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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藏世界里的侧逆光
——从李心丽小说《迷藏》谈起

2016-11-22李迎兵

都市 2016年8期
关键词:青鱼逆光建平

李迎兵

迷藏世界里的侧逆光
——从李心丽小说《迷藏》谈起

李迎兵

李心丽的小说世界,与她自身所处的生活环境和现实际遇相关。所以,在梳理李心丽的近期小说作品时,也就不得不注意到这一点。只有如此,才能看出她整体的创作思路和发展脉络。我在近期李心丽小说作品《迷藏》里就能读出某种暗含的玄机。首先,李心丽对笔下女主人公依然有着内在直觉力和细微情感之处变化的捕捉和把握。说句实话,李心丽的小说情节大多并不复杂,甚至很少以宏大叙述和波澜曲折的故事性取胜。相反,她更关注女主人公内心微观世界的某种交织变化或自生自灭的原子状态。

夏洛蒂·勃朗特在一八四七年出版的《简爱》,代表了当时独立女性的经典;《飘》里女主人公斯佳丽对男权社会的反叛及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作用,也都是女性意识觉醒和体现。如何赋予小说以更多强劲的生命力呢?我在李心丽的《迷藏》和《侧逆光》里得到更多具象化的这个时代平凡女性世界存在的可能性的情感标本。李心丽的小说世界呈现某种女性不断幽闭而又在忐忑不安中寻求解脱自救的特性,很多时候并非是一种积极主动的进取,而是一种被动的、盲目的,时时处处陷入焦躁的状态。李心丽擅长对同龄女性进行某种近距离的温情关照,甚或有时又不时闪露出某种犀利解剖的锋芒。

作为70后女作家的李心丽,正处于创作的关键时期。李心丽出生于乡下,所以她的抒写天然地带着某种质朴的乡野之气。她出生的临县旧称临水,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就有相关的很多传说。这个独特的地名,遂得在民间艺人的秧歌里熠熠生辉。城与乡的距离感,也因为李心丽的诗歌《远方来信》,而成为一个让人回味的意象。

临县处于黄土高原的腹地,在地理上属于吕梁,在文化上却更具有独有的民间文化的特质。李心丽成长的时代,正好赶上一个升学进城当公务员的好时候。从她最早的创作,就能读到某种青春期的梦幻色彩,这一时期有诗集《远方来信》和长篇小说《师范女生》等。

记得叔本华说,一个人只有不必为衣食忧虑的时候,他才能静下心来研究哲学,才能做哲学家。其实,鲁迅也讲过类似的话,就是填饱肚子之后,“爱才会有所附丽。”相对来说,人们在解决了温饱之后,还会有更多的烦恼和困惑。正因此,才有了李心丽的《棉花在棉被里盛开》,基于乡土的现实,揭示更多城市化进程中的矛盾,但她始终在小说里传达着一种温情的力量。这一个时期,李心丽显得成熟了许多。

接下来的时期,李心丽继续关注身边同龄女性的命运,展现她们情感和婚姻的真实状态。其中《黑名单》《片上》《与房子无关》等,就是其中的代表作。这种抒写有着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但又有着女性特有的视角和直觉力。李心丽的生活一直处于一种相对的稳定状态,该上学就上学,该毕业也毕业,然后就业,成家,结婚,生孩子,所有平常女人所经历的事情她都按部就班地经历了。加上她的性格本身就是温和谦让型的,时时处处体现着与人为善的一面,这就使得她的写作面貌有了更多凡俗、平庸和琐碎的特性。也许,小说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是李心丽大多时候沉浸其中,有几许怡然自得的成分了。

李心丽不想让自己的小说作品仅限于本省内文学刊物的承认,甚至于她有一段时间也有某种创作的焦虑。于是,她试图在创作题材和创作内容上有新的尝试。这也许就是她的《过客》首先在省外刊物《广州文艺》刊登的意义了。随后,《当代》《中国作家》《清明》《天津文学》《延安文学》等发表了她的一系列小说,总体上她在原有的基础上有了一些变化。无论是内容上,还是笔法上,都有了一些值得让文坛注意的嬗变。

也就在这个基础上,李心丽的新作《迷藏》和《侧逆光》,在原有的女性单向视角上,又向复杂微观的内宇宙逼近了一步。

公允地说,我不能说李心丽这样的逼近是毫无意义的,至少她试图在小说的观念和技术上不断求新和求变。其一,李心丽有着女性独有的近距离和近视角。虽然,她缺少男性作家历史和现实的宏大性和前瞻性,但她始终在具象化的表达上,体现着细腻的柔韧度和单向度特性。

比如这一段:

温丽华看到胡建平有些反常。她知道胡建平不管有什么事也是不会讲给她的。温丽华现在觉得他们这种关系非常尴尬。她对胡建平越来越不了解了。他们现在这种关系,既不能同甘苦,也不能共患难。胡建平的世界是胡建平的世界,她的世界是她的。除了儿子,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共同的集合。

所谓的“迷藏”,实际上是一对早已各自偷偷出轨却又在表面上安然无事的小夫妻,因为丈夫出差手机丢在家里,导致妻子窥探到丈夫的秘密。于是,丈夫为了寻找到手机,与假想中的小偷(实际上是妻子)展开了一番讨价还价。结果让人啼笑皆非。

李心丽在《迷藏》里想要表达的是一种现实中饮食男女的情感空虚和人生的错乱感。当然,小说还不仅限于此。李心丽的叙述是极为细致和琐碎的,就是把整个小夫妻之间的真实状态作了严酷的抒写,揭示了现实中的荒诞性和人性的简单性和复杂性。

再比如这一段:

关于对温丽华的问讯,一直没有开始,漫长的时间里温丽华想了无数个对策,但一个也没有派上用场。胡建平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盯着温丽华看,之后他出去了。温丽华在还没有开口交代的时候,就允许被胡建平带走,没想到温丽华说她不愿意走,既然来这儿走了一趟,她不能莫名其妙的回去。

上面这一段在派出所的抒写,也就进一步逼近了“迷藏”中的真相。真相出现的时候,也正是这对夫妻关系名存实亡的时候。这样的逼近,让夫妻双方在对方的形象不仅仅是面目全非了,而是变得一下子“狰狞可怖”起来了。这种“狰狞可怖”的面目,多半就是这对夫妻关系的真实状态了。

所谓这些年的底层情怀,或者底层写作。到了李心丽这儿就是一种如此令笔下人物尴尬的景象。实际上,“底层写作”和“民间写作”,几近于一种文学标签。如果一味地用先入为主的概念去套身边的生活,常常会文不对题。其实,类似契诃夫、莫泊桑或者鲁迅之类笔下底层“小人物”的生活境遇的,到了李心丽《迷藏》这儿就有了更多的变异性和悲剧感。李心丽也写过纯粹底层的乡土世界,比如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农民的生活境遇如何?我在她的另一个小说《寂静的世界》里,发现她有了更多的表达,她在抒写因为土地兄弟失和的人性沦丧。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里,农民作为一个被紧紧地束缚在土地上的人群,似乎也开始了向都市迁徙,去打工。李心丽近期长篇小说以老桑家的变迁为主要内容,不断地深入和细致地叙述了他们平凡而又简单的日常生活。应该说,李心丽试图通过大篇幅来展现一个底层农民家庭在城市化进程中被动的改变,以及更多生活的际遇,具有更加普遍、更加真切的生存境况,来抒写她自己的一部“创业史”。因而,在这一点上,她的抒写就具有某种微观视角的审美价值。就此而言,李心丽无意识中深化和拓展了“底层写作”这个概念。

李心丽的即时性体验对她的创作是一个重大补充。从《迷藏》《侧逆光》这两篇小说看,这种即时性体验弥补了一些历史现实宏大性体验的某些不足。读李心丽的这类小说,就能读出她擅长于在扬长避短中发挥自己作为女性作家的感性经验优势。很多当代作家面临的一大问题,就是体验性资源逐年递减,甚或枯竭,直接导致创作力完全衰退,即便他们少年或青年时期的资源库,如何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但是,很快,他们的原生态经验资源就挥霍完了。于是,胡编乱造了,写得反倒也越来越快,越写越多了,内容却也越来越苍白无力,情感也陷入停顿状态。李心丽的小说《柴锁平的第二次婚姻》就是一个例证,她实际上基于自己按部就班的人生经验和情感体验。正因为李心丽擅长于捕捉身边同龄人婚恋状态的某些细枝末节,所以我能看到随处可见的生活细节,闪烁着某些来自第一现场的情感温度。不足之处是历史现实背景的抽空,导致她笔下的人物处于一种相对独立的人性世界的真空状态之中。当然,这并非她的小说特质,相反她的宏观性小说格局还处于不确定的朦胧状态。

再回到《迷藏》提供的小说情境之中。比如妻子温丽华与丈夫胡建平的婚恋状态,就是一种人性的迷藏过程中为了将婚姻进行到底下去利益最大化的走钢丝游戏,结果是游戏演砸了。而《侧逆光》里的抒写有所不同。女主人公青鱼的生活世界有很多情感的空白需要某种东西填补,恰好这个时候,刘帆与她重新取得了联系。作为已婚男女,两个人的交流既有分寸感,又有更多的伸缩空间。

李心丽小说《侧逆光》里写道: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们两个走到一起,不知会是一种什么样子,你有没有这样想过?刘帆问青鱼。青鱼说我觉得状态应该和现在差不多,该外遇的时候到底还是会外遇,不知为什么关于人生青鱼就以她的方式理解了。她说我听我们楼里的一位老大爷说,当你八十岁的时候,你连外遇的心思都不会有了,所以你要有这心思,也不要觉得是罪过。刘帆说人生也不过如此。

这类抒写体现了作者在用感性的方式去思考。单个人的生活,单个婚姻的标本,从孤立的某个悬置状态,体会到普遍性的真实,平静如斯,到了让人讶异的程度。再比如,某个男人的世界,他的生命节律,一直与青鱼不合拍。

李心丽通过青鱼的心在体察身边的一切。她写道:

男人说我感觉我们已经分手了,要不是车祸这件事,我不会再来见你了。所以我对你也不会有那类情感了。青鱼说你真的这样想吗?你是不是有了新的外遇了?男人说别瞎说,我看到一个生命突然陨落的过程,开始顿悟自己想过一种简单规矩的生活。不是别的。

这个人比青鱼大整整一轮。青鱼想,他变化的节奏原来一直与她合不上拍。

这个情节,我看了以后就非常熟悉。这一点,正是李心丽下意识之间的真实想法。在她的审美世界里,她只能容纳年龄相当的男女在一起,而对年龄相差过大,甚或不是同代人的相爱男女,抱有某种天然的不解和警觉。李心丽一直在写她能够接受的事物。她有她的世俗价值观。

李心丽还是有着一以贯之的传统伦理感和世俗的人性观。在属于她的文学世界里,依然有着来自现实世界对她的牵引。很多时候,她又是矛盾的,直白而又简单的,为了生活中的琐碎而琐碎,来自生活的原点,然后绕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了出发的原点。你说她目标明确也好,你说她没有目标也好,她多半只是随着生活和她自己的写作天性起舞。在接下来的底层写作话题上,就还是回到《寂静的世界》,回到《悬着的愿望》,去感受俞家大哥或者刘翠花们所面对的生存困境。李心丽把升华生活和创造小人物的能力,力求建立在现实生活中某些人性的丑恶和黑暗上,进行真实的铺陈和处理,从而表现出伦理上和美学上双重的把握力和提升力。

李心丽的抒写是不自觉的,只是某种萌动的天性在跳跃,在推动她一步步前行。虽然,有些小说涉及的是与土地、生存和尊严有关,甚至与爱与死亡有关的事象,但是,她却着力表现挖掘和表现人物身上的美好的一面,企图彰显人性的光彩。比如,在俞家大哥弥留之际,他才体会到一点迟到的人间亲情。

李心丽的小说是一个充满“迷藏”的世界。她如同一个有眼光的摄影艺术家,在“侧逆光”的视角里,有了对生活世相的新发现。一个真正的作家,通常既是一个用故事来塑造人物形象的高手,也必然是一个善于用感觉化的具象描写来重塑艺术世界的文学巨匠。

(责任编辑高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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