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家乡飞翔
——读段蓉萍散文集《古牧地纪事》有感
2016-11-21熊红久
□ 熊红久
毫无疑问,对于一个写作者而言,家乡是他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那块土地,滋养了太多的童年记忆、邻里人物、故事传说和浓郁亲情。它们与生命构成紧密相连的环节,也成为乡愁的中心。当隔着岁月的河岸,朝着故乡回望的时候,那些沉敝已久的细节,都会抖落掉泥沙,奔袭而来,迅速占领了我们的胸口和语言。有时候,故乡就像一株草,当你想它的时候,它瞬间就顶起了整个寒冬,用春的眼神,朝你眺望。虽然故乡的境况千差万别,但被乡情所托举的思念,却是一样的。温暖中混杂着酸楚,眷恋里流淌着伤痛,这是段蓉萍带给我们的故乡。虽然这个古牧地,现在的行政规划已经归乌鲁木齐市米东区管辖了,但这并不影响她对以往生活呈现与表达。还是那片疆域,还是那条河流,以及那些曾经生活在此的至爱亲朋们,他们既是历史的亲历者,也是现实的传承者。当他们的故事被讲述出来的时候,其所包容的内涵已经飞越了生长的土地,成为精神高度的一部分。
作者用了一定的篇幅,对自己的出生地——古牧地的由来,进行了多角度的研究和探索。在《神秘的地名》《一座可歌可泣的城》《破城子》《百年黑沟》等都有反映。试图给足下的土地,找一个依恋的理由。通过童年生活的经历,赋予这片土地神性的气质。这是家乡眷恋者所共有的内在追求。他们的故乡或者历史的悠久,或者文化的辉煌,或者风光的旖旎,或者民风的清朗。总之,只有达到精神的仰望,才配给乡愁一个栖落的殿堂。
对人的命运的关注,是此书的重点。写人的生死经历,写家族的成败兴衰,写命运多舛多难,写情感的跌宕起伏,都在她的笔端,得以呈现。《周家庄》里,大户人家周福的勤俭治家和乐善好施,让我们看到人性的善良。《铁匠们》里,领略了经历过生死的铁匠阿布都拉·吾守尔的传奇人生,以及他培育四个儿子成为铁匠,兢兢业业,一生干好一件事,让人钦佩。《米奶奶》中,米奶奶从自己的10个孩子口中,省下一瓶牛奶,救活了段蓉萍体弱多病的妹妹,让人铭记。《郝家大院》,郝灵清末年间,就带着家人来此生活,勤俭持家,到民国时期已经发展到上百户人丁。《长寿之地》写到李货郎子活到了113岁,塔拉德巴依也活了105岁。而八九十岁的老人,比比皆是。这些人物使得这片土地鲜活起来,有了灵性。而这片土地也滋养出了他们善良、坚强和勤劳的本性。
对童年生活的回忆和对亲情故事的描述,无疑是最能体现作家情感温度的。段蓉萍也不例外。在古牧地河里捞鱼的童趣,与捡石头的辛劳形成对照,很容易就让人逆流而上,回溯到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一个孩童,为了凑足4.5元钱购买一套演出服,不得不去集市卖鸡蛋。为了躲避市管会人员,摔破了膝盖,也摔烂了半筐鸡蛋。从《集市那些事》里,我们切身感受到那个岁月所带来的辛酸和艰难。《我家的闲事科长》《奶奶识字》《三姨和她的女儿们》《王医生这个人》等文章,体现了对亲情缱绻和对亲人的缅怀。爷爷对大自然的呵护和对孙女的疼爱,让我们看到一位品格高端的老人。而奶奶六十岁认字的执着,更是让我们充满敬仰。三姨勤劳和豁达,展现了传统妇女的美德。而表哥王医生,则是新时代理念的家族代表。这些看似个体的家族情节,却联袂着人类所共有的血脉亲情。
段蓉萍还是一个时代的记录者。露天电影院里,人山人海;昏暗的油灯下,一家人围着讲故事;在大礼堂里看节目;围着一台老式收音机,听评书。这些温暖的景象,在让我们对往事唏嘘的同时,不能不认真审视当下的生活。在物质与精神的对抗当中,我们牺牲掉了多少应有的欢乐。
人与自然、人与动物间的和谐关系,也是作者观察的重点。她用文字铺开了一幅生机盎然的乡村景物图。《村头的老榆树》《榆钱情怀》《家里的狗》《马儿的事》《驴儿为伴》等,以真情和友善为基点,凸显了人与自然,人与动物之间的对等交流,双向促进。她以平等相待的方式,否定了人是万物主宰的论调,并揭示出人类情感与自然界理应存在的一种隐秘的相互抵达。
作者在后记里道出了这本文集所要体现的内涵——《记住乡愁》。这不仅是一个作家对养育自己土地的报答,也是对岁月流逝中生命的尊重。顺着一条河流走向,能衍生出一片丛林,围绕着这些林木而生活的人们,用他们的酸甜苦辣和生生不息,勾勒出一个地域的文明进程。这虽然是段蓉萍的古牧地,我们却能从这里,找到一片孕育人类共同依恋的乡土。它一直被供奉在我们的血脉里,随着思念的潮汐而起伏,供一代人的情感认领和精神瞻仰。
文风朴实,是本书的第一个特点。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晦涩的意境。一切都清清朗朗,坦坦荡荡。平实的叙述,与农村简朴的生活,相得益彰。真切的情谊,与人物美好的心灵,互为映衬。体现了词与意的统一,心与境的关照。
情感真挚,是本书的第二个特点。没有空洞的说教,没有缥缈的抒情。将所有的感情都化解到一个个故事和一段段细节之中,让我们随着人物命运的波动,去把脉那个时代的节奏。尤其是对亲情的描述,可以感受到作者集万般波涛于平静的深层呼唤。
地域性强,是本书的第三个特点。从古代的驿站,到近代的老城,再到现代的新区,所有的演绎都发生在古牧地,也只有这一方疆域,才能网织出这么多情景交融的故事,才能孕育出与之相对应的性格作家。而段蓉萍,显然是这片土地最怜爱的歌者。
任何一种文风都是双刃剑,语言太过朴实,往往就会流失掉文字的张力。描写太过琐碎,又不能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许多篇幅,作者完全可以拆解开来,列为不同的篇目,系统表达。
当我们以文学的方式,开始为家乡立言的时候,其实,那片土地已经化为阿拉伯飞毯了,载着沉淀的岁月和往事,也载着温暖的情感和期待,在文字里穿梭,在心灵上栖落。
(本文图片由蒋建斌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