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当今小说创作的致命伤
——以李佩甫的《生命册》为例

2016-11-25唐小林

长江文艺评论 2016年1期
关键词:骆驼小说

◎ 唐小林

当今小说创作的致命伤
——以李佩甫的《生命册》为例

◎ 唐小林

李佩甫的长篇小说《生命册》出版之后,并未在文坛上引起多大的反响。就艺术性和影响力而论,它连作者之前出版的《羊的门》的艺术水平都没有达到。概而言之,《生命册》的创作,无论在结构和人物刻画,以及故事的讲述上,都根本经不起仔细的推敲,甚至存在着明显的缺陷和诸多的漏洞。

小说中的“我”,即吴志鹏,是一个喝无梁村乡亲们的百家奶、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是乡亲们推荐并供养他上大学,读研究生,并在毕业后成为了省财贸学院初展才华的一名青年教师。小说开始不久,作家写道:“在我的记忆里,无梁女人高大无比,屁股肥厚圆润,活色生香。我得说,我那时候已晓些事了,手可以刚刚够得着女人的屁股。站在石磙上碾篾子的女人,屁股都是紧绷着的,就像是一匹匹行进中的战马,一张张弹棉花的张弓,捏一下软中带硬、极富弹性,回弹时竟有丝竹之声。那时候,在初升太阳的阳光下,我会沿着村街一路捏下去,捏得女人哇哇乱叫‘吃凉粉儿’。我也承认,我还曾经摸过无梁大多数女人的乳房。在这个世界上,毫不夸张地说,我是见识乳房最多的男人。国胜家女人乳房上有一黑痣;紫成家女人乳房像是歪把茄子;宝祥家女人的乳房奶头极大,就像是一对紫红色的桑葚;三画家女人乳房像个大葫芦瓢;海林家女人的乳房下拖着,就像长过了的老瓠瓜;印家女人的乳头润着一片麻点点,像是撒满了黑芝麻的水豆腐;水桥家女人的乳房极小,就像是倒扣着的两只小木碗;麦勤家女人的乳房汗忒多,有一股羊膻味;大原嫂子的乳房细白,有豌豆糕的气味;宽家女人奶子又大又肥,饱盈盈的,像是个快要胀破了的气球……说这些,我不是要故意引诱你。我只是说,女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这一段描写,与小说中的主人公吴志鹏的人格完全是分裂的,也不符合吴志鹏真正的性格和心路历程。一个吃百家奶、百家饭,小小年纪的农家孩子,不知道感恩不说,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一个老色鬼,成天像西门庆一样,到处寻花问柳,对那些善良的,哺育自己长大的无梁村的女人们总是色迷迷地处处耍流氓?倘若真是这样的话,小说中的吴志鹏究竟是人,还是畜生?而根据常识,一个人在吃奶的婴儿时期是根本就不可能有记忆的,更不可能懂得什么是黑痣,什么是歪把茄子,什么是桑葚,什么是老瓠瓜。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吴志鹏在吃无梁村女人们的奶时,居然就能清楚地知道她们奶子的各种特征。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吴志鹏这样的流氓在成为研究生之后,吴梁村女人们的乳房,就成为了公开的秘密,被其淋漓尽致地意淫,并且公开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可以说,《生命册》中的人物,几乎都是一些虚假夸张,没有血肉的漫画式人物。这些人物仅仅是作家对现实生活生吞活剥的图解和提线木偶。如小说中另一位核心人物“骆驼”。在“骆驼”出场的时候,作家描写道:“‘骆驼’名叫骆国栋,是来自大西北的才子。骆国栋之所以被人称为‘骆驼’,不仅仅是因为他晒了一脸的高粱红,是他身有残疾。它(他)生下来就是个罗锅,且一只胳膊粗,一只胳膊细(那只细胳膊佝偻,几乎是废的),背上还多了一块类似于‘驼峰’的东西。但他绝顶聪明,连续三年考大学,连考连中,分数是足可以上清华的料,可每次体检,他都被刷下来了。可骆驼并不气馁,第四次,凭着他那扎实的古文底子,直接考上了研究生,成了我的同窗……那一年,研究生刚读了不到一个星期,骆驼又差一点被刷掉。因为他时常披着衣服去上课,显得吊儿郎当的,多次被辅导员训斥。后来辅导员发现:他的一只袖子是空的,他把那只患有残疾的胳膊绑在了身上,藏起来了。于是,辅导员就以他生活不能自理为由,坚持要他退学。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学院。那天中午,当他去学生食堂打饭的时候,学生们看见他,一个个说:骆驼来了。骆驼来了。他就是那个全省考分第一(笔者按:研究生考试并非高考那样的全国统考,各个大学要求和专业不同,考题也不相同,哪里有什么全省考分第一之说?),身有残疾,要被辞退的学生……我们虽然同情他,却没有办法。可骆驼却从容不迫,脸上看不到一丝沮丧的样子。他站在打饭的队列里,不时有人扭头看他,可他置若罔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单手,从容地打了饭,坐在饭桌前从容地把饭吃完,尔后又到水池前洗碗筷……这才找校长去了。没人知道他跟校长谈了些什么,结果是:他留下来了。一年后,他做了学生会的主席。三年后,他带走了中文系的系花。”看到以上这一段描写,我仿佛觉得不是在读小说,而是在听一个“励志大师”在对一群愚昧的听众激情地讲述一个子虚乌有的弱智故事。试想,像骆驼这样身有严重残疾,连大学都没有读过一天的考生,能够被破格录取为研究生,即便是在今天,也一定是一个轰动全社会的爆炸新闻。该校的辅导员难道还会不知道骆驼是一位残疾学生,甚至故意刁难骆驼?并且骆驼既然如此自信,有征服校长,担任学生会主席,搞定系花的能力,他有什么必要将自己那只患有残疾的手绑在身上,且单凭一只手又如何绑在身上?况且,即便骆驼绑得住自己残疾的手,他绑得住背上的罗锅吗?倘若骆驼愚蠢和无厘头到了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程度,那么小说中的骆驼就不是聪明绝顶的骆驼,而是一个在生活的舞台上出乖露丑的红鼻子小丑。对此,我们不禁要问,对于骆驼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罗锅”和怪物,中文系的系花凭什么要不顾世俗的目光,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走?沙滩上不能建高楼,吹牛不能吹过头。写小说不是江湖郎中卖打药,骗到一个算一个。

在接下来的一系列描写中,骆驼就像《西游记》里神通广大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上天入地,腾云驾雾,无所不能。他忽而就像是一位放浪不羁,仗剑走天涯的独行侠,忽而又像是一位商场上神机妙算,战无不胜的巨无霸。残疾的骆驼,居然可以在北京为书商当“枪手”,一天写出八千字,在书商不履约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单刀赴会”,以直接将刀口刺向自己胸口的极端方式相要挟,强迫书商俯首就范。忽而又用一只手熟练地驾驶奥迪车在公路上高速行驶。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作为一个“罗锅”和手有重度残疾的人,骆驼不仅常常出入娱乐场所,并且居然敢于在煊赫的舞厅里当众显摆,邀请女士跳舞。在商海中,骆驼不经意地撒一泡尿,就可以赚一千万,仿佛深圳和上海的股市,都牢牢地遥控在骆驼的手中,骆驼想赚多少就赚多少。可惜因为缺乏对股市和商场的了解,作家在描写骆驼的商业活动时,便只能停留在肤浅的议论和简单的描述这样的低层面上。如:“骆驼是干大事的人,骆驼的天分一流。骆驼最伟大之处,就在于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充满着洞察力。他几乎是一个先知先觉者……就在我沉醉于股市涨涨跌跌,每天都能挣钱的时候,骆驼经过分析,在电话里一再告诫我:打新(股)!只有打新(股)才能翻倍!……”又如:“那年夏天,光头骆驼在五星级的北京饭店大堂里大步走着,穿一件黑色的油纱休闲褂,走路仍然是袖子一甩一甩的,不时摸一下光头,就像天生就该是走在红地毯上的人,天生就是领袖人物。他的气派也大(大约有厚朴堂价值一百亿的股票撑着),行走中,他的脚步重了,厚吞吞儿的,脚下就像铺满了金砖,仿佛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自己的家。”在我看来,一个拥有一百亿股票的公司,绝非三两个人轻松就能运转得过来的,它必须拥有一个卓越而又庞大的商业团队。但在小说中,仅仅只靠骆驼与吴志鹏打几个电话,就能把巨额的财富轻松赚到手,把一些地方官员,甚至副部级官员忽悠得跟着骆驼的屁股溜溜转。骆驼高兴起来,一天给吴志鹏打几次电话,钱就像打开的自来水管道一样,哗啦哗啦不断地冒出来。骆驼说:“知道你的身价么?”吴志鹏说:“多少?”骆驼说:“一亿七。”在某一天晚上,骆驼又给吴志鹏打电话说:“看盘了么?”吴志鹏说:“怎么了?”骆驼说:“涨了,咱双峰公司,又涨了,大涨!”吴志鹏问骆驼:“说,多少?”骆驼告诉吴志鹏说:“你四亿三了。”看了这样一些不靠谱的描写,稍有一点正常思维的读者都很可能会认为这是在进行电信诈骗。与其说骆驼是在做生意,倒不如说是在开地下印钞厂,或者说是在对吴志鹏进行“人人都可以成为亿万富翁”的传销洗脑。

再看小说中另一位漫画式的人物“虫嫂”。笔者注意到,在小说中拿侏儒来说事,已经成为了当今某些作家乐此不疲,勾引读者的拿手好戏。因为侏儒的特殊身份,作家在写作时就可以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吸引读者眼球的噱头和撩拨读者情欲的看点。在阎连科的《受活》中,那些健全的男人就以奸淫侏儒为难得享受。他们公开高喊:“来干吧,她们人小眼儿小,又紧又受活——谁不干谁后悔一辈子!”在迟子建的《群山之巅》中,侏儒安雪儿“被辛欣来破了身,龙盏镇的人便觉得她与天再无关系了。他们开始探寻她坠落凡尘的先兆:她的肤色不那么透明了,走路有了声响,爱吃肉了,而且不像以前那么喜欢望天了。大家对她的来历,又有了新的演绎。说安平是法警,这么多年枪毙的人中,不也都是罪大恶极的,屈死鬼当是有的!辛欣来强奸安雪儿,真凶不是他,而是附在他身上的冤魂!冤魂借辛欣来的躯壳,来报复法警的杀身之仇。”在安雪儿被强奸之前,她能刻碑的名气已越来越大。附近乡镇出了丧事的人家,都带着墓碑找她。人们更加相信安雪儿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镇长唐汉成心目中,辛欣来强奸安雪儿,比杀掉他的养母更加十恶不赦。安雪儿是龙盏镇的一块招牌,或者说是一盏灯。他还想着将来在一心山建寺院时,请安雪儿做居士,参与法事,引来香客呢。虫嫂是《生命册》中一个屡偷不改的准侏儒。虫嫂与残疾人老拐的结合本身就颇具戏剧性。尤其是他们的性事。虫嫂简直就是以偷为生。偷了豆子偷西瓜,偷了西瓜偷枣子。当被看枣的老光棍捉住后,虫嫂就拿性和老光棍做交易。老光棍后来交待说,他和虫嫂“好”上了,啥话都说,他甚至还供出了两人最私密的话,说老拐办那事只一条腿使劲,不给力。在小说中,嗜偷成癖的虫嫂,完全就是寡廉鲜耻的代名词。她屡教不改,总是以性来勾引男人。就是这样一个被村里所有女人唾弃和屡屡殴打的女人,仿佛在一夜之间就立地成佛,成为了人人羡慕和赞美,教子有方的当代孟母。她把讨厌读书的大儿子大国引上了正途,含辛茹苦地将二儿子二国和女儿三花培养成为了大学生,并通过在城里捡垃圾赚取了一大笔存款。对此,全村人都看着这个小个子女人,人人摇头,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偷了一辈子的女人,如今也衣锦还乡了。

“丑小鸭变白天鹅”和“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只能发生在虚幻的童话世界里。一个屡偷不改,拿性做交易的女人创造出的教子神话,只能出现在《生命册》这种近乎弱智的“鸡汤小说”里。在这样的“励志”神话中,当年才十岁多一点,一跑就是三天,在县城的火车站一个人偷偷地扒火车,说是要去乌鲁木齐,结果被火车站派出所的警察扣住了的大国,在多年之后,居然咸鱼翻身,成为了县教育局副局长的女婿。通过小说的描写我们知道,以大国的学习底子和长期厌学的心态,能否重新回归校园,在学习中不留级,完成学业都是一个巨大的问号。但太阳却偏偏从西边出来了,虫嫂的三个孩子都像孙悟空一样,一个跟斗就可以翻过十万八千里,一路过关斩将,毫无悬念地顺利通过高考这座独木桥。就像童话里那些美妙的故事,一律都不需要现实的根据一样,《生命册》里的故事,完全不需要生活逻辑的支撑。先天罗锅的骆驼,聪明得就像诸葛亮,钱多得就像财神爷,再漂亮,再高傲的女人,在骆驼面前,都会一触即溃,俯首帖耳,乖乖地举起白旗,死心塌地地紧随左右,心悦诚服地任其大肆玩弄。如此呼风唤雨的本领,总让人感觉《生命册》仿佛就像是一部当代的神魔小说。

毫无新意,互相模仿,同质化描写,已经成为当代创作中的致命伤,《生命册》也不例外。翻开当今众多作家的小说,许多大同小异的描写,总是不请自来。许多作家不是在鲜活的现实生活中去感受生活,发掘人物,而是在捕风捉影的传说中去闭门造车和臆造生活。这其中,像道德卫士一样抨击和妖魔化农村女性,已经成为了当代作家写作中的一种时髦。在阎连科的许多小说中,只要农村的女人到城里赚到钱,就一定是在娱乐场所,或者发廊里做了“鸡”。在其被称之为“神实主义”的力作《炸裂志》中,男盗女娼简直成了乡下人快速致富的唯一途径。漂亮的朱颖刚到城里时,只是一个理发店的服务员,但因为做“鸡”,很快就在省会城市里开了一个娱乐城,一次洗澡能够容下九百个男人和女人,每天挣的钱,就能买几辆小轿车,或者盖下一栋小洋楼!在公安机关的一次扫黄行动中,主张农村女人到城里卖淫的乡长就不得不到公安局去捞人。一入门,就看见刘家沟和张家岭的十几个姑娘们,一排儿蹲在一堵院墙下,每个都精赤条条,裸了身子,只戴了乳罩,穿个红红绿绿的三角裤头儿,在阳光下展摆身子。在《生命册》中,老姑父漂亮的女儿苇香就像一个熟透了的鲜艳无比的桃子,两只大美眼忽闪忽闪的,胸脯圆润饱满地挺着。小说中的吴志鹏在治安大队见到苇香时,发现她穿得是那样少,少得让人不敢看。她上身穿着一个米黄色的、露着半边奶子的丝绸短衫,下边是米黄色的短裤,头发烫得像鸡窝一样,脚上趿拉着一双红拖鞋,半蹲在那里,真成了一只“鸡”了。做“鸡”之后,在“脚屋”里为人“洗脚”的苇香,很快就成为了令人刮目相看的富婆。坐在红色出租车里的苇香,在回到无梁村时,居然轰动全村。很快人们就知道苇香挣了大钱了。苇香回来后不久,就让村里批了一块地,十天之后,一座贴了白色瓷片的小楼拔地而起。和《炸裂志》中的朱颖在村里带人进城一样,苇香回到村里,一下子就带走了六个姑娘。不久,苇香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平原板材股份公司的总经理蔡思凡女士。笑贫不笑娼,人人都对卖淫致富的农村女性投来羡慕的目光。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阎连科和李佩甫的小说,不但就像是从一个模具里生产出来的,而且更像是浸透着一股怨毒,讨伐农村女性的战斗檄文。炸裂村和无梁村的村民,为了金钱,人人都可以寡廉鲜耻。在阎连科和李佩甫们的心中,当今的农村之所以物欲膨胀,完全是因为今日的乡村早已经完全“炸裂”了。这种站在道德高地对当今农村所进行的批判,就像是交通警察戴着有色眼镜,在红绿灯前的瞎指挥一样,只能是把读者引向误区。

随波逐流,哪里热闹,就一窝蜂地往哪里挤,可说是当今作家的常见病和多发病。由于对现实生活缺乏深入的观察和鞭辟入里的剖析,和许多著名作家一样,《生命册》中的许多描写,都只是停留在对我们司空见惯的社会现象进行皮相的书写。在无梁村,梁五方因为冤案已经在上访的道路上走了三十三年,从一个年轻小伙子走成了一个弯腰驼背的小老头。尽管分管信访的女书记已领着县、乡、村的干部们,在无梁村的场院里为其当众宣布平了反,但一根筋似的被认为是“滚刀肉”的梁五方却根本就不买账。他四处告状喊冤,并上访到北京。在国庆节前夕,在北京搞社会治安大清查时,再一次被遣送回来。在县信访局的院子里,信访局长一见他,气不打一处来,说:五儿,你真是给脸不要脸呢!令有关部门头痛的是,梁五方要求有关部门必须把他跑了的媳妇给找回来,而梁五方的媳妇早已经嫁给他人,并且生育了孩子。同样,刘震云的小说《我不是潘金莲》中的李雪莲,二十年来,在年年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期间,他到北京告过十九次状。其中,被当地警察拦住十一次;半道上,被河北警察拦住过三次;还有五次到了北京,被追过去的警察在旅馆里找到三次,也就是被“劝回”三次;剩下两次,一次到了长安街,被北京的警察扣住;一次终于到了天安门广场,又被广场的警察扣住。总而言之,李雪莲已经成为了当地政府部门一块久治不愈的心病。为了阻止李雪莲上访,有关部门什么办法都想过。市政府秘书长甚至公开下令:从县里多抽些警力,换成便衣,让他们在李雪莲之前赶到北京,在人民大会堂四周,悄悄撒上一层网。一个执着的上访户李雪莲,就可以使整个政府部门鸡犬不宁,如临大敌。在余华的《第七天》中,一个李姓男子当着警察的面,将无辜的张刚砍死。在后来的十多年里,张刚的父母一直努力为儿子争取烈士的称号。起先市公安局不同意,理由是张刚并非因公殉职。张刚的父母坚持踏上漫漫上访路。先去省里的公安厅,后去北京的公安部。市公安局对张刚父母的上访头疼不已。有一年北京“两会”期间,张刚父母曾在天安门广场打出横幅,要求追认他们的儿子为烈士。这让北京有关部门十分恼火,省里和市里的相关部门受到严厉批评。市公安局只好向上面打报告,请求追认张刚为烈士。省公安厅上报北京,北京一直没有批复。张刚的父母仍然坚持不懈上访,尤其是北京召开“两会”和“党代会”期间,他们都会跳上北上的火车,可是每次都被堵截在途中,然后关押在不同的小旅店里,等北京的会议结束,他们才被释放。在莫言的小说《四十一炮》和贾平凹的《带灯》中,同样大同小异地涉及到了令有关部门头痛不已的上访。

坐井观天,只能看到一片狭小相同的天。我们可以肯定,李佩甫、刘震云、余华等作家,在创作小说之前,肯定没有开过碰头会,就小说中的内容和描写进行过深入的交流和仔细的磋商,但吊诡的是,他们小说中出现的情景和描写,居然竟会这样如出一辙。更为蹊跷的是,在贾平凹的长篇小说《秦腔》和李佩甫的《生命册》中,都不约而同地写到了因为情欲的困惑而导致的挥刀自宫。在《秦腔》中,疯子引生暗恋上了漂亮的秦腔女演员白雪,由于成天对白雪朝思暮想而不得,引生终于走火入魔,乃至公然盗窃白雪晾晒的胸罩。在遭到追赶上来的白家人的一顿暴打之后,引生发病,竟然发展到了自残割断命根的愚蠢之举。而即便是割断了命根,只留下一个短茬茬,却仍然不能断绝引生干柴一样强烈燃烧的性欲。在一阵自慰之后,从那个短茬茬里,照样还冒出一摊东西。《生命册》中的春才,浓眉大眼,长相俊美,他一流的编席手艺赢得了太多的赞誉。姑娘们喜欢她,甚至到了非春才不嫁,无法自拔的地步。就是这样一位帅小伙子,在众多姑娘爱欲的围追堵截之下,始终岿然不动。为了斩断情丝,断绝姑娘们的后路,发病的春才终于毅然地挥刀自宫。而即便是没有了命根,也照样有女人愿意嫁给春才,和春才睡在一起。有一段时间,许是好奇心作祟,全村的人都想看看,割了那物件后,春才是怎样尿尿的。写老拐和虫嫂怪诞的性交,写春才面对蔡苇香一对性感的乳房五毒不侵的性冷淡,写罗锅的骆驼对漂亮女人无往而不胜的征服和快意,写“我”和梅村光光地躺在床上一夜销魂的“赤诚相见”。形形色色,无处不在,猪肉炖粉条,大杂烩一样的“性乱炖”,不言而喻地成为《生命册》的“主打曲”。这些稀奇古怪的性描写,除了能够撩拨读者的荷尔蒙飙升,为无聊的看客们增加一点饭后的谈资以外,我们根本就看不到它对于提高小说的艺术性和读者认识社会,了解人生究竟有多少帮助。

肤浅、概念化、故事雷同,对当下社会生活现象进行简单的罗列和堆积,讲述一些网络,乃至酒桌上常见的荤段子和新闻串烧,已然成为了当今某些作家黔驴技穷的最后一搏。而《生命册》这样的作品,竟被某些评论家称之为是中原作家群在新时期创作的经典作品,是中原文学的一个新高度、新成绩,具有一定的里程碑意义。这种通体完美,莺歌燕舞的吹捧,只能说明文学批评的集体堕落,它对抬高一部平庸之作丝毫没有意义。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说:“小说惟一存在的理由是说出惟有小说才能说出的东西。”而绝不是像如今某些作家那样,写出的都是一些人们司空见惯,连瞎子都看得到的东西。尽管小说是一种虚构的艺术,但其虚构出来的故事,却必须呈现出艺术的真实,并具有撼人心魄的感染力。它使读者相信,作家在小说中所描写的故事,确乎应该在生活中发生,或者极有可能发生。而绝不应该是那种一望便知的虚假故事。这种虚假故事的产生,一方面是由于作家缺乏必要的生活常识,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作家缺乏文学的感知和丰富的想象力,不能书写出符合生活逻辑的感人故事。如《生命册》中反复提到的有关世界上最好的玫瑰——阿比西尼亚玫瑰的描写。穷得叮当响的吴志鹏,三天吃一块烤红薯,却要梅村等自己三年,三年后,他将会带着九十九朵阿比西尼亚玫瑰来迎娶梅村。多年之后,和吴志鹏一起打拼,赚得盆满钵满的骆驼,一直把这件事惦记在心上。为骆驼已经打了三次胎的卫丽丽,从遥远的埃塞俄比亚空运到欧洲的阿姆斯特丹,然后又从荷兰的阿姆斯特丹,空运到亚洲的香港花市,给吴志鹏送来了阿比西尼亚玫瑰。试想,这一百朵二十五种花色的玫瑰,就包装在一个打有十字绢花的精美纸箱里,经过横跨三大洲长途的换机折腾(笔者按:要知道,国外对于鲜花入境是有严格规定,并必须经过严格检疫的,一些国家甚至禁止鲜花入境。卫丽丽有何通天的本事让这些玫瑰在各个国家顺利过关?),岂不早已经变成了一把干盐菜?尽管小说中写到,这些玫瑰是在保持恒温和相对湿度的冷藏间里空运过来的,但哪一架飞机里会专门为骆驼和卫丽丽们的浪漫情怀设置这样一个冷藏间?要知道,此刻的吴志鹏连梅村究竟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即便是这些玫瑰没有枯萎,让吴志鹏拿在手里找不到梅村又有何意义?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吴志鹏在面对服务生接收这些鲜花时,用手摸了摸纸箱,却猛又缩了回去,他居然发觉纸箱仍然是凉的。而当吴志鹏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取出一朵玫瑰时,玫瑰杆也是凉凉的,花瓣上还沾着一点露珠儿。谁能相信,经过如此长久的时间,那些玫瑰花上的露珠儿还不早就挥发掉?

由于对于深圳和上海这样经济发达的大都市的发展节奏缺乏真正的了解,以及对于商业运作的一知半解,《生命册》中的许多故事,仅仅只是对当今众多社会现象的捕风捉影,而很少属于自己观察和思索的结果。难怪有评论家一针见血地指出“时间的把握上,没有一个坐标,人物的年龄互相穿帮,时代模糊不清,显得叙事凌乱虚假。通过整部小说来看,小说中多是宽泛的时间段,这些时间段通过一个个政治事件而‘含蓄’表现出来。但有的事件跨度较大,不是一两年的事情。这样,小说主人公的年龄段失去了时间坐标。估计读者看整本书,也不知道吴志鹏、蔡苇香出生于哪一年,做某件事时大概是多少岁。这就缺少了读者对其‘信’的基础。”这些表面热闹,貌似宏大叙事,实则缺乏艺术感染力的故事,很难不让读者疑窦顿生。就像贾平凹把《秦腔》一盘散沙似的描写自诩为“密实的流年式的书写方式”一样,李佩甫宣称:“为了写好这个土地上的一群生命状态,我采用了树状结构。”而所谓的“树状结构”,不过是作家玩弄的一个文字游戏。事实上,该书在结构上,就像是一些中短篇小说简单的连缀,完全缺乏有机的内在联系。它与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和陈忠实的《白鹿原》这类结构严谨、气势恢宏,人物性格鲜明,匠心独运的经典之作相比,仍然有着天壤之别。

唐小林:深圳市大道文化公司,自由撰稿人

猜你喜欢

骆驼小说
那些小说教我的事
爱美的小骆驼
大骆驼
骆驼
骆驼
明代围棋与小说
彷徨的骆驼
我是怎样开始写小说的
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