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徐则臣小说的空间叙事
2016-11-28李玉环
李玉环
摘 要: 在“70后”作家中,徐则臣以鲜明的创作特色和不可忽视的创作实力获得了广泛关注。作品被分为“故乡”和“京漂”系列,通过对以花街为主的城镇生活和都市边缘人物的京漂生活的描写,阐发人与城、人与时代关系的思考。本文从空间叙事角度切入,通过空间分析解读徐则臣小说,并试图把握徐则臣小说的空间叙事建构。
关键词: 徐则臣 空间形式 空间叙事
在“70后”作家群中,徐则臣受到的关注更多。从1997年开始写作,2002年发表《忆秦娥》开始受到关注,到今天,近二十年来,徐则臣笔耕不辍,发表了众多作品,形成了“花街”系列和“京漂”系列。也斩获了诸多文学奖项,不仅将老舍文学奖、鲁迅文学奖收入囊中,《耶路撒冷》还入围了第九届茅奖。无论是从其作品数量、质量,还是影响力而言,称他为“70后”作家代表都不无道理。细究徐则臣作品,无论是“花街”系列,还是“京漂”系列,以至两地穿梭的《耶路撒冷》中,空间意象都是不可忽视的元素。花街、运河、青石板路、中关村、天桥等俯拾即是。本文从空间叙事角度,探讨徐则臣的小说。
一、小说中空间的呈现形式
时间和空间是叙事作品的基本维度,而小说作为一种叙事形态,既是时间性的存在,又是空间性的存在。“作为小说材料的一切故事,都只能发生于空间之中——是空间才使这些故事得以发生”①。空间之于小说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在徐则臣的小说中,空间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一)居住空间
居住空间在徐则臣小说中,有花街上古老的房子,有“京漂”系列中的出租房。加斯东·巴什拉将房屋称为“家宅”。他认为,“没有家宅,人就成了流离失所的存在。家宅在自然的风暴和人生的风暴中保卫着人”②。在徐则臣小说中,家宅不仅是庇护人的居所,还有更深层的意蕴。作者在小说中反反复复提到花街的老房子:
青砖灰瓦的一个个小院子,房屋清瘦高拔但谦恭,檐角努力地飞起来。院子里种植着一棵老树,遮住半个院子的阴凉,然后是门楼,也是瘦高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古董。院门也是,两扇对开,挂着几十年前的锁。(《失声》)
你看,青砖,灰瓦,瘦削的门楼,沉静的四方院子。(《花街上的女房东》)
花街的房子好看,很多都是晚清、民国留下的老古董,青砖灰瓦,小片的鱼鳞瓦,有飞檐,高高地在半空里翘起来。房子高瘦,屋顶上清朝的苔藓还在,瓦缝里长出茅草来。(《越挠越痒》)
事实上,古色古香、古朴清幽的老房子,是花街人饮食起居的场所,更是花街独有的气质,波澜不惊,淡雅娴静,又夹杂着一种年代久远的腐味儿。历经岁月,更有韵致,仿佛是一位智者,雍容大气,处变不惊,能将一切揽入怀中,甚至是一种“城镇生活”。透过古老的房屋,我们似乎能看到人们安闲恬静,周而复始、程序式的生活模式,恒久、不变。即使偶尔有波澜,也终将归于平静。玉兰般幽香的木棉,静静地来,然后寂然地离世,仿佛她从没来过花街,没有人记起。沉禾失踪、姚丹失声、老默离世,什么都打破不了这里的生活模式。在这里,能体验“旧”、“慢”的生活气息。花街的晚上,有些房子前会挂起红灯笼,这就使这些房子又有些额外意蕴。姚丹夫妇辛苦盖起的二层小楼,最终挂起了红灯笼,亚婷走投无路,入住花街,挂起灯笼。曾经,房子是姚丹夫妇的希冀,后来则是生活理想破灭的失望。是亚婷追求生活失败后的逃遁之所,它宣告了老开、亚芬、亚婷情感纠结的破产。同时悬挂红灯笼的房屋给整个花街增添了一丝神秘、浪漫之感。另外,还需提到徐则臣小说中多次出现的叙述人“我”家的二层小楼,它可能是《耶路撒冷》中的大和堂,也可能是《大水》、《镜子和刀》里“我”家的酒店,它属于花街房屋,但又与众不同,是叙述人窥探花街生活隐秘的中介。
“京漂”系列中的居住空间则主要是出租屋,《啊北京》里边红旗们合租的一栋破楼里的三室一厅,以及之前所租的巴沟和西苑平房。《耶路撒冷》里初平阳和舒袖租的小屋,《三人行》里“我”、班小号、宋佳丽合租的房子等。没有家庭和亲人,没有长期稳定的职业,租来的房子便成了这些异乡人与这个城市唯一的联系,但这个联系极其脆弱,租来的房子能随时将他们抛掷出去。合租、群居是他们的生存状态。
(二)出行空间
出行空间包括出行的媒介、交通工具等,在徐则臣小说里指运河、青石板路、立交桥等。徐则臣成长在运河边,接受了运河文化的滋养,运河之于徐则臣,就像约克纳帕塔法县之于福克纳,高密东北乡之于莫言,是他的文学原乡。故乡系列的许多人物在这里游走,运河参与了人们的生活命运。《耶路撒冷》里的景天赐、《人间烟火》里的冠军在运河里游泳淹死,《河盗》里的李木石在运河跑船。运河,是“淮安的运河,是中国的运河,还是世界的运河”③。它是小城重要的文化地标,是李木石们追求自由、快意生活之途径。它是小说背景,某种意义上早已是主体。花街青石板路也是一道风景线,“脚底下的青石板路都被磨薄磨滑磨得清亮了,蹲下去仔细看,能作镜子看见自己的脸。石板路两边多是青苔”(《越挠越痒》)。磨得锃亮的石板路体现了小城古旧气息,静谧优雅。
天桥是“京漂”小说中常出现的一个元素。边红旗、敦煌们在天桥附近兜售假证、盗版光碟,边红旗喝醉后在天桥大吐。天桥是相对较高的地方,特别在夜晚,能看到都市的夜景,“看车辆从脚底下穿过,摇曳着流动的灯光,车显得很小,人站在桥上觉得自己也很小”(《啊北京》)。偌大的北京,异乡人爬到它天桥的高度已精疲力竭。
(三)神圣空间
“神圣空间”是美国学者米尔恰·伊利亚德提出的一个重要的概念。某种程度上,在世俗空间中也有能够唤起非均质的神圣价值体验的空间,通常是对人有特殊意义的地方,这些地方是个人宇宙中的“圣地”,是生活意义得以产生的“神圣空间”,正是在这些地方,人得到了一种关于实在的启示。《耶路撒冷》中的斜教堂,是文盲老太太秦环读《圣经》的地方,也是初平阳初次听到心心念念一直追寻的“耶路撒冷”的地方。初平阳几个儿时伙伴因为间接参与了同伴景天赐自杀悲剧,而心怀重负,饱受煎熬,多年来生活在愧疚和赎罪中。所以在斜教堂修缮时,义无反顾聚集到花街,易长安更是冒入狱风险赴约。至此,斜教堂远超出了其供人祈祷的实际意义,它关乎救赎、赎罪、忏悔。斜教堂的修缮是灵魂的救赎,是初平阳们与自己多年赎罪情结的和解。《夜火车》里的火车看似出行空间,却因其对主人公意义特殊而有了神圣性,它承载着陈木年想冒险和浪漫的欲望,想要挣脱秩序井然的生活枷锁的诉求,是想自由飞翔的渴望。而集现代化、科技化于一体的中关村则是京漂们梦想的化身,是心之所向,神之所往的存在。
二、空间意象与小说叙事建构
小说中的空间,不仅是人物活动和故事展开的场所,还是小说叙事建构的重要因素,在小说叙事中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首先,是小说叙事的内驱力,利用空间推动整个叙事进程。《耶路撒冷》里,正是因为斜教堂的存在,秦环才会去祷告,“耶路撒冷”这个词才会住进初平阳的心里,成年后执意去那里留学,所以回到花街卖大和堂,继而牵连出一系列往事。也是因为斜教堂的修缮,儿时的伙伴重新相聚并与过去和解。正是运河要被疏通,苏绣遇到了郑启良(《人间烟火》),正是穆鱼被幽禁在酒店的阁楼上,才和九果以特殊方式相识,并指引他发现了父亲老罗的秘密(《镜子与刀》)。
其次,空间作为一种标识物,阐发小说主题意蕴。它是时间的标识,映照着传统与现代,过去与现在。是人身份、处境的标识,梦想与现实、追求与失落、风光与落魄、贫穷与富有尽显其中。花街是现代化城市里唯一古旧的地方,运河沿岸风光带的开发,水上游乐园的建造又暗示着现代文明的渗入。
三、结语
徐则臣可谓是“70后”作家中的佼佼者,在“故乡”系列中,细腻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城镇世界,“京漂”系列中,又以宽广的胸怀与人性包容着既勤苦善良又不乏猥琐丑恶,既充满浪漫理想又时常堕落自弃,既不屈不挠又命运多舛的漂泊者。徐则臣的作品可以从多角度研究,而从空间叙事角度再解读徐则臣小说,不失为一个新角度。
注释:
①曹文轩.小说门.作家出版社,2002:16.
②[法]加斯东·巴什拉,著.张逸婧,译.空间的诗学.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5.
③李徽昭.运河、花街以及地方文学——访谈徐则臣.创作与地方评论,2015(8).
参考文献:
[1][法]加斯东·巴什拉,著.张逸婧,译.空间的诗学[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
[2]龙迪勇.空间叙事学[M].北京:三联出版社,2015.
[3]徐志伟,李云雷.重构我们的文学图景——“70后”的文学态度与精神立场[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4]孟庆澍.小说、批评与学院经验——论徐则臣兼及“70后”作家的中年转型[J].文学评论,2013(2).
[5]徐妍,姜宝虎.身份如何认同:祭奠“古典”或作为“现代”突围的一种方式——徐则臣小说论[J].名作欣赏,2010(1).
[6]周和军.论空间叙事的兴起[J].理论探索·当代文坛,2008.1.
[7]张昭兵.徐则臣访谈[J].青春,20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