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怎么失去了活力？

德里克·汤普森（Derek Thompssoonn）

游 忆/译

美国怎么失去了活力？

德里克·汤普森（Derek Thompssoonn）

游 忆/译

选自美国《大西洋月刊》 2016年5月27日

美国正失去活力：美国人现在不能像30年前那样自如地更换工作和城市，甚至创业。美国到底怎么了？

美国人不安分的性格体现在国家命运上。19世纪，美国的家庭随发展机会迁徙，无论前方是宽阔肥美的乡间田野还是乌烟瘴气的城市工厂。美国人认为迁往西部不只是一个对阳光和空气的需求，他们认为这是国家的一次重要举措，一个使命。

但是如果霍勒斯☒格里利（Horace Greeley）今天还活着，他就会建议说：“回去吧，年轻人。”当今的美国人反而反对改变。与30年前的美国人相比，当今的美国人更喜欢做同一份工作，不愿意到其他城市去，也不愿意创业。按照经济学家的说法，“美国劳动力市场经历了许多不同规模的流动性衰退。”在英国人眼里：美国已经失去活力，使命感消逝。

为什么美国人呆在一个地方不动了，为什么这些美国人不像祖先们那样喜欢换工作和创业呢？这两个问题很大，而且不一定相关。美国人不再迁居的原因与美国人不再爱创业的原因不一定相同。但实际上，这些原因又是互相联系的。它们导致了地区差距，而这个现象又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在美国最具生产力的城市拥有房产成本很高。

为了揭开美国失去活力——搬家少、辞职少、创业少——的原因，我们先从最明显的现象开始：为什么美国人不再搬家。

20世纪70年代到2010年间，美国人城市间流动率降低超过一半——从每年3.5%到每年1.4%。“这很令人困惑，这也是我希望政治家和决策者关心的一点。”奥巴马经济顾问委员会（Obama's Council of Economic Advisers）前成员贝齐☒斯蒂文森（Betsey Stevenson）告诉《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美国人越来越不愿意跳槽换更好的工作，不愿意创业，可能会导致经济生产力下降。《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报道称美国生产力“在30年后一定会遭遇首次下降”。

这肯定无法同时解释所有1.2亿美国家庭做的决定。不过这里有经济学家提供的几个解释，这些观点同时也遭到了反对。

是不是因为大萧条？不，将美国经济失去活力直接归因于大萧条看起来好像很合适，但是生产力流动性降低早于房市崩盘，而且自2008年房市崩盘后，美国租客和私房屋主的流动性下降幅度相同。

此次经济衰退是否集中在与特朗普现象相关的阿帕拉契亚和铁锈地带（Rust Belt，指从前工业繁盛如今已衰落的发达国家和地区——译注）？不，此次经济衰退并不是地域现象。它发生在每个城市，尤其是西部，不只是铁锈地带。

科技改变了就业方式和工作方式：是否自动化在某种程度上导致了流动性降低？不，密集任务工作（例如行政）多的城市的劳动力市场流动性衰退幅度更低。

是否和双收入家庭增多有关？自从两人都工作之后，以前只要一个人不得不去新的城市找工作，现在两个人都要。这个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很好的解释，但是它也没能解释很多。“当今的双收入家庭比起20世纪80年代的双收入家庭，对更换城市工作的意愿降低了46%。”蒂莫西☒诺亚（Timothy Noah）在《华盛顿月刊》（Washington Monthly）上说。换句话说，无论如何，美国双收入家庭不会受流动性衰退影响。

是否美国只是因为劳动人口老龄化而失去活力呢？不完全是，但可以解释表面现象，我们需要花更多时间来解释为什么这个理由不够完整。年轻人换工作和流动的机会更大。毕竟，比起已经成家的人带着全家四口人从圣地亚哥移居到宾夕法尼亚，一个宾州州立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搬到圣地亚哥去工作的可能性更高。如果把年轻人比作是蒲公英，那么有家室的人就是盘踞在原地的大树。所以，随着国家人口老龄化，经济也会失去活力。

这看起来像是最有力的解释，但是并不完善，因为各种教育阶层和婚姻状况人士的流动率都在下降，成为年轻劳动力流动性降低的主要原因。

是否因为政府监管严格和职业准入门槛提高？部分是。凭政府颁发的执照上岗的劳动力从1950年低于5%上涨到当今的近30%，翻了6倍。工人换行业更难了，尤其是在执照限制下去新的城市换行业。与此同时，医疗成本上升加上雇主提供医疗补贴，员工更难离职创业，因为他们不愿意舍弃良好的医疗补贴。

流动性降低是不是因为人们认为美国的发展机会整体变得越来越均衡？看起来很奇怪，但却可能是重要原因。19世纪美国的地域流动性很高，主要因为当时的西部大开发政策。但经济学家詹森☒朗（Jason Long）和约瑟夫☒菲瑞（Joseph Ferrie）指出，即使1890年西部开发进入尾声，流动性依旧持续高涨几十年。因为当时城市独特的就业结构，美国人从农村大量涌入城市。例如，当时纽约是成衣业的中心，同时也是通往欧洲的港口；还有芝加哥在19世纪是地铁发展最快的城市，成为美国中西部农业的运输中心。

但是，在当今服务型经济体系下，尤其是对低技术劳动力来说城市的就业结构单一。每个大城市的结构几乎都是店铺、医疗机构、保险公司。大体上来说，受教育程度低的劳动力更不愿意更换城市，因为他们认为每个地方的工作都差不多。用朗和菲瑞的话来说，那就是当今的经济已经失去“地域套利”（locational arbitrage）。再也不会出现淘金热这样的事情，北达科他州的石油繁荣与萧条事件也一样。美国人越来越不相信他们能通过搬家得到财富。

是否也有网络的原因？网络总是被拉出来顶罪。100年前，一些人从一个小农场搬到华盛顿特区，想要参观一下首都，感受这里的文化、就业结构、美丽的秋天和湿润的夏天。但是人们见识更多，要搬过去的人更具有策略性：他们可以在搬家前在网上搜索喜欢的城市，坐飞机就可以很方便地过去。2015年，经济学家格雷格☒卡普兰（Greg Kaplan）和萨姆☒斯库尔霍弗☒沃尔（Sam Schulhofer-Wohl）支持这个说法，并提出比起总体迁移，“重复迁移”——例如，从纽约搬到华盛顿特区，很快又搬到纽约市——的情况减少得更多。他们总结说，也许人们对搬过去的新城市非常满意。

这个说法很有创意，但是不完全，因为该观点意味着流动性降低体现出现代劳动力在对自我有效分类。但如果劳动力市场运作是有效率的，劳动力应该移动到他们工作最具价值的地方。事实恰好相反。人们并不是朝着高效去的，他们是朝着廉价房市去的。

房市成本能够解释地域流动性降低的现象吗？是的，可以。

1880—1980年间，人们为了寻求更好的工作机会从贫穷的城市搬到富裕的城市。“一个汽车工厂——福特的红河联合企业（Ford’s River Rouge complex）——的创建，给密西根创造了10万岗位，增加了当地人口。”蒂姆☒诺亚（Tim Noah）报道。迁徙促进了地域平等。

但是现在不仅家庭迁徙变少，他们还往反方向流动，从富裕地区迁往贫穷地区，主要因为是房价。

虽然过去中等阶级倾向朝高生产力和工作机会迁徙，例如红河联合企业，现在却因为房价而不能去最具生产力的地域，所以现在他们搬到房价便宜的地方。根据哈佛大学经济学家彼得☒加农（Peter Ganong）和丹尼尔☒肖阿格（Daniel Shoag）的观点，大都市更趋严格的土地使用政策也拉高了房价。交通便利的地方的高房价已经将中产阶级用价格区分开来，形成一个“由经济状况决定的隔离区，限制了大部分想要进入高生产力城市的劳动力”。

从整体看，高迁徙率过去是国家平等的驱动力。现在，迁徙率降低，并且产生一个新的从富裕地区迁徙到贫穷地区的迁徙趋势，这将会加剧地域不平等。

最后，这部分美国人创造了一个创业的温床，企业家联合起来互助创业，但是国家其他地方商业就失去活力。就像吸烟和健身，企业家精神具有传染性。考夫曼基金会总结称，“个体多接触企业家能够激励个体创业。”考夫曼基金会是一个研究企业家精神和教育的非营利组织。认识创业基金创始人的人更容易创业。此外，住在富裕区的人，例如美国东北部，“比其他地区的人更有机会认识企业家”。与此同时，调查显示穷人认识企业家的概率更低。

这同样也与过去相反。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小城市是国家商业发展最活跃的地区。而近十年，小城市失去商业活力。作为高成长性新企业的生命线，风险投资都集中在大都市。旧金山湾区（The Bay Area，包括旧金山和圣何塞）占据所有企业投资的40%。包括纽约、波士顿、洛杉矶在内，四个地区的风险投资占总数的2/3。

从整体看，国家房价最高的地方也会有最多企业家聚集，他们互相学习。同时，低收入人群正陆续搬离这些区域到经济发展缓慢的区域，那里商业活力较弱，致使他们更难创业。

美国经济放缓的各个方面都是互相联系的。大部分地区的商业发展放缓是因为美国迁徙潮方向的改变。100年来，人口都是从贫穷地区迁徙到富裕地区，现在刚好相反。土地使用政策限制了更多中产阶级家庭搬到高生产力地区，因为房价过高。同时，富人能够生活在企业家成群的大城市，然而国家其他地区的商业活力却下降。美国过去地广人稀，现在则僧多粥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