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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游士到文士
——西汉文学家枚乘

2016-11-26

小品文选刊 2016年20期
关键词:吴王

李 丽

(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 江苏 扬州 225009)

从游士到文士
——西汉文学家枚乘

李 丽

(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 江苏 扬州 225009)

作为藩国游士,枚乘一生为官未居高位,政绩亦不突出,但却因两谏吴王而载于史册;作为辞赋家,枚乘留给后人的作品并不多且部分篇章存在争议,但《七发》却因开创了“七”体辞赋文体而成为汉大赋的先驱。枚乘作品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其作为一个游士的期许,同时也反映了枚乘从游士到文士的精神转型,他在仕途上未能走远,却在文学上有所开创。

枚乘;谏吴王;七发

1 枚乘其人

枚乘,“字叔,淮阴人也,初为吴王濞郎中”,吴王欲谋逆,其作《上书谏吴王》加以劝谏,吴王不纳其言,枚乘遂与当时名士邹阳、严忌等“去而之梁,从梁孝王游”。景帝时,吴楚等七国反,枚乘再次上书吴王,劝其悬崖勒马,奈何吴王反意已决,不用乘策,终致擒灭。七国之乱平定,景帝“召拜乘为弘农都尉”,但乘“久为大国上宾”,“不乐郡吏”,遂托病辞官复游梁。梁孝王薨,枚乘归淮阴。武帝即位,久慕乘名,遂“以安车蒲轮征乘”,但其不幸逝于途中。

作为辞赋家,枚乘留给后人的作品似乎不多,除《七发》外,《汉书·艺文志》载:“枚乘赋九篇”,但已残缺不全;《玉台新咏》载有枚乘杂诗九首。以上为目前所知枚乘诗赋的记录,但其中部分篇章真实性尚待考证。

2 枚乘的政治期许

作为藩国游士,枚乘一生为官未居高位,曾为吴王刘濞郎中、景帝弘农都尉,或因其政治作为不突出,史书未见有关其政绩的具体记载。其在政治上为人所知的主要是为劝阻吴王造反而两谏吴王,并为此而成《上书谏吴王》和《上书重谏吴王》,此两则谏书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枚乘作为一个游士的期许,同时也反映了枚乘从游士到文士的精神转型。

关于两书成书时间,史书未见详载,史界意见不一。赵逵夫认为,“其第一封《谏吴王书》,也应作于这一年去吴之梁以前不久。” 刘跃进认为,《上书谏吴王》成于文帝后元七年(前157年),景帝前元三年(前154年),“枚乘作《上书重谏吴王》劝其息兵,吴王不听,遂从梁孝王游”。依刘跃进之言,枚乘三年内两次游梁。相比之下,赵逵夫的观点则更有可取之处,但仍有待考证。

从语言风格和内容上看,《上书谏吴王》作于吴王刘濞逆谋之心尚未暴露之时,故而此时枚乘采取微言讽谏的方式,明人林希同评此文“长喻远譬,曲尽利害,文字起伏变化,百态横生”,足见枚乘在撰此文时所费心思。与《上书谏吴王》相比,吴王刘濞叛乱之际枚乘所作《上书重谏吴王》,从秦与六国之争谈起,纵论天下之精微,劝谏吴王悬崖勒马,虽仍是委曲陈词,但与此前的《上书谏吴王》相比,在不触怒藩王的前提下,表意更为直接明了。不直陈事实而委曲其词,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诸如邹阳、枚乘的游士在藩国的生存情况。

经汉初几十年休养生息,藩国已有一定经济实力,为满足藩王巩固自身统治和与中央对峙的政治需要,同时也为满足藩王在与中央对峙之外的人生游乐、文化自娱的精神需求,各藩国开始广招贤才。一方面,藩王在平时与一般游士仅保持娱游关系而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政治密谋透露给一般游士,另一方面,因藩王需要所招来的游士,在享受贵为藩国上宾的优裕生活的同时,一旦藩国与中央的矛盾白热化,他们也不可避免地要面临藩国与中央对峙对抗的政治问题。当真正面临争斗的局面时候,出于确保自己在藩国的现实生存,也出于对藩王礼遇之恩的回报,更重要的是出于对大一统政治现实的精神认同,他们会极力劝谏藩王,消解他们的反叛之心。显然,他们的劝谏与藩王的异志是矛盾的,自然会面临不被藩王接受的结局。藩王养士而又保持一定距离,不会轻易相信;游士乐于游娱却往往被卷入政治风波;游士有心劝谏藩王却无奈不被接受,此即枚乘等人的微妙生存现实。

身于藩国之内,枚乘等人既有对贵为上宾的安逸优越的生活的满足于自适,又有对于藩国意图与中央一争天下的担忧和不安,这成为他不得不面对的难题。面对刚愎自用而又一意孤行的藩王,他既不能像战国策士那样迎合藩王意愿而违反汉大一统的现实,又不能直言劝谏,这也促使枚乘等人改变劝谏藩王的方式,由口辩转而为文辩。另外,枚乘等人在为文劝谏的时候,为了达到既不触怒藩王又能令藩王接受劝谏的效果,必须反复揣摩、推敲,可谓苦心孤诣。在苦心构文的过程中,枚乘等人实质上已不仅仅是拥有纵横之才的游士,更是拥有文学才识的文士,进而开始了他从游士向文士的精神转型。

3 枚乘的文学成就及其影响

枚乘最为人所熟知的便是其作品《七发》以及由此开创的“七”体创作模式。另《汉书·艺文志》中有“枚乘赋九篇”的记载,《玉台新咏》载有枚乘杂诗九首,此基本为目前所知枚乘所有文学成就。

3.1 《七发》研究综论

枚乘的赋流传下来的有三篇,即《七发》、《菟园赋》、《柳赋》,其中后两篇学者多疑为伪作,惟《七发》尚可信,学者对此研究也较多。但对《七发》创作时间、主旨、以及文化渊源等多方面内容,学界仍有争议。

3.1.1 《七发》创作时间

《七发》的创作时间,学界主要有创于吴国和梁国两种主要观点。

清人梁章钜《文选旁证》引朱绶之说:“《七发》之作,疑在吴王濞时,扬州本楚境,故曰楚太子也。若梁孝王,岂能观涛曲江哉!”当代学者赵逵夫也认为,若《七发》是“在吴楚之乱以后所作,当时曾经从吴王濞游者唯恐洗刷不尽同叛逆者的关系,尽管枚乘以谏吴王二书受到朝廷的嘉奖,恐亦不至于以作为吴王门客往问楚太子疾的事为题材而著为文章。”

也有学者认为,《七发》作于梁。李善在《六臣注文选》中认为,“(乘)事梁孝王,……恐孝王反,故作《七发》以谏之。”王增文通过考证分析,认为“《七发》当写于梁国,乃谏梁孝王之作。”杨德贵从枚乘等游士的精神期待出发也认为“枚乘《七发》作于游梁时”。

当然,个别学者认为以上两种观点都值得怀疑。郭建勋认为,《七发》“劝谏的对象为太子而非楚王,且内容与‘谋反’事毫无关系,因而李善之说不足为据”,又指出赵逵夫的考证虽颇具新意,但“毕竟只有旁证和推测,何况‘久耽安乐,日夜无极’之类的尖锐批评语气,与臣子而兼客人的身份不符,而枚乘以‘郎中’的低微职位,恐怕也很难充当吴王使臣。”

3.1.2 《七发》的主旨

以《七发》创作主旨为中心,学界除“戒膏粱子弟说”外,尚有两种观点:谏吴王说和劝梁王说。

刘勰《文心雕龙·杂文》载,“及枚乘攡艳,首制《七发》,腴辞云构,夸丽风骇。盖七窍所发,发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丁身玮认为刘勰《杂文》中的评论中肯,并赞《七发》是一篇“为达官贵人治病的赋”。李慰祖认为,《七发》使我们获得一个基本认识:“贵族统治者穷奢极欲,糜烂腐朽的生活,正是造成楚太子病的根源。……只有圣贤方术的要言妙道才能起死回生……。这既是此篇赋作的主题,也是此篇赋作的规谏之意所在”,可见李慰祖也认为《七发》创作的主旨在于戒膏粱子弟。

又有学者认为,枚乘作《七发》旨在劝阻吴王刘濞谋反。赵逵夫指出,《七发》作于吴王初生怨恨谋为不轨时,“枚乘以此前曾经有过的自己往楚国问候楚太子之事为由头,企图达到正面劝说开导吴王的目的”。林春香指出,枚乘作品“蕴含劝谕藩王秉心守正、远离腐化、保国安民之心”,实际也认为《七发》是为劝谏吴王而作。

认为《七发》之作为劝梁王者,如李善《六臣注文选》:“(乘)恐孝王反,故作《七发》以谏之。”。王增文:“《七发》的主旨正如李善所说,就是劝梁孝王不要谋反。……当然,我们也不否认《七发》有刘勰所说‘戒膏粱之子’的含义”。

也有个别学者认为,枚乘作《七发》非为谏吴王或劝梁王。除郭建勋外,毕万忱强调,“《七发》是文学作品,我们研究它,不应该……把他的内容与现实中的某一事件扣合起来”,即认为《七发》是“艺术典型”,一味将其与历史事实扣合,势必会将这种艺术典型简单化。

3.1.3 《七发》文体渊源

关于《七发》文体的渊源,主要有三种观点。

一种认为源于《大招》、《招魂》:刘载熙《艺概·赋概》载,“枚乘《七发》出于宋玉《招魂》”;鲁迅《汉文学史纲要》载,“乘于文林,业绩之伟,乃在略依《楚辞》、《七谏》之法,并取《招魂》、《大招》之意,自造《七发》”;范文澜《文心雕龙注》载,“《七发》体构,实与《大招》大致符合与其谓为学《孟子》,无宁谓其变《大招》而成也”。

另有观点认为,《七发》源于《孟子》:孙德潜《六朝丽指·七发体》载,“枚乘《七发》,近儒以《孟子·齐宣王章》‘肥甘不足于口’数语,谓为此体滥觞,此固探本之谈矣。然征之《孟子》,犹不若《说大人章》益为符合其中叠言‘我得志弗为’,非枚乘之所宗与?”;章学诚《文史通义·诗教上》载,“孟子问齐王之大欲,历举轻煖肥甘,声音采色,《七林》之所启也,而或以为创之枚乘,忘其祖矣”。

以上两种主要从赋的形制上来分析,从赋题“七”的来源看,有人认为《七发》源于《管子》:俞樾《文体通释叙》载,“古人之词,少则曰一,多则曰九,半则曰五,小半曰三,大半曰七。是以枚乘《七发》,至七而止,屈原《九歌》,至九而终。不然,《七发》何以不六,《九歌》何以不八乎?若欲举其实,则《管子》有《七臣》《七主》篇,可以释七。”

总体来看,《七发》继承了汉以前文风,同时又有明显的散体色彩,开创了汉大赋的新文体模式,继此赋之后,东汉、魏、晋等文人多用此体裁,创作了诸多为人熟知的作品,如张衡《七辩》、傅毅《七激》、马融《七厉》、崔骃《七依》、王粲《七释》、曹植《七启》等,形成了 “七体”的辞赋文体,简称为“七”。

如毕万忱言,“在赋的发展史上,如果说确实存在着一个由《楚辞》骚体向骋词体物的典型汉赋的过渡阶段,那么,《七发》就是这一过渡中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史界虽对《七发》多方面问题存在争议,但不可否认,《七发》是汉大赋的先驱,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历史地位。

3.2 枚乘诗赋流传情况

《汉书·艺文志》载,“枚乘赋九篇”,《汉书艺文志注释汇编》注曰:“今存《文选》载有《七发》一篇,《西京杂记》载有《柳赋》一篇,《古文苑》载有《兔(菟)园赋》一篇,凡三篇。”鲁迅《汉文学史纲要》亦云:“《汉志》有《枚乘赋》九篇,今惟《梁王菟园赋》存。《临灞池远诀赋》仅存其目,《柳赋》盖伪托。”

《七发》是学术界熟知且研究较多的篇章,此不再赘述。《菟园赋》描述了梁王刘武所营造菟园(亦称梁园)的壮观景象和梁王与宾客娱游其间的情景;《临灞池远诀赋》仅存其目,“见《文选》谢朓《休沐重还道中》诗李善注”;现传被认为是枚乘赋作的,颇受争议的当为收于《西京杂记》中的《柳赋》。

《西京杂记》是一部杂载西汉传闻轶事的笔记小说,传由东晋葛洪编辑而成,其资料可信度历来受怀疑,故《柳赋》真实性亦待考证。除鲁迅外,范文澜据《柳赋》“庶羞千族,盈满六庖”之句认为“汉惠帝讳盈,此文何以不讳,殆伪托也。”然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言,《西京杂记》“记事多有所本,不皆杜撰也”;康达维言《西京杂记》虽非西汉早期作品,但其内容仍具有真实性;俞纪东认为,“梁孝王忘忧馆游士赋应为可信之作”。

除《汉书》中有“枚乘赋九篇”外,《玉台新咏》中亦有关于枚乘杂诗的记载,分别为:《行行重行行》、《青青河畔草》、《西北有高楼》、《涉江采芙蓉》、《庭中有奇树》、《迢迢牵牛星》、《东城高且长》、《明月何皎皎》,然其创作年代及其真实性亦受到怀疑。

总体而言,枚乘作品流传于世的并不多,且部分篇章真实性仍有疑议。但作为汉代著名的辞赋家,其创作为汉赋的形成和发展奠定了基础。

4 结语

终其一生,枚乘游走于吴梁之间,作为藩主宾客,虽有治国平天下之志,但其谏言似乎不能为当权者接受,这也促使他最终由游谈之士转而为文学家。枚乘所作之赋显示了散体汉赋夸丽风骇的特点,其所作《七发》形成文学创作的新体裁——“七”体模式,是一篇承前启后的作品,受其启发,后世以“七”为名的作品纷出,“递及魏晋,仍多拟造。谢灵运有《七集》十卷,卞景有《七林》十二卷,梁又有《七林》三十卷,盖即集众家此体为之”,但皆不如枚乘《七发》,故刘勰《文心雕龙·杂文》云:“自《七发》以下,作者继踵。观枚氏首唱,信独拔而伟丽矣。” 枚乘最终由游士转而为文士,尽管在仕途上未能走的长远,但却在文学上创造了辉煌。

[1] 汉书·枚乘传.中华书局,1962:2359-2365.

[2] 赵逵夫.<七发>与枚乘生平新探[J].西北师大学报.1999(1):1-8.

[3] 刘跃进.秦汉文学编年史[M].商务印书馆,2006:109-115.

[4] 梁章钜(撰),穆克宏(点校).文选旁证·枚叔<七发>上.福建人民出版社,2000:786.

[5] 赵逵夫.<七发>与枚乘生平新探[J].西北师大学报,1999(1):1-8.

[6] [梁]萧统(选编),[唐]李善(等注).六臣注文选·枚乘<七发>.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616.

[7] 王增文.枚乘<七发>主旨新论[J].淮阴师专学报,1994(4):44-45.

[8] 郭建勋.“七”体的形成发展及其文体特色[J].北京大学学报,2007(5):53-59.

李丽(1990-),女,汉族,河南信阳人,硕士,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研究方向:秦汉史。

D66

A

1672-5832(2016)08-016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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