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侗族聚落形态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2016-11-26朱文霜
朱文霜
广西侗族聚落形态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朱文霜
当现代人类居住空间的发展开始与自然产生强大冲突的时候,人们就会开始回顾和重新认识传统居住形态中的可取之处。广西侗族聚落便是其中一支典型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人居生态环境典范。特殊的地域环境使得广西侗族聚落形态本身就具备了良好的自然特性:山为形,水为源,木为本。以此为基础深入研究侗族聚落形态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法则:秩序,均衡和节奏,一方面既可为我们提供了实现侗族聚落保护和发展理论依据,另一方面也对目前居住社区的生态建设、“美丽广西·清洁乡村”行动及生态文明社会的创建具有思想和技术上的指导价值。
聚落 自然 和谐
一、广西侗族聚落概况
聚落的形成源于人类的集居,如中国的《汉书·沟洫志》的记载:“或久无害,稍筑室宅,遂成聚落”。人类为了获取维持生存的物质生活资料,个体之间往往彼此结成群体,群体内部以一定的结构关系维系。因此,聚落是人类聚居和生活的场所,是人类有意识开发利用和改造自然而创造出来的生存环境。
广西侗族聚落既是人类适应、利用自然的产物之一,亦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人居生态环境的典范。聚落的外部形态追随自然环境的情态特征、内部空间组合契合自然环境的生长规律。人们理解自然的方式来自他们尊重自然环境和自然和谐共生的方式。
据统计,广西侗族人口约33.73万,约占全区人口的0.67%,占全国侗族人口的16%,主要分布在三江侗族自治县境内,有20多万人,其余分布在融水、龙胜等县,其中以三江的侗族聚落最为典型,故基于广西三江侗族聚落为例进行研究和分析。
二、广西侗族聚落形态的自然特征
自然环境是人类赖以生存、生活的场所,也是文化形成、发展的必备条件。
任何一个民族都有一个比较稳固的地域环境,作为民族生存和延续的必要空间基础。因此水的供应、自然植被、地形等因素往往决定人类定居点位置时的重要性。
(一)山为形
广西境内群山环绕,丘陵绵延,东北有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猫耳山和海洋山;南部由十万大山、六万大山、云开大山和大青山、公母山包绕;西部地貌是桂西岩溶高原;西北属云贵高原的边缘山地,北部为九万大山、大苗山、凤凰山、大南山和天平山。三江境内同样也是山岭多而平地少,侗族人民怀着对大山深切的依恋和崇敬之情,世代扎根在山区,成为大山的儿女。
蜿蜒的山脉是侗族人的“龙脉”,侗族聚落选址亦随山形地势的起伏变化来决定。一种是高山河谷类,这类村寨坐落在崇山峻岭的山崖、山腰或陡坡上。建筑朝东或朝南依山而建,以争取日照避寒通风。如三江的林略寨便坐落在高山阳坡之上,争取良好的朝向和通风,避开冲沟等容易造成自然灾害地段,建筑依山势梯田层层升高,户户朝阳。一种是丘陵平地类,这类村寨数量最多、分布最广,并且受风水观影响较大。其地理位置是分布在山脚下的缓坡上,依着山脉走势,星罗棋布地分布山脚溪畔,如三江程阳八寨[1]。
(二)水为源
侗族始为江海之滨的古百越族,从来都是逐水而居,形成了以水为源、视水为魂的栖居观。而三江境内有74 条大小河流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的泉水溪涧交融穿插,“三江”得名于境内的三条大江,即榕江、浔江、苗江,是水资源非常丰富的山区,正契合了侗族依山傍水的选址观。如余达忠教授所言:“侗民族是一个生活在水乡泽国的民族,充满在它生命和生活中的都是水,只能崇拜水,膜拜水,把生命和水连在一起[2]。”
日本的原广司也曾说过:“水诱导着聚落和建筑物的排列…水有决定社会存在方式的力量,还有左右文化性格的力量。[3]”因此,侗族聚落不仅择水居住,还有着上善若水的文化性格。在水集中的地方,或以蜿蜒河流形式呈线状布局,或以主河道迂回环绕处呈面状布局,或以多条小河流交叉穿行形态呈点状布局。丰富的水系形态使得侗族聚落布局呈现着多彩的构架。
水滋养着侗族人民,侗寨任何类型的选址都以“水”为源点,聚落建筑如风雨桥、吊脚楼、水井、井亭以及堰塘、禾仓等,也与水产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风雨桥多建在村头寨尾,解决侗族人民的水上交通、迎宾送客、遮风挡雨、落脚歇息等多种需求;吊脚楼临水而建,满足了侗族人民的亲水性,同时也避免湿气过重;水井造型别致,配以造型各异的井亭,表达侗族人民对水的珍惜和讲究;堰塘大小不一,在其附近或塘上建有禾仓,方便取食晾晒,同时水上能有效防虫防鼠。
(三)木为本
三江的森林覆盖率为77.44%,美丽的山林不仅为侗族人民提供了丰富的生活资源,也为聚落的构建提供了丰富的木材。从最基本的“干栏式”民居住房,到大型公共建筑鼓楼、风雨桥,小型木制的桌椅家具,乃至更小的劳作工具均以当地山林里的杉木、松木、竹子等各种木材为本建造,体现朴实无华的自然美学特征。
侗族人民尤爱杉木,将之作为最主要的建材,一方面源于杉木在当地资源非常丰富,另一方面源于对杉木强大而神奇的生命力的崇拜。侗族人民这种“恋木情结”激发出该民族超然的木制技术和创造智慧。最为突出的是侗族建筑造型基本是运用简洁的几何形态进行榫卯拼接,没有多余的修饰。例如风雨桥桥身通体不用一枚铁钉,抬梁式结构,以杉木穿枋,卯榫连接,各种柱、挂、梁、枋横穿直套,纵横交错,结构严谨,韵律匀称;再如鼓楼的建立非常注重主料杉木的选择,四根主柱从地面直通顶层,使楼脚和楼身浑然一体,楼顶则是紧接主柱上端穿枋加柱构造而成,鼓楼的各个部分、各个构件都彼此支撑和相互牵制,以卯榫穿合衔接,不用一钉一铆,其形象和寓意就如一棵郁密的大杉树护佑整个村寨[4]。
木材环保而无污染,久经岁月的洗礼散发着棕灰色的清香,配以灰黑色的青瓦和白色的勾勒,恰如其分地融进自然的怀抱,恬淡地与自然和谐共生。
三、和谐共生法则
(一)秩序
混沌的运动造成自然的分形,分形几何中的结构给出了混沌中的有序性,混沌与秩序共同构成了世界的本质。三江地域自然力量的长期作用使得侗族聚落的外部山地自然景观及内部空间结构彼此关联,相互统一,最终构成聚落的整体秩序。
例如,侗族聚落空间的边界自适应性地吻合自然的山形地势边界而建造,从而“再现自然地形”,形成与环境的“拓扑关系”,并根据地形的高度和深度来确定空间在横向和纵向上与场地的关联性。此外,侗族人民还因势利导组织聚落空间建筑形态,为了顺应自然气候条件,建筑采用干栏式结构,底层架空,高低错落,出挑阳台等。同时为了嵌套山地自然格局的内向封闭模式,又自组织地表现出聚落空间向心性的领域定位。向心感是聚落人群趋同的心理归宿,并以此形成秩序中心和群体意识。中心是人类根据自己特有的目的而设计创造的,中心的存在控制着聚落在一定领域内的生长发展。因而侗族聚落首先定位的便是中心归属领域(通常以鼓楼为中心),其次才是独立的居住领域(吊脚楼),对外的交流领域(风雨桥)等各色建筑,看似随意,却相互依存,形成聚落的社会关系网。
立体交织、曲折转换的道路系统一方面契合聚落外部地域环境的非线性路径,便于与自然对话交流;一方面又契合聚落内部的空间路径,便于与建筑对话交流。路径如同自然流淌的溪流,穿梭在自然与建筑之间,平衡聚落空间的内外秩序。
(二)均衡
动人的聚落环境往往源于该地区被社会化后的自然风光,而这种社会化需要来自均衡的、未被破坏的、人力与自然力完美结合的生态环境。同时这种动人的风光需要远离现代化的新型技术,只是依靠相对朴素的技术和恰好生存的态度。
因为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尽管它让我们的社会和生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它也直接导致了自然环境和生态系统不可逆转的破坏:水污染严重、森林面积减少、空气质量变差、土壤盐碱化和荒漠化、全球“温室效应”、生物多样性锐减等等。如果人类的进步需要以生态平衡为代价,只怕这种代价我们根本无以承受。
侗族聚落的魅力或许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正是来自它简单质朴的技术及传统的生态居住观。人民远离城市喧嚣繁华的诱惑,知足常乐。三江的山林调控着该区域内的气候和降雨量,既均衡自然生态环境,也裨益侗族人民的生产与发展。他们在有限的耕地上种植作物,绝不霸占山林,利用“稻鱼鸭”结合的方式,使田地形成自循环系统,保证土地的肥沃和持久。季节性、限制性地对山林进行采伐和捕猎,丝毫不损自然的生态平衡。一切资源来自自然,最终依然能够回归自然。
当侗族人将人类的能源和智慧与自然的能源和智慧融入到一个相互依存的网络当中,使农耕生产、野生动植物栖息地、聚落空间、资源循环、社会文化等统一成一个不分彼此的有机均衡体时,“天人合一”的生态文明成为侗族聚落生存发展的根本。
(三)节奏
大自然向我们展示着周而复始的现象,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冬去春来便是自然的呼吸与节奏,这种节奏是自然的时间节奏,聚落空间的建造便顺应自然的时间节奏,形成各种空间类型:日出而作的生活劳作空间(田坝、鱼塘),日落而息的栖居空间(民居),休闲娱乐的公共空间(戏台、歌坪),交流小憩的对外空间(寨门、凉亭、风雨桥),物资保存的仓储空间(禾晾、禾仓),祭祀祈福的精神空间(萨堂)等,各种空间互相交错重叠,丰富着侗族人民的日常生活。这种生活节奏完全与城市的快节奏方式截然不同,它契合的是一张一弛的自然节奏,悠然惬意。当你看见风雨桥头懒懒地晒着太阳、低头刺绣的侗族老阿妈时,这种场景会深深地触动我们,人融于建筑,建筑融于自然,人、建筑与自然在此时的节奏感无疑是一致的。
大自然除了时间上的节奏外,形式上的节奏也同样给予我们无限的创造力。高低错落的树木、疏密相间的竹林、层层叠叠的梯田、浓妆淡抹的云彩以及连绵起伏的山脉等无一不在向我们展现自然形式节奏韵律的美学法则。
在这种自然力的重复浸染下,侗族聚落建筑营造也体现出自我独特的序列和节奏。单就建筑屋顶而言,各种建筑的屋顶既有单一的重复,又在重复中表现丰富的变化,形成了硬山、悬山、歇山和攒尖的多种组合形态。如鼓楼,无论是塔式、阁式还是密檐、疏檐,都是以重檐为主,楼檐呈阶梯状,从下至上逐层紧缩,呈现出金字塔形。再如风雨桥,亦称廊桥,将横向的廊檐与竖向的楼檐巧妙结合,使其由单座建筑(楼)构成组群序列,展现动静结合的生命力。当聚落空间序列内所有建筑的屋顶在日光的照射下,鳞次栉比的起伏形态呼应着连绵的山顶时,一切就那么自然地融入苍穹,表现着生命的意义:与天地万物和谐共生。
四、结语
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人以理性为工具来改造世界、控制自然,世界被程序化、符号化和功利化,世界因此失去神圣性、诗意性和审美意义。人们更加向往诗意的栖居,试图寻找心灵的安宁。世外桃源般的侗族聚落用简单的自给自足的态度,揭示着最深刻的生存智慧:天地万物都是大自然的儿女,尊崇我们的母亲,融入她的怀抱,才能得到她最慈爱的呵护。
[1]郑景文.桂北少数民族聚落空间探析[D].武汉:华中科技大学,2005.
[2]余达忠.返朴归真——侗族地扪"千三"节文化诠释[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
[3](日)原广司著.于天祎,刘淑梅译.世界聚落的教示100[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
[4]胡宝华.侗族传统建筑技术文化解读[D].南宁:广西民族大学,2008.
(作者单位:桂林理工大学)
本文系广西哲社项目课题“生态视域下广西侗族聚落形态的保护发展研究”(项目编号13FMZ010)阶段性成果之一。
朱文霜(1976-),女,汉族,湖北钟祥人,硕士研究生,副教授,研究方向:环境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