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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亚非图书馆
——郭沫若文库

2016-11-25日本成家徹郎张培华

郭沫若学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郭先生拓本亚非

(日本)成家徹郎 著 张培华 译



日本亚非图书馆
——郭沫若文库

(日本)成家徹郎著张培华译

2013年11月24日,位于东京都三鹰市的亚非文化财团新大楼落成之际,焕然一新的亚非图书馆也正式对外开放(http://www.aacf.or.jp亚非语学院合并设立)。在亚非图书馆里,有一个贵重图书室,即“郭沫若文库”,保存了当年郭沫若留在日本的所有藏书。只要事先申请,人人都可阅览。当年卢沟桥事件发生后,郭先生只身秘密回国,其藏书均保存在千叶县市川市的住宅。有关郭沫若归国前后的详细情况,可参阅《疾风怒涛》一书。①

为方便读者阅览郭先生的藏书,特此设立了“郭沫若文库”。提起“郭沫若文库”设立一事,却不能不说两位重要人物,一位是菊地三郎,另一位是小仓正恒。

菊地三郎②

菊地三郎,1904年出生于东京浅草。他中学毕业后,曾在《山形新闻》和《中央新闻》报社做记者,1923年辞职去了上海。在上海从事日文报纸《上海周报》的编辑工作。这个时期在上海的亲身体验,成为他后来生活与工作的主要动力。在那儿使他深切地感受到了究竟什么是殖民地。差不多一年之后,他返回了日本,在万朝报社、每夕新闻社等处一边工作,一边在《创造》杂志上发表评论。1930年,年仅26岁,出版了《农村的崩溃》等两本著作。这些著作受到了相当重视,他遂于1931年进入了朝日新闻社的东京总社。1944年,败战前夕他又去了中国上海,直到战争结束。

菊地先生在上海,参与了日文《改造日报》的发行工作,传递新上海的情况。这期间他得到机会与中国文化届人士广泛交流。于是话题谈到了欲想建立一个与中国文化人一起交流活动的——日中文化交流机构。由此总部设在上海,分部设在东京的“中日文化研究所”(不是“日中”,以下简称“中文研”)的活动开始了。

1946年,菊地先生一回到东京,在朋友们的援助之下,就在银座教文馆七楼的一个房间,正式成立了“中文研”。1948年,他退出朝日新闻社,专心从事“中文研”的工作。

这个时期,拥有联合国资格的郭沫若儿子郭博,虽然在美军部工作,可时常在中文研露面协助“中文研”的工作。由此菊地三郎与千叶县市川市的郭家有了亲密的关系。

“郭沫若文库”成立始末③

郭博于1955年回中国。那时郭沫若的藏书全部寄赠给了“中文研”。

“中文研”收取郭沫若的藏书之际,请了数位学者阅览。1954年12月19日,邀请了东京大学仓石武四郎教授、京都大学贝塚茂树教授、早稻田大学实藤惠秀教授、庆应义塾大学奥野信太郎教授以及东京国立博物馆考古室杉村勇造室长——五位硕学人士莅临市川市的郭家公开阅览。作为“中文研”所长菊地先生的意思是希望取得公证之意。可是仓石教授打电报说不能参加,奥野教授也没到场。郭博把大家领到郭家靠南的郭沫若书房,就在那儿菊地所长及诸位学人老师,第一次落款了“郭沫若文库”。

可是,由于当时学界派系之争的原因,其阴影也似乎笼罩下来。菊地先生说贝塚茂树教授题为“亚洲文化图书馆与小仓简斋翁”的文中暗射着派系斗争的阴影(见下文):④

菊地三郎先生向我打听关于这些郭先生藏书的价值。我(贝塚)的回答是,藏书中虽没有罕见的珍本,但是我却强调了有目共睹的郭先生的学问,是接着王国维周代金文研究集大成的硕学者,其研究过程的本身极具学术史的重要意义。因此为不使这些藏书散佚,提出作为一种文库的形式来保存的希望。

我对当时战后财政界尚未安定的局面,尚无充足资金的郭沫若旧文库能否维持保存维持事业半信半疑,所以至多也只不过陈述了一种愿望而已。另外意味着保存中华人民共和国重要人物郭沫若在日本的遗迹事业,对此也难说绝对有财政界人士的赞助。因此,这种文库究竟有谁来保管成了很大的问题。

贝塚先生提出了“这种文库究竟由谁来保管?”的“很大的问题”。由此发觉学界派系之间斗争意识的菊地先生感到很不愉快。中文研不适合,早稻田(实藤)表白无缘,东大和庆应义塾不参加,好像只有京都大学莫属了。

“郭沫若文库”公开阅览结束之后,大家集中在门边的一个房间里。当时贝塚教授在发言中,提出了“郭沫若文库”寄赠给中日文化研究所一事是真是假的疑问。被问的郭博生气了,据理力争地站起来说道:“我去拿老头子寄来的信件”。实藤教授连忙说“算了算了”打圆场。在座的人们都很扫兴。

“收藏管理还不是京大”——或许贝塚教授早就吞下了这颗“定心丸”。

笔者非常理解当时贝塚教授的心情。因为藏书中很多都是关于甲骨文和金文的书籍,这类书籍让一个民间小机关去保管整理,而且向一般读者提供阅览,一般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如果不是京都大学来保管的话,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然而这种不可能的可能,应当说是菊地三郎先生的人德和魄力了。

1955年1月,一辆卡车冒着雨,从市川市的郭家,将郭沫若在日本的藏书运到了东京西大久保的中文研。尚未分类,一共1386册。被运到中文研的“郭沫若文库”,必须尽早建筑文库便于收藏。

菊地三郎与小仓正恒(1875—1961)的相逢⑤

关于中文研的“郭沫若文库”,全所人员就收藏保管设施的问题,可谓绞尽脑汁群策群力。虽然如此,但处于一贫如洗的中文研,就连募捐的活动也难以展开。

菊地所长几乎天天考虑着资金的问题,他想“既然是资金为何不与银行商量一下”。于是想到了长期在信用银行做常务总经理的老朋友田部井俊夫,随后访问了他,与他商谈了筹集资金的事情。“这是好事情”田部井俊夫鼓励菊地所长说,“因为是保存汉籍,甭管去哪个财团商量,都不如去住友的小仓先生那里了,除他之外恐怕没有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了吧。”菊地先生连忙接二连三地地打听着关于小仓正恒的详情。

1955年4月伊始之际,菊地先生没有事先预约,就拜访了下榻在武藏野市吉祥寺的小仓先生住宅好古庵。可是不巧那天小仓先生不在家。于是菊地先生按照预先的计划,如果主人不在家的话,那就将准备好的书信,交给相关人员,敬请转交给回家的小仓先生,如此拜托完毕后告辞。当天夜晚,西大久保的中文研办公室,收到了从好古庵小仓宅邸打来的转告电话:“劳驾明天上午十点请再来一次,届时在家恭候。”由此菊地所长和小仓翁有了第一次会谈。两个多小时的谈话,小仓翁毫不犹豫,欣然允诺了表示支援“郭沫若文库”的创建。

从那以后,小仓正恒积极地向财界呼吁筹措资金尽心竭力。

小仓正恒,1875年出生于金泽。1897年东京帝国大学毕业后进入内务省。1899年辞职进入住友社。以后一直任职于住友,对住友的发展可谓尽心尽力。年轻的时候,就十分关心中国文化,汉文造诣很深,曾出版用汉文写的《苏浙游记》(私家版,1929年)。1941年任近卫内阁大臣,当时是住友财阀的总理事。

1955年12月,菊地所长与作为访日学术视察团团长的郭沫若进行了会谈。谈话中听取了关于建设“郭沫若文库”的意见。当时郭先生好像说道:“不用以郭沫若的名字来取文库名,也不是中国文库,建设一个似乎可包括全亚洲的文库怎么样?”菊地所长将会谈内容全部向小仓翁报告了。小仓翁赞同郭先生的意见,说:“因为‘郭沫若文库’正在建设之中,按照郭老师的意向不妨扩大当时的建设方针。”

翌年5月,遂改名称为“亚洲文化图书馆”,基地决定在小仓先生好古庵附近的三鹰市新川。1956年6月举办了奠基仪式。笔者细看建设发起人的名单吃了一惊。从一介新闻记者萌发的活动得到了十多名协作者的赞同。财界人士除了小仓先生以外,还有全日空前身的日本直升飞机运输公司(株式会社)总经理,日产汽车(株式会社)顾问等。学者及作家当中有安倍能成、贝塚茂树、谷崎润一郎、川端康成等。

松下幸之助的合作

1956年晚春,小仓先生把菊地先生叫到大阪,意向松下幸之助介绍,希望得到资金的援助。小仓先生向松下先生介绍了菊地先生。这是松下先生已经作为建设“郭沫若文库”的财政援助,欣然允诺500万日元(含税750万日元)之后的事情。大概松下先生不会忘记当年在关西时,受过小仓先生的恩惠,于是在小仓先生的介绍下,他与菊地先生会晤后,又追加了对“郭沫若文库”的援助,总额超过了1000万日元。

所有援助资金,即用于中文研亚洲文化图书馆的全面活动,为保存文库事业发展奠定了初步的经济基础。

笔者藏书调查

装饰一新的新馆开馆之前,笔者就藏书做了一些调查。因为已经有完备可信的《藏书目录》⑥,笔者集中详细地调查了其中有关甲骨文和青铜器铭文的文献。起初未看到藏书时,以为郭沫若当时处于亡命日本的时代,因为经济拮据,相关的资料不会拥有很多吧,可令人意料之外的是主要书籍差不多都齐全了。

犹如贝塚茂树曾经所言,的确藏书中没有稀奇的珍本。不过,仅仅就这些藏书也可发见其与众不同的特征。那就是从藏书中四处可见,许许多多的郭先生曾经使用过的痕迹。不单单是能够见到郭先生在爱读书籍中的手写注解,而且还能看到剪贴的罗振玉《殷虚书契》和林泰辅《龟甲兽骨文字》中的拓本。在甲骨研究中免不了有拼缀的工作,乍一看,很像拼图游戏的操作。不过,拼缀中为使卜辞的意思能够通达,必须精心组合才能完成。与现在不同的是那个时代还没有复印机。所以需要从一些甲骨著述的书籍中剪取拓本部分来吻合意思。

下面介绍几个在调查中发现,笔者认为有意义的实例。

1.王国维《古史新证》讲义稿本

1925年9月,王国维在清华学校(现为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举办了题为“古史新证”的讲座。讲座之前,国学研究院办公室的职员,为了便于阅读王国维的毛笔原稿,将毛笔原稿翻印成楷书的小册子,发给听讲人员。郭沫若文库收藏的楷书印刷本,是容庚于1930年2月所寄(《郭沫若书简(致容庚)》广东人民出版社,1981年)。这种楷书印刷本的影印本近年也有出版(《古史新证——王国维最后的讲义》清华大学出版社,北京,1994年)。

另外,王国维的毛笔原稿于1935年来熏阁(北京)出版了影印本。两种版本比较一下,的确楷书印刷本更容易阅读。楷书印刷本共五十八页。虽然这次讲座仅仅持续了半年,不过,就在这次讲座中诞生了著名的“二重证据法”。

2.《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中附加的甲骨拓本

郭沫若著述的《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于1935年,由文求堂出版。翻开本书的封面,可见贴有两枚甲骨拓本。这是一枚甲骨的正面和背面。郭先生见罗振玉的《殷虚书契前编》里有两枚拓本(第七卷三十七叶第一片和第七卷第五叶第一片),实际上原是一枚被分割的两片,完整的、拼缀的拓本载于《卜辞通纂》(第四九八片)。虽然郭先生后来才发觉,甲骨背面也刻有文字,但罗振玉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郭先生从已经出版的甲骨拓本集(主要是罗振玉出版的书籍)中,挑选有趣的拓本部分,逐一加以考释(解读与说明)的《卜辞通纂》,是一本研究拓本的专业书籍。可是直到《卜辞通纂》出版之后,郭先生才有机会看到了那些甲骨实物。当年罗振玉采取拓本之后,出售了甲骨(也许在文求堂)。三井源右卫门买了那些甲骨。关于三井家的甲骨和金石拓本由河井荃庐保管。郭先生拜访了河井荃庐,见到了甲骨实物,才知道那些甲骨的反面(背面)也刻有文字,遂就背面采了拓本作了拼缀。既然背面也刻有文字,可为什么那些拓本及拓本集里没有收录?

于是,郭先生拼缀了所有拓本的正反面,即两面拓本。也许这是郭先生引以为豪的一件事吧。我想大概由此郭先生才把它们粘贴在《大系》里了。关于《大系》里这一枚,以后又有数次缀合,最后比较理想的拼缀拓本乃是郭沫若主编的《甲骨文合集》中的第六〇六三片。

3.傅抱石《傅抱石所造印稿》

画家傅抱石(1904—1965)向郭先生谨呈的印谱《傅抱石所造印稿》,也收藏在郭沫若文库。书里写傅抱石谨呈的年月日期。关于傅抱石的著作及年谱,已有多种版本问世。可关于傅抱石滞留日本的活动时间,各家版本有很多分歧。我想那些作者及编者们,可能尚未见过郭沫若文库收藏的《傅抱石所造印稿》吧(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有此书吧)。另外还有郭沫若寄给文求堂的书信里,其中存有五封信言及傅抱石(《郭沫若致文求堂书简》,文物出版社,1997年)。郭先生寄给文求堂的书信,一般大多只写月日,而不注明年份。虽然《郭沫若致文求堂书简》的编者,就书简内容出发,判断其前后关系,对书简按过去到现在的时间顺序排列,但是这个排列是有矛盾的。也许编者不知道郭沫若文库中藏有《傅抱石所造印稿》吧。如果能参考《傅抱石所造印稿》所记年月以及郭先生寄给文求堂的五封书简,那么极有可能判断傅抱石在日本活动的正确时间。

翻看《傅抱石所造印稿》的封面,可见有下面的题字:

“邮呈

沫若先生方家教正

甲戌孟冬月后学傅抱石记于东京”

甲戌即一九三四年。

4.成仿吾从柏林寄来的德文图书

1928年,郭沫若一家亡命日本,定居在市川市。然后郭先生开始甲骨文和金文的研究。1931年,《甲骨文字研究》(全二册)由大东书局(上海)出版。在这部著作中占主要部分的“释支干”,是关于“十干”和“十二支”的起源研究。郭先生认为“十二支”的起源与巴比伦王国天文学有关。关于巴比伦王国天文学,郭先生主要参考了A.Jeremias的《古代东部的精神文化》(A.Jeremias,HandbuchderAltorientalischenGeisteskulture)一书。该书出版于1913年,郭先生可能借阅了这本书。1929年,这本书出了增订本。正好那个时候,一直因为由于创造社的关系,郭先生最亲密的联系人成仿吾去了柏林。因此成仿吾从柏林将增订本寄给了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一书的“自跋”里记叙了此事。但是在《郭沫若全集》里,“自跋”被删除了。⑦

增订版比初版本提供了翔实的证据,对此郭沫若十分欣喜。郭先生收到增订版时,记述了以下文字:

“是书,仿吾由柏林寄来,今日中午接到。是夜是中秋。

一九二九年九月十七日誌”。

成仿吾从柏林寄了两本德文图书。另一本是Michaelis的《美术考古发见百年史》(EinJahrhundert kunstarchäologischerEntdeckungen,1908年)。郭先生最初读了日语译本(浜田耕作译《美术考古学发见史》,岩波书店,1927年)后,遂将此书译成中文出版(1929年),但一直还是想看原文,成仿吾也将该书寄给了郭沫若(关于此事,1931年再版“译者序”里有记载)。因此看来郭先生应当也收藏了原书,可不知为什么,现在“郭沫若文库”里却找不到此书。

郭沫若文库中所藏甲骨实物大概有80片。不过都是仅为二三个字左右的小片。《郭沫若全集》考古编第四卷(科学出版社,2002年)卷头中林先生的两个雕塑作品。照片左方的小作品,即收藏于文库中。

在亚非文化财团大楼落成之际,同楼内的三鹰市南部图书馆也开馆了。因此举办了以下南部图书馆纪念讲演会。

十二月七日

·西江雅之(亚非图书馆馆长)

“语言与世界——围绕多样性与共通性”

十二月十五日

·成家徹郎“郭沫若的甲骨文字研究”

注释:

①齐藤孝治. 疾风怒涛(上下)[M]. 编集出版委员会出版,2005.

②木村实季. “创立者菊地三郎先生的生涯与思想”[A]. 收于《革新与创造》(亚非文化财团创立五十周年纪念志)一书,同志编纂委员会(代表菊地弘)发行,财团法人亚非文化财团出版,三鹰,1982.

③《革新与创造》②亚非文化财团史编集委员会《亚非文化财团二十五年》,亚非文化财团出版,三鹰,1982。

④贝塚茂树. “亚洲文化图书馆与小仓简斋翁”[A]. 收于神山诚《小仓正恒》,日月社出版,1962。

⑤《亚非文化财团二十五年》。②菊地三郎《住友的哲学——晚年小仓正恒翁的思想和行动》,风间出版社出版,1973。③神山诚著《小仓正恒》。④《小仓正恒》传记编纂会,大阪,1965。

⑥《沫若文库目录》亚非文化财团创立五十周年纪念誌别册。

⑦成家徹郎. 《说文解字研究》(后编)大东文化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2011。笔者当时执笔此书时,尚未见到郭沫若文库中收藏的A. Jeremias书籍。

(原文载于2014年4月,日本东方书店出版的《东方》月刊,中文翻译刊载权经《东方》及作者本人的许可,译者注)

2016-01-29

成家徹郎,日本大东文化大学研究人员;张培华,日本国文学研究资料馆博士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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