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拥有机器人，谁就统治世界——机器人化更深层次的威胁

理查德·弗里曼（Richard B. Freman）

晓 舟/译

谁拥有机器人，谁就统治世界——机器人化更深层次的威胁

理查德·弗里曼（Richard B. Freman）

晓 舟/译

选自美国《哈佛杂志》2016年5/6月号

“机器人和计算机在未来20年之内可能抢走我们一半工作”、“机器人到2045年的时候可能让人类失业”、“白宫预测机器人也许接管许多时薪20美元的工作”、“机器人每小时端上360个汉堡包”、“为何薪水最高的医生最容易受到自动化的冲击”、“东京百货商店的机器人接待员”……

这类“标题党”的新闻屡见报端。但是它们却是以跨越众多学科研究人员的各种预言以及由大大小小的企业所获得的各种技术进展为依据的。“我们工作的一半”这个数字出自牛津大学社会科学家之口。“到2045年时失业”这种预言则来自一位著名的计算机科学家。机器在汉堡包制作、高薪医疗工作和行政工作方面与人类展开竞争的各种报道是冰山一角：机器人也许将在几乎所有的领域里取代人类。如果计算机在智力竞赛节目《危险》（Jeopardy）、国际象棋和围棋的比赛里能够击败人类的话，那么它们很快将会能够跟我们同样出色地完成我们的许多工作，这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是，机器人化对于社会究竟是好还是坏并非已成定局——它将主要取决于公共政策和私营企业如何加以因应。

机器和工作

为一场无人驾驶汽车机器人革命做准备，国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HTSA）于今年宣布，因为各种新的自驾车辆将不会有一位如同各种车辆在过去一百多年里已有的这种传统意义上的司机，所以政府将会认为是软件而不是某个人控制着这辆车。如果你是包括卡车司机、出租车司机和公交车司机在内的美国410万位机动车驾驶员当中的一员，或者是优步或Lyft的一位兼职司机的话，那么这些自驾车将是冲着你的工作而来的。

各大汽车公司在无人驾驶汽车技术上已投入了数十亿美元。通用汽车公司和Lyft已宣布建立一种合作伙伴关系，其中，通用汽车公司将为下一代出租车业务组建一支自驾车车队。与谷歌公司的工程师们合作，福特公司已经使得无人驾驶技术的研发成为该公司商业计划一个核心组成部分，并打算到2020年的时候把自驾车带给大众市场。丰田公司也预计会在2020年左右将自驾车投放市场。鉴于人工智能的各种进展、计算机化以及存在于劳动力市场各个角落的机器人技术，还是做好听到国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式的有关其他行业在不是那么遥远的将来的种种预言的准备吧：你的工作也许不再由某个人来完成。软件将会负责。

这是一种合理的担忧，还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恐惧呢？大多数经济学家属于后一个阵营。对于技术变化的标准分析虽然承认机器也许减少某些职业的就业，但是指出对于人类劳动永久位移的这种恐惧是不合时宜的。这种论点认为，人类为了转入于更适合于自身的工作岗位，总会离开已经被转交给了机器的工作，而且没有任何理由预料人类在未来对此将会变得不是那么擅长。

从20世纪30年代直至20世纪90年代，各种技术进展将会造成永久性失业的各种恐惧——看来只要失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便会产生恐惧——已证明是毫无根据的。在1940年发表的国情咨文演说里，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Roosevelt）总统将高失业率归咎于美国未能在发明能够抢走工作前找到它们。但是当二战期间需求骤然增加的时候，劳动力的过剩变成了劳动力的不足。20世纪60年代初，自动化每星期将会减少数千个工作的恐惧导致肯尼迪政府对生产率提高与就业这两者间的联系展开调查，但是20世纪60年代后期的繁荣终结了这种自动化恐慌。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经济衰退时期，一些分析师宣告工作的终结，不料却看到互联网繁荣将工作的成人人口比例提高至历史最高水平。当经济恢复的时候，工作就回来了。而机械化和自动化一直伴随着工作结构的改善，人类从体力工作转向于专业和管理的工作。在过去几十年里，就业与人口的比率已经提高了而不是下降了。这一次会不一样吗？

比较优势的逻辑则表明不是这样的，这种逻辑支撑着经济学家们对于一个没有工作的未来的怀疑态度。在国际贸易里，比较优势解释了为何一个高效的国家不从一个不那么高效的国家“偷”工作的缘由：相反地，两个国家通过专门从事于它们在其中有一个相对优势部门的方式获益。比较优势告诉我们，即便在一个机器人在所有工作活动里胜过人类的世界里，在人类在其中拥有一种比较优势的领域里，面向人类的工作将会得以保留。机器人将会被部署于它们在其中具有相对最大生产率的活动里，而人类则将会在他们具有最小劣势的领域里工作。例如，如果一个机器人驾驶汽车的效率比一个人高出一倍，但是采摘蓝莓的效率只比后者高出50%的话，那么这个机器人将会做驾车这一工作，而这个人则将会做采摘浆果这一工作。结果是，就算机器人比人类更加擅长于这两项工作，但是其总产量比起如果某些机器人采摘蓝莓而不是驾驶汽车的情况将会更高。

然而，比较优势未保证的是人类在其中具有优势的这些工作将会提供高工资和良好的工作条件。不存在任何指定人类设计和研发汽车，而机器人则在装配线工作做它们的事情。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工作分配取决于各自的相对生产率，这反过来取决于技术的本质——取决于各种人工智能算法和传感器以及将信息转化为行动的机器人技术。在经济学方面，也不存在任何保证由于机器人而失业的这些人将以获得跟他们以前的工作同样多的薪水，或者足以达到一种中产阶级生活方式的新工作而收场的事情。

不过，过去的机械化和自动化浪潮已跟较高的劳动生产率和工资联系在一起了，并且已经提高了工作质量。如果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么对于目前这次机器人化浪潮和今天的就业市场，是什么使得有关一个没有工作的未来的各种大字标题成为一个正当的担心，而不是另一个短视恐惧的插曲呢？

今天的机器人化不是你父母眼中的自动化

有关经济和人工智能的应用是不太一样的，足以证明人们对于大规模的机器人化对工作所造成的影响的担心是正当有理的。今天要担心的主要问题不是失业，而是一个在其中工人的收入要么停滞不前，要么下降（因为机器人抢走了高生产率工作里更大的份额），而将落入这些机器所有者腰包的收入份额提高了的未来。

近几十年来，劳动力市场已越来越多地损害工人的利益，从而产生了不同程度的不平等，它们引起了全球范围的关注，这种关注不仅来自传统的平等主义收入分配的倡导者，而且来自于诸如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这类一向稳重的组织。工人生产率的各种提高曾经通过工资的增加按比例地被传递给了工人。今天，各种工资增加则不成比例地带给了富人——他们是资本的主要所有者。更糟糕的是，劳动力在国民收入中所占的份额在过去20年左右一直在下降，这种份额曾经大致上不变，使工人和资本所有者一起分享该国国内生产总值的增加。因为资本的分配比劳动收入的分配更为不均匀，所以这种趋势助长了不平等。同时，在美国以及大多数发达国家，劳动力在各种工会里所占的份额一直在缩小，从而减少了管理层提高与不断增长的生产率相称的工资的压力，各种工会在历史上曾为工人更高的工资和更好的福利讨价还价。

在技术方面，机器人与人类展开竞争的技能范围已经从体力工作扩大到蓝领和白领的日常工作，而且越来越多地扩大至知识创造的前沿。计算机科学家们已经创造了使得机器能够独立学习并且提升自身能力的各种算法。华盛顿大学计算机科学家佩德罗☒多明戈斯（Pedro Domingos）预言：“明天的科学家们将会有成群的虚拟研究生，它们做实验室工作、统计分析、文献检索、甚至代写文章。”雇主们不在乎一个机器人是否能够像人一样思考和说话，而在乎该机器人是否能够比人更廉价地干某项工作。即将到来的无人驾驶汽车革命将会通过遍及其他部门的各种类似的变化反映出来，而且这些变化将以远远超出技术方面各种常见的渐进性变化的方式影响到我们所有人的生活。

机器人经济学三定律

效仿艾萨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的著名的机器人三定律，我提出机器人经济学三定律，以此指导我们有关机器人化将影响工人和经济的方式以及那将会如何告知政策的思维。

定律一：在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技术的各种进展将会产生更好的取代人类的机器——用经济学行话来说，就是机器人与人类工作两者之间一种不断增加的替代弹性。

定律二：随着技术降低生产成本，取代人类的各种机器人的费用将会减少，从而对工资施加下调的压力。

定律三：收入将会越来越多地来自机器人所有权或者其他形式的资本以及由它们所产生的收入流，而不是来自于人类劳动。

如同过去各种技术变化一样，机器人化可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在帮助解决战胜当今世界所面临的诸多挑战的同时减轻人类的工作量。但是，它也可能给人类带来灾难性的影响，造成以这些机器人的所有者与以与这些机器人展开竞争的工人之间的社会对立。我们与其担心机器人有可能取代人类劳动，不如担心如何在全社会公平地分享这些机器人所带来的这种繁荣。

如果资本的分配照现在这样依旧是狭窄的话，那么机器人化的主要受益者将是少数富有的业主，而绝大多数工人的生活水平将会变糟。那将会进一步助长不平等的上升，并且有这样一种风险：一种新的机器人时代封建制度产生，工人成为少数拥有机器人技术的封建领主们的俘虏。相反地，如果人们一起分享在工作中取代他们的这些机器的所有权的话，那么每个人的自由和生活水平将会有所改善。什么样的政策能够让我们达到那个目的呢？

美国处于将其经济朝着共享所有权方向发展的独特位置。许多企业有着利润分享或者团队激励薪酬结构，在这些企业，雇员们的收入取决于该企业的盈利能力。大约有1400万工人在提供各种员工持股计划（Employee Stock Ownership Plans）的企业里上班，在这些企业，工人通过一个退休信托拥有这家企业的部分或全部。其他许多企业提供各种股票期权。而且许多美国人通过各种养老基金以及其他投资工具拥有该国商业资本的一部分。

这些补偿形式目前并没有给予工人一个足以确保机器人化各种好处将会广泛流动的所有权股份。不过可以有一份由公共和私人政策所构成的方案：例如，对给予工人所有权股份的企业提供各种税收激励，对增加工人在实施新技术的方式上的发言权的公司给予政策支持。去年夏天，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提议对为工人引入利润分享计划的企业适度减税，这可能预示着一项后机器人化经济政策的开端。

为了有助于将讨论继续进行下去，我已指示我的机器人助手开发一种动态的、非线性的、计算机模拟的模型，以便找到一种向前迈进的最有效方法。凭着使用最新的超级计算机，这个机器人很快将会报告我们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