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中西方女性意识的觉醒
——以娜拉和繁漪为例
2016-11-26李婧
李 婧
浅析中西方女性意识的觉醒
——以娜拉和繁漪为例
李 婧
【摘 要】女性作为弱势群体往往从属于男权社会,然而近代女性意识的觉醒却改变了其不良处境,向男权社会发出挑战。本文将对《玩偶之家》和《雷雨》这两部戏剧中的女主人公进行对比,分析其在不同社会环境中女性意识觉醒的共同点;指出二人的差异;并探索产生这种差异的原因;最后结语女性觉醒对后世所产生的影响。
【关键词】女性意识 娜拉 繁漪
一、不同环境中孕育的新女性
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平等、民主、自由等思想在中西方社会广泛传播,社会上要求个性解放的女性越来越多,她们强烈要求脱离封建婚姻家庭,女性意识觉醒在这一时期尤为突出。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和曹禺的《雷雨》是这一时期女性意识觉醒的代表作,尽管两部作品的创作年代和社会背景略有不同,但其中对女性意识觉醒的描写却有相似之处。
二、娜拉与繁漪的比较
(一)两位新女性的共同之处
1、离家出走的娜拉
《玩偶之家》中的娜拉年轻,漂亮又天真活泼,但她却在不自知中先后做了父亲和丈夫的两次玩偶。正如她对海尔茂所说:“你从来就没了解过我。我受足了委屈,先在我父亲手里,后来又在你手里。”①娜拉未嫁时与父亲一起生活,对父亲唯命是从,即使她的意见与父亲相左,为取悦父亲,也不让父亲知道,她是父亲的“泥娃娃孩子”。她嫁给海尔茂后,她成了丈夫的“小松鼠”和“小鸟儿”。刚结婚时海尔茂社会地位低,收入少,为挣钱,他拼命工作以至重病缠身,娜拉为给海尔茂治病,假借父亲签字向银行借款,尽管娜拉竭力隐瞒,但事情还是被丈夫得知,他怕累及自己的名誉地位,大骂娜拉是“撒谎者”“下贱女人”,但当借据意外被退回时海尔茂对娜拉的态度却大相径庭,声称自己饶恕了娜拉,会永远爱她。最终,娜拉认清了丈夫自私、虚伪的本质,意识到自己只是丈夫的一件玩偶。结婚八年来她从未与同海尔茂“在正经事情上谈过一句正经话”,在家庭中与他做过一天地位平等的人。她的灵魂觉醒了,她呐喊:“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一个人——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②从此她不再一味相信书本里的话,也不再相信宗教、法律、和伦理道德等被大多数人所吹嘘的神圣职业,在她的心中真正树立起了一个的“人”的形象,也正是这个“人”所具有的独立意识使娜拉觉醒了,她由原来被动听从丈夫的命令变为一个具有强烈反叛精神的个体,他不顾丈夫的挽留,坚决同资产阶级专制家庭决裂,为学做一个真正的人,弄清楚“究竟是社会正确,还是我正确”,她果断地摆脱“玩偶之家”的束缚,走向社会。
2、追求幸福的繁漪
繁漪,少女时代就嫁给比她大二十岁的买办资本家周朴园,然而周朴园却是一个专横、冷酷又自私的旧社会封建家长,尽管她是周府的阔太太,但她的生活却并不快乐,因为在这个“发了霉”的家里她“呼吸不到一口自由的空气”,她身上火一样的活力与强烈的生活激情在面对周朴园严肃而冷峻的面孔时就会被全部被浇灭。她在寂寞痛苦的生活中苟延残喘,渐渐被磨成石头样的死人,沦为丈夫的“玩偶”。生活中没有浪漫与激情,还要饱受精神和肉体双重压制。她终于从被动服从转向主动反抗,这是对以往逆来顺受的挑战。她要摆脱“玩偶”地位,拒绝再喝苦药,“我不想喝”“我不愿意喝这种苦东西”“这些年喝这种药,我大概是喝够了”③,在这一碗苦药中她尽情释放压抑多年的愤懑之情,她借不喝药来摧毁周朴园尽力维护的封建家长尊严和牢不可破的封建家庭秩序。如果说繁漪拒绝喝药是对自己肉体的捍卫,那么她与周萍的“乱伦”就是在捍卫她的精神。在周朴园身上她感受不到丈夫的温存,然而这种需求却在继子周萍那里得到满足,她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那颗死寂的心似乎又恢复活力,她紧紧地抓住这根“救命草”,把自己完全交给周萍。尽管他们的爱情不符合伦常,为社会所不容,但她却执着无悔,甚至想与周萍私奔,“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他与周萍相爱,是为自己争取精神恋爱自由的强烈反抗。
由此,可以看出,娜拉和繁漪在各自的社会意识形态下受到婚姻家庭中专制丈夫的压制,丧失了肉体、灵魂以及独立人权,成为生活中各自丈夫的傀儡。在觉醒和抗争过程中,她们身上表现出同时代女性不具有的相同特质。
(二)两位新女性觉醒中的差异表现
娜拉和繁漪看清各自丈夫虚伪、自私和专制的面孔后在灵魂深处觉醒,对无望的生活进行坚定反抗,表现出强烈的反抗精神。但在觉醒和反叛过程中她们表现出的特质又不尽相同。
1、表达爱的方式
娜拉和海尔茂,繁漪和周朴园,一对是幸福夫妻,一对是被迫结合,这就决定其在表达爱时有着明显差异。
娜拉与海尔茂婚后幸福快乐,三个孩子是其爱的结晶,他们彼此深爱,正因此,娜拉愿承担作为妻子和母亲的责任。海尔茂生病时,她不惜违背法律伪造父亲签名向克立斯替纳借钱为丈夫治病,知道丈夫“最恨的是跟人家借钱”④,故向丈夫隐瞒此事。此外,当丈夫不准她吃会坏牙的甜食时,她也不惜放弃个性和意愿,甘心做他的“小鸟儿”。圣诞节来临前,她还精心策划各种浪漫的事。由此,我们可能看到娜拉对丈夫的爱是真诚深刻的,她完全顺从丈夫愿意,将妻子对丈夫的爱用自己的言行表现出来。
与娜拉不同,繁漪和丈夫虽有一子,但却完全没有爱,在封建家长周朴园的压制下,她对周家阴沉的气氛感到烦闷,对庸俗单调的生活感到厌倦,对黑暗环境的束缚感到痛苦。当一个女人满腔爱欲无法表达时,她就与继子产生一种畸形的爱,这种爱倔强而又疯狂,如“一只饿了三天的狗咬着它最喜欢的骨头”⑤。但当她得知周萍为四凤将其抛弃,她们间的爱没有任何结果时,她心中燃起强烈的报复欲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从某种程度看,繁漪的爱是非正常、畸形的爱,这种爱是为满足她那快“枯死”、“渴死”心的欲望的释放与宣泄。
2、反抗的力度
在反抗力度方面娜拉和繁漪存在明显的差异,但后者的反抗程度远不如前者。娜拉在看清丈夫自私虚伪的本质后全然不顾家庭幸福,坚决离开海尔茂,她说:“我听人说,要是一个女人像我这样从她丈夫家里走出去,按法律说,她就解除了丈夫对她的一切义务。不管法律是不是这样,我现在把你对我的义务全部解除。你不受我拘束,我也不受你拘束。”⑥并坚决归还束缚其独立自由的东西——戒指,拒绝海尔茂的任何帮助。现在的海尔茂对她来说就像“陌生人”一样。娜拉的反抗是强烈、坚决而彻底的。
相比,繁漪在反抗力度上比娜拉弱很多。与继子周萍的不伦恋情是她对丈夫的反抗,这种恋情是当时特定环境中产生的畸形物,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这种反抗其实是个人主义报复式的极端反抗,所反抗的只是“周家的罪恶”。其斗争的矛头只是周氏父子,并未认识到造成她悲剧的根源是封建社会对女性意志的束缚。她把解救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胆小怕事的周萍上,没有独立进行反抗,反抗程度比娜拉要弱。
由此可见,娜拉敢于摆脱专制丈夫的束缚,离开家庭认识社会,进行彻底反抗,是时代的反叛英雄。而繁漪虽然表现出反抗意识,但本质上仍是“旧式女人”,她有追求个性独立的愿望,但又固守“妻为君纲”的封建传统,无法抛开优裕的物质生活和丈夫的保护,缺乏同封建大家庭决裂的勇气,因而其反抗是一种个人主义的畸形反抗,没有娜拉坚决彻底。
3、抗争的结果
娜拉和繁漪都在残酷的现实中觉醒并做出坚决的反抗,她们各自的抗争结果又是什么呢?
娜拉认清自己的玩偶地位后开始对婚姻进行反思,并对整个国家的宗教、法律制度和伦理道德产生怀疑。她觉得社会的那一套制度都不合理,她要自己走到社会中去“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社会正确,还是我正确。”⑦她彻底地斩断自己和家庭的联系,独自一人走出去。娜拉在反抗婚姻家庭,实现个人独立自由解放方面是成功的,但她到社会上后结果又如何呢?她能够不依靠丈夫的帮助凭借个人力量生存吗?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一文中指出,娜拉走后“不是堕落,就是回来。”⑧因为她已习惯养尊处优,“小鸟儿”一样的生活,不过是梦醒了不愿再过对丈夫百依百顺的日子,但若没有基本的经济能力,她必然无法实现根本性独立。我们无法确定娜拉走后是否真的会沿这两条路走,因为剧中林丹太太似乎在向我们预示第三条路,她孑然一身,无依无靠,遂投奔好友娜拉,并且得到帮助。那么娜拉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呢?也许这会是娜拉的第三条路。不管怎样,可以肯定的是她必然会面临巨大的挑战,这也是她脱离家庭走向社会必须付出的代价。
如果说娜拉是反抗的成功者,繁漪就应该算是反抗的失败者。在面对儿子触电身亡,情人开枪自尽等种种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繁漪承受不住打击,开始怀疑自己的追求,甚至否定了自己的奋斗,在自责中发了疯,最终还是未离开黑暗封建的周家,独自一人面对社会,最后只能以悲剧收场。她未能走出家庭,获得个人的解放。
三、中西女性意识觉醒产生差异的原因
(一)中西家庭文化的不同
中国传统封建家庭文化是造成娜拉和繁漪反抗差异的重要原因。在封建家庭关系中,德高望重的长者是家庭领导核心,处在家庭金字塔最顶端,具有家庭的绝对权威。这种家庭关系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父为子纲”等封建伦理道德是其文化内核。妇女处于金字塔最底层,她们没有自我决断权,只能被动服从封建家长的命令,所以当封建家长的命令与这些女性意志不符,且这些处于金字塔底端的弱势群体无力反抗时,家庭悲剧就会产生。繁漪虽接受先进思想,但在面对周朴园的淫威时,也不敢贸然行动,只能悄悄和继子产生不伦情愫,不敢公开反抗周朴园,而是借周萍之手带她离开令人窒息的周公馆。“夫为妻纲”这种传统文化对繁漪影响很大,加上长期处于封建家庭中,她早已习惯听从,但却不甘服从,所以她在反抗家庭时无法摆脱对丈夫的牵绊,最终导致她的反抗具有不彻底性和悲剧性。
然而,西方的家庭文化观念很弱,个体文化意识很强。中国人以“四世同堂”的大家庭为荣耀,而在西方则以小家庭的快乐为终极目标。西方家庭文化注重的是个人主义的独立性,所以娜拉在婚姻中不受家庭的牵绊,她不依赖家庭和他人,而是倾向依赖于自己,因此她在宣告离开家庭和丈夫时态度坚决,行动果断。这是西方个人主义价值观的体现,也表现出西方个人的独立性。
(二)社会文化环境的不同
中西社会时代背景不同是娜拉和繁漪在反抗过程中产生差异的根本原因。丹纳在《艺术哲学》中提出影响作家创作有三个因素,即“种族、时代、环境”。由此我们不难发现,娜拉和繁漪反抗的差异性与其所处的时代和环境有密切关系。如果用一个词来分别结语中西文化环境,那便是:闭塞与开放。挪威四面环海,这种开放的文化氛围中,人们可以自由交流与贸易,资本主义经济迅速发展,人们思想自由活跃,女性意志不会受到过分压制。娜拉所处的正是这样一种社会环境,这为其个性反抗提供了客观条件。
封闭的地域环境形成了中国社会闭塞的文化环境,尤其是清朝的闭关锁国政策对于我们接受西方先进的科技和思想造成巨大阻碍,在此基础上所延续的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更对民众的思想进行了禁锢,特别是宋明理学的兴起使女性的地位一落千丈,妇女被男权社会所宣扬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贞节观”等封建教条所桎梏,个人欲求的发展得到了严酷的限制。此外,性别差异,经济地位,社会权利等方面也导致了女性脆弱的地位。繁漪正是生活在这样社会中的一个“旧式的女性”,社会使她的性格具有软弱性和依附性,所以尽管她对丈夫的压制有所反抗,但是这种反抗是不彻底的,具有悲剧色彩。
四、女性意识的觉醒对后世的影响
娜拉和繁漪以其敢于挑战传统,敢于追求自由和幸福,敢于向男权社会说“不”,成为戏剧史上女性个性解放的代表,此后众多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是对这两个文学形象的进一步发展。如西方文学中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的同名女主人公,玛格丽特·米切尔《飘》中的女主人公郝思嘉以及中国作家巴金《家》中女主人公鸣凤等。她们憧憬幸福,对不合理的传统道德、法律、宗教以及男权社会发出挑战,勇敢保卫自己神圣的爱情,体现出女性英雄般的勇气和令人敬佩的人格力量。个性解放作为西方资产阶级上升时期最重要的人文精神之一,确认了人在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地位,强调人的独立意识与主体精神,关注人的生存价值和生命意义。女性的独立意识,鼓舞了众多女性向传统抗争,她们和娜拉一起,凭借自己无畏的精神,对世界文学和女性主义运动的发展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激励和鼓舞了后世受压迫、受奴役的妇女为维护自己权益和自由而斗争。
注释:
①易卜生.易卜生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224.
②易卜生.易卜生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226~227.
③曹禺.雷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35.
④易卜生.易卜生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167.
⑤曹禺.雷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35.
⑥易卜生.易卜生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229.
⑦易卜生.易卜生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227.
⑧鲁迅.娜拉走后怎样[C].鲁迅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161.
参考文献:
[1]易卜生.易卜生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
[2]曹禺.曹禺选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3]郑克鲁.外国文学史[M].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387.
作者单位:(太原师范学院)
作者简介:李婧(1992-),女,山西太原人,太原师范学院文学院文艺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