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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后的修复
——网络旧体诗坛问卷实录(五)

2016-11-25韦树定孙黎卿留取残荷郑雪峰

新文学评论 2016年4期
关键词:旧诗旧体诗新诗

◆ 韦树定 孙黎卿 留取残荷 郑雪峰



断裂后的修复
——网络旧体诗坛问卷实录(五)

◆ 韦树定 孙黎卿 留取残荷 郑雪峰

这是本刊第五次推出网络旧体诗坛问卷实录。问卷中的十一个问题紧扣当代网络旧体诗坛现状,以问答形式聆听诗人的经历与故事,探讨新旧诗间的关系,力显当代旧体诗坛风云,直面旧体诗词的生存困境,探索其出路与意义,为读者深入了解当代旧体诗词的现状和未来提供了丰富的信息和广阔的视野。受邀参与本期访谈的四位诗人对旧体诗词抱有很大热情,都有大量作品流传于网络文学空间。置身网络诗坛,他们以当事人的视角带我们走近当今旧体诗坛以窥其堂奥。本期四位访谈者中,韦树定,壮族,1988年生于广西河池,现系《诗刊》诗词编辑。辑有个人诗文集《那浪吟草》、《北牧集》。曾参加2012年《中华诗词》青春诗会,并获首届 “谭克平杯”青年诗词创作奖、“龙裔”杯特等奖,天鸿赋一等奖,松江赋提名奖等五十余个诗词歌赋大赛奖。作品散见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国书画》、《书法报》等各类报纸杂志及央视新闻联播与各大网络传媒。孙黎卿,原籍江西,现居上海,上海天闻世代律师事务所副主任,高级合伙人,全国律协知识产权专业委员会委员。留取残荷,本名刘斌,军人,江右人氏,江西诗词学会会员。长于七绝,至今创作3000余首旧体诗词。代表作见于《执殳》、《大城》、《飞毂》和《荆楚》等集。曾多次在网上举办诗词讲座,编选有《网人七绝五百首》、《城市诗词三百首》及《当代诗词精华录》等当代诗词选集,并撰有大量关于网络诗词的评论性文章。平生创作座右铭是:“我要孟郊刳骨力,春妍不画画苍生。”郑雪峰,字寒白,号来鸿楼主人,1967年生于辽宁兴城。葫芦岛渤海船舶职业学院副教授,自2004年起先后兼任《中国书画》、《中华书画家》编辑。出版有《来鸿楼诗词》,与人合著有《名碑名帖集联》、《辽西三家诗》。

一、 请介绍一下您走上旧诗写作之路的历程,有哪些关键节点和事件?

韦树定:我小时候生活在广西河池市一个贫穷落后的壮族小山村。因为从小一直讲壮话,直到高中毕业,我连当地汉语方言(西南官话之桂柳话)都说得不流畅。后来到北方上大学,我才学会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但我从小一直热爱古典文学,尤其是对诗词古文,更是着迷。上高二的时候,看着语文课本上的古诗词,我便从网上查了一些资料,渐渐地推出近体诗词的平仄规律来。从那时起,我算摸索着走上旧体诗词写作之路。那时候写的诗词,现在看起来是无比幼稚,不过也有个别句子可读(如“草色青青梦亦青”),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我发现自己对诗词的语感还不错。

我大学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我在大学期间,曾把学校图书馆所藏的古人诗集几乎翻了一遍。另外,受校领导委托,我曾协助校方编辑四期校园刊物《睢园绿竹》。这本刊物汇集了校内外很多诗词文章,其中有不少佳作,刊出后,在河南省高校群里产生了很好的反响。大学毕业之际,在校方的支持帮助下,我集结了青少年时期所写的近四百首诗词作品,印成《那浪吟草》一书。以书会友,通过互赠诗集,我认识了不少校外的诗友老师,至今我和他们其中的很多人仍保持着联系。

从大学毕业之后,我只身来到北京,加入了北漂一族。在那种艰苦压抑的环境中,我仍没放弃诗词创作。同时,通过参加各种诗词歌赋大赛,我和社会上的诗友们交流接触得更多。2012年,我参加了《中华诗词》杂志社举办的“青春诗会”,并获首届“谭克平杯”青年诗词创作奖。后来我还陆续获得黄山龙裔杯一等奖,李白奖入围奖、松江赋提名奖,女娲赋三等奖等五十余个诗词歌赋方面的奖项,另外是广泛投稿,作品散见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国书画》《书法报》等各类报刊杂志及央视新闻联播与各大网络传媒。于是有更多诗友联系到我。

2013年,我和何智勇、杨强等80后的青年诗人发起成立了一个民间旧体诗社——唐社。它以“赓续文脉,发扬诗教”为宗旨,凝聚了许多国内重要青年诗人。同时唐社开办古典诗词诵读、赏析、创作等公益课程,致力于在现代社会继承与弘扬古典诗词文化。

2014年,通过诗友推荐,我来到中国作家协会《诗刊》社工作,成了子曰诗社的一名诗词编辑。在这个平台上,我拥有了更多的学习和交流的机会,并且至今仍在不断受益着。

2014年底,我把北漂三年多所写的作品辑成《北牧集》。这本诗集正好是我到北京之后工作生活期间的所见所闻以及各种心理感受的艺术加工品,也算是我在南北间、民族间的文学交流探索成果之一吧。

孙黎卿:这是我从小以来的爱好,记忆中最早对诗词产生兴趣大概是初中时候吧。很朴素的感觉,表达不清楚,就觉得很美。大约高二时候的过年吧,尝试写了第一首,应该是首“词”,词牌名都忘了。之所以打个引号是因为当时根本搞不清楚平仄格律和词牌,完全是瞎凑字数。那段时间完全是自己瞎琢磨,但背诵了很多,几乎有时间都用于阅读和背诵了。后来1995年进入大学,我们法学专业空闲时间很多,就都用在了学习创作诗词上,主要和寝室的同学以及大学诗社的同好一起。虽然已经大约知道了近体诗二四六分明的规则,但依然还是不懂啥叫平上去入,也就是照着普通话的伪四声来判断。

大约是本科毕业后2000年前后,这大概是人生最困难的一段时期,既无钱又无貌的,但却有很多梦想或者说妄想,因此写过一些很粗糙的东西。大约在这个时候,接触到了网络诗词界,比如胡马燕垒生那一辈。顿悟原来当今世上还是有这么多高水平的诗人存在,原来当代诗词不仅仅是诗潮诗刊和新民晚报上等的那些老干体和毛泽东的革命诗词。

大概2003年我读研究生的时候,我在网上结识了一批汉语语言学音韵学的爱好者,得亏他们,我第一次真正搞明白了啥是入声,啥是广韵,啥是中古汉语音,以及原来普通话非但不是古人的官话读音,而且与汉唐正音相去甚远。但这个时候还没有完全开始遵守平水韵,而且从这一年开始我工作忙起来了,停止了任何的诗词写作。

又过了十年到了2014(或者2013年?),我在微博上碰到了李子老师,突然间又接触到了当年的那个诗词圈,为了对得起自己一直以来的爱好,我正式拜李子先生为师学习诗词。经过几年的梳理锻炼,很明显比原来像样多了。

在上面的过程中,我还慕胡马老师名加入了胡中行教授主持的静安诗词社;但不大去参加活动。

留取残荷:我正式写作旧体诗至今约有十三年时间。兴趣起源很早,大概在小学,除却课本上的古诗,家里也有一两本简易的诗选,印象中有一个晚上还和哥哥争论过李贺和杜牧的高下。初中大概开始涂鸦,高中获得了一本填词指要,临毕业同学索题,写过一首七绝作为留念(具体面貌因太过久远已不复记忆)。第一次转折来源于大二上网,那时不但开始懂得格律,而且正式接触网络,并从此将其作为一个重要的情感输出窗口。创作的初始诗词都写,比较而言,绝句多些。第二次转折来自六七年后,因为组织的需要并不情愿地从陕西调往南方,情感上经历了巨大的波折。另一方面,这一变动也促使我走出了自我沉溺的天地,开始更加积极地瞩目、联系外界。这期间探索颇多,有一组较见功力的七绝,还写有若干长调、散曲。第三次转折约在2011年,因为重回陕西工作,性格有所沉淀,阅历亦大为丰富,加之在学校汲取到许多新鲜有益的资料,融汇吸收,后来写成《铙歌》一组,七绝开始有了自己的面貌,并由此开启了以绝句为主体的创作历程。第四次转折来自2014年,由于最受好评的军旅绝句在一段时期内遭遇瓶颈,在当年夏季不免有所彷徨踌躇,不过没过多久,因为一些重要人事的影响(其中有独孤食肉兽和龙帝天等),我找到了新的方向,开始尝试在瘦硬的风格里加入从容和温丽等色调,题材上也积极开拓城市题材。手法上又借鉴了李商隐的象征、瑰丽和龚自珍的拗怒、奇丽,力求有所融汇。甚至还写过饶有禅诗意味的组诗《木樨集》。这一时期,对五绝也完成了突破,同时又写了六绝一百多首,对这一古今鲜有人问津的体式的潜力也做了一定的挖掘、探索。

郑雪峰:我母亲比较喜欢诗词,我小的时候,时常听到她一边干活,一边背诵着古代的诗文,《滕王阁序》我就是听她的背诵背会的。到了初中二年级,我开始试着写四句八句的五七言豆腐块。大约几个月之后,在一个同学的家中读到一本教师参考书,知道了诗词有平仄的格律要求——这本书让我少走了很多人都走过的弯路,可谓幸运。初中毕业之后考入一所中等师范学校,没有了升学压力,就把大部分时间投入诗词写作的练习中了。大约是1984年至1985年之间,我买到了夏承焘先生的诗集和词集。觉得有所悟入,而后写出的东西应该可以算是诗了。1987年,我结识了徐长鸿先生,一见如故,我们几乎每周都通信,交流推敲,我受益尤多。后来在1996年我又拜孔凡章先生为师,孔老是诗坛的广大教主,学生很多,当时很多的全国中青年诗词高手都出入孔门,我也因此结识了更多的诗词界高手,开阔了视野。开阔视野的一个最大好处就是知道了当代一些优秀作者的高度,至少可以参考确定一个基本现实的目标。

二、 请问您平时是否阅读新诗?与新诗作者有否交流?您认为旧诗与新诗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韦树定:并非是来到《诗刊》社,从事编辑工作之后,我才经常读新诗的。其实我在大学期间对新诗就很感兴趣。我曾按照现当代文学史所推荐的书,翻阅了很多现当代人的新诗集。大学期间,我最喜欢海子的诗,海子的诗集我买了好几种版本,很多句子都会背。海子诗中的语言张力和心灵跳跃给我极大的震撼,我从中发现生命个体的真实存在感。对比以前所读到的“假大空”的诗歌,它的冲击力无疑是粉碎性的,让人读后往往泪流满面。正因如此,我觉得旧体诗词也必须得面向当下现实,关注生命的个体,哪怕是血淋淋的。来到《诗刊》从事编辑工作之后,阅读现代诗更成了工作和学习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我和新诗作者有过不少交流,但其中要数我和同事刘年的交流最频繁,亦最深刻。刘年不仅是个好编辑(曾因在《诗刊》上编辑推出余秀华作品而闻名一时),同时也是一位有思想有灵魂的优秀青年诗人。我们交流最多的应该是新旧诗之间的关系,特别是新旧诗互补问题,另外还有一些是诗歌和书画艺术的影响关系。刘年认为,旧诗和新诗是传承关系,母子关系。而我认为,在思想境界方面,旧诗和新诗是互补共进的关系。它们的艺术表现空间可以在相互借鉴之中实现各自的拓展。新诗方面的如张枣、黄灿然等,旧诗方面的如李子、独孤食肉兽等,都在这方面作出了不少努力。然而,在艺术语言的构造方面,新诗属于白话语言体系,而旧诗则属于文言语言体系,二者又呈现出不同的特点。新旧诗于交融中而又有区别,互相影响,互相发现。正是二者的共生共存,才建构起当代汉语诗坛较为良好的诗歌生态。

孙黎卿:绝大部分新诗我都不喜欢,难得有一些短小精悍的会读过背过。也从来没和新诗作者有过交流。我觉得从汉语汉字的特点来看,单音节文字,新诗无法体现出汉字汉语的美感。汉语新诗终究会被旧诗,我们现在更多地称呼的“国诗”所全面替代。这个趋势从诗潮杂志这二十年来的发展也看得出来,二十年前在诗潮上一期找不出一首国诗,到现在差不多一半版面都是,从当时那些编辑们认为诗词已经是死了的文体,到今天接受这种特有的汉语汉字美是所谓“新诗”无法替代的。

留取残荷:应该说我和新诗的情缘也颇不浅。本科毕业前后,曾经写过很多很不像样的短章。后来发给熟悉的一位姐姐看,她建议我多读,我明白她的意思,限于当时的环境,对新诗慢慢就兴味索然了。重拾新诗是在2011年,当时军队内网有人发新诗谈新诗,很有可读之处,而且因为一些特别的情愫,后来我找了许多的新诗来看,包括海子、痖弦、顾城、翟永明等,虽然多也不甚了然,不过到底引发浓厚的兴趣,打下了相当的基础。这期间为人为自己写过一二十首新诗。真正和新诗的关系突飞猛进还在近几年,因为一些人事,陆陆续续写了数十首,不但部分作品发于网络,颇得好评,更重要的是发现新诗的体制确乎与旧体不同,各有长处。

如上所说,我和新诗作者有些交流,虽然主业还在旧体上面,但现在间或也会看看新诗,看到一些大胆的用词或者新奇的组织,也会心动不已——譬如常常会看友人惠寄的《诗潮》刊物,上面常有打眼的新诗。新诗的起初我想和传统的旧体关系并不大(虽然也不会完全没有关系,例证如戴望舒的《雨巷》),因为政治和时代风气的原因,百年里新诗、旧体的地位一上一下,新诗进入了文学史,而传统的天之骄子旧诗则渐渐成了时代的弃儿,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除了众所周知的伟人,旧诗成了低诉的蛩鸣,成了苍凉的暗苔,完全丧失了旧有的展示风华的众多场所。旧体被时代扫进了垃圾桶,跌入了谷底。甚至在“文革”后新诗再次风生水起之时,旧诗仍然舞台有限,并无多大动静。转机当然来自网络。正如旧体作者伯昏子所言:“互联网技术为诗词作者重新构建传统文化场域提供了极大便利。这一新的场域不依赖于现实的实体,如传统的书院等,但同样能在里面构建起学习交流、自由竞争、共享资源、传播和储存知识文本等重要的群体行为关系。由于不依附于现实实体,传播上也不需要依赖于传统仪式的繁文缛节,也不受其他场域的干扰,如线下的文化、法律、政治等场域,因而形成一个自由度极高,自主性极强的传统文化场域,渐趋没落的传统文化要素也于‘网络诗词’兴起之际而开始复兴。”然而,当下旧体创作的实绩如何?在个人看来,并不乐观,这点我将在第三个问题下详细阐明。在旧体走下天之骄子的巍巍殿堂之后,它就注定它将处于一种不仅与其他文学体裁还与其他娱乐消遣形式竞争的复杂局面之中。以此,旧体将无法完全不变地保持旧有面貌和传统。它必然要和其他体裁交流、沟通与媾和,对象我想不仅包括新诗,也许还有绘画、小说、电影甚至游戏等等。时势远比人强。当《诗经》的四言体大盛时,谁能料到一千年后五言在东汉魏晋时期发展得如火如荼?当三曹、大小谢以及庾信等人将五言写得炉火纯青之时,有谁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七言诗会在李杜高岑等人的手里大放光彩。体式如此,题材和技术何尝不是代代兴替?早年我对于嘘堂废弃故乡的旧有阵地,而与写新诗的今天论坛合流,亦十分不理解。今天,我却不能不佩服其魄力与眼光了。虽然,他和其他同人渐渐丧失打理论坛的兴趣,这未免使他的企图打了折扣。但毫无疑问,他的眼力与见识在当下之网坛仍然是顶尖而无疑义的。

郑雪峰:答:在15岁至25岁期间还读过一点新诗,我当时比较喜欢艾青以及“九叶”诗人的作品。但就像很多写新诗的人读过一些古诗,却没写过旧体诗一样,我没有写过新诗。后来就读得很少了,对现在的新诗界我一点都不了解。基于以往以及偶尔对新诗的阅读经验,我觉得新诗和旧体诗就像流行歌曲和戏曲一样,虽有关联却更多地表现出不同。新旧诗可以互相借鉴,也完全可以互不闻问。新诗更注重每一首诗内容以及表达的新颖,像每一首流行歌曲都是新鲜的旋律。旧体诗则有固定的腔调,像戏曲,听起来都有些耳熟,只有迈过较高欣赏门槛的读者才能区分出质量的好坏。新诗没有依傍,像贫家子弟独立创业,进取的精神更让人尊敬,但极难成就。旧体诗则毕竟守有一份大的家产,能够守成已算不错的,若能更进一步谈何容易,即便有了新成绩,也往往被认为是祖上的旧业不衰而已。当然,这些都是大众看法。对于有志者而言,别人的看法并不重要,只需要做自己认定的事情。

三、 能否对当代旧诗写作的现状作一番全景式的简介,存在哪些圈子、流派和风格?都有哪些代表性的诗人和作品?您自己属于这当中的哪一类人?旧诗作者是否呈现出职业和年龄上的特征?旧诗主要的读者对象是哪些人?

韦树定:因为在诗刊子曰诗社这个平台上工作,我每天都能收到海内外各层次诗友的投稿作品,并且经常向诗词界“大佬”约稿,可以说我这项工作触及了整个旧体诗坛。因此,我对当代旧体诗坛的整体状况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我曾在网络上拜读过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张一南的《当代旧体诗词三体并峙结构的初步形成》一文,对其“三体并峙”的观点表示很赞同。但对她所称呼的台阁体、网络体及校园体,不太认可。因为这样的称呼很模糊,写所谓的台阁体的诗人也会上网,到网络上发表,比如去年湖南耒阳文联主席砸电脑事件;写校园体的在校师生们,大多数也在网络上活动,发表自己的诗作,比如长安诗社以及很多高校诗词社团皆有网络自媒体发布其作品。这就很容易令人误会,造成界限不清的状况。我所谓的三体并峙,应该是指以各级诗词学会为主的学会体、各高校师生所组成的学院体,以及二体之外的江湖体。目前的情况是,学会体是当权派,手中占有不少资源和权力,有个别优秀者,但整体作品水准不是很高,成员以在职中年人及退休老年人为主;而学院体作者则是高校在校师生,以及刚毕业不久、和高校还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毕业生。他们写作的特点是模仿古代诗词,但题材狭窄,且多有拼凑生造之嫌,所写及的当代生活及事物也比较远。江湖体主要以身处民间社团,并活跃于网络间的中青年诗人为主,如留社、铭社,包括唐社在内。学古而不泥古,有手法、有生活,故常有佳作。但是江湖体里面应该还可以细分,比如实验体、李子体、金鱼体、小眉体等等。而目前的旧体诗词形势大体上是这样的:江湖体里,留社笔力坚挺,创作趋向于浑融,骨气十足,但失于古涩,底层诗友不太喜欢;铭社、唐社青年英才辈出,但尚在模拟阶段,宗宋诗或同光体者多;实验体、李子体、金鱼体、小眉体则呈现出衰落之势。学院体作者尚在模拟中成长,亦不乏好苗。学会体作者因为不深入继承古人,目前进步不大,时有新事物、新气象入诗,终乏诗味。

我虽然身在官方背景的《诗刊》社子曰诗社工作,但是自我感觉,我的风格比较接近江湖体。因为我是一方面在不断地汲古,一方面深入生活,用传统手法表现当代生活,这和江湖体比较相似。

当代旧诗主要的读者,目前还是局限在圈子内部。当前确实有这样的现象,写旧诗的人,比读旧诗的人多。这是个浮躁的社会,很多诗人亦不免浮躁。在一个小圈子里,往往各持门户之见,要么是文术相高,互相吹捧,要么排斥异己,互骂封杀。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诗词批评,将对读者产生很大的误导作用。这其实是很不健康的现象。而我们所办的《诗刊·子曰》增刊,就是想通过这样一个相对包容开放的平台,以通畅的投稿渠道、公正的选稿方式,把当代旧体诗词优秀作品推向所有喜欢诗词的老百姓,推给更广大的读者,而不是小圈子,从而引导旧体诗词走向健康发展之路。

孙黎卿:我对诗词圈的人直接接触并不是很多,多是通过网络来认知。感觉大约能分为学院派、建制派和网络派吧。学院派比如上面提到的胡中行教授、胡马先生的老师陈永正等,建制派主要是中华诗词协会的人,比如魏新河,网络派包括我的老师李子先生、胡马、独孤食肉兽、发初覆眉、顾青翎、顾从山、李四维、沈尘色等(高手太多,恕不一一点名)。作品嘛,李子发初覆眉的词,顾青翎顾从山的七律,我都很喜欢。

这个作者群的职业和年龄范围都很广吧,并非是某些人想象的都是学中文历史的老头子,美女少年一大把,学理工科出身的也非常多。比如李思维、张子璇、董士达这些都是“90后”甚至“95后”的小孩子,但功力深厚,望尘莫及。

个人观点,以上几个流派或者是圈子里,网络派是最灵动的也最接地气的,学院派的有时过于古奥,建制派的有很多老干体。

读者对象也比较多元,各行各业都有,以至于我都难以总结出一个规律。

留取残荷:当代旧诗写作群体并不复杂,大抵而言,以学生、教师为代表的知识分子是毫无疑问的诗词创作主力,此外公务员、会计、商人以及自由职业者也颇有一些。按诗观、水准以及发表阵地来划分,为图方便也许可以拈出老干体来和网络诗词来对比。除去几乎无足称道的老干体,实际上在二者之外,网下也还游弋着一些类似隐士的有实力的作者。尽管标举网络诗词大旗的作者们对老干体鄙夷不尽,但实际上网络作者的水平也参差不齐,差异极大。最上者有碰壁、嘘堂等一流高手,最下者又何尝不在老干门前流连、徘徊?就诗旨取向而言,网络作者大概可以分为三派:传统派、中间派和实验派。实验派人数并不太多(水准较高者不过二十人左右),但影响力巨大,阵地主要有今天、光明顶论坛和贴吧等,成员主要有:白小、嘘堂、杨无过、李子、独孤食肉兽、异人、杨弃疾、金鱼、无以为名、添雪斋等等(非完全列举)。传统派人数最多,成员、阵地举目皆是,其名声最著者当为持社、留社诸子(但嘘堂也在留社,可见留社亦非全然传统),风格上,传统派中仿清季沉郁苍老之格者为最多,流响亦最广。中间派厕足其间,不废传统,留心实验,较传统派更思求变,较实验派更为审慎。但传统派和中间派之泾渭颇不分明,许多作者在中间来回摆动。比较而言,网坛两极分化,中间派尚未壮大,假以时日,随着是新生代作者的不断崛起,尤其是他们表达新思想新情调的想法日益急切,将推动越来越多的传统派加入中间派,少数实验派或者也会略改前辙,回游至中间派来。从个人创作轨迹和实绩来看,我当属中间派。

从年龄来说,旧诗创作群仍以“60后”、“70后”为骨干,“40后”、“50后”作者虽有,但整体实力已不及前者。“80后”正在崛起,再过十年,或当有一批“80后”作者活跃、著声于诗坛。“90后”作者年纪太小,涵养未够,除了个别颖异者,多数尚在学步阶段,——由于网络资源的丰富和影响的巨大,旧体的创作群体也将进一步低龄化,这一点从《〈新文学评论〉对“90后”女作者唐颢宇的访谈》可以清晰地看到。如前所述,因为时代的原因,旧诗已经偏居艺术殿堂的一隅,如果说小说、散文是其中的大厦华宇,旧诗最多算一间只有二三熟客的低矮店面而已(当然古人作品尤其唐诗宋词还有相当广阔的市场)。以此,旧体的创作基本是自创自消,作者即读者。即使有网络传媒的助力,相信这种局面在未来也不会得到特别巨大的改善。最多有人投资,店面稍加装修,略略恢复原有的风雅面目而已,然较之清季以前诗之耸立云端之地位,显然有云泥之别。要之,学科之分化,职业之专精以及娱乐工业的发达,使得几乎完全丧失实用功能的旧诗必然地走向时代的角落。然而,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得此一角,可以自乐自娱,对旧体作者而言,亦已足矣。

郑雪峰:关于上世纪80年代旧体诗复兴以来的研究,刘梦芙先生《当代诗词的发展历程、创作成就与存在问题》等一系列文章有比较全面的阐述。大抵近些年网上诗词发布得比较多,现在微信发布又盛极一时。我不大关注所谓的流派,我觉得只有个别有成就的作者值得关注,因为今日所谓流派除了主要的一个两个作者值得关注,其他的追随者往往差距很大。我个人的审美观念趋向于保守,我喜欢有着丰厚情感以及完美表达的作品。此外的其他特色或许能够引起我初读时的关注,但无法获取我欣赏判断的加分。新涌出来的旧体诗作者有很多在校的大学生,他们有很好的教育背景,值得期待。

至于旧体诗的读者,我没做过调查,直观的感觉还都是写旧体诗的人。在这个过度生产的时代,旧体诗应该也是作者比读者多,不足为怪吧。其中有两个原因值得一提:一个是当代诗词产量太高了,泥沙俱下。值得一读的作品往往被淹没了,大部分作品没有可读性。另外作为不写旧体诗的一般读者,阅读范围仅仅限于唐诗宋词,不了解当代还有大量的诗词作品产生,至少不知道当代优秀作品所能达到的高度。

四、 您如何评价当代旧诗写作的成就?与唐诗宋词的辉煌时代相比如何?与当代新诗相比又如何?

韦树定:李清照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似乎颇可以形容许多人对当代传统诗词的现状及发展并不是很乐观,甚至颇有沮丧、失望的心绪。

原因有二。一是历史的原因。每当提起诗词,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是唐诗宋词。这是一种影响的焦虑。唐诗宋词把古典诗歌推向了极致,既是了不起的遗产,也是沉重的包袱;是高高耸立的山脉,更是无法逾越的高度。它令人望而生畏,认为再怎么发展,也无法与先贤抗衡。二是现实的原因。当代旧体诗坛一直被毫无诗味顺口溜似的老干体所笼罩,以至于一提起诗,大多数人的脑子里,就是这样的老干体。广大诗词创作者,要么陷于老干体而不自觉,要么复古有余,创新不足。以我自己为例,因为喜欢接近历史和现实,又比较重视传统诗词的创作技巧,故而常年沉浸流连于清代及近现代的古典诗词中,难以自拔。以前我不是在乾嘉性灵派中寻寻觅觅,就是在常州、临桂派中陶情冶性,抑或在同光体里撷奇览胜,在南社群中沉湎不已。多年的阅读积累和创作体验,固然颇有增益,但总觉得在反映现实、与时代接轨方面,不足之处颇多,有时也颇为困惑。

但是,“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取新翻杨柳枝”,正所谓一代有一代之诗。泱泱华夏,岂可概污为无人?通过这几年我对当代旧体诗坛的关注和了解,其实当代诗词仍是有不少好作者及好作品的,这主要得益于网络诗词。例如以《尺水集》为代表的金鱼体,反映当下社会中的民生疾苦、现代生活的心声感受,其诗词风格整体上可划归为批判现实主义;而以《空花集》为代表的小眉体,反映当代知性女子的内心世界,以及对当下生活独特的禅悟,应该说是当代旧体诗词浪漫主义的代表。他们之间的共同点是结合高超的古典诗词艺术手法,表现当代文明社会生活和内心世界,具有深刻性和创新性。这将会是当代旧体诗词发展的两个重要方向。

孙黎卿:当代国诗写作的成就,比之唐宋在艺术高度、脍炙人口方面还是大不如,有很多让人怦然心动的作品,但还没到闾巷间口耳相传的地步。但比之新诗,我认为是好得太多了,当代新诗几乎找不出一首能让普通老百姓愿意读得下去的作品。

留取残荷:毫无疑问,底蕴不足是影响整个群落创作水准的一个先天顽疾。这一缺陷,从“40后”绵延至今。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来谈当代旧诗写作的成就,显然只能做出比较保守的估量。稍有视野和观察的作者都可看到,当下的创作存在大量劣质、粗糙和应景应酬的作品。由于不同阵营畛域的判然自别,导致许多板块中同质化现象极其严重,令人触目惊心,但圈中人往往还乐在其中。虽然,当代旧诗亦非全无成绩,上述三派中都各有一些杰出的作者。然则亦无须与唐诗宋词之辉煌相比,白菜、燕窝虽然定价不同,但亦不可相互替代。且当代旧诗未必就贱如白菜,其在未来历史之长河中小小靓丽变身亦未必不能也。由于百年来旧诗地位的丧失导致了作者底蕴的不足,发表阵地的弱势,与此同时新诗一路高扬,急速发展,我相信百年新诗的成就已在旧诗之上,至若胡马的认为旧诗一无足取,伯昏子的“在我眼中互联网诗词创作群体出现十余年取得的成就已经超过新诗近六十多年的创作”的看法都是自我标持之举,对于二者创作生态,并无客观公正的了解。也可以想见,如胡马那种天然排斥新诗的旧体作者,如何会俯身客观地看待自己所鄙夷的对象?道不同,遂截席而去,如是而已。

郑雪峰:中国人有崇尚古人的传统,一说唐诗宋词,便觉得不可逾越。这个问题其实有点复杂。如果不是先入为主的话,单纯就作品而言,后人的作品未必不如前人。当代诗词的作者数量毫无疑问大大超过唐代的诗人,也有一些优秀的作品,但我觉得整体来说仍处于一个前期发展阶段,当代的高峰还没有真正到来。现在优秀诗人的一些作品和唐宋二流诗人的优秀作品(包括一些我们熟悉的名篇)比并不逊色,但高峰的标志是杰出诗人的出现,这个还真缺少。当然,即便创作出来比唐诗宋词更优秀的作品,也不会产生唐诗宋词那样的社会影响了。毕竟诗词的时代已经过去。就像京戏一样,即便比四大名旦唱得更好,也不会有四大名旦当年的影响了。很多的艺术形式因为本身具有迷人的魅力仍然会得到继承和发展,但不会有先前的影响了。

新旧诗不是一个品种,就像拿诗词和散文比一样,意义不大。

五、 在当代语境下,旧诗写作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您认为旧诗在未来会有怎样的前景?很多人认为旧诗是一种落后的文体,它无法有效地表现现代人的社会生活和思想情感,您对此有何看法?

韦树定:我认为,当诗歌成为一种艺术作品的时候,它离不开表达技巧。技巧有时候会促使作品更完美,但有时候却束缚思想。我觉得现代诗和古体诗很难写,因为它没有固定的模式,如果没有高超的表现手法和现实深远的思想角度,那就很容易走入末路;同样,近体诗虽有固定模式,但是积古人之弊太深,如果没有思想高度和创新能力,技巧再好,早晚也会被历史所湮没。熟读晚清诗词的朋友都会知道,近体诗词发展到晚清,无论手法、技巧、水平,都到了极其完备、极其纯熟的地步,若不创新,必被其牢笼而不能出。

首先需要继承古人优秀传统,扎实创作的功力,然后吸收当代中外各种文学思潮之长,厚今而不薄古,以古典之瓶,装现代生活之酒,新的思想、生活内容完全可以纳于传统的形式之中。而诗词固有的简洁的语言,优美的音律及绵长的韵味则完全可以融合于当代生活节奏当中。

孙黎卿:我觉得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两个,一是一批真正有水平的诗人能否多为社会做一些普及教育,把入声、平水韵、诗词基本做法等传授的更广一点;二是希望诗人们多关注实际的社会生活,那种空有雅趣的作品尽量少写吧。一首作品能否传播开来传承下去也是与是否能跟时代紧密结合直接相关的。

但我不认为国诗是一种落后的文体,包括我在内现在成千上万的诗人都在用这个文体表达现代的社会生活和思想情感。从古至今,数千年以来,人类的基本情感都是一脉相承的。春夏秋冬、喜怒哀乐、关心民瘼、伸张正义,这些都是亘古不变的。可以说,当今生活的绝大部分领域都可以用诗词来描写表现。一定要说问题的话,如电话电脑工厂这些现代化的词语如果进入诗词应该怎么处理确实还需要我们这一代人进行更多的思考和实践。

留取残荷:最大的问题其实是一个语境与体式不够匹配的问题。这里不妨引用李子《对网络诗词所面临的重大问题的一点思考》里开宗明义的一段话:“谈到当下诗词的生存环境,我认为有三大变化。社会从农业文明一变而为工业文明、信息文明;大语境从文言一变而为白话;作者群体从精英士大夫一变而为平民。三大变化都是根本性的,可以说是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它决定了诗词必将随之大变。十五年来,网络诗词成就巨大,可以说是当代诗词中最前沿、最活跃、水平最高、最具有代表性的部分。但依然面临着极其严峻的问题,而且近年来的网络诗词对这些问题未见有多少思考和解决。我粗略梳理,大抵有三大问题,那就是现代性、平民性和文学性(不足)。”众多传统派的作者,或在传统的浅斟低唱的语境咿呀作态,或完全剥离自身现实作讥刺之高腔,发失意之酸调,欲求时代在其诗词一纤一毫之反映,则只能敬谢不敏了。这样的酣沉自乐也是导致许多人认为旧诗是一种落后的文体的原因。然欲求整体之有所变化,则任重而道极远也。关于旧诗的前景,在众多旧体作者的推动之下,相信旧诗将从尘埃之身恢复其阳春白雪之本来面貌,但光焰较之唐宋之大放光明,未来大概不明不暗,最多小明甚或不免小暗吧。

伯昏子在此问下回答说:“让学生和更多的民众学习古诗文的写作,能够有效扭转当代汉语语言日益粗鄙化的趋势。”我想一定程度上只能是美好的愿景了。至于说“只有文言才能拯救汉语,才能拯救中国人的文化精神”,恐怕更接近迂执的复古主义者的立场了。纵有文言,没有灵心与现代理路,只怕也难免要沦为优孟之衣冠了。

郑雪峰:当代语境下,旧体诗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怎样挖掘现代社会环境中新的诗意。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很多传统中诗的意象都消失了,《诗经·七月》讲“塞向墐户”,直到三十年前,这种冬季保暖方式至少延续了两千多年,现在不见了。我小的时候,捣砧、纺线都是生活的一部分,现在就无法再写入诗中了。从保守的观点看,诗意的消失甚至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代价之一。尤其是旧体诗这样一个特别讲究传统的艺术形式,损失就更大。怎样从钢筋水泥中,从汽车手机中,从股票快递中发掘到诗意,运用有诗意的名词,重新组合现代的意象,这是不可回避的问题。否则仅仅守着传统的意象,领地会越来越局促。而发掘新的意象绝不是把新名词简单地拿来运用,需要一个诗化的过程。解决了这个问题,旧体诗算是突破了瓶颈,之后会有一个大的发展。

至于表达现代人的思想和情感,其实不是问题,老干体早就已经表达了,只有怎样表达得优美才是问题。现代的民主自由观念是和古代主流价值观不同的,这是当代旧体诗一个新的生发点,算是现代文明带给旧体诗的一个福利。

六、 您认为旧诗写作者应该具备怎样的禀性和知识结构?比如需要阅读哪些书籍,增加哪些阅历,培养哪些品格?

韦树定:我认为钱大昕的说法很好:“余谓诗亦有四长,曰才、曰学、曰识、曰情。挥洒自如,诗之才也;含经咀史,无一字无来历,诗之学也;转益多师,涤淫哇而远俗,诗之识也;境往神留,语近意深,诗之情也。”

学诗,不仅在不断的学习的过程,天分、学养、才识也俱不可少。叶燮《原诗》曾说:“大凡人无才,则心思不出;无胆,则笔墨畏缩;无识,则不能取舍;无力,则不能自成一家。”

孙黎卿:我记得胡马先生曾经说过,诗人是天生的,但作诗的技巧是后天训练出来的(大约原话如此)。因此,一个优秀的诗人首先必须是有丰富的情感和敏锐的嗅觉,能看到常人所不易察觉的美和恶,能对事物有穿透式的认识,以及能有逻辑式的思维能力。为此,除了诗经楚辞、李杜苏黄、唐宋明清等前人作品必须熟读之外,我建议还可以多看点文史、政治类以及数学或逻辑学方面的书籍。此外多出去走走,行万里路相当于读万卷书。为人要保有正直的品格和正确的价值观,比如秦桧严嵩之类,虽然高为状元,但却不可能写出有气格的诗词来。

在阅读方面,我特别建议学有余力能多读现当代人的作品,因为他们与我们的时代接近,甚至是同一时代,有时更易于产生共鸣,也会有更多实用的技巧方法供学习汲取,比如怎样将诗词语言与现当代生活相结合等等。

留取残荷:就个人体会,旧体作者要敏感,要有性情,如龚自珍所言:“之美一人,乐亦过人,哀亦过人。”如此,入手格律,加上一定技巧,就可以有好的创作了。至若知识结构,则纸上、脚下都不可少。关于纸上,个人以为初宜精读古人诗作,继而经史子集甚至心理学社会学等方面知识都不妨浏览。关于脚下,观老杜、东坡、山谷之经历,可见阅历之丰有大助于诗。诗人也要江山助,诚至理也。

以前自己写过《气冲牛斗,襄阳拔剑长立——留取残荷十三年创作经历概要回顾》一文,中间颇多总结,不妨引上一段:“真正推动我在诗词道路前进的除了个人的天资和兴趣外,还包括以下几个重要因素:年岁的增长、体验经历的丰富(须得说明,我在南方生活了近二十年,至今在北方生活了十余载,南北方地形、人情、风俗、文化之差异对我影响巨大)、持续的阅读、一个较为稳定并且可以提供大量学习资料的环境、许多诗友的镜鉴作用、对各种信息(包括情绪、资料等)的处理与综合能力、对诗词持续的热情以及重要人事的影响。如果这些前提发生改变,例如我毕业即回故乡工作,并从此再无变化,则我之心态必不如今日之感慨跌宕,则诗境亦必不如今日之丰富多变。心可造境,境由心生,环境、经历对人之影响是巨大的,这种影响势必波及诗境。”

关于品格,个人特重识见与直面之精神。翻检今人作品,颇有以下几类,一是一味追摹古人情境者,一是一味鞭笞、茫然与讽刺者。前者之弊在于完全不曾放眼看世界,以至于其笔底之农村与数百年毫无分别;后者之弊在于眼睛虽然打开,但完全秉持放大镜或者哈哈镜在看,以至于城市只有破败、杂乱,全无活泼、鲜新之感,这难道是我们依托、栖身的城市的全景吗?这样的作品,要不情境太肖古人,要不深度、广度皆逊于现代诗,当代旧诗所以招致诸多非议,甚至被许多学者认为缺乏“精神特征的现代性”而拒绝写入文学史,确也不是毫无缘由。

郑雪峰:还是严羽的两句老话“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天分不好说,读书是必需的。首先就要掌握诗的词汇,多懂一些道理。除了读诗之外,四书、《庄子》、《左传》以及《史记》、《汉书》、《世说新语》应该是前人写诗的典故渊薮,虽不能尽读,总是多读为好吧。读书如挣钱,写作如花钱。囊中有钱心不慌。在写作技法高超之后,诗词反映出的就是作者其人,有什么样的性格、品格就有什么样的诗。

七、 旧诗是否特别重视渊源和门户,当代的任何一位诗人,都能从某位古代诗人那里找到渊源,是这样的吗?

韦树定:写诗的话,渊源和门户还是很有必要的,这个问题其实就是继承问题。当代人写诗词,不可能把古人完全割裂开来。譬如,李子的诗词向来以创新著称于世,但细究其作品,其中不少的语言和技法都能在古人的诗词中找到渊源。

孙黎卿:虽然我很尊重和膺服我的老师和当代各位优秀诗人,但不是特别重视门户,我还是建议能博采众长。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特点和所擅长的领域,因此从当代诗人身上看到古人的渊源或者说影子,也是很正常的。

留取残荷:由于中国人历来高度注重祖宗观念,是以在诗词创作领域也好追根溯源,分门别派。当然因为诗经离骚、汉魏乐府以及唐诗宋词诸多典范在前,后人不可能不受其影响,不过真正的作者自会博采多源,自出变化,不肯随人脚后行的,当代求变之典范李子体以及兽体城市词作已经充分说明我们有能力在古人疆域外另辟天地。当然由于当代旧体面临的社会文化形势远较先前多元复杂,旧体的演进过程将不仅仅受到传统遗产的辐射,还将受到新式文化、娱乐形态如油画、电影、游戏甚至科技理念等的多维度的影响。所以,我认同伯昏子的回答:“由于现代社会价值观日趋多元,知识背景日趋复杂,这种渊源关系存在的可能性或许在降低,并且存在的意义也未必像以前那么大。”

郑雪峰:古人经典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如果要创业,得到一笔巨款可以做大事情,何乐而不为呢?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肯白手起家。不仅是旧体诗,其他的艺术形式以及一切人类思想、文化都各有源头。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有源就有流,“门户”其实就是“流派”,只有相互排斥时才被人贬称为“门户”。

八、 有人说当代旧诗的出路在于创新,您是否同意?较之古代,当代旧诗发生了哪些新的变化?

韦树定:我们唐社内部曾多次讨论这个问题。我认为,诗自然是讲创新的,然而以创新为手段,以取悦于俗,则诗之面目可憎矣。诗,自然也讲巧思,然过分追求奇巧,而流于滑、软、媚,伤厚,伤深,则正声不存,竞趋末流,诗道必微。

当然,诗歌的创新,整个诗歌史都在讲。其实我认为继承和创新,是融合度的问题。叶燮《原诗》说:“近今诗家,知惩七子之习弊,扫其陈熟余派,是矣。然其过:凡声调字句之近乎唐者,一切屏弃而不为,务趋于奥僻,以险怪相尚;目为生新,自负得宋人之髓。几于句似秦碑,字如汉赋。新而近于俚,生而入于涩,真足大败人意。夫厌陈熟者,必趋生新;而厌生新者,则又返趋陈熟。以愚论之:陈熟、生新,不可一偏。必二者相济,于陈中见新,生中得熟,方全其美。若主于一,而彼此交讥,则二俱有过。然则诗家工拙美恶之定评,不在乎此,亦在其人神而明之而已。”新、旧、生、熟、开、合、张、弛等等各种关系的调和十分重要,把这个调和度把握好了,就离写出好作品不远了。

较之古代,当代旧诗有两个较为明显的变化。第一是语言上,虽然旧体诗词属于文言语言体系,但是其语言上也有不少新变,譬如新词新语的融入,寻常语的运用等等。拙词《贺新郎·与老妈通话》便是以家常语入旧诗的一个初步尝试。其次是城市的多元生活写作。现代城市生活这一题材大大丰富旧体诗词的表现空间。不过,就目前来看,这两方面的新变还处于探索阶段,尚待旧体诗人们进一步深层次的探讨和尝试。

孙黎卿:保守与创新是两个无法割裂的概念,在格律方面,自然是必须固守的。我从没见过一个无法按照格律写诗,却又水平很高的诗人。几乎所有的自称不愿受格律束缚的写作者,实际上都是水平很低的。一个诗人,只有在将格律玩得非常熟稔的前提下,才有资格提出突破格律,自度体例。但创新也是必需的,如果写来写去的都是古人意向,那要今人干嘛。我上面提到过的不要“空有雅趣”就也有点这个意思,感觉你这个人活得跟今天的现实生活无关似的。

较之古代,当代诗词明显所表现的事物种类更多,涉及空间时间跨度更大。古人几千年未涉及的东西,都有出现在今人的作品中,从微信聊天、上网刷屏到航空航天,这些都是古人无法想象。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相信,假以时日,今人会出现超越古人的,引起今人更大更直接共鸣的作品。

留取残荷:诗词舍创新岂有出路与诗词创作当充分继承传统,实为一个硬币的两面。抛开一面而侈言另一面都很可能脚跟不牢,矫枉过正。就继承一面而言,有一现象颇值得注意,即当下网间有太多作品气息与清季作品极其相似,这样的作品不能不予人遗神取貌之感,友人评之曰“遗老气太重”,不为无理。就创新一面而言,新变已经出现,实验派的声势已经壮大,未来作者将需要在发挥优良传统,继续开掘来源,稳定创作步伐,开拓创作道路等方面大力下功夫。

在新变上,实验派主要有以下几个面向,李子词的平民精神,嘘堂诸子的哲思审视,食肉兽的城市唯美,无以为名的字面弄巧,金鱼诗的着眼平凡日常。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城市诗词将成为未来创作领域最重要的面向之一的看法已渐渐成为共识。实际上,上文所提李子所言的“现代性、平民性和文学性”不足的问题,都可以在我们投身城市诗词创作过程中统一协调解决。今年上半年我在《城市诗词三百首编后志》中这样写道:

城市是万相众生之镜,一切忧愁、不安、隔膜、疏离、愤怒无不映照其中。当下面貌各异的多元化作品正见出在这个特殊时代(城镇化进程仅仅三十余年,却发展迅速,变化巨大,这是中国城市极大无可回避的特点),人与城市正艰难地建立一种新型的带些异样的沟通认知关系。然而须看到,城市不仅仅有先锋、时髦等要素,同时容纳着继承、传统甚至纷扰、不安等要素。要之,城市是流动的镜片。每一片都是真实,却又不全面的。我们忧愁、不安、隔膜、疏离、愤怒,不仅仅因为我们要重新建立我们的审美、认知体系,也因为城市这个大自然的奇异的分蘖物,正益发地变得光怪陆离而又千姿百态,我们眩目、惶惑,却又无法离开。比起田园的疏朗、缓慢,城市是密集、飞快的;比起田园的安静、柔和,城市是躁动、坚硬的。然而无论是田园还是城市,我们共享一片晨曦,一片天空,我们曾经在田园怀抱里找到的皈依,也将在城市怀抱中找到。友人说:田园代表着我们的过去,城市代表着我们的现在和未来。过去已经远去,未来正在到来。

郑雪峰:创新是毫无疑问的,只是创新这个概念并无准确的外延。从历史上看诗经、楚辞以及汉魏六朝唐宋元明清的诗,哪一代没有创新?就唐代而言,李白、杜甫、白居易、韩愈、李贺、李商隐每个人都有创新,有志气的诗人没有不想出新的,拦都拦不住。但成功的创新必然基于天然的好奇心而非世俗的名利心。我认为合理的创新更多是倾向于风格层面的,创新以不伤害到传统诗词的DNA为基本底线,本质上是一种创作的升华。就像是奥运会场上的更高、更快、更强,如果避开这个宗旨,创新成吉尼斯世界纪录式的搞怪作品,我不觉得有意义。

九、您的作品具有怎样的特质?能否结合一两首具体作品作一番自我解读?

韦树定:我的诗词不足之处很多,但也有几首可观可读。如《乙未初秋归园田居》、《天峨黑粽歌》等几首古体诗我是用了寻常之语,注重生活细节描写,饱含深情。一幅归乡图恍在眼前,村人的热忱,世事的辛酸,与阿母别而复聚时的悲喜交集之态,一一从笔底流出,打动到读者的心底。淡语深致,越咀嚼越有意味。

我的诗,在语言上力求与李杜同轨,而思想性则受北宋东坡、晚清龚定庵、张船山以及同光诸老影响,词则受南宋白石、草窗,晚清半塘、蕙风、强村影响,在语言的功底方面,不沉迷于华丽的辞藻以及虚伪而华美的诗境。所以有人评价我的诗词有两个特色很明显,一是写实性很强,对于生活的反映是真实而深刻的;二是语言的张力很强,腾挪转折,健而能举。

我的诗词的缺点也有不少。我以为,大致有以下几点:第一,应酬诗略多,有些能结合个人身世、感慨下笔,写出新意尚好,有些则不免有应酬味;第二,有时候诗写得过快,常有率意之笔,命意流于浅,语言间有不稳处;第三,诗词因受宋人、晚清影响稍多,好议论,偶尔会有形象不丰,神韵不足的情况;第四,个别创新之作,在新旧手法、语言的运用、交融方面,显得突兀,不能完全被人接受,稍觉怪诞了点。故而只能说,我目前尚处于一个实验探索阶段,在努力开辟自己的诗歌江湖。

孙黎卿:我的作品,我觉得还远远不够格谈特质,尚处于向李子老师学习的过程中。今后是否能有实质性的进步和拿得出手的成就,一要看我的努力,更重要的还要看我的悟性了。毕竟如今马齿加长,不必十几岁的时候那么有想象的空间了。

一定要拿一首出来献丑的话,大概这组《忆江南》还算堪堪没给师门抹黑。

忆江南 庐陵旧事

庐陵水,遥过岸边洲。家在东山微雨里,春来草木亦温柔。年少更无愁。

庐陵夜,山气甚清和。林下萤生凉簟好,城边蛙闹夏潦多。小坐望云罗。

庐陵月,秋思满人家。潋滟鉴湖波一片,苍茫鹄岭霭无涯。风露足咨嗟。

庐陵雪,飘转到窗前。呵手烹茶轩室暖,围炉拨火语声喧。明日又新年。

庐陵事,点滴漫思量。故国烟花如梦里,平生风雨在殊方。最怕是流光。

李子老师在诗词国学公号中曾经推荐过这组的后四首,第一首明显是水准上还不行,所以隐去了。

这组词是怀念故乡之作。我是生在江西长在江西的吉安(古称庐陵),十六岁多一些去到上海读大学。年纪越长,逾是念旧。写这组词的时候,大约是我高中毕业20年后的时候,彼时十几岁的少年,如今也是中年了,回想起来,年少时的点点滴滴感觉还是那么的亲近。因此,我选取了庐陵的水夜月雪四个意向,配合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进行了回忆性的描写。我觉得我大概只有感情非常饱满的时候才能写得比较好些吧,也是因为水平不够,不能随心一挥而就。

留取残荷:对于个人作品旨趣风格的变化,我在《十三年创作经历回顾》中曾经做过这样的概括:“大致呈现了一个从早期着力抒写个人情感,到中期走出个人情绪,指点江山,打量世界,再到近期的回归个人体验,观照人间这样一个过程。意境上,从早期的田园和放歌两路,发展到现在以军旅、城市、言情、写景为主体的世相杂交、万百态兼有的万花筒局面。情调上,早期偏于瘦硬、酸寒,中近期不断调整转向健拔,其后又增加了从容、跌宕、温丽、思辨等路数。世界观上,在早中期始终坚守的儒道精神之外,又糅入了一定的释家气味。笔触上,不慕古奥,达雅为先,尤重突出时代气息。”试选三首为例浅析:

出塞收短信有怀

荆棘连天野草黄,碛平寒日白于霜。

短信晚来无语答,赤旗如铁倚苍茫。

堵车口号

千灯闪外籁愔愔,回望高城幕影深。

谁向长街搓一线,天东不系月如针。

木樨集其一

载冰出涧水溶溶,傍棘安苔小朵红。

鸟望不来客都下,闲立云头狮子峰。

军旅背景的闺情诗是唐人七绝的重要版块,第一首立足自身职业,但力求写出时代新意,作为军人,我深知职业与家庭之难以兼顾(此类故事我听过很多)。“短信晚来无语答”,正写出这种不忍与惆怅,赤旗句则回归传统出塞题材的豪迈正大。第二首写堵车情景,所描绘的是城市人熟悉无比甚至可能每天都经历的场景。如此平凡、日常甚至经常让人咒骂、恼恨,这样的场景诗意安在?这时就须跳出堵车时的烦躁外相,恢复灵明本性,则月可如针,车可如线,眼底一片平静淡然,岂不美哉?第三首有禅意,“水溶溶”,“小朵红”,由大聚焦于小,微微一点红现,生机盎然。“鸟望”两句,目光达于四野,见出超拔安然。

郑雪峰:寇梦碧先生论词,讲究“情真、意新、词美、律严”,这几个字顺序都不能变,我觉得对于诗而言,能不能略加调整为“情真、意新、境美、格高”,这是我写诗的遵循。至于特质,我说不好,别人的观察可能更准确一些。

十、 您认为诗歌写作的意义何在,是一种个体的言说和宣泄,还是某个群体的代言,抑或是一种改变社会的工具?

韦树定:我对诗词的热爱是纯粹的,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喜欢,只因崇拜。写古诗词是我的一种兴趣,一种爱好,一种娱乐,不过这爱好比起现代许多年轻人的娱乐要繁复得多,并不是很轻松,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周围不理解我的人很多。但是,我认为,每个人的境界是不同的,不理解自己是很正常的,我不会强求任何人去学古诗词、去热爱古诗词,最重要的是个人要有兴趣。但如果有兴趣要写,就一定要认真地去写,认真地研究,不能敷衍。写诗需要的是灵感,是一种心血来潮,有感才会有内容,“为赋新词强说愁”只能是无病呻吟,不会产生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写的诗很多,但我只承认一小部分是真正有价值的,只有有了价值,有了灵魂,才能称之为真正的诗。而我所期望自己的好诗词,就是让读者读后就想哭。

作为一个壮族的青年,对于汉民族古诗词文化如此热爱,我自己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就如我的诗中所写的“洋楼渐出龙蛇穴,汉语翻通猿鹤岑”,这是一种民族间文化的交流,这是对汉族先进文化的学习,是有利于民族文化的传承和融合的。古诗词是一门艺术,这门艺术的保护,技巧的传承,需要更多人去关注。

孙黎卿:诗词写作的意义,首先是对于个体自己而言的。剖析自己,宣泄自己,也就是诗词首先是为己的。妄言要去代言别人,甚至豪言要改变社会的,往往失之空洞无物,会流于口号式的老干体。一首作品,能够把自己的感受写清楚,把自己给感动了,就已经很不错了。

留取残荷:毋庸讳言,在漫长的诗歌发展演变史上,个体言说、群体代言、改变社会的工具等职能诗歌都曾承担过。但演变至今,很显然作为艺术里不再特殊的一种,诗歌通过陶冶性情的方式来实现改变社会的功能仍然存在,但较之以前它的影响力只怕已经衰弱到不值一提了。所以我相信,诗歌写作的意义主要在个体宣泄和群体代言,前者还占主要方面。对我个人而言,无情则无诗。诗歌是个人情感重要的出海口,包括相思之情,爱国思乡之情等等。恰好绝句又是特别适合抒发性灵的体式,于是与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当然,我也不认为诗人可以完全沉溺于个人的世界当中。鲁迅先生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这种推己及人、己立立人的思想难道不是诗经以来中国诗歌的优良传统吗?所以我也写了大量代言的组诗,个中涉及军人、田家子、打工族、上班族、清洁工、驾车族等不同身份、思想、体验的群体。

郑雪峰:诗歌的写作是一种自我需要。日记往往是写给自己看的。诗除了自己之外,还需要至少给另外一个人看,散文至少要给一些人看,小说至少要给一大群人去看。所以说诗基本属于“为己之学”,如果作者本身很自我,反映一个个体的心理情感也就够了。如果作者心怀天下,自然会在作品中关涉社会,说出某个群体的心声。不论哪一种,只要是出自真诚,都是可贵的,即便社会价值并不相同。

十一、 您认为您的作品能流传于世吗,为什么?

韦树定:我的作品能否流传后世,这不是我说了算,得后人说了算。我只要努力,按照自己的方向去走,无愧于自己便足矣。

孙黎卿:完全达不到这个程度,因为水平还远远不够,连体物这一关都没法保证合格。终我一生,能够为后世的诗人提供一些有益的参考,成为这个道路上的一颗石子就已经与有荣焉。

留取残荷:是散于风中,是写于水上,皆任后人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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