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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的诗

2016-11-25

扬子江诗刊 2016年3期
关键词:菲斯卡瓦

李 南



○ 开卷 ○

李南的诗

李 南

李南,上世纪60年代出生于青海。1983年开始写诗,1994年出版诗集《李南诗选》,2007年出版双语诗集《小》,2014年出版诗集《时间松开了手》。作品被收入国内外多种选本。现居河北石家庄市。

我有……

我有黑丝绸般体面的愤怒

等待滴水穿石的耐心。

我有一个善意人

偶尔说谎时的迟疑。

我有悲哀,和它生下的一双儿女

一个叫忧伤,一个叫温暖。

我有穷人的面相

也有富人的做派。

我有妇女编织毛衣时的恬静

也有投宿乡村旅店的狂野。

我经过吊桥

小丑在城楼上表演。

死亡早已瞄准了我

但我照样品尝新酒,哈哈大笑。

我有傻子和懒汉的情怀

活着——在泥洼地里、在老树根下。

我还有这深情又饶舌的歌声

谁也别想夺去。

嘿!阴郁先生

很多人饮恨而亡

没有谁能走到爱的尽头。

阴郁先生,请一点点地清扫——

心中的毒素、阴影和积雪

种几亩薰衣草

造一所小木屋

给农民工的早餐,加400克纯牛奶

当一回魔法师吧

为孩子们倒出动画片、字母饼干和尖叫……

诅咒过的嘴唇也可以用来歌唱

——即使在黑暗又弯曲的冬季。

给卡瓦菲斯写信

亲爱的卡瓦菲斯你好。

这里是湛蓝的秋天

亚历山大的神殿有浓烟飘出吗?

前往叙利亚海港的那艘船

平安返回了吗?

哦,对了,他叫埃米斯

客死他乡,年方二十八岁。

我知道,你只爱这些二十多的年轻人

他们的嘴唇,他们英俊的肉体

你只拥有这种“不正当的、可耻的”爱情。①

而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卡瓦菲斯先生。

所有患者均一次性显微镜下完整切除病灶,所有患者术中及术后未出现任何并发症。术后2周经电子喉镜检查示:声带无病变残留(图2),创面水肿假膜形成、声门闭合欠佳,音质改善不明显;大部患者术后2~3个月声带创面伪膜基本脱落,声门闭合良好,音质明显改善(见图1-4)。

你预言的时代即将到来了——

但你终没有等到。

通过书本我了解到你的古希腊:

勇敢的斯巴达人

温泉关的墓志铭。

凯撒大帝、克娄巴特拉女王和安东尼。

不过我更关心他们的孩子

比他们父母更悲惨的命运……

谢谢你,卡瓦菲斯

又带我认识了更多:

诸神、古希腊列王、辩士和野蛮人

被你虚构的人物,城镇和战役

以及你那声在深夜不间断的呼喊

“经常回来吧,在夜里占有我

当嘴唇和肌肤想起……”

卡瓦菲斯,我们这里秋阳高照

但不比你的年代更舒心。

飞禽、猛虎和我们一样

都一样啊,举着死亡的门牌号。

①卡瓦菲斯为同性恋者,在他生活的年代,同性恋是一种难以启齿的感情。

贵 人

山穷水尽时,每当我回过头来

眼前总会出现花海一片。

形销骨立时

总会有人来取出我的绝望。

我生命中的贵人们啊

你们给我喂下治病的药片

你们转动我黑暗的锁孔

让我在苍茫的飞翔中,时高时低。

我时常惊叹命运的偶然

从前我迷信于星座学说,现在我知道了

是你、正是你差遣了这些贵人

向我抛下,一道道彩虹。

去普罗旺斯

用了这么长时间,我才找到你——

在迷离的暮色中。

普罗旺斯,距离天家只有一千零一米。

光线可以这么弯曲

坟墓可以这么温暖

罗恩河边的薰衣草啊

你的香气不可以这么浓烈、这么销魂……

蔷薇扑出栅栏,空气中有甜味儿

连青春也回过头来。

我喜欢普罗旺斯的点点滴滴

凄美中藏着深深的宁静。

世界上哪儿也找不到这样的优雅:

为死亡镶上花边,让痛苦进入梵高的画布。

用了这么长时间,我才看清楚——

普罗旺斯夜空中的点点星系。

我要支搭起帐篷,像旷野中的以色列人

但是这儿一定要有你。有你。

醉酒歌

这一杯,为了我糊涂的前半生

如同深山中的草木,不知前生和后世。

这一杯,为了那些先我而去的亲友

有时,我在梦中去拜访他们。

这一杯,为了南山路61号

叫“黑子”的狗,小院里开着罂粟花。

这一杯,为我戴手镯的青春

爱情画框中渐渐淡出的恋人。

再来一杯,为我的老妈,也为天下老妈

愿上帝取走她们的疾病和疼痛。

这一杯,遥敬美国诗人史蒂文

隔着重洋,我们甚至永远不会相见。

这一杯,为了在座的各位

一起在黑夜中守望黎明。

这一杯,祝宇宙间的生物安好

雁阵,麋鹿和秋天跌落的野果们。

这一杯,为“祖国”这个名词

它身体的神经裸露在外面。

倒上这一杯,为琴声,为教堂,为祈祷的蜡烛

为我们女孩眼中的清澈……

最后这一杯啊,

天!这是自戗的毒药——我实在无法干掉!

有关岩村歌手——给H

他在人群中笑,他的哽咽隐藏在诗中。

他的话只说给白纸和星空

只说给他的岩村——

还乡河,山路边的蘑菇,山楂树

养父养母,明玉,锁头和小芸……

对于他描述的这些事物

我只是零星知道一点。

年轻时,他对岩村的赞美

有着一个浪荡子吹口哨的轻浮

可现在他变了,风鼓涨起他的身体

未来在他眼前关闭。

他沿着燕山走向,经过铁路、机场

经过许多年后,他终于返回了

化学的、形而上的岩村。

他的回忆唤醒了墓地中的逝者

村子又重新沸腾起来。

他的艰辛和岩村的苦难叠加在一起

形成了乡村的阴影。

许多人向我打听他的行踪

对于这位我熟悉又陌生的歌手

怎么说呢——

反正他和我们不一样

他注定要在文字中复活他的岩村

并在那里完成一生。

奇 迹

哑巴的话是金子

公车上女司机的好心,也是金子。

早晨醒来我回忆梦里的声音和味道

栀子花几乎掀动了蜂巢。

飞机穿越云层

上面的神仙默默送上祝福。

孤独也能照彻黑夜

长长的影子变成了两三个。

通过音乐,你可以漫游世界

找到雪山和青草。

诗人啊,你是怎样把神秘的文字

从《辞海》中淘出?

自从耶和华分开了红海

傲慢虚荣的女人,从此变得谦卑。

与某人散步

十点后的小街

冬夜也弯曲起来——

水往东流,风向西吹

这样的时光适合与你一起散步

树叶摇曳,在光与影的斑驳之间

我们会有一段长久的沉默。

有一刻,我们出神地看着居民楼的窗口

那里有隐隐闪现的灯光

我们心照不宣——我们欲言又止

那悬挂在高高苍穹的神秘之物

袒露出它的样子——

能够看到它的,只有那些死去的人。

在你里面

在你里面

我看到了世人看不到的奇迹。

在北方高高的秋天,我居然看到了南方

金色的稻田。

我本是尘世的一粒砂子

你却把我从泥土中高举。

在你里面,我安静下来

再也不惧怕闪电、鬼魂、

生活对我的侮辱。

在你里面,我第一次看清了自己——

有点羞怯,有点矮小

像一个初生的婴孩。

哭泣的十四行——致茨维塔耶娃

在你的俄罗斯,箭头指向的任何一个地标

——都是绝望!

在巴黎或布拉格

孤独是你的儿子,贫穷是你的女儿

而我是你一百年后的中国读者。

玛丽娜,我也没有卢布和法郎

只有把我的手放在你的手心

如果还不够——

我愿意成为一捆劈柴

供你在叶拉布加取暖——如果你能活到冬天。

玛丽娜,今天我带来了火焰对冰的问候

为那些受难的词语发出惊讶:

——一个国家为你蒙羞!

——一首诗为你哭泣……

闲居钦州,念起舅妈邱如芳

如今我穿着你穿过的拖鞋,睡着你缝制的床单

翻着你读过的经书

看着门前的番石榴树

那是你亲手栽下。

我在阳台上读书,想着死亡这件事

当然也不全是死亡。

你受过的苦,流过的泪

将来史书中肯定找不到一丝痕迹。

可是你精彩的生,一个信徒的好心肠

却在亲友们嘴上传扬……

十一月的钦州

空气湿润,适宜人类居住

舅妈,你最终没看一眼北风吹来的方向

独自攀上了天父系下的云梯。

在仙台山看星星

多么安静呵,如果是在天上

却听不到云朵飘飞的声音

如果是在人间

又少了蟋蟀或夜鸟的声响

那一夜,我们沿着漆黑的山路

去找萤火虫。

路过峡谷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星星!”

那些又大又亮的星星们

瞬间向我们头顶压过来——

它们滚动,燃烧,尖叫

把一切人心和自然的秘密照亮!

有一年,我和白兰夜宿花莲县荣民村

从山脚下抬头看星空

星星努力向我们驶来,天地晕眩

也是这样热烈而寂静。

大 理

自然先于人类,人类只在未来生长

只在蜡染布中显露身影。

一个异乡人

只能浮光掠影地爱你:

你天空的蓝,令我心里发慌

让我想起超现实的蓝。

你洱海的月,照出了我的粗鄙

世上再也没有纯净——除了婴孩的眼神。

我从河北带来那么多哀伤

被下关的风一一吹散

当我把手放在你胸口

你在严冬创造出了奇妙的春天。

大理,我来到这里

就变成了这里。

想献上我的歌声,但突然间失语

——自从我有了秘密的抒情天赋。

内 伤

他和那江南女子私奔,偷吃禁果

以毁灭一切的代价相爱……

许多年过去了,那江南女子找到了她

当她们都不再年轻时。

“姐姐,我对不起你——

曾经给你那么绝望的深渊”

桌布,安静得像天上的云朵

冰块,在啤酒杯中“咔嚓咔嚓”碎裂。

她抬起眼睛,轻声地请求那女子:

“笑一笑,你笑的时候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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