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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心灵的主人

2016-11-26

海燕 2016年12期
关键词:大队老师

做心灵的主人

1977年孟春,一夜之间,我的生活便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本来想参军到部队找个前途,比如说弄个“团长”或“师长”干干,谁知,一切都成为笑谈。与战友们分手了,回乡又开始种地了。每天醒来,面对的不再是北京城的高楼、名胜、四合院和营房,而是鸡飞猪跑、马拉车牛吃草,还有破旧的茅草房和一望无际的田野。“忽喇喇似大厦倾”,理想破灭的挫败感让我羞于面对当年的老师、同事、同学及父老乡亲。苦水,咽进肚里,破碎的心,在痛苦的深渊里痉挛。而四年前体检、政审和盼入伍通知书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当时是多么的热血沸腾啊!大队开新兵欢送会的第二天,父亲便陪我步行到十多里远的公社集合。我俩并排走,父亲心里一定很沉重,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而我,一直沉浸在喜悦和对于未来的憧憬之中。到公社后,新兵们都换上了肥肥大大的绿色军装,然后,征兵首长便开始列队点名。当天晚上,各路新兵都汇合在讷河县县城,长长的队伍首尾不见,只听“嚓嚓”的脚步声奔向火车站。一个公社的兵编成一个连,一个连的人坐在一节车厢。火车徐徐开动了,梦想也开始起航了……

噢,原来自己做了一个长达四年多的“黄梁梦”,醒来是一场空。想当初,在部队可是多次立功受奖,在连队当“文化教员”,在团文艺宣传队拉二胡、吹单簧管、搞创作,多么的”雄姿英发“。然而,正是“是非成败转头空”,一切的一切忽然化作了云烟往事。这不,政策规定,不吃商品粮的一律回乡务农。难道这就是命?不是我嫌弃农村,忘了本,不是我好高骛远,有什么野心,是城乡之间太不平等,尤其在户口、就业等方面,壁垒森严,造成人与人之间生存上乃至人格上的诸多不平等。贵的永远是贵的,贱的永远是贱的。而且让你哭诉无门。同样是战友,吃商品粮的复员后就能在城里安排工作,优哉游哉地到月拿工资、还能娶个像模像样的媳妇。农村兵则活该倒霉,和大泥,脱大坯,刨大粪,种大地,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有的人同情怜悯你,有的人斜着眼看你,还有的人欺负你。记得复员的第一年,家里没柴火烧了,我便在春天冰雪刚刚融化的大地里起早贪黑用大耙搂豆叶,结果几十堆柴火被一个小伙计夜间强行拉走。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找他说理,他说:“老叔啊(沾点亲),你搂错地了,那五十垄地是队里分给我的。”生产队长就更牛逼了,有次找他派个马车拉点东西,他驴脸一沉说,车轱辘坏了!现实和环境就是这样残酷,我的心怎能不“悬”着?我怎能安下心干好农活啊!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贵人”来了!大队学校校长张春贵来到我家,他说,志文啊,入伍前你就是民办教师,大家举杯欢送你入伍时不议论过嘛,说你一旦在部队没干上去,就回来还在一块教学,忘了?你临走前咱们全体老师骑自行车顶着大风去一百多里远的农场总部合影,酒桌上你说,到部队一定弄个营长、团长干干,大家为你的志向呱呱鼓掌。咳,没想到英雄没找到用武之地,你又回来了。这样,你们四队红孩子班(学前班)杨老师怀孕八个月了要休假,你先替她代几个月课,等暑假之后你就回大队学校教课,大队领导也都同意。张校长够意思,对我的感情没变,他还是像四年前那样和蔼可亲,他摇头晃脑地说,嘴里直冒白沫子,让我热泪盈眶。

就这样,我很快就去代课了。我家离队部只有几百米远,每天往返两次去那上课。孩子们天真无邪,我每每进课堂,他们就齐刷刷地喊:老师好!让我落寞的心产生丝丝暖意。语文课,我教他们大、小、多、少之类;数学课,教他们1十1等于2之类。一晃,几个月过去了,我回归大队教学。学校基本上还是四年前那几个哥们,只不过多了四位青春美貌的女知青老师,她们一边教学一边准备着返城。

大队学校除小学外还设有初一初二初三。我教初中的语文、历史、地理。我虽被大队学校“重用”,但仍然高兴不起来,看那几个公办老师,他们每月开二十几元的工资,底气十足,而我与多数老师是挣工分,到年底要坐下来磨磨叽叽的评等级。公办老师超脱,话语权大,可以说,吐个唾沫就是“钉”。两年多,我被他们评来评去,但始终没评上过一等工分。

日子就这样不温不火,不久农村又实行了包产到户,我们家分到六十多亩地。不得已,我一边教学一边干农活,几年下来,搞得我蓬头垢面,累得我筋疲力尽,再也找不到昔日健步在天安门广场的飒爽英姿,再也看不见佩戴红帽徽、红领章时的翩翩风采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哪想到,1977年国家恢复了高考,这无疑让我枯槁的心有了重新发芽的渴望,希望的火苗再度燃烧。于是我在教学、种田的同时,悄无声息地“备考”,企图再次走出这个小村庄,“东山再起”。可是我家地处极为落后偏远的农村,找不到复习资料;农村落后没有电,夜晚只能点着煤油灯学习。乡里乡亲对我的“不伦不类“不太理解,说这小子没啥正事,快三十岁了不找媳妇,学不好好教,地也不好好种,还整天在小树林里看书、拉提琴什么的。

我已经顾不得颜面和與论了!“高考”对于我来说,是“时代”为我开来的改变命运的最后一趟“班车”,是“上苍”怜悯、垂青并投掷给我的唯一一棵救命稻草。我必须紧紧抓住这次机遇,背水一战,哪怕是“头悬梁锥刺骨”,哪怕是“凿壁借光”“囊虫萤火”。我科学地安排复习、教学与种地三者关系,没有耽误给学生们上课,适时地春种夏锄秋收冬藏,几位知青老师还经常给我鼓劲,说我报考文科大有希望,一定要坚定信心,而她们也在争分夺秒的复习,因为只有通过高考他们才能达到返城的目的。我们都是有梦想的年轻人,我们抱团取暖,我们相互加油助力。

恢复高考后,我一鼓作气,连续考了三次,1979年终于榜上有名。我这棵村里的“老树”到底是发了新枝。我又一次告别了乡亲们和年迈的父亲、母亲,如七年前一样,对人生重新打量并充满了无限的憧憬。至于三次高考的过程就不细说了,我只能告诉大家,第一次报考的是由毛泽东主席题写的“克山萌芽师范学校“,第二次报考的是黑龙江省艺术学校编剧班,第三次正式考入现在的齐齐哈尔大学中文系。

大学毕业之后,我的运势好起来了。毕业不久便找了个漂亮的医院大夫结了婚,并一步跨进了县文化馆工作,之后又调入县委办公室当秘书。1987年又从东北的小县城调入美丽的沿海开放城市秦皇岛。“岛上”人在海边长大有海一样的胸怀,有“天覆地载”的包容,接纳我并给了我一席之地,于是让我今生不再“流浪”,在这里安身立命。

说到第二故乡秦皇岛,我真的不胜感激。移居到这里三十年,恰是鱼儿得水,飞鸟入林。这里填补了自己从前最为缺乏的干事创业方面的一项项空白;实现了作为一个平常人对生活、事业、理想、前途的种种憧憬和愿望。忘不了,1997年随同市委主要领导走进中央电视台“梅地亚新闻中心”,宣传发布秦皇岛市农业产业化建设的经验性做法;2000年陪同市委主管书记步入北京人民大会堂向中央领导及全国各级计划生育战线上的代表介绍秦皇岛市人口与计划生育工作的独特亮点;“二线”和退休之后,又被批准为省、市作家协会会员,相关部门还给我开了文学作品研讨会,会上,得到了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杨长新及有关专家学者的高度评价。会议认为,鄙人所从事的散文随笔创作在方向上具有很强的正面引领意义。在思想开掘、艺术拓展方面有创新性的里程碑意义。三十年,也曾遇到过沟沟坎坎,但大趋势一直是向前、向上、向美、向善。逆境也好,顺境也好,一切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

往事就是一坛陈年佳酿,日子越长越有滋味。现在想来,当初那么大一个讷河县城怎么就容纳不了我呢?城市户口的战友们安排到百货商店、拖拉机修配厂、味精厂、屠宰厂等让我羡慕不已的工作单位,而我因为是农村户口这一硬件不够,被死死地“卡”在门外。当时非常了解我的两个文化界老师想尽种种办法,试图推荐我去剧团做编剧或去文化馆搞创作辅导,遗憾的是爱莫能助,于事无补。颇令人玩味的是十年后的一天,我忽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家乡讷河县委县政府的信件,大意是希望不在讷河工作的家乡“名人”为家乡做贡献,近期县里要修建一个“花园”供市民健身娱乐,捐钱者的名字刻在功德碑上。当时我在“岛上”的“大院”上班,我铺开那封写满了肺腑之言的长信看了又看,哇!是不是寄错人了?怎么还能有人记起我?而我这个一直在“路上”奔波的游子又能为家乡做点什么呢?这之后,我又陆续收到当初分配在工厂、商店等战友的来信,让我帮助找点事干,说那边的企业都倒闭破产了。写到这里,我想说的不是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是什么”胜者王侯败者贼”,不是什么“上帝给你关上一道门,又打开一扇窗”之类的自我解嘲、自我安慰的老话套话,我想说的是,个人的命运总是和时代的节律紧密相连,有些事情,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也不必大喜大悲地对待人生旅途中的即得与即失。风物长宜放眼量,只要心中有梦,希望就会常在。“皇天无亲,唯德是辅”,我们无法左右时代和环境,但完全可以做自己心灵的主人。

实习编辑 刘佩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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