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规模与劳动生产率:中国城市规模是否过小?
2016-11-26梁婧张庆华龚六堂
文/梁婧 张庆华 龚六堂
城市规模与劳动生产率:中国城市规模是否过小?
文/梁婧 张庆华 龚六堂
经济活动在空间和地理上的高度集中是经济发展过程中一个越来越突出的特点,美国大约有75%的人口生活在城市,而城市只占用了大约2%的土地面积,其他发达国家也有类似的情况。在中国,根据2010年的统计数据,地级及地级以上城市的人口占全国总人口的29%,其土地面积仅占全国土地面积的6.5%,而地区生产总值占全国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达到61.3%,经济活动在空间和地理上的集聚,特别是城市的产生和发展,引发了许多讨论。
城市在产生和发展的过程中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人口不断从农村流向城市,这也正是目前大家讨论的一个热点话题——城市化。从历史发展的经验来看,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经历了或者是正在经历劳动力从农村向城市流动的发展过程,城市化水平的高低通常被视为一个国家和地区发展程度的指标。中国城市的数量和人口规模也是在不断增加的,按照城市经济学的一般理论,城市规模越大,由于集聚经济效应的存在,城市的劳动生产率越高。从实证上验证集聚经济的存在也成为城市经济学中的一个研究热点,关注的一个问题是,是否城市规模越大,城市的劳动生产率(即每单位劳动的产出)越大。中国城市中城市规模与劳动生产率是怎样的关系?本文将基于中国城市数据考察这两者的关系,看中国城市中是否存在这种集聚效应,中国城市规模是否偏小。
与现有研究相比,本文的不同之处在于:(1)使用中国地级及地级以上城市数据,有别于其他大多数使用省级或横截面数据的研究;(2)与以往直接利用生产函数估计相比,我们通过模型推导引入城市之间的联系并构造得到市场潜力指标,从理论和实证上丰富了计量模型;(3)由于城市公共基础设施是一种能直接影响城市有效运行的可共享投入品,与多数文献只考虑集聚经济效应或只考虑公共基础设施的研究不同,我们在引入公共基础设施后分析城市规模对城市劳动生产率的影响;(4)大多数文献只关注人口规模对劳动生产率是否有促进作用,本文对人口与劳动生产率之间的倒U形曲线关系进行估计和验证;(5)在方法上,利用固定效应、差分GMM、系统GMM三种估计方法,并进一步使用两种IV方法,得到更可靠、稳健的结论。
理论背景和相关实证研究综述
理论上对集聚经济的研究一开始主要是描述性的分析,传统的分析将集聚经济分为三类:内部规模经济、行业内经济、城市化经济。内部规模经济是指企业通过在某个地方扩大生产降低单位成本。这种成本的降低可以通过劳动力的可分性实现,重复的劳动能提高技能,从而降低成本;还能通过不可分的投入实现,这种投入往往存在一个最低有效规模,规模越大,产出和效率越高。行业内经济是指同一产业中的许多企业聚集于同一城市区域,通过共享基础设施、交流技术知识、劳动力有效流动等降低单个企业的成本,这种规模经济对单个厂商来说是外部的,但对行业来说为内部规模经济,行业规模的扩大能降低单位产品的平均成本。城市化经济对于企业和产业而言都是外部经济。城市化经济使得公共基础设施和服务在大范围内得到共享,这种共享有效地降低了城市区域内的所有企业的成本,使得那些小型企业有条件从事专业化生产或专业化服务,这也正是Jacobs(1970)提出的观点,他认为产业间的知识外部性刺激了经济发展。我们关注的城市规模与城市劳动生产率的关系指的其实就是理论中提到的城市化经济。Duranton and Puga(2004)从理论上对集聚效应的微观机制进行了很好的阐述。
在对城市集聚经济的实证检验中,Rosenthal and Strang(2004)对集聚经济的实证研究有一个非常好的综述。在研究城市规模对劳动生产率的影响方面,Sveikauskas(1975)、Segal(1976)、Moomaw (1981))对这种集聚经济的存在进行了验证,研究得出城市人口增加1倍,劳动生产率平均提高2.7%~8% 。Nakamura(1985)和Feser(2001)也研究得出城市规模与劳动生产率是正相关的。潘佐红和张帆(2002)利用中国1995年第三次全国工业普查企业数据,挑选了200个主要城市28个行业的120164家企业,发现城市人口增加1倍,劳动生产率增加8.6%。
在研究城市规模与劳动生产率的关系时,上述文献只关注两者之间的线性关系,即是否规模越大的城市的劳动生产率也越高。但从理论上来说,城市规模与劳动生产率之间更可能是一种倒U形的关系。在实证上考虑这种倒U形的关系时,Kawashima(1975)和Carlino (1982)在回归中引入人口的二次项,利用美国城市的制造业数据研究得出最优的城市规模,王小鲁和夏小林(1999)利用中国城市数据估计城市规模收益函数和外部成本函数,发现中国不同规模的城市具有不同程度的聚集效应和外部成本,规模在100万至400万人的大城市净规模收益最高。Au and Henderson(2006)通过建立模型得出劳动力与每单位劳动产出的非线性关系,他们利用中国1997年的城市数据对模型推导出的结构性方程进行估计,得到两者的倒U形曲线,发现由于存在严格的人口流动限制,中国大部分城市是被低估的,这会导致较大的收入损失。
在与本文比较相关的使用中国城市数据的文献中,王小鲁和夏小林(1999)、Au and Henderson(2006)使用的数据较早,并且王小鲁和夏小林(1999)在估计时没有考虑内生性的问题。刘修岩(2010)关注的是非农就业对非农产业生产率的影响,而《中国城市统计年鉴》自1997年后就没有公布非农就业量,只公布了单位从业人员分三大产业的就业状况,因此,只利用单位从业人员的非农就业量,就业数据中就遗漏了城镇私营和个体从业人员数,这会影响最终的计量结果。本文将利用2003~2009年中国地级及地级以上城市的数据,为尽量处理内生性问题,采用固定效应、差分GMM、系统GMM 三种回归方法,并采用两种IV方法对比分析城市规模对城市劳动生产率的影响。
计量结果分析
从实证上验证集聚经济的存在是城市经济学中的一个研究热点,是否城市规模越大,城市的劳动生产率(即每单位劳动的产出)也越大?本文基于新经济地理学的模型,考虑城市之间的联系,推导出城市规模与城市劳动生产率的关系,得到计量模型。我们发现地级市中城市规模与劳动生产率呈现显著的倒U形关系。城市规模对劳动生产率的这种影响是源自两种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一方面,人口在某一城市聚集和增加,人们可以分享知识、相互学习、共用投入品,同时,同一地区人口的增加能够提高劳动力市场匹配的概率和质量,从而带来生产效率的提高。另一方面,当人口规模越来越大,城市中的交通成本和租金成本上升,当人口增加带来的成本等于收益时,城市规模达到最优,在最优规模的左边,成本还比较小,单位产出随着城市规模的增加而增大,而在最优规模的右边,规模增加带来拥挤效应而产生的成本超过了城市规模增加带来的收益的增加,单位产出随着城市规模的增加而降低。同时,城市的最优规模是动态变化的,随着城市的发展,城市的资本规模、人力资本、产业结构、利用外资、公共基础设施等各方面情况都在变化和改善,城市所能容纳的最优规模也在增加。不同地区经济发展差异较大,分东、中、西部地区来看,我们发现,东、中、西部地区城市并没有表现出稳健、显著的倒U形关系,并且与东、中部发展相对较快的地区来说,西部城市表现出显著的集聚效应。
从我们的实证结果可以看到,随着中国逐渐放松对人口流动的限制,中国城市有了较大发展,城市规模和数量在不断增加,在可比方法下,与1997年62%的城市被低估相比,2009年被低估的城市比例为12%,已大大减少,同时大部分城市处于最优规模附近,但我们同时还发现被高估的城市数量在增加。因此,在合理促进城市规模增加的同时,我们应该关注城市因过快发展而超过其所能容纳的数量水平的现象,防止从城市规模偏小的这一状况发展到城市过大的另一个极端。为了促进城市的合理发展,我们认为,一方面可以通过加强城市的合理建设来提高城市能吸纳的人口和劳动力,充分挖掘城市的发展潜力,包括加强公共基础设施的建设、提高城市固定资产投资的水平、加大对教育的投入等。特别是对于那些人口规模被高估的城市,人口过多并不能说明这些城市中人口就已经达到饱和,与其他国家相比,北京、上海、广州、天津四城市的GDP总和只占全国的一成多。充分发挥大城市的集聚能力是未来要面对的一个重要问题;另一方面对于那些被低估的城市,户籍制度的限制可能是造成这种情况的一个重要原因,因此应改革现在的户籍制度,鼓励劳动力在城市之间及城乡之间的转移,特别是对于西部地区的城市,从而进一步发挥城市的集聚经济效应。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应用经济系;摘自《经济学》2015年第3期;原题为《城市规模与劳动生产率:中国城市规模是否过小?——基于中国城市数据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