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空巢青年”成为一种心态
2016-11-28王一
王一
“空巢老人”,这样一个缺乏陪伴的群体总是让人唏嘘。可是最近另外一个流行起来的词却让人觉得更加悲凉——“空巢青年”。
原本应该热情洋溢、在追梦路上挥洒青春的青年们,怎么就成了“孤独、寂寞、独来独往”的悲情群体了呢?
孤独,还是孤独
凌晨1点,看着房间里一片狼藉,周云晴终于忍不住哭了。
这是29岁的她来到上海的第五年,也是独居的第五年,她已经习惯了生活的圈子里除了同事就只剩自己——
一个人上下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出门旅行、一个人生病直至痊愈……
一个月前,为了换个住处,周云晴又独自和房东、中介、装修队打起了交道。这天深夜,周云晴独自打包的行李刚刚运到新家,却因为搬家工人临时加价,她与他们大吵了一架。她想找人撑腰,结果,来回翻了几遍手机通讯录,竟然不知道能够打给谁。
五年来,周云晴第一次问自己:“我会永远一个人吗?”
在北上广等大城市,像周云晴这样的独居青年越来越多。或主动或被动,独居正在成为越来越多青年人的一种选择。
根据欧睿信息咨询公司的报告,中国独居人数从1990年占全国人口的6%上升到2013年的14.6%。上海,则是全国独居比例最高的城市,每4户中就有1户是只有1位家庭成员的,北京的比例则是20%。
除了离异、丧偶,以及基数很大的“空巢老人”之外,在大城市的独居者中有一群像周云晴一样的年轻人,他们被称为“空巢青年”。
“这里有满大街便利店、咖啡厅和快餐馆,还有满大街和我一样一个人生活的年轻人。”在上海独自居住两年的90后女生李丽如说,“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来干涉我,也让我充分体会了空巢的孤独。”
一个人也要好好过
李丽如把自己的生活总结为“数字生活”:20平方米,这是她居所的面积,每个月付房租要用掉一半的工资;30个,这是她平均每月在网上买东西的订单数量,大到微波炉、洗衣机,小到垃圾袋、泡面,都通过网购解决;40分钟,每天吃饭,她会用近40分钟的时间,从周围50多家外卖里精挑细选;1000次,她在手机里安装了统计手机使用次数的应用软件,结果是,平均每天点击手机1000次。
尽管只有一个人,但李丽如的椅子、靠垫、碗筷都是双份的,“一对,视觉效果才好”,但另一套从没用过。在李丽如的家,你会感受到每一个角落都透着“一个人也要好好过”的决心。但这决心过大了,反而显得有点焦虑。
李丽如从事的是笔译工作,所以经常可以自己安排时间,她觉得很自由。但在没有工作的日子里,她早上醒来不知如何是好,既没有什么安排,又孤身一人。一开始她以看电视、手机视频转移注意力,不去想为什么要这样生活,但后来却发现这更增加了沮丧与孤独。
在李丽如眼中,“空巢青年”的不出门和“宅男宅女”的不出门还是有不同的。“空巢青年”不出门不是因为抗拒社交,他们别提有多渴望社交了,渴望到什么地步呢?觉得上班都还不错,至少有人说说话。
李丽如也深知,自己应该离开房间到外面与人交际,却缺乏动力。一切都和大学时代完全不同,人们不会路过来敲门,而交朋友也越来越难,每个人都很忙。
夜深,李丽如看着对面楼房窗户里的灯一盏盏亮起,就觉得每个独居在大城市的年轻人都回到了他们的房间,就像安托万笔下的小王子又回到了每个人的小星球上……
当别人谈论起“空巢生活”,李丽如常常愿意这样说:每一个人都有很大的可能性被单独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必须学会一个人面对世界,面对自己,面对孤独”。
关键看自己的态度与方式
“空巢青年”乍听之下略感凄凉,不过如果只用一个“惨”字来形容,也确实偏颇。不必羞于承认,这个群体确实滋生了一些孤独、迷茫、悲伤的社会情绪,但其中的可爱个体也并非一味在顾影自怜,不少人认为空巢生活实际上维持了他们的个体尊严和自主性。
同样是面对空巢,你会发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与方式。
有一种“空巢青年”是“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型,他们会无限放大自己的空巢感:每天面对着四面墙,一遍遍刷手机等社交网络的回复;周末瘫在床上,看视频,看完美剧英剧日剧就手足无措了,然后开始怀疑人生。
还有一种是“喝个下午茶,随便干点啥,空巢生活乐开花”型,他们其实还挺享受自己的状态,并且会自我约束,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秩序。即使一个人,也会早上7点钟起床准时出现在健身房;会化好看的妆,也能换灯泡;周末睡到自然醒,下午去游泳,晚上去散步;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去看展览。
来到大城市工作本是一种积极的生活选择,但无人相伴的城市生活又的确让人悲观,心态的不同会让年轻人对生活状态作出大相径庭的评估。
从本质上来说,“空巢青年”更像是“北漂”“蚁族”等词语的某种更新和进化,因为这些词语背后触及的问题都是一样的:大城市病、高房价、阶层固化、独生子女……而其中,“社会流动性增强”是多位学者对“空巢青年”现象作出的共同解释。
“现在很多孩子都离开家了,看似人们观念中的‘关系断了,‘孤独变成了一种集体性的社会心理。从这个角度看,与其说是‘空巢青年,不如说是‘脱巢青年。”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副研究员田丰说,“准确地讲,单身青年是客观存在的社会事实,但‘空巢青年取代单身青年的流行更像是一种社会心态。”
对于如何让青年走出空巢,田丰给出这样的建议:国家应该鼓励发展社会组织,鼓励个体去承担社会角色。用以兴趣、公益取向为主的社会组织替代原本的家庭,用这样的有机体去化解个体的孤独。
李丽如也保持乐观,她说:“我们很容易将自己遭遇困境的全部原因都推给社会,这固然有某些合理之处,但也可能忽视了对自我的反省,因为困境的某一部分其实源自我们自身,并且要改变困境从来都离不开自我反省。”
(杜启荣荐自2016年8月29日《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