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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地述说我们经历的这个时代

2016-11-26冯艳冰

广西文学 2016年11期
关键词:叙事性广西诗人

冯艳冰

没有谁能有我们这样的角度

来诗意地叙述我们所经历的这个时代

然而,无论这个时代有多么美好

诗人的命运又注定了

作为诗人的我们

永远无法让自己的灵魂和肉身诗意地栖居

所以才有了这些

作为诗歌的时代叙事

——题记

叙事性写作倡议下的大规模诗展就这样开始了。

我们似乎第一次感到了所谓地域性“流派”意味的生态影响,在同一的思想、观念乃至经验之下的集体行动——去描述我们所经历的这个时代的故事,去表达我们所经历的这个时代迷人的风景和心路历程,去探索体验诗域客观存在的艺术真理。

围绕“叙事性”本届双年展的核心词,桂冀两地的诗人展开了一次有意义的艺术交流。两地诗人都以饱满的艺术激情,用他们的诗作,记叙了我们所经历的波澜壮阔的时代变革,记叙了历史进程中的当代民俗。顺着他们的笔端,我们看到了一幅幅精彩纷呈的艺术图景:三百六十行的百般生态、市井乡村日常的油盐酱醋茶、平民百姓的喜怒哀乐、当代知识分子为理想上下求索不断追寻的心路历程、青春梦想的失落与彷徨、精彩的人物传,等等。这些作品至少给了我们这样的印象,就诗歌创作来讲,没有什么比叙事更能贴近时代生活了。

叙事性写作一点也不新鲜,至少,我们可以在世界诗史特别是中国诗史中体认到它的共识和经验。我们可以毫不费劲地列出数百上千的这类优秀之作。20世纪90年代初期,诗歌界就开始了对叙事性写作的探讨。琐碎的日常、平白的口语、平民化市井化的视野与站位几成时尚,人们的文学视野开始向内向下延转,叙事自然成了最好的选择。近二十年来,不管诗歌运动如何风云变幻潮起潮落,在技法上,叙事始终是现实主义写作最突出的风格特征。

宏观地看,广西不仅有一个很大的诗歌写作群体,而且大部分写作者的诗龄都较长,在这样的时间纬度里,对于写作者来说,一方面形成了可贵的个人风格;另一方面,又多少消减了写作者“继续革命”、不断让自己清空归零的动力,不易“破格”的惯性思维和惯性写作同时往往成为诗人的另一种常态。我们不难察觉到,近年来广西诗坛乃至国内诗坛,在创作繁荣新人辈出佳作不断的同时,也面临着自我重复、新老相陈、没有围墙的围城、没有限制的自闭、大面积群体性僵化板结的困境。诗歌作品思想单薄、平均寿命降低、影响力降低,问题在哪里呢?我们写作的观念、意识和我们的写作能力是不是出了问题?我们为什么选择致敬经典致敬史诗,选择叙事性写作作为群体性践行的一个穿越地带,重提一个叙事性写作和寻求当代诗歌历史价值的话题呢?升级创新,另辟蹊径的课题实际上已摆在了每个诗人的桌面上。我们不得不重新注目一种历史现实:已逾百千年的中外优秀的民族史诗,它们是如何不断地不停地从历史的深谷向我们走来,以一种永恒的魅力一次次地感动着我们和我们的这个时代。所以,我们可以从技法的层面来考虑,通过在体裁体例层面而不仅在主题和内容层面的一种有难度的写作训练,促进我们去审视自己已取得的成绩,并尝试非惯性的写作,来调整和充实诗人的写作实力。

尽管与我们期待的目标还有一定距离,但此次双年展拿出来的作品,仍然有许多佳作。在提倡叙事的语境下,显然,大多诗人写作的关注点有了较大的调整,让读者看到了一个散发着新鲜气息的创作格局。诗人们多少都有点因概念先行的勉为其难而不知所措,在以往抒写的惯性中寻找表达的对策,或者换了一种“说事”的口气,或者调整了“讲故事”的口吻。无论怎样,以往的经验是,写得好的抒情诗都是有叙事元素的,不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大多数诗人都是善于在诗中运用叙事手法的。但无论叙事诗还是叙事性写作,本次诗展得到的作品,那种“有体量、有结构、有情节、有人物”的作品还是太少。

河北是诗歌大省,河北诗人对叙事性写作的思考和践行比较平衡和坚定。郁葱的选题写作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所以他深知并感慨诗歌叙事的难度;大解的叙事则是建立在自我生命边界上的一种真实和虚构;李南和晴朗李寒提出诗歌的叙事不必言必有史诗般的宏大和冗长,所以他们的“人物传”总被他们把握得很轻松;从批评的角度,作为中国当代诗歌发展与走向的知情人之一,霍俊明关于叙事性写作的分析当然最值得注意;李浩对于叙事性写作的阐述和分析是深刻的,他以诗歌长句的方式为父亲立传,那面形而上的镜子,把叙事的实体演绎得让人赞叹不已,他窗框里的父亲,与罗立中著名油画的《父亲》有异曲同工之妙;北野、见君、宋峻梁、李磊、左小词等,他们对诗歌叙事的理解不仅深刻,而且很有分寸,而他们的作品,都体现出对当代诗歌叙事把握的高度和风尚。河北诗人在题材选择运用上的广度和开阔的视野,以及作品的厚实饱满,都值得致敬。

在广西诗人中,非亚、刘频、刘春、陆辉艳的诗论及他们拿出的作品都是很值得关注和很有质量的。非亚认为,叙事性写作的实质,主要还在于事件本身以及诗人特有的叙述方式,作为一种艺术手段,除了丰富诗歌写作的方式之外,怎么去呈现诗,仍然是叙事性写作的主要任务,它具有价值的便是直接触及更为具体的现实。非亚的作品以冷叙事驰名,此次也不例外。刘春认为,每一首诗都具有叙事成分,至少他的诗歌是这样,只是表现得深浅不一而已。陆辉艳的表述是:叙事性与诗歌的抒情性并不构成对立,叙事性为抒情提供了更为坚实和丰富的内核,为了忠实于自己的内心,在诗歌中的语调接近于自己的正常体温,很多时候,她选用了叙事性作为诗中的“我”所表达的方式和手段。对于诗歌叙事,非亚、刘频、刘春、陆辉艳等人从理论到实践都有着独自深刻的分析,显示出一种天分、灵性、学养、认知与应用水乳交融于诗歌情结的特点,叙事性写作,恰恰是他们的作品向来把握得较有分寸和给人们有价值的经验。刘频的读诗札记更是一针见血鞭辟入里,他认为,叙事性诗歌是实现历史和现实文化语境中保持人性在场的策略,在这个命题下,广西诗歌整体上出现了一种异动倾向,诗人又一次回到了本土,回到了自身,一个命题带来了广西诗歌整体性的翻身自由感,诗歌写作一旦细节化、情节化、场景化,就出现了难度,就让很多人在审美经验和表现形式之间茫然失措。刘频此次拿出的这组诗也尤为感人,足以成为他立论的证词。值得关注的还有盘妙彬和拓夫。盘妙彬只有过于简单的一句话,与其拿出的作品给人一种言微体轻的太一般的感觉。关于诗歌叙事,拓夫质疑道:这应该是相对于抒情性而言。“叙事”和“抒情”都好理解,加上“性”很容易迷糊,我在叙事的时候,我知道我在写诗,而不是别的什么。他的诗叙意不浓,却写得很情节化。看得出,此次他们两人更多的是想以作品代言,他们认为叙事是创作中自然涌现的而不一定为一种意识。从这几位广西一线诗人的文论、诗作文本可以看出,叙事性写作的话题挑拨了埋藏在诗人内心忽明忽暗时隐时现似深非深但觉精彩的一道难题。难度思考和难度写作,正是他们持续进取并佳作不断的动力。只是因为叙事方便快捷好玩的朱山坡,把他擅长的短篇小说结构的艺术风格多少带进了他的诗歌创作,读来别具兴味。许雪萍和羽微微的诗作选取了曾经震撼过她们生命的那几个情景,她们“少许糖”“少许盐”的轻度叙事,让人有一种颤抖的感动。

当然,不止一两个人对我们这一设题的科学性提出了质疑,广西诗群对叙事性写作分歧相当大甚至大相径庭,形成了正反两方。尽管没有形成对垒式的辩论,但已让人感觉到了一种有意义的艺术探讨。

质疑者大多为新生代诗人,他们中有些写作者尽管用尽了叙事可能的语辞方式来抒写某一事件或某一场景,但这些诗作者也不承认叙事的意义。然而,创作实践中的他们,基本上跳不出叙事性的框架。我以为,这些论点的问题还不仅在于“言行不一”,而在于他们缺乏更高的责任感,他们过于沉湎于自我风格和个人经验的价值肯定,而缺乏更深厚的理论认识,缺乏对诗歌艺术历史价值与优良传统意义的判断,对目前日渐突出的诗歌创作“缺钙”问题预警不足。他们目前的作品和状态还不差,但我不知道如果这样还能走多久多远。

大雁、陈振波、粟城、大朵等人则认为叙事更容易抵达生活和事物的本真,从而更容易触及人类的灵魂,使诗歌更具有时代性并使诗歌能越世存活;他们认为诗歌的叙述性写作意味着摒除自我和诗歌假象,使主观表达自动呈现客观的真理性。六指、韦建昭、周统宽、李涵碧、蓝向前等人把诗歌的叙事比喻为刻刀、剪刀、最漂亮的一把刀,比喻为打赤脚,认为诗歌最需要剪掉形容词,让它真实地插入现实,与生活摩擦,叙事性写作会把抒情的肥肉压榨出油,让人们看得见诗歌的腹肌,叙事性写作是诗人一步步虔诚地走向诗神,是诗意抵达心灵的最原始的方式。在广西诗人的经验里,叙事性写作给他们留下了深深的刻痕。罗雨、田湘、黄土路、吕斐、唐女、戴道华等在他们的诗论里都表达了一种共同的感觉:诗歌叙事是对这个时代细致的回应,叙事诗写作是诗歌写作中一种原乡型写作,通过叙事,才能呈现人与世界相遇时的心灵图景,叙事性不但增加了诗本身的质感,而且让写作方向有了很大的改观,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向叙事诗和叙事性写作致敬。广西的诗人们分别从价值、艺术技巧、创作策略以及实创经验,幽默生动地论述了诗歌叙事性写作的意义,其中不乏深刻的哲理,我相信这些同时都是经验之谈。不足的是,他们绝大多数都还只停留在叙事性写作的技法层次上,同时,他们此次拿出的作品都显单薄,小品过多、体量不足、构架过轻、事件过简等。当然,我们最看重的还是他们的诗论,观念比写作本身更重要,甚至比作品本身更重要,观念是一种软实力也是最重要的实力之一。由上可看出,真正的实力型诗人在理论上总能登高望远,因为这才是支撑其艺术躯体的骨骼和肌肉。

在两年一度的诗展设置这么一个体裁性的课题,的确是经过反复考量的。双年展不是随意地将作品集展,而应该有更好的作为,或者说,我们计划好给大家出了一道难题,因为至少大多诗人对叙事性写作的意义认识不足,预判不足,训练不足,如果其诗歌写作风格又不在这个路数上,那更是勉为其难了。就权当这是一次诗歌的写生训练吧,也应当是一次有难度的“写生”训练。

诗歌的叙事性价值是毋庸置疑的,同时它也是有难度的写作,它甚至比信马由缰的形而上抒写更难。用诗歌形式写出写好现实的一个故事,用诗歌形式超现实地写出写好一个现实的故事,生活故事中的宏大、伟大与卑微、平凡,诗歌艺术论中的正论、悖论,等等,所有这些,让我们常陷泥沼。让我们回到诗歌叙事的一个古老经验上去:史诗。迄今为止,尚无何等形式的诗歌叙事能超越史诗;我们不得不承认,即使是最早的先民所留下的民族史诗都是由伟大的叙事元素构成的,都足以成为今天的楷模和艺术峰峦。所以,我们有理由期待当代的但丁再给我们一部叙说当代的英雄的史诗。当世界没有我们的时候,当世界在漫长的岁月毁灭一次又一次,下一个再下下一个文明世界只有通过仅存的一部当代史诗了解我们这轮文明的时候,叙事性写作更具伟大的价值。我们的意识中还太缺乏这类伟大的暗示,缺乏这种历史性写作的目标颤抖。

关于当代叙事诗创作和叙事性写作,广西文学杂志社还将力推至少一年。因为作此设题,既有打破写作惯性以锤炼本土诗人、推动诗歌艺术技术进步的意义,又有通过统一既定的方式,让我们的诗人及其作品在传统的持守中更贴近时代和人民。而此次邀请到的河北诗群,是诗友也是镜子更是可以攻玉的他山之石——我们打开的这扇窗,果然让我们看到同题下别样的风景。在此,我们对应邀参展的河北诗人表示深深的感谢与敬意!而此次诗展,也是历届诗展发表言论最多的一次诗展,这就应了哲人的预言了:人走得远,感知的问题越多,人的视野越大,感觉的未知越大。正因为如此,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强烈地感觉到观念之于创作的重要,此次广西诗展,我们所有的初衷和目的,就是让诗写者重新审视自己的创作,明晰自己的审美追求,进入自觉的思考与创作状态。这应该是一种共识。

与往年一样,本次诗歌的作品遴选,我们还是特聘诗人们为我们的社外编辑,由一审至二审的编辑环节中进行了互换式的审阅,以保证在正常编辑管理程序下的公众性、群体性和民间立场,从而得以描述当下广西诗歌地图的客观性与准确度。借此,我们向为本届诗展付出了特别智慧和辛劳的片区责任编辑,特别是河北省帮助联络与组稿的李浩、李磊等诗人表示衷心感谢。

月缺月圆,下弦上弦,过了初一,又近十五,举杯问明月:

谁能诗意地叙说我们的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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