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真的欠十九个钱吗？

王杨

在鲁迅先生众多的小说作品中，《孔乙己》是他自己最喜欢的一篇小说。“我问他的好处。他说能于寥寥数页之中，将社会对于苦人的冷漠，不慌不忙的描写出来，讽刺又不很显露，有大家的作风。”作为多年来一直选入初中语文课本的一篇传统课文，“大家作风”在文章中随处可见。不必说，小说主题的深刻：小说批判的锋芒直指封建科举制度吃人的本质，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也不必说作者塑造人物形象的鲜明；也不必说运用的艺术表现手法的高超：以乐写哀，精巧的对比设计和精妙的环境烘托等；单就文中四次出自掌柜口中所说的，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这句话来说，就可以看出作者鲁迅先生的匠心独运和“大师之风”所在。

首先，孔乙己“欠十九个钱”，寓意深刻。笔者认为，“十九”寓含“失酒”，“失久”，“死久”之意。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出现在文中掌柜说的四次简短的话中，每次就一句话。尽管就一句话，但“小说中连声音都具有象征的结构。”每次对话“具有丰富的联想力，它是让人听见后再去感受其内涵，它不是普通的小说人物的对话。”“十九”，巧妙运用谐音，寓意深刻，耐人寻味。结合孔乙己当时所处的社会环境来说，等级森严，不管是高高在上的丁举人和掌柜，还是处在社会底层的站着喝酒的短衣帮以及小伙计，他们对孔乙己要么凶残冷酷，要么无情嘲弄，孔乙己完全被置身于一个冷漠的社会环境中，生活在社会的边缘。作为身份特殊又好喝懒做的孔乙己，“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迟早没有买酒钱的，是会“失酒”的。对于好喝一口的孔乙己，他是不会轻易与酒说再见的，“便免不了偶尔做些偷窃的事”，“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丁举人家里去了。他家的东西，偷得的么？”“后来打折了腿了。”被打折了腿，再加上在“被打折腿”之前，已欠了掌柜十九个钱呢，这自然是孔乙己在常来酒店的一些人的面前或掌柜等面前“失久”的原因。“只要有一口气，就是爬也要爬到咸亨酒店来喝上一口的。然而从初冬到年关，到第二句的端午，再到中秋又到年关，始终没有见孔乙己来”。孔乙己会去哪儿呢？结合孔乙己最后一次到酒店的窘相和身体状况，孔乙己的生活只会每况愈下，孔乙己哪儿也去不了。孔乙己在众人面前消失那么久，这“失久”的背后，只有一种答案，“的确死了”，并且“死久”了。不然，嗜酒如命的孔乙己会不出现吗？

其次，孔乙己“欠十九个钱”，合情合理。结合当时的社会消费水平，像“短衣帮”一类的人来说，花几文钱便可买碗酒喝，（孔乙己最后一次到店，不就“摸出四文大钱”，买了碗酒喝吗？）若多花一文，可买一碟“盐煮笋”或者“茴香豆”。作为孔乙己的经济收入来说，是低下的，不稳定的，其消费水平和短衣帮差不了多少。并且孔乙己“有钱时”也不过是“排出九文大钱”消费。“欠十九个钱，意味着孔乙己要给掌柜赊欠两三次的酒钱。对于孔乙己与来咸亨酒店的其他喝酒的顾客相比，品行“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并且孔乙己的到来会给酒店带来笑声，使“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这些当然不会使掌柜反感。鉴于孔乙己的“诚信”和拉扰顾客的需要，掌柜给孔乙己赊欠两三次酒钱，也就是十几文钱，这是掌柜心理上能接受的数目，是完全可能和合理的。

为什么孔乙己所欠的钱会是“十九”这个数目呢？虽然，“四、十、十四、四十”等也会蕴涵着“死”这样的谐音和人物悲剧命运结局在里面，但“四”和“十”数目上偏少一些，不符合孔乙己懒做好喝的特点；而“四十”数目上偏多，明显不符合掌柜对孔乙己这样的顾客的心理许可范围。或许“十四”这个数目比较适合寓意指向和情理，但和“十九”相比，它还缺乏一种把孔乙己经常活动的舞台——酒店及孔乙己爱喝的酒的相关内容囊括其中的覆盖力，“十九”寓意更深刻、更丰富。由此，我们不能不佩服鲁迅先生的匠心独运、神来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