九台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在《人民文学》《十月》《作家》《上海文学》等报刊发表小说三百多万字,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转载并译介法国和日本,著作有《临界有雪》《胡布图河》等多部。现退休退役在家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