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坚的诗
2016-11-25于坚
于 坚
○ 诗潮 ○
于坚的诗
于 坚
主宰落日
此番带回一只陶罐
不知道以前盛过什么
泉水 泔水 眼泪 雨
孔雀王朝的圆? 漏掉了
被新德里的厨房抛弃 就要跟着水
重返无形的泥土 被我捡来
置于客厅一隅 略低于我
高于其它东西 我因此
显露了暗藏着的统治者天赋
我的统治为统治者们不屑
主宰一只陶罐 不是它早已失踪的用途
是这个略扁的浑圆 这表面的裂纹
这暗红色 这恒河平原
灰尘中的落日
某橡树
当我们上课时 它逃走了
那根细铁丝被长粗了的肩头挣断
掉下来 就像曼德拉获释时的手铐
从前园丁用它绑过块小牌子
标明这是一棵 橡树
仿佛这是它值得表扬的 罪状
读过一遍就忘了 那时候它真矮
小便浇到它 灰茸茸的小耳朵就晃个不停
越长越粗 一直在原地踏步
它的脚步从不偏移它的地牢
不背叛它的原罪 满足于走投无路
它不是积极分子 自己围困着自己
耽误自己 从不滋事生非 迎风招摇
跟着唧唧喳喳的乌鸦研究黑暗
饮水 收集落叶 它喜欢笨重的舞蹈
总是在接纳丑陋 愚钝 只导致失败的琐碎
它在学习着一种复杂的残疾 用它的天赐之材
危机四伏的金字塔 阻碍着美的视野
傲慢的阴影永远向着消极扩展
直到世界再也看不见它的肋骨 真理筑成
我们无从命名 只有将木字旁去掉
叫它大象 是的 它正在黄昏的高原上移动
风暴在它后面犹豫
便 条
598
它被抛弃在废墟里
皮肤发灰 牙齿浑浊
我路过废墟时发现这只玩具大象
被谁家的小孩扔了
继续着大象的应有之义
笨重的 丑陋的 缓慢的
也是可以玩于股掌之间的
599
在公共汽车站找个椅子坐下
骄阳压境时 这位置正好是一片阴影
凉爽于公众 不记得我曾预订
600
我决定向那位不认识的姑娘微笑
她抱着一篮子鲜花 不是给我的
我知道 这些露水属于另一个幸福的人
只因为她的胸前凸出着一个花园
在明眸皓齿的照耀下 仿佛大地的骨朵们
就是在这儿培育的 我朝她微笑
依照白族地方风俗 我的笑容有点唐突
但不邪恶 这个早晨 直射的阳光
折射的阳光 都在照耀她
601
旋转木马停了
雨还在下
几个刚刚长大的少年
抱着头跑进雨中
602
石油抽空了它自己的内涵
只剩下形而上的黑暗 铺在大道上
依然看得见那些静止的手
从事着物从未做过的事
604
话筒又不响啦
他使劲拍它的头
要说的话正从胸腔涌向舌尖
语流在电阻的大坝后面淤积
抓狂 结巴 啸叫 最后哑掉
他没有拍他自己的喉结
他拍打着话筒
就像汪洋大海上的溺水者
拍打着一截黑暗的漂木
611
送水工来了 手腕上的肌肉鼓着
低头扛着塑料桶 透明 看不出里面
是山上汲取的水 喘着粗气走上台阶
似乎扛在他肩上的是水的含义
比水还重 老师们曾经一堂课
又一堂课 将这个意思向孩子们灌输
教育学 像他送来水一样年轻
当他离去时 我马上接出一杯喝下
真理在我的口中获得了质感
得救般地冰凉 有点涩
614
女士无名指上的戒指
就像一滴
“自天而降的雨珠”
干了 在我形容之后
616
这男子手臂上青筋毕露
就像从铁路局取出的一截钢轨
力度不弱 质地更柔软 会弯曲
毛茸茸的似乎因不合格而被废弃
背在后面 握着一根长棍面包
焦黄色 与他的年纪 有着某种近似
异常地香呀 在日耳曼大街
不由自主 我跟着这个面包
走了几步 直到他进了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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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正道转入公园的灌木丛
一丛野蔷薇后面有片荒滩
原始地 从未被园丁整理过
阴森森 谁抛进来一个酒瓶
这空隙仅我与它来自文明
商标早被雨水撕掉
玻璃在暮色中闪着幽光
我来小解 姓名也是毫无用处
草草了事 担心着被命名者窥见
它倒镇定 像某个尚未醒来的酒鬼
横躺着 等着再次被灌满
620
花朵爬向光明
树叶在春天的肋骨间发亮
如果我有一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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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灰眼睛
落下阵雨 花园在滴水
突如其来的美令我们害怕
逃避瘟疫般地 拔腿就跑
有人因雨伞关闭多时打不开而紧张
惊慌失措地推拉伞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