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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化”与“创新”
——当代科技类博物馆面临的挑战与对策

2016-11-29宋向光

自然科学博物馆研究 2016年1期
关键词:科技类科学研究科学知识

宋向光



“异化”与“创新”
——当代科技类博物馆面临的挑战与对策

宋向光①

自然史博物馆是公共博物馆初创时的主要形态,其后发展演变出多种形态。本文通过分析国际科技类博物馆发展历程及其背景,指出科技类博物馆的实质是构建和传播理性科学知识,其存在意义是奠定人作为世界主体的现代社会的知识基础;科技类博物馆呈现显著的发展阶段性,其收藏价值、组织目标、社会作用相应调整和改变。在此基础上,本文认为当代科技类博物馆需要坚持构建和传播理性知识的信念,拓展成年观众群体,鼓励观众参与科学研究过程,服务所在地地域发展需求。

科技类博物馆;博物馆创新;博物馆教育;成年观众拓展;科学传播

近代公共博物馆是以自然史博物馆的形态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博物馆学界普遍认同作为早期公共博物馆代表的英国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馆开放于1683年,伦敦大英博物馆则成立于1753年,这两所博物馆都是以自然标本收藏为主[1]。当时的“自然史”博物馆也可被称为“自然志”博物馆,一些学者称其为百科全书型的博物馆。这两所博物馆不仅因它们丰富的收藏,更因为它们展现了现代社会的理性知识的面貌,从而成为公共博物馆的样板,其构成要素和业务模式成为以后各种类型、各个领域博物馆效仿的模本[2]。随着人类知识的细化,博物馆因专门知识系统区分而划分为不同的类型,主要分为科学技术、历史、艺术等类型。博物馆类型的依据主要是根据其收藏征集和利用的目的,也体现在收藏解读所依据的知识门类上。如历史类博物馆多依据历史学解读收藏,并根据历史学研究和文物保护的要求征集收藏。又如艺术博物馆多用艺术史和美学的理论解读收藏,其收藏标准是艺术史研究和艺术审美。科学技术类博物馆(下文简称“科技类博物馆”)的情况比较复杂,它涵盖了自然科学体系和工程技术门类,还覆盖了知识创造、富集和传播的整个链条。由于单个博物馆很难承担如此繁复的任务,只能集中于特定学科,或侧重知识创造与传播链条中的某个环节,由此而产生了诸多的分支子类。

科技类博物馆的分支子类,学者多有讨论,或按学科横向划分,如自然史、人类学、工程技术、科学中心等;或依演进脉络,区分为标本展示、动态演示、参与体验等[3]。笔者认为,科技类博物馆的源头是自然史博物馆,之后随着知识发展、博物馆事业发展和社会公众需求的演进,逐渐衍生出多种内容、目标和业态的科技博物馆类型。从自然史博物馆发端,随知识的细化而衍生出专门的科学学科类博物馆,随知识应用而发展出技术类博物馆,因科学知识传播的要求而产生了科学中心。科学类博物馆多以科学知识、科学研究和科学话题为主轴,通过科学研究标本和科学研究成果,呈现相关知识领域的内容和科学过程;技术类博物馆则侧重于科学在社会生产领域中的应用,通过展示各种精巧高效的机械设备,体现理性科学在人类征服自然和构建工业生产体系中的作用;科学中心强调知识及科学的社会外溢效应,强调民众的知情权和参与权,通过让公众参与科学过程以了解科学决策机制,通过生动的科学原理演示设备让观众了解科研前沿课题和成果,通过公众参与科学让公众从社会发展和个人生活维度审视科学可能带来的影响,从而既推动科学对社会发展的积极作用,也可对重大科学决策进行有效的社会监督(见图1)。

与历史类博物馆、艺术类博物馆自创建后即保持基本特色不同,科技类博物馆的发展道路充满了戏剧性,其间不乏大幅度的转折和彷徨,其分支类型博物馆的工作内涵和表现形态也呈现明显的差异。由于受到科学研究手段和研究对象变化、博物馆收藏与科学研究关联度的改变,以及科技类博物馆对自身社会作用定位的影响,博物馆的收藏价值、组织目标、 社会作用经历了不断调整和改变,使得科技博物馆呈现显著的发展阶段性,且各阶段呈现鲜明的特点。概括而言,科技类博物馆的工作重点从实物标本移向科学原理,在科学系统中的地位从中心移向边缘,在知识链上的位置从知识创造的始端移向知识传播的末端,服务对象从科学研究人员移向普通民众,工作领域从界线清晰的科学研究部门或行业系统拓展到边界模糊的社区,博物馆的影响力从学术界扩展到政治领域。对于这些变化的原因,人们可以用进化论的科学语言加以解释,受博物馆自身环境区隔和不同的影响,使同一的功能系统产生了不同的运作模式。有人也讨论了特定环境因素对科技类博物馆发展的影响,如科学研究从静态宏观结构向动态微观因子的转变,博物馆收藏的标本不再成为主要的科学研究对象,又如技术进步使得博物馆收藏的工业设备从高新技术的象征转变为记录技术发展历程的文物,再如学校教育普及使得博物馆不得不策划和实施知识普及活动,从而使博物馆被人们称为“第二课堂”。

图1 科技类博物馆发展谱系示意图

了解科技类博物馆的发展阶段特点,有助于梳理错综复杂的科技博物馆生态,辨识自然、科学、技术类博物馆的差异性特点,了解这些特点形成的内外部原因,从而有针对性的组织运营,发挥科技类博物馆的社会功效。但是,人们在讨论科技类博物馆发展阶段特征时,常常以自然进化思维分析造成这种状态的原因,把发展视为阶梯式上升形态,认为后期阶段要比早期阶段更进步、更高效、更合理。认为早期是静态的,后期是动态的;早期的博物馆收藏以碎片化标本为特征,后期则以系统的知识为重点;早期是贵族化的,晚期是平民化的等等。这种认识导致后一发展阶段对前一阶段的否定,每一阶段的科技博物馆都逐渐异化,其原有状态逐渐成为发展的桎梏,需要被纠正、被打破,需要用新的形态来取代,或需要被现阶段的特点所替代。与呈现最高阶段特点的科技博物馆比较,仍呈现早期阶段形态的博物馆被视为落伍的,或应该“被送进历史博物馆”的。这种认识有它的合理性,因科技类博物馆的阶段性特点常常是博物馆工作者为响应改变的外部环境或公众的新需求而主动采取的变革,适应了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发展需求。但是,如果只是简单的否定早前阶段的特点,也将造成科技类博物馆本质特点的失焦,短时段的合理做法模糊了长时段的本质特点。

科技类博物馆的本质是理性科学知识的构建和传播,其存在意义是奠定以人为世界主体的现代社会的知识基础。近代启蒙思想家培根积极倡导“知识就是力量”,英国皇家学会会长斯隆医生捐献个人收藏给国家,希望“(其收藏)运用并完善医学及其它艺术和科学,并有益于人类”。[4]他捐献的收藏促成了大英博物馆的创建。早期的自然博物馆是摆脱人认识自然世界的标本室和实验室,可以说是微缩的自然世界。科学家利用博物馆收藏构建对自然的科学认识,同时也利用博物馆收藏向公众传播和解释科学认识,让公众通过与科学标本的直接接触和与科学研究人员的直接交流,接受科学研究结果,即接受自然是自在自为的客观世界,人的发展也是自然发展的一部分的科学认识。在科学知识的基础上,构建了现代社会的人际关系规范和社会治理规则。工业技术博物馆是人对科学知识应用方法及成效的推广,用科学知识增进人的福祉,改变人的生存发展方式。观众在自然博物馆、工程技术博物馆中学习科学知识,了解科学知识对人的生活的影响,接受科学研究的成果,认同科学研究的方法,给予科学以重要的社会地位。此外,科技类博物馆是科学研究人员与公众互动的场所,争取公众对科学的理解和认同,支持科学研究人员从事专业性工作。

科技类博物馆发展面临挑战之一是博物馆在科学研究、工业技术等行业中的定位。科技类博物馆的内容是复杂的,之所以将自然、科学、技术博物馆与历史、艺术博物馆区分开,一是其所依托的知识分野,二是自然、科学、技术博物馆同源而生,且在知识构建及应用链上有先后相继的紧密关系。科技类博物馆定位之难,首先在基础科学与应用技术的区分,这一区分在研究领域中的界线是清晰的,但在博物馆中就会遇到难以分割的尴尬状况。如定位于基础研究领域,即侧重于参与科学研究和传播科学成果,博物馆专注于支持科学研究项目,专注于完整传播科学知识,博物馆呈现出科学理性的色彩。如此定位,技术类博物馆似乎就被放置在边缘从属的位置,或者干脆被归属到社会历史博物馆;如定位于技术应用领域,即将技术视为知识在现实生活中的应用,是将知识与民众的日常活动联系起来的主要渠道,是实现知识有用性和实效性的重要工具。但如此定位,博物馆将侧重表现工业技术的制造设备和产品,其与科学研究的关系将受到弱化,博物馆在科学研究和知识构建活动中的地位将受到影响。

挑战之二是科技类博物馆在理性科学知识构建及应用链上的定位。科技类博物馆创立之初,是理性知识构建的重要科研基地。随着科学研究对象向微观、运动和生命层面的深入,知识构建活动向大学和专门科研机构的转移,以静态标本为基础的科技类博物馆在知识链条的位置逐渐向知识链的末端移动,从科研资源标本库移向科研结果的验证,从知识构建移向知识应用,从新知识的创造移向既有知识的传播(见图2)。科技类博物馆在知识构建及应用链的位置及作用的迁移,既反映了科学的发展,也反映了公众掌握科学并应用科学成果于社会生活的要求。科技类博物馆从科学研究的核心位置向科学应用和社会传播位置的转移,也反映了科学界力图与社会公众建立更密切联系的要求。科技类博物馆科学传播作用的加强,可能会影响到科技类博物馆与知识构建活动的联系,弱化科技类博物馆知识构建的能力,博物馆原创性知识成果逐渐减少,倾向于对既有知识的解释和呈现,逐渐成为科学家与公众联系的桥梁,成为科学传播媒介。需要注意的是,当科技类博物馆更倾向于科学传播时,其与科学研究实践的距离会逐渐疏远,同时由于博物馆对科学研究成果的关注,在一定程度上将科研成果绝对化,影响到观众对科学研究成果局限性的认知。同时,博物馆更关注传播效果,科学传播选题更追求公众的兴趣,从而给科研实践蒙上“娱乐”的色彩。

图2 知识构建及应用链

科技类博物馆面临的第三个挑战是中小学生在观众构成中占比重较高。中小学生多,一方面反映了科技类博物馆在科学传播中的积极作用,另一方面,则反映了科技类博物馆在科学传播中重视知识性内容的状况。但是,科技类博物馆忽略成年观众的学习需求,使得博物馆的展览内容呈现低幼化、结论化和趣味化,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人们对科学研究实践的曲折艰辛和严肃严谨的认识。同时,中小学生的学习方式更注重感性事实的认知和记忆,由此而设计的博物馆展览和教育活动也会影响到人们对科学思维逻辑严谨性的认识。应该看到,科学传播包括科学知识的传授,也包括对科学知识与社会发展关系的认知,包括科学对个人发展影响的判断。科学知识传授的主要内容是研究成果的具体内容,以及该成果的科学性和准确性,其主要对象是中小学生,重点在于科学知识的准确掌握和解决具体问题的可能。科学知识与社会发展的关系则注重特定成果对社会发展和人类生存的影响,其主要对象是参与社会公共事务的成年公众,重点在于科学成果的外部条件及其内在的局限性,以及科学成果社会外溢的积极效益和消极影响。科学知识与个人发展的关系则重在客观表现科学研究的客观理性,使公众了解科学研究的对象、方法、过程、成果的特性,从而既重视科学,又不迷信科学,将科学研究成果视为人类认识世界和自我的诸多体验之一,从而有效平衡感性、经验、情感、理性、信念、追求等认知和智能活动。

正如科学在拓展理性知识界域的同时,也扩大了未知的界面。科技类博物馆在追随科学发展的脚步时,也持续面临新的挑战。面对发展进程中的各种挑战,科技类博物馆首先应该坚定构建、积累和传播理性知识的基本信念,根据科学与社会发展的阶段性特点,发挥科技类博物馆的收藏和专业优势,开展丰富多样的学习活动,促进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尽管科技类博物馆充满了理性科学知识,但科技类博物馆要贯彻“以人的发展为导向”的工作理念。具体到每个科技博物馆,要明确本馆的博物馆类型特色,结合博物馆所在地的社会发展状况,了解居民对科学知识的需求,确定博物馆在区域和社区发展中的定位。其次,科技类博物馆在稳定传统中小学学生观众群体的同时,要加强成年观众群体的拓展。儿童更多的是学习和记忆科学知识,感受科学实践的魅力,为成年后从事科学研究奠定基础。成年人则要面对纷繁变化的客观世界,在他们的生产生活中更需要运用科学知识来解释现实,用科学思维制定有效的解决方案,用科学批判来评估科学的社会效益,用科学创新来推动社会的发展。成年人在理解和热爱科学的基础上,还可以用他们的热情来感化儿童,帮助儿童不仅从兴趣上喜爱科学,更从情感上和人际关系上加深儿童对科学的意义、价值的认知。

科技类博物馆是公众学习科学知识、接触科学研究人员、了解科学研究特殊性的重要渠道。科技类博物馆有责任让公众接触科学的渠道更畅通,更有生命力,让公众全方位地接触、了解和支持科学工作。科技类博物馆要从观众和学习者的角度,从激励和支持学习者持续自主学习出发,以让观众了解完整的知识构建及应用链为重点,设计多种形式的展示项目和学习活动。博物馆展示项目要能够激发观众对科学的兴趣,感受科学的魅力,产生探究的愿望,提出合理的问题,通过博物馆提供的条件寻求解决问题的路径和方法,并根据科学研究规则对结果进行评价。科技类博物馆的展示项目要生动活泼,吸引观众注意和激励参与,也要加强展示过程路径的多样性,让观众不是作为旁观者和观察者,而是成为科学研究过程的参与者。除了丰富生动的展示项目,科技类博物馆可以组织过程性的探究学习项目,让参与者经历完整的科学研究和知识创新过程,体验科学研究过程中的假想、预期、推理、实验、失误、挫折、验证和评价的各个环节,感受科学,感悟科学。此外,科技类博物馆的展示教育活动应具有个性特色,科学原理是普世性的,但观众是个性化的,科技类博物馆所在地域的发展是特殊化的。科技类博物馆不能简单照搬其它馆的展示项目,需要根据目标观众的能力、需求和审美特点,对展示项目进行地域化和个性化处理,丰富展示中有关地区发展问题的内容,以密切观众与科学的联系。

[1][美]休·吉诺维斯,玛丽·安妮·安德列. 博物馆起源——早期博物馆史和博物馆理念读本[M]. 陈建明主编,路旦俊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

[2][美]詹姆斯·库诺. 谁的文化——博物馆的承诺以及关于文物的论争[M]. 巢巍等译. 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

[3][美] G. Ellis Burcaw. 新博物馆学手册[M]. 张云等译,李奉栖审校. 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1.

[4][美]爱德华·P·亚历山大,玛丽·亚历山大. 博物馆变迁——博物馆历史与功能读本[M]. 陈建明主编,陈双双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64.

[5][美]爱德华·P·亚历山大,玛丽·亚历山大. 博物馆变迁——博物馆历史与功能读本[M]. 陈建明主编,陈双双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

[6]Kenneth Hudson, Museums of Influence. [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7

[7][加]伯纳德·希尔,[英]埃姆林·科斯特. 当代科学中心[M]. 徐善衍等译,俞启宇审校. 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

[8]黎先耀. 博物馆学新编[M]. 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

“Dissimilation”and“Innovation”The Challenges and Countermeasures Faced by Science and Technology Museums

Song Xiangguang

When the public museum startups, the Natural Science Museum is the main form that a variety of museum forms were developed from it. By analyzing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museum, the paper points out the core func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museums is to build and to disseminate rational scientific knowledge. The significanc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museums is to lay the knowledge which takes human as subject of the world in the modern society. The variety of forms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museums showed a significant stage of development, their collection value, organizational goal, and social role has undergone continuous adjustments. Science and technology museum needs to persist a firm belief in increasing and dissemination of knowledge, expending adult audience development, encouraging audience to participate in scientific research process, and to meet the development needs of the regi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museums, museum innovation, museum education, adult audience development, science communication

①宋向光: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研究方向:博物馆学;通讯地址:北京市海淀区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邮编:100871;Email:songxiangguang@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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