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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情谊里爱与妒的纠葛
—明清才子佳人小说《驻春园》中的女性情谊考

2016-11-26

名家名作 2016年2期
关键词:同性情谊男权

凌 昊

(日本关西大学)



知己情谊里爱与妒的纠葛
—明清才子佳人小说《驻春园》中的女性情谊考

凌 昊

(日本关西大学)

[摘 要]明清时期最为活跃的才子佳人小说立足于男女两性恋爱婚姻,颂扬女性才情,关注女性命运。虽然是在男性视角的凝视下诞生于男性文人笔下的人情小说,但作品中女性意识的体现也是对这一文学流派研究中最值得探讨的问题之一。其代表作《驻春园》中姐妹之间的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同性关系极大地丰富了作品中的女性书写部分,“她”与“她”者之间的情感交错成为研究男权社会下男性心目中理想的两性和同性模式不可忽视的层面。

[关 键 词]才子佳人小说;《驻春园》;女性;同性情谊

在明清时期诞生的才子佳人小说往往都有包括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在内的两名以上女性的出现,而且她们彼此之间都不乏交集和渊源。但《驻春园》中女性与女性之间隐藏于细微之处的纠葛和较量是其他同类作品中鲜少看到的。《驻春园》中的云娥和绿筠,虽非亲姐妹,但也算得上是一见如故的知己和彼此的精神伙伴,一个是温顺贤淑却敢于抛弃一切为爱情私奔,一个是聪明勇敢却为素未谋面的心上人多年来守节自持,她们身上既有与对方相通的性情,又为彼此填补了对方性格缺失的部分。

在作者笔下,家中遭遇变故的曾云娥与收留她的吴绿筠是出于对彼此的仰慕之情而结下的姐妹缘分。因家教森严,无法外出的二人只能日日在院中作诗解闷,关系日益亲密。云娥和绿筠每日“在后院盘桓,两人甚是相得”(第六回),看见美好的景致便相约共赏并吟诗作对,为对方的才学所折服的同时,更是日渐形影不离;又或者是触景生情心生哀怨,而对方亦有同感,借此相互慰藉、相互陪伴,于精神、于心灵都是可以依靠的朋友。

这种看似相安无事不起波澜的姐妹情谊是否持久,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男性的介入与否。曾、吴二人之间开始产生嫌隙始于一封信函。黄生借书对云娥传情,信函和信物却阴差阳错被绿筠收到。性格向来直来直往的绿筠心中暗叹人心未可测,原本是日日相伴的好姐妹,为何还有事情瞒着自己。好奇心促使她偷偷拆开信来看,书信的落款让她惊讶于与姐姐传情的竟然是当日与自己有过婚约并让自己为之挂念的黄生。

一边是情同手足的姐妹,一边是芳心暗许的情郎,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一时乱了阵脚,心中反复思忖该如何面对云娥。于是便有了后来原本豁达开朗的她句句带刺反问云娥,云娥却一头雾水的情节。

这个情节可谓是曾、吴二人第一次真正把闺阁之外的话题搬到明面上说开来。云娥和绿筠之间的情感变化大致可以总结为:一见投缘→形影不离→暗生嫌隙→臆测揣度→冰释前嫌→感情升温,到最后如愿以偿嫁给黄生,二人也实现了长期彼此陪伴的愿望。在两个人产生间隙却不互相挑明的阶段,绿筠步步紧逼、句句讽刺,云娥不明就里却无法招架,直到绿筠把满腹的委屈发泄出来。她一方面埋怨姐姐隐瞒真相,不把她当好姐妹,另一方面替黄生打抱不平,责怪姐姐为何明知黄生为她流落异乡她却无动于衷,连自己作为旁观者都为之伤心不已。绿筠对姐姐的爱慕源自于对她的惺惺相惜,但二人同时倾心于黄生,黄生却与姐姐情投意合,这种由爱生妒的情感纠葛成为二人之间姐妹情谊的一个巨大阻碍。这个阻碍的始作俑者看似是那封阴差阳错的信函,其实不然。对绿筠和云娥来说,被圈于封闭的闺阁之中与外界相隔绝,这种空间上的局限让同性的世界与异性的世界明显区别开来,在这个同性世界中,她们可以是共同的盟友、姐妹、知己,没有所谓身份地位的高下,没有依附与被依附的关系,她们暂时不需要承担外界环境和父权社会赋予她们的妻子、母亲等身份,不需要为了适应这些社会角色而得到男权的肯定。在这样一个平等的小环境下,她们站在同性关系天平的两边,深厚且单纯的姐妹情谊让她们暂时处于几乎平衡的状态。而恰恰是男性的介入打破了这种短暂的平衡,原本相安无事的同性关系因为外来力量的突然侵入变得不平静,这个变化不但使得姐妹二人站在了情感的对立面,也将她们从同性世界的小环境中推到了外部世俗的大环境里面,让她们不得不面对两性世界和男权社会的现实。

这种妒忌与自私感产生的源头是复杂的:原本与自己更似一个整体的姐姐有了“外心”,心中有了挂念的人却不与自己分享,从这个层面上来讲,“黄生”作为一股突如其来的外力破坏了她与姐姐的亲密,她是怨恨黄生的;明明是与自己先有婚约的黄生,却暗暗与姐姐生出情愫,心中不但不挂念自己,反而甘愿为了姐姐流落他乡,令为他守节的自己心疼不已,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她是怨恨姐姐的。但不管怎样,两性关系如同一股强大的暗流涌入这个封闭的同性世界并打破往日的平静是不可否认的。虽然二人从生出间隙的阶段开始就有了男性的介入和参与,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让二人冰释前嫌和感情升温也是有两性关系的因素存在的。云娥因相思成疾卧病在床的时候,是绿筠帮她出谋划策,给她精神和心灵上的慰藉;吴母为云娥说亲的时候是绿筠出言阻止,在长辈面前替云娥作掩护;在为云娥和黄生策划私奔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站在姐姐这边,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幸福也全盘托付到姐姐身上。

云娥面对绿筠对自己的倾力相助也感激不已,听说绿筠被选入宫誓死不从,为绿筠扼腕叹息的同时也心疼她为黄生守贞多年却落得如此境地。这种姐妹情深的细腻之处在作者笔下被发挥到了极致,女性的感性与敏感在此可见一斑。二人从之前的互生猜忌到后来的相互扶持,共同走过人生艰难的坎坷,在金钱和精神上给对方不遗余力的帮助,最后双双得以实现“得一才郎,得一姐妹终身聚首”的愿望。

只是,在曾、吴二人冰释前嫌之后,她们对彼此的帮助和宽慰是否还如最初那样不掺杂一点私心?显然作者有意将她们之间的裂痕缝补好,试图将它恢复到一开始我们看到的无私的、只在乎心意相通的纯真的姐妹情。但不可否认的是,女性的同性关系无法脱离男性为中心的社会而单独存在,即使作者笔下有过短暂平静又单纯的“她”的世界,但却是以男性的介入而告终,而这种原本无性别差异的关系也终将贯穿着男性话语权、被作为两性关系的陪衬和对照而存在着,那种原本单纯的姐妹深情也因为有了第三者的介入而变得复杂和深不可测。作者在这部作品中书写了在男性视角理解下最理想的姐妹知己之情,将男性心中刻画出的理想女性的优点一点点浸入这种女性同性情谊中。归根结底,不论是贤淑还是勇敢的女性,她们身上都有一种共同的特点:不妒之德。作为受社会男权思想大潮影响的男性文人,在现实世界无法满足其个体生命对仕途与爱情的要求时,他们便借助文学作品来幻想和表达自己对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渴求。而文中这种兼美模式便是文人们最理想的爱情婚姻模式。虽然曾云娥和吴绿筠一度因为男性的介入而产生感情的不和,但最终作者赋予曾、吴二人既得才郎又得姐妹看似完美的婚姻归宿,其实也旨在表达当时社会下的男性社会对女子“不妒之德”的赞美,变相地强调女子有“不妒之德”才能有好的结局。这种根深蒂固的妇礼规范作为传统父权社会强加到女性身上的“优秀品德”,左右着女性的意识和情感,拒绝她们有任何反抗和动摇男性话语的行为和心理产生。于是,在这种背景下,男性眼中的女性关系可以是单纯的、简单的,心甘情愿为父权服务的。在如此根深蒂固男权思想的影响下,男性文人们便忽略了女性关系中多变复杂的一面,片面地认为在深厚的知己情感中,爱可以战胜一切矛盾点,包括消除两性关系中同性的对立关系。这种扭曲的女性道德观,最终都皈依到男性话语权的压制下。所以,男性笔下的女性情谊,应当是将所有不合理点纳入世俗社会所能接受的合理的范围内,使它们始终处于男权势力的包围之下的一种被遮蔽的、不全面的女性情谊,而这种不全面性,也恰恰验证了传统男权制不断对女性进行压抑、扭曲和驯服的强烈欲望。

参考文献:

[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商务印书馆,2011.

[2]苏铁弋.《驻春园小史》考[J].图书馆杂志,1987(6).

[3]王颖.才子佳人小説史論[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

[4]苏建新.中国才子佳人小说演变史[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8854(2016)02-0018-02

作者简介:

凌昊,女,日本关西大学中国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关西大学中国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在读,主要研究方向:中国明清时期的白话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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