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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代道教词对宋代俗词的接受

2016-11-26高亚萍

牡丹 2016年12期
关键词:王重阳全真教化用

高亚萍

以王重阳为代表的金代全真道士所创作的道士词,接受了宋代俗词的创作成果,深受宋代文人俗词和民间俗词的影响,继承了宋代俗词的体裁形式,以及口语化、谣谚化的特点,创作风格独特。

金代道士词以王重阳和全真七子为主。王重阳不仅是金代全真教的创始人,同时也是全真七子走向全真教的引路人和指导者,常常与其弟子以词交流人生感悟和宗教旨意,对金代道教词的走向产生了很大影响。王重阳之词深受宋代文人俗词的影响,尤其是柳永的俗词。柳永俗词中浓郁的市民情调与全真教以词传教的旨意不谋而合。柳词浅显通俗,读之朗朗上口,十分符合普通大众的口味,也十分符合道教词的要求。此外,柳词在民间的影响力十分深远,“凡能饮井水处,即能歌柳永词”。学习柳词的创作特点,化用柳词的创作意境和语言,可唤起大众的亲切感,以扩大全真教的影响力。

王重阳《解佩令·爱看柳词·遂成》:“平生颠傻,心猿轻忽,乐章集,看无休歇。逸性摅灵,返认过,修行超越。仙格调,自然开发。四旬七上,慧光崇兀。词中味、与道相谒。一句分明,便悟彻、耆卿言曲。杨柳岸、晓风残月。”不仅表达了对柳词“看无休歇”热爱的程度,也道出了其热爱柳词的原因,即“词中味、与道相谒”。马钰在其词《五灵妙仙》下明确注出是“借柳词韵”,而其借的正是柳永的一首《小镇西》之韵,此外还有《玉楼春·借柳词韵赠云中子》(洞天无夜还无曙)等直接表明借柳词韵。

柳永将长调引入词中,创作慢词。这虽然不是他的首创,但柳永创作的慢词数量之多,前无古人。并在创作技巧上有开创之功,将敷陈其事的铺叙手法大量运用于词中,便是其一。

词兴起时以小令为主,受字数、篇幅限制,铺叙无法展开,直到柳永大量创作慢词,大大扩展了词的篇幅,铺叙的手法得以在词中施展开来。柳永创作慢词,往往开篇立意,道出词人的感情或思想,展开总体构架;然后以某一点铺陈开来,最后点睛收笔,“铺叙展衍,备足无余”(李之仪《姑溪词跋》)。

《尉迟杯》就是这样一首慢词,首句就以一句“宠佳丽。算九衢、红粉皆难比”总括歌妓的美丽姿容,接下来层层铺叙美人的娇俏可爱,容貌姿态,以及二人间的缱绻深情,末尾以“且相将、共乐平生,未肯轻分连理”结束,表达永不分离的信念。

全真教以词传教,在词中宣扬全真教义,感化教徒,学习柳永创作慢词,以铺叙的手法,可以将教义在词中一一道来。从马钰的一首《满庭芳·叹世》就可窥见一斑,“行尸走骨,逐利争名。伤神损气劳形。镇日谩天昧地,不顾神明。都缘为儿女,惹尘劳、一向贪生。 何时尽,待无常限到,送入深坑。金玉珠珍弃了,惟留得,平生善恶为凭。甚处分明打算,直至幽冥。无情业镜来照,觉从前、罪业非轻。放声哭,恨当初,不做修行。”作者从“逐利争名”入手,层层铺叙贪图名利带来的恶果,最终落脚于“恨当初,不做修行”,劝人入道修行,达到传教的目的。王重阳的《换骨骰·叹贪婪》亦是如此:“叹彼人生,百岁七旬已罕。皆不悟、光阴似箭。每日家,只造恶,何曾作善。难劝。酒色财气恋。也兀底。 福谢身危,忽尔年龄限满。差小鬼、便来追唤。当时间,领拽到,阎王前面。憨汉。和骨骰软软。也兀底。”通过铺叙手法,层层递进,感叹人生苦短,贪婪作恶不知行善,最后只会后悔,意在劝人向善修业。

金代道士词中亦有直接化用柳词的,如王重阳的《双雁儿·自述》:“意马心猿休放劣,害风姓王名喆。一从心破做颠厥,恐怕消些旧业。真性真灵有何说。恰似晓风残月。杨柳崖头是清彻,我咱恣情攀折”。直接化用柳词名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除了这种直接化用柳词名句的,金代道士词也化用柳永词境。柳永所作词中有很多是道教词,字里行间隐有仙风道骨,“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柳永《玉女摇仙佩》)。“端门清昼,觚棱照日,双阙中天”(柳永《透碧宵》),词中描摹的都是神境仙界。而前文中也提到,王重阳十分欣赏柳词中的“仙格调”,王处一《满庭芳·赠范明叔》“寸步西流,冲开牛斗,清风皓月容光”,谭处端《满庭芳》“闲游好,飘飘云水,物外访相知”,都清新闲逸,充满仙气,继承了柳词中的仙道之气。

除了对文人俗词的接受,金代道教词还继承了宋代民间俗词的特点,宋代民间俗词的创作与传播都在民间,因而宋代民间俗词具有口语化的特点,词中还夹杂着方言俗语,深受市民阶层的喜爱。金代全真道士创作词是为了传播教义,吸引教徒,其词当然要迎合普通人的喜好。学习宋代民间词口语化的特色,使其词读来朗朗上口,通俗易懂,可拉近与民众的距离。

虽然宋代民间俗词大量散佚,但从《全宋词》中,仍然可以看出其通俗易懂的特色,如《滴滴金》:“当初亲下求言诏。引得都来胡道。人人招是骆宾王,并洛阳年少。 自讼监军并岳庙。都一时闲了。误人多是误人多,误了人多少。”语带嘲讽,浅显明晓,讽刺统治者“误了多少人”。全真道士作词与宋代民间一脉相承,不尚用典,多用日常口语、俚语入词。如王重阳的《迎客仙》:“这曲破,先入破。迎仙客处休言破。堪得破,识得破。看看把我,肚皮都憋破。 会做么,是恁么。奈何子午贪眠么。说甚么,道甚么。自家暗里,独自行持么。”这首词以“这”“看看”“把我”“憋”等日常俚俗口语串联全词,词的上片以“破”为韵,下片以“么”为韵,极其通俗易懂,顺口有趣。马钰词中也多次出现“忒”“奈何”“恁”“忒”“争”“我”“你”“伊”“奈何”“些儿”及“惹”等俚俗词语。如《爇心香·夫妇分离》中:“你是何人。我是何人。与伊家,元本无亲。”

为了使词更加生动活泼,金代全真道士从宋代俗词中学习了一些有趣味性的体裁,如“同字韵”体(又称“福唐独木桥体”)、“嵌字体”等,使其词更加易懂可唱,饶有趣味。

我们在《全宋词》中便可看到这些带有趣味性的体裁形式。如《阮郎归·端五》其一:“及妆时结薄衫儿。蒙金艾虎儿。画罗领抹缬裙儿。盆莲小景儿。香袋子,搐钱儿。胸前一对儿。绣帘妆罢出来时。问人宜不宜?”便是一首“同字韵”体,通篇用韵,全词押“儿”韵,读来十分有趣,深受民众的喜爱。王重阳有8首“同字韵”,如《卜算子》:“此个真真也。莹彻灵灵也。出入虚无缥缈间,骑风马,信任飘飘也。占得惺惺也。光辉明明也。来往晴空碧落中,乘云马,自在逍遥也。”全词以“也”韵一押到底。马钰有32首之多,其词《登仙门·师也师也》每句结尾同样都以“也”字押韵,是一首特征明显的“福唐独木桥”体。谭处端和王处一均有多首“福唐独木桥体”,如谭处端的《长思仙》,王处一的《行香子·谢公主惠香二首》《苏幕遮·徐公问因果》等。

“嵌字体”主要是某些特定的字、词、数字乃至汉字的偏旁等嵌入各句之中,如《全宋词》中收录的《柳梢青》(贺生第三女,全用三女事):“家近闽南。三姑姊妹,秀揖仙岩。须女精神(中条夫人第三女),玉卮标格(王母第三女),谪下尘凡。他时佳婿成双,红丝应牵第三(郭元振第三女)。倚看樽前,团栾六子,三女三男(易系辞)。王重阳及其弟子创作了很多“嵌字体”,如王重阳的《蓦山溪》。马钰《清心镜·赠刘小官》:“一青牛、二条尾,三只眼儿仰观俯视。四个蹄雪白如银,五方中嬉戏。 六欲七情俱总废,八味琼浆、饮来光明遍体。九鼎内变作神丹,十分功圆备。”便是一首将一到十的数字嵌入各句中的词。

金代道士词根据客观实际,接受了宋代俗词的优秀成果,扩大了俗词的取材范围,使俗词的实际功能进一步扩展,在两宋俗词的基础上,加深了与市民阶层的联系,使词朝着民间的方向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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