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永不再复的青春
2016-11-30胡先成
胡先成
据说人世间有种病,叫做懒癌,许多人都病得不轻,比如我,已经被抬上了自责的手术台。之前一直说写点关于军校的东西,始终没有动笔。这些天来,随着毕业十周年日期的临近,期待的心情变得越发迫切,过往的片断如同电影般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借着参加聚会的冲动,想一鼓作气写出来,但这股气却是再而衰三而竭。今天决定先跟错哥和韩雪承诺,这两天就写,周一就往同学圈的群里发,不给自己留退路。
关于青春,谁都有些面红耳赤或难于启齿的东西,毕业整10年,许多画面和瞬间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淡忘,沉淀下来的都是铭刻在心底的难忘记忆。
如同豪杰起于垅间,我们的相识则始于三号院——位于南京市浦口区汤泉镇的军事训练基地。来校之后就听说了,我们部队生要担任地方生学员的军训任务。尽管当了几年兵,但是从没有带过兵,在领导别人方面,自然是个不小的短板。掂量自己也不是当官的那块料儿,血液里根本没有那种八面玲珑和精明,骨子里也没有,作为一个没有带过兵的头领,要带好这些地方学员和肩扛着中尉军衔的“兵”,谈何容易?
这时,大家都汇集在了三号院。对于带兵,我们都感到压力山大,想想看,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那可就臭名昭著了。不会队列指挥,口号喊得没底气,条令也不熟……唯一的强项是整理内务,能在瞬间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每天起床后,我们就在宿舍前猛练口号,其中数老谭练得最带劲,嗓子都喊哑了。好在汤泉镇的中心小学利用暑期搞军训,让我们给小学生担任教官,算是一次热身。先练了练手,哼哼,人生中当的第一个“官”,居然是率领这群祖国的花朵。一试,发现当“官”的感觉还不错,那种一呼百应的阵势,让你内心的感觉只有一个字:爽!
但也有不爽的,那时候白天的太阳火辣辣的,我们还要参加队列训练,要么就是拔草、清理垃圾、出公差,常常累得苦不堪言。所以,我们最期待周末夜晚的来临。当时有个来自上海分院的队干部,也不知他在哪里找来一个渔网,每到周末,早上起得很早就去撒网,晚上收操后再去收网。每次都有不小的收获,然后交给食堂犒劳犒劳我们,这是我们一周中最幸福的时光。
当然聚餐时也不光是吃饭,印象最深的是组织唱歌,一来活跃气氛,二来增进了解。那天大家围坐之后,队干部让我们唱唱家乡的歌曲。哲君很专业,看来这小子是练过的,他亮开嗓子,用极具美声的军旅歌曲把大家镇住了。接下来戴老板唱了一首富有陕北特色的民歌,里面有一句歌词“这么漂亮的嘎妹子,把哥哥骗俺了”,至今记忆犹新,把我们逗得前仰后合,笑得脸都变了型。来自空军的累鱼是沈阳人,他唱了一首东北二人转,“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雷倒全场,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同样来自东北的澄子、老姚笑得最夸张,他们说这是东北还是民间的跳大神唱法,用来驱灾辟邪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是跳大神,只是觉得很新鲜,便一个劲地鼓掌傻笑。
记得刚到校那会儿,来自广西边防的梯田带来了很多当地产的芒果和龙眼,分给大家吃。我从没见过龙眼,感觉好像是桂圆,便说谢谢你的桂圆。他白了我一眼说:“这是龙眼,你懂不懂!”我感觉到很不好意思,这才知道桂圆和龙眼的区别。得知他来自广西,我便和他聊起来:“你们广西的省会是南宁吧?”没想到他立即正色道:“自治区的政治中心不叫省会,而叫首府。你懂不懂?”梯田为人耿直,不喜欢拐弯抹角,他本名叫周凌辉,因为理了个颇有层次感的发型,有同学说看起来像梯田,从此“梯田”的雅号不胫而走。我对梯田的第一印象是他见多识广。其实,跟这帮来自天南海北的同学在一起,不长见识才怪。
从三号院返回后,晰铭去市区买了双头很尖的皮鞋,好像是鳄鱼皮的,即使在今天看来也是很潮的装扮,可惜刚穿的当天就出了状况。在三楼的平台上集合时,被眼尖的田队长一脚踩住皮鞋头。后来的事我们不知道了,反正他下午就改穿三接头了,而且那双尖头皮鞋从此就在江湖上没有踪影。哈哈……
最有相声潜质的要数戴老板,他长得就像个相声演员,甚至有点像会说话的汤姆猫,身材胖乎乎的,而且有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报到的时候比我们来得晚,那天正赶上队伍集合,慌乱间他把贝雷帽戴得像个僧人,现场气氛极为严肃,可他的表情极为滑稽,但他还是一本正经地立在那儿!让人不免联想到猴子请来的逗比,若不是在那种严肃的场合,我真的无法自制,但我也不得不佩服自己,不笑出声需要多么强大的意志。
我们是03级新闻专业学员,也是南政新闻系历史上最后一批专科生,打那以后学院再也没招过专科生,我们都牛逼地以“专科关门弟子”自称。学员之间不比颜值、不比身高,就看专业素质过不过硬。大专生虽然学历低,但普遍有部队经历,而且专业能力颇强,历届大专班学员凭着过人的专业素质,在队干部和教员眼中从来都是牛逼得不行不行的,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可是到了我们这一届,却是队干部眼中“最差的一届”。可就是这“最差的一届”也实现了咸鱼翻身,我们用努力和拼搏向大家宣告:学历低专业能力不能低,我们要用成绩为自己正名,荣获集体三等功就是最好的注脚。
同学们50多人,有现役的,有非现役的;有来自地方的,有来自部队的;部队的有义务兵,也有的是士官……真是形形色色、千差万别,但又禀赋各异、卧虎藏龙!
那一年,我们编排的军旅时装秀震撼全院。韩雪第一个亮相,hold住全场,墨儿、维亚把蚊帐穿出了时装范,秦佳能把牙刷做成服饰,还能在舞台上掀起一阵旋风。如果说磊磊的出场是帅呆了的话,那贾晗的出场绝对是酷毙了,他不仅装扮酷气十足,玩枪的动作令人叫绝,我看周润发演电影时耍枪也不过如此。曹磊则是潮版“大衣哥”,朱之文看了简直弱爆了……
学院举行运动会,运动场是同学们展现英姿的舞台,观众席是大家呐喊的场地,除此之外,我们还负责出版《校运快报》,当天的校运赛事,晚上的报纸就印出来了,等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发下来,而且质量还不低,这让兄弟队的那些本科学员直呼“没想到”!院系的领导和教员们也对我们刮目相看!
同学们各显所能,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才华与天赋。对于读报评报,我还有一些个人情结在里面的,毕竟还算是评报小组的头儿。头儿有头儿的烦恼,也有头儿的乐趣,参与其中,更多的是感到快乐。张敏的积极性很高,每次都能按要求写完。但很多同学惰性强,要在反复催促下才能完成。张敏是小组长,每次我催她,她就再去催别人,那种认真的态度至今想来心里还暖暖的!帅帅的晓龙平时不露声色,印象中他经常拿个滑板在篮球场上耍酷,直到他写的那篇《阳光总在风雨后》在《战友报》发表,诧异之余才感到他其实很有潜力!冉冉也是才子一个,经常在军报和军兵种报露个脸,发表了不少重量级佳作。哲君除了声乐方面的才能,据说英语方面也下了功夫,他可是同学当中唯一一个后来考上研究生的,当时真没发现他是块爱学习的料儿,不能怪我们观察不细致,只能怪这小子藏得太深!
走在任何地方,都会与人擦肩而过,别人也可能会撞到你。在军校与之相遇的,正是整天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一群人。而关系较好的朋友,平时互相调侃,喜欢斗斗嘴,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也能挺身而出。虎哥口才不错,喜欢演讲与辩论,还代表系里参加了学院的辩论赛,但生活中也爱抬杠,自然跟他少不了争执,但是一有情况绝对够哥们!
有次我因胃病住进了医院,同学们轮流去陪护,那天轮到虎哥去看我,中午他请我吃饭,桌上点了一盘辣炒大肠,他说:“老胡,这是猪肠,你肠胃不好,吃了正好补补!”我纳闷地看着他,敢情吃了猪肠就能长出人肠?尽管当时听起来别扭,可今天回想起来感到特亲切。
十年就这样转瞬过去了,没有作丝毫的停留。时间,让浅的东西越来越浅,让深的东西越来越深。
印象中,队里总有几个不顾一切开怀大笑的疯子,我们班有,别的班也有,我们每次都想骂他们,因为他们身上存有我从未具备的东西。感觉新闻12队,既是一个成长成才的摇篮,又是一个盛产奇葩的沃土,有几个同学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斯斯文文的,熟了之后就不知道是哪个精神病院放出来的。
军校三年,我们就这样且唱且吟、恣意欢歌,友谊与欢乐始终是主旋律,但不能说没有遗憾。
在我看来,作为一个新闻系的学员,获得解放军报奖学金是衡量学员专业素质的重要标志(但不是唯一标志),这是我最在意的一个奖项,主要评价依据是学员刊发新闻作品的数质量,在这方面我还是信心满满的,但评选的时候有个硬标准,其他各门主课必须合格。在英语考试的时候,我因大意失荆州,结果只考了56分,正是这4分之差,使我差点与解放军报奖学金失之交臂!后来,系里又专门为我的事跟军报申请,最终追加了个名额,补评了一个二等奖。
说到英语的学习,在校几年,没有好好学习也算是青春一大憾事。我是从部队来的,深知英语在部队真用不上,但若考研英语又是必修课。想到以后也没有机会考研,就放弃了对英语的学习。殊不知,机会到来的时候,你根本没有能力抓住。毕业后几年,考研的机会是有的,但是由于准备不足,这些机会都一一错过了。后来也有一些调动的机会,却因学历都被挡在大门之外,这时更加强烈感到世上真的没有后悔药。
在民间,学院还流传着“军中伊甸园”的说法,军校女生不少,当然有潜水谈恋爱的,军校三年,我在恋爱中交了白卷,从没有追过女生,更没有被追过。也许是由于自己不够自信的缘故,遇到了心仪的女生,也不敢表达,害怕被拒绝,于是赶紧把自己敏感而脆弱的心保护起来。现在想想其实没有必要,都是老百姓家的孩子,一般人不会一眼就看上你,也不会看一眼就讨厌你,你不主动是根本没有机会的。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愿意比那时更勇敢,哪怕是一次失败的经历!
如果说谈恋爱、钻专业、学英语日后可以完成的话,有些遗憾则是无法弥补的,比如青春,青春的美丽与珍贵,就在于它的无邪与无瑕,在于它的可遇而不可求,在它的永不重回。怀念是生命中最无能为力的事情,并且卑微!
但话又说回来,这也许便是人生,在这场单程的旅行中,试问,谁的青春没有浅浅的瘀青?谁又不是从青涩不断走向成熟呢?
总以为毕业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慢慢挪动,然而,毕业却在不知不觉中呼啸而至。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感到真的要告别学生时代了,告别同学们了!
就在那个夏天,许多同学都陆陆续续地被我们送走了,接下来我也将被其他同学送着离开。
回望曾经的教室,曾经的校园,想着过不了几个月,教室又会坐满,校园依旧喧嚣,可惜主角再也不是我们了,内心充满了抱怨和感慨,还有满腔的留恋和不舍。从前同学们一起放假,相约一起到外地玩玩,玩够了再回家,可现在大家连放假的时间都不一样了。
我怎能忘记,毕业聚会把酒言欢的场面。临近卷铺盖走人,队里怕出什么乱子,三令五申不准我们喝酒,我们都觉得,同学一场,不喝一场酒不足以表达我们此时心情,趁着托运的机会,我们悄悄去订好餐,又在学院宣布毕业后摇晃着身体走出校门,喝得酩酊大醉之后再摇晃着去KTV唱歌唱得天荒地老。
我怎能忘记,桂花树下奔跑的嬉笑打闹,周末冲到网吧泡上一天的畅快淋漓,模拟法庭上与干部学员唇枪舌剑的激情,还有三号院饭堂飘出的歌声,雨花台祭奠英烈时的肃穆,扬州瘦西湖上的点点泛舟,茅山新四军纪念馆上空嘹亮的军号……这一切的一切,都已随风飘散,飘进我们的记忆深处。
我又怎能忘记,离开南京的那一天错哥送我的情景,他是南京本地人,送了一批又一批,他从学校一直把我送到车站,到了车站又送到火车上,火车开动了,我见他在车窗外挥着眼泪,追着火车跑!我自认为是个泪点高的人,原本以为自己会微笑着滚蛋,想不到我们竟都是如此泪奔!
再见,错哥!再见,同学们!再见,南京!
可我的青春,那闪着金色光芒的军校岁月,再也无法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