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疼痛与不堪的背后
2016-12-06杨恩智
◎杨恩智
(创作谈)
那些疼痛与不堪的背后
◎杨恩智
写创作谈,于我这是第一次。我不知道该从何写起,该写些什么。只好再一次读《索赔》,试图从中寻到入口。
再读这篇小说的过程中,我似乎又一次走进了那个叫普家河的村庄,走进了普家河村的人群;又一次走在了普家河的河堤上,走在了那条穿过普家河村,往鹤乡而去的柏油路上。普家河村只是我文字里的村名,她的真名叫“布初村”,是我的故乡。村庄的前面有一条小河,叫普家河。也不知是从哪一篇文字开始,我用起了“普家河村”,并一直把她当成了我文学的村庄。在经过不同程度的装点和修饰后,我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装进了这个村庄;让一个又一个的人,行走在这个村庄里,行走在这片山河间。村里,也确有那么一条柏油路,它从昭通城通往黑颈鹤自然保护区大山包。布初能通柏油路,是沾了黑颈鹤的光,沾了大山包的光。这路一通,随着全国各地前往大山包的游客不断增多,故乡的人,争着抢着,把房子从一个又一个的山湾里,搬到了公路旁,开起了小卖部或洗车场。在一本地名志上,我查到了“布初”这个村名的解释:“布初,系彝语博初,意为前面有一座大山挡住去路的地方”。村庄原本确实是四面环山,不但偏僻,而且闭塞,但这条柏油路一通,便在以往的交通基础上,进一步打开了村庄与外界的联系,不但村人可以随时外出,更主要的是,随时均有外面的人穿过或者进入村庄。这些从外面穿过或者进入村庄的人,加上这些年来不断涌向外面打工的村人,不但在改变着村人的经济状况,也在改变着村人的思想状况。在一次次的回乡过程中,我分明感觉到村民越来越不再是我们记忆中的那种朴实和憨厚,他们甚至已有了一定程度上的狡诈与圆滑。为此,我不知道我该是庆幸还是悲哀。走在村里的那条柏油路上,我甚至在心里问自己,这路是通了的好,还是不通的好?就像我在《索赔》里写的那样,这条路铺成柏油路之后,“翻车之事,便在普家河后面的山路上时有发生;撞人之事,也在普家河村及向两边延伸而去的路上偶有发生。”走在这条路上,我就像小说里的田世能,心头常常会莫名地发悸。
现在,我想起了那个被一辆客车撞死,我叫三爷爷的人。我也想起了那辆翻滚在村后的一个山湾里、被摔得不成形的车子。那是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据说,那起事故死亡三人,包括车主。或许就是因为车主的死,导致了那车一直没被移走,到现在还躺在那山湾里。事故发生后的第二天,我在老家,曾站在山梁上远远地看过;后来回到老家,往村后的山上去闲游和漫步的时候,又站在山梁上看到过多次。一次又一次的遥望,让我有了《索赔》这篇小说。
老实说,最初思考这个小说时,我想的不是写成现在这个样子。那时,我是想通过那辆车,来考量这个村里的人物,考量他们的人性。我在小说中说过,“每每遇上翻车之事,村里的人都会赶去看”,我让自己想象他们看过后会做些什么?他们是不是也会像我们看到的那些新闻,面对一辆翻了的货车,为捡拾那些货物而发生争抢、吵嘴,甚至大打出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最初的设想中,我是准备让他们为这辆车的轮胎、座位、方向盘、大灯、小灯,甚至成了破烂的铁皮,或争或抢,而不顾左邻右舍及或远或近的血缘关系费尽心机。说直接点,我依然想写那些人性的不堪。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曾致力于这方面的书写。曾以为人有善的一面,也同样有恶的一面;书写人性的温暖重要,揭示人性的不堪也同样重要。甚至于写过那么一部中篇,其间的山山水水,包括那个故事的原型,均取自普家河,但最终却不忍让这个故事污浊到我的这个文学村庄,将小说名《普家河旁》改成了《冷水河旁》。那是我唯一一篇不想将其故事放在普家河这个地方的小说。也是因为那些小说,一些师友给了我提醒,让我改变一下书写方向。为此,我做过不少思考和努力,以至于在动手写这篇最初拟定为《端午图》的小说时,改变了整个小说的故事构架,放弃了那些饱含人性之不堪的细节,放弃了那些事件穿插、时空交错的所谓技巧,回到了现在展现的这个故事上。
我的文学村庄普家河依然还是一个贫困的村庄,一如我的故乡布初。对之于故乡,我是深爱着的,也许就是因为这种深爱,所以常常会产生一些怨和恨。我何尝不想故乡之万事皆如人意?可这又哪能呢!有时我甚至希望自己离她再远些,或者就是长时间不回去,或许那样,自己就能在心中将那些不堪滤去,只存那些美好。可我生活的小城,离我的故乡只有四十七公里路,加之我的父亲和兄长还生活在那儿,时不时地,我就会往那儿去上一趟。在一次次的回乡过程中,我感受着的,更多是故乡人的疼痛与不堪;而让我不断地思索和想象的,便是那些疼痛与不堪的背后,究竟是些什么。
好在,从《索赔》这儿起,我开始倾注于故乡人的人性温暖。虽然在再读《索赔》的过程中,感觉到好些地方不尽如人意,但毕竟已经开始。以后,我只能进一步思索,并努力书写。
最后,感谢《小说林》,给了我让《索赔》面世和说上述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