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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经历的隔膜与孤独(评论)
——小说《来者不善》简评

2016-11-26刘晓林

青海湖 2016年2期
关键词:隔膜草原民族

刘晓林



正在经历的隔膜与孤独(评论)
——小说《来者不善》简评

刘晓林

几年前,索南才让猛然间闯入文坛,浑身散发着高地草原狂野的气息。人们对他所知甚少,对他过往的经历更是茫然不知。他却出手不凡,他带来了他的短篇小说《存在的丰饶》,描述一个青年牧人如何从曾经迷恋的幻想世界中脱身,领悟现实种种存在意义的心理流程,小说叙述从容不迫,语言极有嚼劲。一篇新人之作,但小说节奏控制的得当和富有哲理性的内涵却有着与作者的年龄绝不相称的老辣。这篇作品进入了省刊《青海湖》,并获得了青海青年文学奖。索南才让的外表当然不是通常想象中草原汉子那般强壮,但他在小说中所展示的力量,确实让人感到了一种后生可畏的那股子生猛劲。

后来了解到,索南才让,这个青海省海晏县蒙古族牧人之子,仅仅只读过小学,15岁离家浪迹天涯,从事过多种工作和职业,在很精彩也很无奈的外面的世界闯荡多年之后,又回到生命的起点,回到家乡草原放牧。刚过而立之年的索南才让所走过的路和经历的事,大概是绝大多数人用一生的时光都不可能穷尽的,这样的人生经历无形中拓展了他生命的宽度。对于少年时代就热爱文学,梦想推开文学殿堂大门的索南才让来说,如此丰富的阅历仿佛上苍对自己的慷慨馈赠,不仅为他提供了写作可以借重的经验和资源,而且促成了他心智的成熟。

或许因为多年行走在草原之外的世界,领略过多样的风景,见过千姿百态的人生,自身民族的文化意识更多融入了异质文明的元素,这使得作为小说家的索南才让审视生活的眼光更具开放性和包容性。迄今为止,他的小说创作涉及的全部都是草原生活,他的艺术视角和处理方式却极具个人性,与其他专注于“地方性知识”讲述的少数民族作家迥然有别。具体到青海文坛,表现藏、蒙古这两个马背上的民族的文学写作,多以深度描绘民族习俗和民族性格作为区别于“他者”的文学的标识,加之民族的生存环境和宗教礼俗、民间信仰的影响,特别强调民族生活中的神秘性、魔幻性和宗教性内容,注重精神向度的掘进。而索南才让关注的却是草原的俗世生活,放牧、饮酒、恋爱等日常生活成为他小说的主要场景,琐屑庸常,他的作品缺少一般的草原小说的那种宁静、单纯、悠远,而是杂色并陈,不时有嘈杂之音响起,展示了处于进行时态中的、自在自为的草原人生。小说《挡住光明》《秃鹫》《细沙》等并不刻意凸显民族性和地域风情,没有在世界与本土、传统与现代二元对立中审视本民族的过去和未来,更无意把小说变为民族的寓言,这些民族文学写作中惯常的思维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更愿意采用一种不动声色的叙述,呈现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草原日趋斑驳的生活状态和人生形式。

新作《来者不善》依然是对草原日常生活的书写,只不过其中的人事纠葛更加复杂尖锐,而最为激烈的冲突与纠结则存在于人的内心世界,从而直面生命的痛感,探究人性的幽暗。小说情节简单:牧人宗者倒毙在草地的羊被野狗抢食,为报复野狗,宗者用毒药水浸湿残存的羊尸,不料邻居曲吉尖措的家狗误食羊尸,其女雅雅抱起自家快被毒死的狗又遭传染,被送进了医院,而雅雅恰是宗者之子索南木的恋人,由此两个年轻人的恋情发生了危机,同时引发了两个家庭之间、父子之间、夫妻之间、两个男人之间的矛盾。这一切看似是宗者低劣而无谓报复行为所致,但更根本的原因则是置身其中的每一个人,在各自心理逻辑的牵引下走向自我的封闭,彼此缺少沟通形成的深深隔膜造成的。

小说中的几组人物关系,总是处在令人不安的争执冲突之中,其中不乏现实利益的纠葛,更重要的却是不同的生活态度和生命形式的对立。宗者与妻子帕合姆之间表现为身体的对立。宗者的生理欲望早已衰退,而时时听着“花儿”想象浪漫情爱的帕合姆,人到中年身体依然富有弹性,欲望炽烈,她相信身体的力量,并且通过情人消费肉体来解决生活中遭遇的麻烦,但她的身体无法唤醒丈夫可能已然死去的情欲,他们之间的身体接触只是宗者对帕合姆的拳脚相加。帕合姆感到自己的心已枯死麻木了。身体分离让他们之间出现了一条心理、情感的鸿沟,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但早已形同陌人。

宗者和索南木父子的冲突来自面对礼俗成规的相异态度。索南木热恋着雅雅,但宗者了解到雅雅的过去,她曾经有过男友,并且生过一个孩子,她的身体受过伤害,可能不会再有孕了。这是宗者不能接受的,让自己的血脉从此终结是对先人的大不敬,而雅雅不洁的声誉将会让自己的家庭蒙羞。索南木并非漠视礼俗或挑战父亲的权威,他只是希望父母双亲能够理解他对于雅雅的爱,希望因为爱情的缘故得到成全,他渴望与父母沟通,但他知道是无法获得理解和谅解的。这是因为难以沟通,无法彼此照亮、敞开的隔膜。

索南木和雅雅是小说最重要的一组关系,意味着理想和现实的抵牾,是情感和理智的冲突。索南木的爱情是诚挚的,但又是盲目的,他无法真正理解雅雅,他所希望的就是和雅雅厮守一起过日子,像所有的草原上的男人和女人那样生活。而雅雅却对亘古不变的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感到惧怕,她渴望丰富的内在生活,她的人生目标就是“一个女人的自我完善的秩序”,她不愿意依赖别人,想成为“拥有自我主见的不受干扰的人”,但这是索南木永远也搞不懂的境界。他们可以相拥在一起,心与心之间却渐行渐远。雅雅追求的目标显然是超越了现实,是漂浮在空中的理想,这注定了在现实中她是一个孤立无援的人。

隔膜与孤独是《来者不善》的主题。小说中的人物在现实中有各种名分的关系,但内心是彼此失联、隔绝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孤独的自我,沉陷在个体的内心中焦虑、挣扎、奔突,却无法突破心灵藩篱,给彼此一个真诚拥抱。小说的后半部分,故事因素非常淡薄,但人人的思绪异常活跃,都在努力发声,但这不是和声,更不是协奏,而是相互拆解和冲突的声音,是孤独者的绝叫,杂乱无序地混合在一起,让人联想到那些带着孤独的疯狂的“卡拉马佐夫气质”的父子兄弟们发自搏斗内心声音的混响。

《来者不善》创造了一个因隔膜与孤独而荒寒的处境,但这与天旷地远的草原并无太多的关联,作者要表现的是现代人的一种心理体验,是现实中扭曲变形的人际关系的隐喻,是对封闭幽暗的内心的魔对自然人性戕害的痛惜,而草原生活不过是作者思考现代人生存境遇问题的一个载体。不是特定的所指,而是有着丰富所指,指向我们正在经历的隔膜与孤独。在此,引起我兴味的是小说标题的所指,“来者”为何?是那引起祸端的毒药水,还是指存于每一个现代人心中的魔?我思忖再三,依然不能确定其含义,只好存疑,或许明白了“来者”,也就理解了文本的意图。

本栏目实习编辑徐曦琳

作者简介:刘晓林,男。青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从事中国现代文学教学、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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