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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林短篇小说二题

2016-11-23陈永林

海燕 2016年5期
关键词:小琴工棚工友

陈永林

心房

长根的心情原本很好,只是棉花的到来让长根的心情一下子坏起来。

棉花是长根和兰珍的媒人。

长根和兰珍是棉花介绍认识的。两人有啥话不好当面讲,就让棉花传话。

长根的娘见了棉花,一脸讨好的笑,忙拿衣袖把椅子擦了又擦,然后洗了茶杯,放茶叶,倒了水,双手端给棉花。

“她又托你捎啥话?”长根有点怕棉花来家里。棉花每回来家里,都会捎来兰珍提出的要求。

棉花揭开茶盖,噘起嘴,对茶呼呼地吹气。一是嫌茶烫,二是吹漂在面上的茶叶。棉花喝了几口茶,才说:“兰珍说你家若不盖新房,她就不进你家的门。新房啥时盖好了,啥时进门。”

长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木木地坐在那里,其实长根何尝不想盖新房,可新房并不是说盖就能盖,而是要钱,并不是一点钱,而是要很多钱。而长根缺的就是钱。

兰珍提这要求,长根一点也不怪兰珍。长根只怪自己窝囊,挣不到钱。村里许多人都住进了用水泥钢筋盖的二层楼房,有的人还盖起三层的楼房,可长根还住低矮的泥坯屋。

“长根,你说咋办?”长根的娘愁眉苦脸的。

长根叹了口气,说:“还能咋办?总不可能退亲,那就太便宜了她。”长根同兰珍订亲时彩礼就花了二万块钱。在他们这儿,若男方主动退亲,送女方的彩礼就要不回,若女方主动退亲,就会退彩礼。

“我们怎么盖得起房?”

“我明天就去省城打工。”

长根是泥匠,事儿倒是好找,但工钱难要,长根在一个建筑工地上起早摸黑干了半年,一分工钱也没拿到,换了一家工地,又干了半年,仍没拿到一分钱。

到了省城的长根这回没进建筑工地,而是坐在立交桥下面的水泥地上,前面放了一木牌,木牌上写着“泥工”两个字。这有点像守株待兔的味道。其实立交桥下有几十号人,有木工,油漆工,没人找他们干活时,他们就玩牌,玩“斗地主”,三个人打一个人。一张牌一毛钱。如有人来找他们干活时,他们都把牌拿在手上,围过来,每个人的脸上眼里满是可怜兮兮的希冀,嘴里吐出来也是一些讨好的话:“我的手艺很好,我的工钱便宜,做的活也好……”

长根却不好意思围上前,他仍坐在地上。

一连两天,都没人叫长根干活。

第三天,来了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女人在东张西望,许多人又围拢起来:“要泥工还是木工?”女人径直朝长根走来,女人说:“哎,我想刮瓷,多少钱一平方?”

长根说:“刮三遍,每平方三块。”

女人说:“那就走。”

女人住的是一套四室二厅的房,地板装好了,只剩刮瓷,刷乳胶漆,长根暗暗一算,墙面至少有四百平方,三天就可刷完,三天挣一千二,跟捡钱一样。若在建筑工地干,至少干两个月。

“这一共多少钱?”

“一千五。”长根故意多叫二百块,他要防女人还价。

女人还真的还价:“一千三,怎么样?”

长根作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女人却说:“行,一千五就一千五,你的活儿可要干好。”

“一定会让你满意。”

长根掏出手机给一个卖瓷的打电话,让人送瓷来。瓷没送来前,长根没活干了,没活干的长根显得很不自在,手脚不知放在哪里好。女人拿出一张报纸铺在地板上:“你坐。”长根坐下来,女人问长根:“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长根随口说:“五六百块钱。”

“太少。”她同长根聊起天来。她告诉长根她叫崔影,原来在水厂当抄表员。男人做生意发财后,她就在家当家庭妇女。

长根并不讨厌崔影,崔影尽管不是很漂亮,但皮肤很白,很嫩,白嫩能拧得出水。长根还从没见过长得这么白的女人。崔影另一个特点就是胸脯大。崔影的衣服里像藏着两个足球似的。长根的目光一触到崔影的胸脯,便感到头晕目眩,喉咙也发干。还有崔影的身上散发一种香味,像熟透的菜瓜发出的香味,这香味让长根的心扑咚扑咚地乱跳,脸上也着火了样烫。更让长根感动的是崔影一点也没看不起他,同他说话的语气也是平等的语气,不像别的城里人,同他说话用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

长根竟很想送瓷的人晚些时候来,那他就可以同崔影一直这样聊天。

但送瓷的人还是来了。

长根刮瓷的第二天,见到了崔影的丈夫。那男人的脸很小,五官落在很小的脸上,显得拥挤不堪。男人还驼着背,说话时嘴里散发出一股腐败的垃圾的味道。这让长根很为崔影感到可惜。

三天后,长根干完了活,女人给了长根一千五百块钱。

拿了钱的长根极其高兴,他给兰珍打电话,他要把喜讯告诉兰珍,也想炫耀一下,三天他就挣了一千五百块钱。可是兰珍的手机竟关机。后来长根又打了几次,仍是关机。

长根回到出租房后,才发现他随身携带的电话本不见了。长根想准是刮瓷时掉在崔影家里了。电话本上记着许多电话,有同学的,有亲戚的,有朋友的。长根后悔,若当初多花五十块钱,就能买一部能贮存电话的二手手机。长根去了崔影家,家里没人。后来长根又去了几次,家里仍没人,长根只有一次又一次往崔影家跑。

这回,崔影终于在家。崔影住在金域名都小区,这小区都是富人住的,房价是全市最高的。

崔影开了门,对长根说:“进来吧。”长根进了屋,说:“你见到我的电话本没?”崔影说:“给你留着呢。”长根听出崔影的语气不对,抬头一看,崔影—脸的泪痕,长根又见饭桌上摆着四个菜,还有一瓶白酒。“你,你不开心?”长根想劝崔影,却不知说啥好,崔影说:“什么也别说,来,陪姐喝一杯吧。”

崔影把长根拉进客厅。

崔影一喝酒,脸上犹如盛开了两朵桃花。长根劝崔影别喝,崔影不听,偏要喝,还要长根喝。崔影很快喝醉了,崔影说:“他喜欢上另一个骚婊子,想离婚……”崔影已是一脸的泪水。

长根为崔影端来一杯浓茶。

“我想睡,睡会儿。”崔影刚站起来,一个趔趄,若不是长根扶住了,崔影肯定摔倒了。长根搀扶着崔影往卧室里走。长根的手触到崔影的胸部,感到它的丰满与柔软。崔影身上的香味一个劲儿往长根的鼻子里钻,长根感到口干舌燥,整个身子也触电样颤抖着。

崔影上了床,长根要走,崔影拉住长根。

长根对女人完全感到陌生。犹如一只狗对着卷起身子的刺猬,不知从哪儿下手。崔影的手引导着长根,她很乐意做他的老师。

这个晚上,长根一连要了崔影七次。

崔影说:“你真厉害。”崔影的语气里满是赞赏。崔影又说:“我离婚了,你会要我吗?”

长根说:“我还没想过。”

崔影听了这话,很不高兴,翻了身,拿背对着长根。长根说:“你离了婚,这套房子归你吗?”

“当然。还有许多钱。”

长根又想了会儿,说:“行,我娶你。”

长根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爽快地适应了崔影。如果在乡下,崔影再怎么漂亮再怎么年轻,只要她是离了婚的,长根看都不会看她一眼,长根骨子里是很封建的。长根在念高二时,同一个女同学偷偷地好,两人原本约好周六晚上去镇上电影院看电影。她没等长根,便同另一位男同学进了影院。长根一直在影院门口等,电影放完了,她出了电影院,长根极其愤怒地给了她一个耳光,骂了句:“骚货。”然后扬长而去。这一个耳光就把长根的初恋埋葬了。但长根从不后悔。

崔影是另一个男人的女人,长根却答应了娶她,这让长根不明白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长根再没去过立交桥招徕生意,崔影不同意。崔影要长根一天到晚陪她,长根很乐意听崔影的。

此时的长根已经知道兰珍也到了省城,但长根不知道兰珍的联系方式。长根一想到兰珍,就犹如吃饭时,吃到了一粒老鼠屎。兰珍对他没有一点感情,长根到了省城,买了手机后,第一个给兰珍打了电话,告诉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后来长根一直盼兰珍能让自己的手机响起来,兰珍却从没让他的手机响过。

长根不想主动向兰珍的家里人提出退亲,那样他送的二万元彩礼就要不回了。长根很希望兰珍能主动提出退亲,那他的彩礼钱就能要回来。兰珍可能不想退彩礼,因而也想长根能主动提出退亲。

过年时,长根回了家。

回到家的长根听说兰珍在省城同一个做生意的人好上了。那男人比兰珍大十多岁。

长根去了兰珍家,兰珍没回家过年,长根向兰珍的父母打听兰珍的手机号,兰珍父母说不知道,说兰珍没良心,去省城后一直没同她联系。这话,长根自然不信,但长根一点办法也没有。

村里人都知道兰珍的事,而兰珍又是跟长根订了亲的,在乡下,订亲同结婚一样。订过亲了,两人就是夫妻了。有人还以为长根不知道兰珍在省城的事,就半遮半掩把这消息一点一点透露给长根,这让长根觉得极没面子。

这个年,长根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长根不想在家待了,正月初三就去了省城。

让长根没想到的是,他的钥匙开不了门,换了锁。长根打崔影的手机,却是“此用户已停机”的声音。长根整天在大街小巷逛,想找到崔影,但崔影的鬼影子也没见到。

长根又重操旧业了。长根再不找活干,那他就得饿肚子。

晚上,长根仍去金域名都小区转。以前,崔影住的那套房总是黑灯瞎火的,这回却一片通明。长根掏钥匙开了楼下的防盗门,然后按门铃。

听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

“我,长根。”

门开了。开门的是兰珍。

“怎,怎么是你?”

兰珍见了长根那愕然的脸,笑了:“这房子是我的呀,奇怪吗?”

“你的?你有钱买这房?这房价可是一百多万。”

兰珍脸上的笑没了:“你进不进?”兰珍的语气极冷。长根犹豫着进还是不进。长根想从兰珍的嘴里探听到崔影的消息,还是进来了。

两人都没话。

还是长根憋不住,长根说:“我们的事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你说什么时候结婚?你定个日子吧。”

兰珍的话让长根蒙了,长根一时竟不知说啥好。

“你别急着回答我,你好好想想。我的事也不瞒你,我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原本同那女人离婚,那女人开初同意了,上个月突然不肯离婚,她说会把我儿子当亲生的。他就把这房子给了我,还给了我三十万现金。”

几天后,长根按响了兰珍家的门铃。

兰珍说:“你可要想好,别今后对我以前的事耿耿于怀。”

“想好了,真的想好了。”

“听你的语气,像极不情愿,我没逼你,你不想同我结婚,你订亲时给我的二万块钱彩礼,我现在就给你。”

“我很情愿,真的很情愿。”

但结婚的当天晚上,两人就闹不愉快了,长根脱兰珍的衣服时,见了兰珍肚皮上那条长长的疤痕,就像一条蜈蚣趴在兰珍的肚皮上。那疤痕是剖腹产留下的,威风凛凛的他一下没了精神,并且问了一句极愚蠢的话:“你想你的儿子吗?”

兰珍一翻身,把长根掀下来了:“我是给他生了个儿子,你不是现在才知道,幸好我早告诉了你,你嫌我脏,我还嫌你脏呢.你以为你很干净?……你后悔了就从这房里出去,我决不拦你。”

长根一个劲赔不是:“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我以后再不问这种蠢话。”长根想把没做完的活好好做完。但任长根怎么努力,仍无济于事。长根闭了眼,关了灯,可眼前仍浮现那条丑陋的大蜈蚣。

“别瞎拆腾了。”兰珍翻了个身,背对着长根。

“或许我这两天太累了……”

“睡吧。”

兰珍睡了后,长根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蹑手蹑脚下了床,轻轻带上房门,来到客厅里,开了客厅里所有的灯。耀眼的灯光让长根有一种成就感,他终于成为这房子的主人。若靠他挣钱,做两辈子也买不起这样的房。长根兴奋地在宽敞的客厅里走来走去。

后来长根去了卫生间。

长根在掏出它时,它竟是那样的耀武扬威。长根握住它,来回抽动。

“这么舒服呀!”

长根一回头,兰珍乜着眼看着他,一脸鄙夷的笑。

民工德子之死

德子正端着碗蹲在地上吃饭时,工棚里一工友喊:“德子,电话。”德子三步当两步跑进工棚,拿起话筒。“喂——”“德子,我请了一天假,明天去你那儿。”真的是小琴,小琴是德子的老婆。两人结婚后还没满一个月,就出来打工了。原本德子想同小琴在一个城市打工,那样住一起的机会就多些。但德子在小琴那城市怎么也找不到活,刚好这建筑工地上有活,工程又是老乡承包的,德子就来了。德子已一年多没见到小琴了,想小琴想得慌,原本过年时德子可回家同小琴在一起待几天。可工头问谁想待在工地上看东西,十天给六百块钱。德子应下来了,德子想回家来去的路费得四百多,还得串亲威,串亲戚自然不能空手,得买东西。德子这样一算,省下一千多块钱,觉得极划得来。十天给六百块钱,多好的事,平时他死做苦扒一天才给三十块钱,可这十天啥活也不要干,一天却有六十块,天上掉馅饼啦。但德子心里也极想回家,想看看小琴看看儿子,想同小琴好好亲呢,过年那天晚上,德子想小琴想得掉泪了。外面喜庆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德子待在黑咕隆冬的工棚里,躺在冰冷的被子里,泪水就那样一串串淌下来了,他边流泪边唤:“小琴,我想你,我想你。”但德子更需要钱。结婚欠下的账还没还清,父母给德子带儿子,一个月要给二百块,而且德子想建新房。村里人都盖新房了,可德子还住在泥坯屋里。这弄得德子很没面子,总觉得矮人一截。但空手盖不起房子的,得需要大把大把的钱。德子缺的就是钱。“小琴,你几点钟到,我去火车站接你。”德子激动得声音都一抖一抖的。“明天上午九点到,好了,我得挂电话了。”小琴挂电话了,德子还握着话筒,握了许久。德子放下话筒,叭的一声亲了话筒一下,说;“我的老板真好。”老板为了方便工友的亲友同他们联系,装了部电话,但电话只能接不能打。想打电话,得交钱,一块钱一分钟。但工友们都极少打电话,他们真的想打电话,就去电话超市,那里打长途,三角钱一分钟。

德子再端碗时,一点胃口也没有,开初咕咕叫的肚子现在一点也不饿了。晚上,德子也兴奋得睡不着。在被子里翻来滚去的。一想到明天能抱着小琴亲昵,就浑身燥热,一股火苗在他的身子里呼啦啦地狂叫着到处乱蹿。以往,德子熬不住,就自己解决。过年那天晚上,德子就梦见他同小琴做那事,但事情做到一半就醒了。德子只有双手伸向裆部把梦里没做完的事做完了。但现在德子忍了,他要留到明天给小琴。德子一分钟一分钟地熬,时间咋过得这么慢?咋还没天亮?

天蒙蒙亮,德子就起床了。德子找一工友借了一辆自行车。德子尽管没怎么合眼,但仍浑身的劲。德子到火车站时才七点钟。德子刚把自行车推进一车棚里,一个戴一块红袖子的中年妇女来了。德子知道是收钱的。德子忙把自行车推了出来。德子心里说,你们的钱也太好挣了,放一下自行车就收五角钱。尽管德子口袋里有好几个五角钱硬币,但德子舍不得,五角钱可买三块红砖呢。德子把自行车放在一饭店的门口。饭店门口已放了几辆自行车。德子心里很得意,这不就省了三块红砖的钱。德子便来到出口处等,隔不多久,就有一拨人出站。德子尽管知道小琴没这么早到,但他的目光仍旧在人群中搜寻。德子想,万一小琴坐的火车开得极快,早到了呢。有时他还对着人群喊:“小琴,小琴。”这普通的两个字,他叫得极其深情,他心里所有的爱意都凝在这两个字上了。许多出站的人用看疯子的眼光看着德子。

当德子真的看到小琴时,却叫不出来了。脸红耳赤的德子只朝小琴挥着手,嘴巴动着,却没声音。小琴真的站在德子面前了。德子傻笑:“这不是做梦吧。”小琴也笑了,小琴拧了一下德子的耳朵;“痛不痛?”德子夸张地“唉哟唉哟”地唤起来。小琴就说:“那就不是做梦。”德子的目光就一下粘在小琴的脸上,小琴不好意思了:“哪有你这样看人的?”“就这样看!我看我老婆犯法啦?你比以前白了,也更好看了。”德子拎过小琴手里的包,有点沉,问;“包里是啥?”小琴说:“两条红双喜的烟,再就是一点吃的。”德子说:“啥?两条红双喜的烟,一条烟四十,两条烟八十。八十块钱得买多少块红砖?六十多块!你真舍得。”德子平时总抽一块多钱一包的烟。小琴说:“听说抽劣质烟,吸的尼古丁更多。好一点的烟,尼古丁含量少一点,你也别太省,做房子慢慢来,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小琴这也是为自己好,德子不好再责怪小琴了,但还是说:“你该拿这钱给自己买身衣服。”小琴对自己也极省,结婚三年来没为自己买过一件衣服,穿的都是结婚前德子给她买的衣服。

但德子一万个想不到的是他停在饭店门前的自行车不见了。这辆九成新的自行车是工友前几天花九十块钱买来的。现在好,得赔工友九十块钱,九十块钱可买七十块红砖呢。德子心痛得连连叹气。要知道会丢,花五角钱放在车棚里就好了。小琴劝德子;“唉,丢了就丢了,叹气也叹不来的。”德子的好心情一下坏了。他心里觉得对不起小琴,这九十块钱要是给小琴买一身衣服那多好。德子说:“我还是把烟戒了。这样一年就可省四百多块钱呢,十年可省四千多呢。你带来的这两条红双喜我明天就拿到烟摊上卖。”德子为表明他戒烟的决心,把口袋只剩半包的“牡丹”烟扔了。但德子又捡了回来:“扔了太可惜,还是留着给工友抽。

德子把小琴带进工棚里,工棚里竞睡着一个工友。德子说;“你怎么没去干活?”工友说:“发高烧。”睡在工棚里的工友把德子的计划一下破坏了。原本德子想,工友这个时间都在工地上千活,工棚里没一个人。他和小琴可在工棚里亲昵一回。下午,他同小琴再亲昵一回。可现在?德子真有点恨这个生病的工友。德子的脸便沉下来了,小琴知道德子的心思,偷偷地瞧着德子笑了。德子还抱着希望对工友说;“你病了要上医院看,躺不好的。别舍不得花钱,如拖成大病就得花更多的钱。”工友说;“医生已给我打了针,开了药。”工友这句话把德子仅有的希望击得粉碎。德子叹了口气,不知道现在干什么。小琴已把德子的被子拆下来了。被套太脏了,本来被套是浅黄的,现在却成了黑色。还散发出一股霉味,工棚里太潮湿了。他们都没床铺,直接在地下铺层稻草,再在稻草上放床被子,就是他们睡觉的地方。稻草抓在手里湿漉漉的。小琴很心疼,他这回得给德子买床垫被。德子只一床棉被,既当垫被又当盖被。

小琴洗完被套,就到了吃饭的时间。工友们都回到工棚,他们见了小琴,一个个昨咋呼呼的:“哇,嫂子真漂亮!难怪德子做梦时总唤你的名字。”“德子,你把你老婆一个人扔在那放心?别被别人抢了去。”后来工友的话越来越下流了。“难怪嫂子一生就是个儿子,原来屁股这么翘。”“嫂子的胸脯还跟黄花闺女似的挺,我老婆一生娃,奶子就塌下来了。”德子抹不开面子生气。以前别的工友的老婆来了,他也这样起哄过。他们都是嘴上乐乐,一天到晚工地上干活太闷,能让他们开心的事太少了。德子只有躲:“小琴,我们去街上转转。”

小琴说:“去卖衣服的地方转转吧。”小琴知道卖衣服的地方大都有卖被子的。如小琴直接说去买被子,德子准不肯去。德子说;“我也不知道哪儿卖衣服。”德子白天在工地上干了一天的活,累了,晚上不想出来,另外一个原因是他怕出来了要用钱。小琴终于看到一个卖被子的。小琴看中了一床垫被,标价一百元。小琴还了八十,店老板不卖。德子拉着小琴走:“我不要垫被,别花那冤枉钱。八十块钱可买六十多块砖。”小琴不高兴了:“你开口闭口就是砖,砖,你脑子里除了砖还有啥?你为了盖房命都不要了?你睡在那么潮湿的地方,今后不落下关节炎才怪。你现在靠年轻抗,老了抗得住?老了一身的病,想累死我?”小琴的话让德子眼睛涩涩的,小琴对自己有多好!德子见小琴的眼里噙着泪,忙赔不是:“别生气。瞧你噘起的嘴能挂一只水桶呢。”

最终,小琴还是花八十元给德子买下一床垫被。小琴还给儿子买了两身衣服。小琴开初想给德子买件夹克衫,可德子说啥也不要。德子要给小琴买鞋时,小琴也说啥不肯要。这样两人啥也没买。

逛衣服摊时,德子一点精神也没有,垂头丧气地跟在小琴身后。这么宝贵的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浪费了。小琴自然知道德子的心思,便挽着德子的手臂:“别急,还有晚上呢。”德子拿着小琴的手往那儿放,小琴觉到它的雄壮,忙抽回手,脸也红了:“不害臊!”德子说:“它太饿了。”

晚上,两人花六块钱一人吃了一碗面。小琴担心德子吃不饱,把碗里的面拨了一些到德子的碗里。吃完面,德子说:“现在去哪儿?”工棚,德子是决不会去的,所有的工友都在工棚里。如去了工棚,那他什么事也做不成,连摸一下小琴的手都不能。去公园?在公园的黑暗处,两人倒可以搂搂摸摸的。但德子自然不满足同小琴搂搂摸摸的。那去哪儿?以前有工友带着老婆去那些建了一半的房子里过夜。可德子工地上的房子还没建,还在打基沟。小琴说:“去旅社。旅社也不太贵,便宜的五十块钱可以住一夜。”一想到旅社,德子兴奋了:“五十就五十,走,去旅社。”德子想到在旅社里想怎么疯狂就怎么疯狂时,就有点迫不及待了。

两人问了几家旅社,最便宜的单人间也要七十块钱。小琴说:“便宜的旅社要去偏僻的地方找。”两人就专往灯光昏暗的小街小巷走。后来,他们终于找到一家便宜的旅社,他们花四十块钱住进了单人间。他们多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省下了三十块。已是晚上十点了。

德子一进门,把门反锁了,抱起小琴往床上放。德子急急地脱小琴的衣服。“熬死我了。”这时有人敲门,德子问:“谁?”“服务员,送开水。”小琴忙把德子刚脱下的衣服往身上穿。服务员放下热水瓶走了,德子又脱小琴的衣服。小琴见德子猴急的样,笑着说:“看你急得……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两人脱光衣服,德子刚要进入时,门又砰砰地响了,这回门响得极重;“开门,开门,警察。”德子一听说是警察,忙穿衣服,小琴也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警察见了衣衫不整的德子和小琴,说:“你们跟我去派出所。”德子问:“为啥?”“你们有卖淫嫖娼的嫌疑。”德子急了:“我们是夫妻,我们真的是夫妻。”警察说:“口说无凭,结婚证呢?”德子说:“结婚证哪会带在身上,放在老家呢。”德子还想说啥。警察发火了:“还罗嗦什么,去派出所讲。”德子和小琴乖乖地上了警车。德子握着小琴的手,安慰她:“别怕,我们是夫妻怕什么?”

进了派出所,警察把德子关进了一间房,把小琴关进隔壁一间房。德子求警察:“警官,把我和她关在一个房间吧。我们好说话,好多互相看几眼。她明天就得走了。”警察“哼”一声:“把你们关在一起,你好再嫖一次?”

警察并不审问他们,四个警察坐在一起“斗地主”了。其实德子和小琴是不是卖淫嫖娼,警察一审问就知道。嫖娼卖淫的人都互相不认识,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警察关了德子和小琴,就把他们忘了。

那时的德子真的哭了。小琴也哭了,但小琴劝德子:“别哭,你一哭,我心里更难受。”德子说:“行,我不哭,我们都不哭。”但德子想到他的苦,想到小琴花一百多块钱路费来看他,是夫妻却被警察当作卖淫嫖娼抓到这里来了,想到这一个晚上就待在这里,连小琴的面都看不到……德子后来又想到他丢了的自行车,住旅社花的四十块钱……越想心里越苦,却不敢哭出声,怕小琴听见了也跟着哭,他只有把衣服塞进嘴里默默地啜泣着。小琴说:“德子,如果知道结果是这样,我真的不该来。”德子说:“怎么不该来?至少看到了你,也跟你讲了不少话。晚上,我们都不睡,就讲一晚上的话。”小琴说:“行,就讲一晚上的话。”德子说:“挣够了盖房的钱,打死我,我也不出外打工了。那样我就可天天晚上搂着你睡了,一晚上想要你几次就要几次,想怎么要你就怎么要,谁也管不了。”德子一说这话,下腹又热烫烫的。“我,我真的真的好想好想要你,我已一年多时间没要你了。我隔不几天,就做要你的梦。”德子说着又想哭了。

德子和小琴说了一晚的话。

第二天下午,警察才分开审问他们。他们问德子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多大年龄,在哪个工地干活又问德子那女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哪里人,在哪里打工。后来警察把德子和小琴说的一对照,两人说的丝毫不差。警察就知道他们确实不是卖淫嫖娼的,就把他们放了。

小琴说:“快去火车站。”小琴在一家纺织厂干活,每人一台机器,她只请人顶了一班。她下午四点就要上班了。“再待一天吗!”德子可怜兮兮地求小琴。小琴摇摇头:“不行,真的不行。如老板发现一台机器空着,就会开除我,我也好想再陪你一天。你就再忍一忍,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今年你一定要回家过年,老板给再多的钱要你留下来守工地,你也不要眼馋。”小琴见德子还一脸的不快,就在德子的嘴唇亲了一下:“回家了,你想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保证让你满意,啊,听话。”

小琴上了火车,火车开了,德子一直目送着火车远去。火车看不见了,德子才垂头丧气地出了站。火车站旁边一家餐馆有个面目清秀的女人,女人见了德子忙热情招呼:“吃饭不?饭菜可口,又便宜。”这女人有点像小琴,他对女人多看了两眼。德子也发现自己真的饿了,昨天晚上吃了一碗面后他再没吃口东西。德子进了餐馆,要了盘两块钱的花生米,一碗三块钱的面条。长得很像小琴的女人问:“还要什么?”德子说:“够了。”后来德子说:“再来瓶半斤装的二锅头。”德子就着那盘花生米,把那瓶酒喝空了。以往德子喝一斤二锅头也没事。可现在的德子已醉得连路都走不稳。德子喝得太急,又是空腹;加上一个晚上没睡,容易醉。女人问:“想不想休息一下。”德子说:“想。”女人搀扶着德子进了一间黑咕隆冬的房。女人说:“要我陪吗。”德子拉住女人。“小琴,别走。”女人说:“我不会走。我要服侍得你开开心心。”女人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又脱德子的衣服。德子说:“小琴,你真好。”德子在那魂飞魄散的一刻,喊的也是小琴的名字。

就在这时,进来两个警察。警察接到一个举报电话。说这饭店有卖淫嫖娼的就赶来了。警察对德子和女人喊:“快穿衣服,去派出所。”德子的酒一下就醒了。当他明白怎么一回事时.腿软了,瘫坐在地上。

德子被押进了派出所,警察指着桌上的电话说:“给你家里人打电话,让家里人送五千块来。”德子一听说要罚五千块钱,扑通一声跪下来:“饶了我这一回吧。我真的是喝醉了酒,我把那女人当作我老婆小琴……”警察说:“你不想罚款,那就劳教一年。”泪流满面的德子还是求警察;“你饶了我这一回吧……”德子把他同小琴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我老婆如知道了我做这种肮脏事,准会不要我。可她是我的全部,如没有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我只有死。”警察说:“看你可怜,那你就交三千块钱罚款吧。交了三千块钱,就没事了,你老婆也不知道。”德子交不起三千块钱,钱都寄回了家。如找工友借,工友肯定会知道他的丑事,他做的丑事也会传到小琴耳朵里去,那他咋有脸见她?

下半夜,德子就自杀了。德子拿刀片割了手腕了。小琴见他胡子拉碴的,就给他买了盒刀片。德子在割手腕时,心里说,小琴,我真的不想死,我真的好想好想同你在一起过到老,可我没有脸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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