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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中的日源外来词研究

2016-12-03李梦迪

现代语文 2016年10期
关键词:文化交流汉语

摘 要:汉语中的日源外来词与其他词汇不同,有着独特的产生、发展背景,在融入中国文化的过程中,无论是对汉语还是日源外来词本身都产生了双向影响。本文通过分析日源外来词在各时间段的使用状况,认为在政治、文化、技术的影响下,日源外来词在丰富汉语词汇的同时,其形式也从音、形、义上发生了改变。

关键词:日源外来词 文化交流 汉语

一、引言

语言是动态发展的产物,是社会现象的一种,它随着社会的产生而形成,也随着社会的进步而发展。汉语作为人类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世界上词汇量最丰富的语言之一,除了本民族不断创造衍生的词汇之外,还大量吸收了外来词汇,其中影响最深的莫过于日源外来词。

史有为(2000)认为,汉语中的外来词指的是“词义源自外族语中某词的前提下,语音形式上全部或部分借自相对应的该外族语词,并在不同程度上汉化了的汉语词;严格地说还应具备在汉语中使用较长时期的条件,才能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外来词”。中日两国同属汉字文化圈,在文化交流过程中,自然会出现语言词汇相互流通、借用的现象,日源外来词正是由此产生。

我国对日源外来词的研究可追溯到20世纪初期。彭文祖(1915)在其专著《盲人瞎马之新名词》中已经涉及到了对日源外来词的研究,但是他较为反感日源外来词,从文字输出到输入,认为这是汉民族之耻。余又荪在20世纪30年代,陆续发表了《日文之康德哲学译著》(1934)、《西周之生涯与思想》(1934)、《日译学术名词沿革》(1935)等论文,重点讨论了人文科学用语以及翻译上的问题。20世纪50年代,由于文字改革的出现,这一时期的研究集中在探讨日源外来词的词源、构成、数量等方面。例如,王力达的《现代汉语从日语借来的词汇》(1958)、张应德的《现代汉语中能有这么多日语借词》(1959)。80年代以后,中国再掀学习日语的热潮,学界也再度兴起对日源外来词的研究,研究方向全面开花。有的探讨了日源外来词的历史与发展,例如:郭伏良的《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汉语词汇的发展变化研究》(2000)、沈国威的《近代中日词汇交流研究》(2010);有的从语言学、认知学角度探讨了日源外来词,如:吴未未的《和制外来语形态的认知图式理据》(2007)、王婷的硕士论文《现代汉语中的日源外来语的认知研究——以改革开放后的新词为中心》(2015)等;有的通过研究日源外来语来分析中日两国的社会、文化,如:《试析吸收日源外来词的社会文化心理》(2011)、《动漫文化中的日源外来词研究》(2014)等。

在日本,以铃木修次、荒川清秀等学者为代表,围绕中日文化交流来分析日源外来词,如铃木修次撰写的《日本汉语与中国(汉字文化圈的近代化)》(1981)以及荒川清秀的《近代日中学术英语的形成与传播——以地理学用语为中心》(1997)都详细介绍了相关的日源外来词。山田孝雄的《国语中的汉语研究》(1940)、宫岛达夫的《近代语言汇的形式》(1967)等是研究近代汉语中日源外来词的代表作。

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本文根据日源外来词各时间段的使用状况,分析现象产生的原因,探讨日源外来词与汉语之间的关系,重点讨论日源外来词对汉语的影响以及汉语对日源外来词的改造。

二、日源外来词在汉语中的使用状况

中日两国文化交流密切,按照时间划分,语言交流大致可分为古代、中日甲午战争期间以及改革开放以后这三个时期。这里所说的古代,主要是指东汉到清代这段时间,中日词汇交流的模式主要是中文对日文的输出,但也有部分日源外来语传入中国,主要是人名、国名、地名、官名等专门词汇,如:卑弥呼、邪马国、大和、天皇等。这一时期的日源外来词由于较少涉及文化、生活等方面,所以较少用于日常交流,一般只出现在书籍中。

日源外来词大量流入中国主要是后面两个时期——中日甲午战争至“五四”新文化运动期间以及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至今。

中日甲午战争(1894)至“五四”新文化运动(1919)前后这短短的二十多年间,日源外来语的数量与规模可谓空前绝后。笔者整理发现,这期间的日源外来语主要分布在科学技术、政治、文化、医学等领域。变压器、电子、法律、工业、革命、公民、共和、国际、化妆品、幻想曲、讲师、教育、基督教、流行病、临床等词汇都是在这期间流入中国,并被广泛使用的。

改革开放之后,日源外来词成为继英语外来词之后的第二大外来词,与前期不同,这期间的日源外来词在数量上有了明显的减少,类型也发生了变化。更多涉及的是文化、生活领域,如:便签、空调、写真、症候群、宅急送、铁板烧、新干线、艺人等。特别是进入互联网时代,日源外来词的类型更是呈现年轻化、网络化两大特征,“干物女、宅男、宅女、萝莉、壁咚”等网络用语开始流行。

三、日源外来词进入汉语的原因

日源外来词进入汉语的原因可分为三种情况。

(一)政治上的开放

日源外来词大量涌入中国的两个时期——中日甲午战争至“五四”新文化运动期间以及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至今,都受到了政治因素的影响。

日本经历明治维新全面学习西方,国力迅速增强,并在甲午战争中打败了曾经的“良师”中国,这大大刺激了我国的文人志士。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主张维新变法,变法失败后,逃亡日本,梁启超在日期间先后创办《清议报》《新民丛报》《新小说》等报刊杂志,鼓励“我国人之有志学者,盖亦学日本文哉”。在其著作《饮冰室合集》中大量引用日源外来语,这极大地推动了日语翻译事业与日源外来词的发展。正是因为这一特殊的文化背景,这一时期的日源外来词类型更多偏向科学技术、政治、医学等领域。

到了上世纪80年代,由于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中国与世界的联系日趋密切,这为语言交流创造了有利的背景,日语词汇大量涌入国内,并受汉语影响,形成了独特的汉语中的日源外来词,极大地丰富了现代汉语词汇。endprint

(二)文化上的认同

日源外来词能大量、快速融入汉语,原因在于中日两国具有相似的文化背景。日语文字主要分为汉字、平假名与片假名。日语中除了日本创造的极少的“国字”之外,全部都是中国文化输出的汉字。中日两国同属汉字文化圈,这为日源外来词的流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汉语可以直接借形日语词汇,这为国人对外来词的理解提供了便利,加速了日源外来词的发展。

(三)多媒体技术的推动影响

进入21世纪之后,科学技术日益进步,多媒体技术不断更新,特别是得益于电脑、手机的普及,中国进入互联网时代,语言交流呈现多元化现象,日语词汇通过网络大量涌入中国,成为网络用语后逐渐普及并迅速演变为日常用语。

政治上的开放为文化的交流奠定了基础,而文化上的认同是源泉。正因为中日两国同属汉字文化圈,日语词汇才能直截了当、源源不断地输入到中国,而多媒体技术则是加速器,极大地推动了日语词汇的流入。三点相辅相成,我们可以预见在未来仍会有大量日源外来词出现、产生。

四、日源外来词对汉语的影响

日源外来词丰富了汉语词汇,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日源外来词的流入促使新概念、新事物的传入

日本在明治维新时期,极力主张学习西方政治、经济、文化,这期间大量翻译了西方著作,产生了一批新词汇或者是附有新意义的词汇,这些词汇很快被当时的华人留学生以及主张革命的文人志士大量引入国内,冲击着国人的固有思维。例如,日本创造的“神经、血管、感冒”等医学类词汇,在这期间不断流入国内,推动了中国医学事业的发展;而“卡拉OK”等日源外来语对新事物在中国的流行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二)日源外来词的流入丰富了汉语的表达形式

“××控”是日语“—コン(con)”的音译。日语中的“コン”是英语“complex”的省略形式,多指对某物有着强烈的情感。“××控”作为日源外来词,在汉语中更多偏向强烈喜欢某物之义。例如“小说控”特指日常生活中喜欢阅读小说的这类行为或者是特指经常实施这个行为的人群;“技术控”多指追求上进、钻研技术的行为或者人群。而如“宅”一词,原在汉语词典中多解释为“住宅;住所”,但是作为日源外来词的“宅”无论在词性还是词义表达上都发生了较大变化。“宅”可以构成名词“宅男”“宅女”,多理解为常年蜗居家中较少出门的这类人或现象;与程度副词搭配也可以衍生理解为形容词,“很宅”形容不常出门;另外还可以理解为动词,“宅在家中”“宅寝室”都指呆在某个地方。

(三)日源外来词的流入扩充了同义词

日源外来词的流入除了在上述两个方面扩大词汇量之外,还扩充了同义词。例如:放送(播放)、达人(能人)、素人(普通人)等。

五、汉语对日源外来词的改造

日源外来词在影响汉语之时,同样也受汉语的影响,发生了一定的改变。

(一)字音字形上的变化

现在日语广告宣传、产品介绍中出现了“の(no)”这一日文假名,但是读音却不是遵照日语音读作“no”,而是根据其词义,发音为“的”或“之”,如“鲜の每日C”中的“の”读为“的”,而“海の味”中的“の”则读为“之”。前文中的“—コン(con)”也是类似情况。汉语中并未直接借用日文假名,而是通过词义解释为“控”,被某物所控制,其实就是指喜爱、沉溺于该事物,词义的变化更方便国人理解这一词汇。

(二)词义上的变化

日源外来词在融入汉语之时,部分词汇在词义上也发生了变化。有的词汇词义范围会缩小,例如“料理”一词。“料理”,最先是中文词汇,进入日本后发生词义改变。①料理。烹调、烹饪;菜肴、饭菜。将材料切齐、调味、再经烹烤等制成食物,亦指如此制成的食物。②料理。指很好地处理事务。而作为日源外来词的“料理”则不是简单烹调的食物,而是偏向精致、高贵的菜肴,如“日本料理”“法国料理”等。“写真”也和“料理”一样,原是汉语词汇,本义为画人物的肖像,是中国肖像画的传统名称,由于描绘人像时要求形神兼备,所以称为“写真”。“写真”输入日本之后,在日语中主要指“照相、摄影;照片、相片”。后来,作为日源外来语,反输入至中国后则更多用作“艺术摄影”的别称,词义范围明显缩小。

当然,也有词义范围扩大的情况。例如“空手道”一词,原指日本的一种传统武术,但在进入汉语后产生了不同词义。“空手”在汉语中多有“不劳而获、空手得来”之义,而“道”则释义为“方法”,所以组合在一起后,这一日源外来语发生了词义变化,可以指欺骗行为。“目前房地产纠纷案件此起彼伏,其中绝大部分正是由于开发商的‘空手道行为所引起的。”这一例句中的“空手道”就是指房地产商的欺骗行径。

(三)构词能力上的变化

构词能力的变化主要出现在词缀上,如“××化”。作为日源外来语,“××化”是指变化或变为某种事物、状态,如“气化”“液化”“现代化”“民主化”等。进入中国之后,“化”与各种名词结合,产生了新的词汇,如“绿化”“泡沫化”等。进入互联网时代之后,造词能力上的变化更为显著。“壁咚”源于日本流行语“壁ドン(kabedon)”,指的是“男性把女性逼到墙边,单手或者靠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让其完全无处可逃的动作”,是恋人之间的浪漫行为。由于互联网的传播,这一词汇逐渐流入国内,并在中国年轻人中迅速流行起来。而词根“咚”在传播过程中,产生了“胸咚”“床咚”“草咚”等词汇,这些词汇并不是完全借形于日语,而是国人新造的网络用语。

六、结语

汉语中日源外来词并不是被动、强制的人为造词,它的出现实际上是中日文化交流的产物。依托政治上的开放、文化上的同源以及技术上的革新,日源外来词不断出现。而来源于文化交流、碰撞的日源外来词在丰富汉语词汇的同时,也反作用于中日文化交流,强力促进了中日两国的交流,尤其有助于中国对日本文化的理解与学习。而移根于中国社会的日源外来词,在汉语环境、使用习惯等文化土壤的滋养下,也发生了极大变化,产生了汉语中独特的日源外来词现象。

参考文献:

[1]荒川清秀.日本漢語の中国語への流入[J].日本語学,1998,

(6):39-46.

[2]史有为.汉语外来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3]郭伏良.新中国成立以来汉语词汇发展变化研究[M].保定:河北

大学出版社,2001.

[4]郭伏良.从人民网日本版看当代汉语中的日语借词[J].汉语学

习,2002,(5):37-40.

[5]李运博.流入到近代中国的日语借词——梁启超作品中的日语借

词[J].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2003,(4):37-40.

(李梦迪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外国语学院 315211)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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