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兵的诗
2016-11-21张红兵
张红兵
张红兵的诗
张红兵
张红兵简历
张红兵,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于山西黎城。业余写诗。有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诗探索》《中国诗人》《中国诗歌》《山西文学》《黄河》《都市》《诗品》《新诗》等。诗作入选《2007中国诗歌精选》《2008中国诗歌精选》《2011中国年度诗歌》《中国当代诗歌选本》《2012中国诗歌精选》《2012中国年度诗歌》等诗歌选本。曾获得诗刊社诗歌大赛奖、第二届上官军乐诗歌奖。2008年参加诗刊社“第24届青春诗会”。有诗集《十年灯》出版。现为山西晋城职业技术学院美术教师。
第一届 浙 江 晏 榕
第二届 山 西 邢 昊
第三届 云 南 海 男
第四届 黑龙江 林柏松
第五届 青 海 高建斌
第六届 山 西 王文海
第七届 山 西 孔令剑
第八届 河 北 大 解
第九届 山 西 韩玉光
第十届 山 西 李庆贤
第十一届 重 庆 吴小虫
第十二届 山 西 张海荣
第十二届 山 西 张红兵
美
终究,这世界有多少美
多少美又会转瞬即逝
就比如在这个冬日的午后
有一点阳光,有一点薄雾
我坐在七楼朝北的房间里
窗外的世界明亮又迷蒙
远处山冈上有一片柳树
看不清枝干,只是一抹灰褐的影子
它们虚淡的样子
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会消失
一个下午,我远远望着
仿佛只是为了将它们看住
红嘴鸦
红嘴鸦,口衔花朵的红嘴鸦
红嘴鸦,点燃童年大火的红嘴鸦
飞舞在天空的红嘴鸦,河边漫步的红嘴鸦
被养熟的红嘴鸦,架在别人肩头的红嘴鸦
令我艳羡的红嘴鸦,让我追逐的红嘴鸦
叫声清亮高亢的红嘴鸦
连腿脚也是红色的红嘴鸦
羽毛乌黑的红嘴鸦
将朱红与墨黑并列在一起的红嘴鸦
漂亮的红嘴鸦
活过了许多年,再也不曾见过的红嘴鸦
记忆里的红嘴鸦,纸上正在褪色的红嘴鸦
鸽子
那绝不是哪个浪漫诗人
随手一扬
撒出的一把金币
它们麇集着,盘旋着
比冷灰的天空还冷
比尖锐的信号塔还锋利
它们翻过来覆过去
看上去既是冬天的一部分
又不像
初春,蒲公英和蝴蝶
半寸光芒
一只黄色的蝴蝶是阳光变的吧
它不停地飞起,落下
像在给花朵添加油膏
半寸花香
小小蝴蝶如春天的两片肺叶
一呼一吸,陶醉于它的杰作
半寸光芒,半寸花香
蝶翅上的黑斑是没有褪尽的春寒
荆棘——给父亲
被怕,被恨,但又不得不一次次被接近
在诗篇中,它们有时代表自己,有时也代表庸俗和小人
但它们和父亲的生活相互依存,有时也难免进入身体的肉里
仅仅是有时,我们用比它们更尖锐的东西请它们出来
更多的时候,它们变成殷红的火苗、狰狞的篱笆
它们自然不值得被歌颂,谁会到荒山野岭间抒情?
它们被怕、被恨、被接近、被砍削、被敲打、被捆绑
像一段僵硬的身体被扛回来,然后打开,然后一点点苏醒
然后一点点回到火焰中去,一点点回到篱笆墙上去
蝎子记——给母亲
不能碰触,母亲,这你是知道的
一只蝎子,任凭它爬到了谁的脸上
它只是趁着夜色,出来走走,或寻觅食物
它只是将你的身体当成了一座小山
但你以为是一只飞蛾或者一只蜘蛛
黑暗和懵懂中,你向蝎子伸出了右手
一座动起来的山丘显然令一只小小的虫子恐惧
而伤害已经注定,伸出的手已无法收回
这是蝎子的故事,也是母亲的故事
被处死的蝎子,现在已化作一小撮尘土
那一点毒液,也渐渐成为母亲身体的一部分
蟋蟀
年年在磨刀,哦,不,是在磨剑
十年磨一剑,剑是褒义,刀是贬义
年年在磨剑,从少年磨到了中年
在黑夜里磨剑,在秋夜里磨剑
在白天里也磨剑,只是世界喧闹
淹没了“霍霍”的声音,哦,“霍霍”也不准确
春天也在磨剑,冬天也在磨剑
夏天也在磨剑,只是秋天
他把磨刀石摆到了我的院子里
他在磨剑,磨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的剑
剑从我从来也不曾见过的磨刀石上滚过
发出真正磨剑的声音
年年磨剑,年年寻找无法看见的霜刃
我不能说这是一把虚无之剑
一墙之隔这声音多么真实
我不能无视这虚无的存在
合唱
他们唱得一点也不好
缺少节奏和韵律,吐字也含混不清
尽管这童声里,有我儿子的声音
他迟到了一会儿
但他很快便加入到合唱队的行列
他们的行为坚定而努力
伴着歌声
身体还不由自主微微摇动
只有双手仿佛是属于一个幼儿的
还没有办法放在它们该放的地方
玉米
我从手机的听筒里触到那些玉米皮了
那些冰冷的玉米皮,那些紧紧裹在玉米棒子身上的玉米皮
那些失去了水分变得干涩起来的玉米皮
今夜,我只关心玉米皮而不关心玉米
我甚至触到那粗糙的手了
那让玉米皮都相形见绌的手
其实,我只关心玉米
但是讨厌的玉米皮连累了它们
堆在院子里的玉米和它们的皮还纠缠在一起
我从手机的听筒里听到了夜露落下的声音
巨大又冰凉
红叶小檗
我在花园的小径上遇上它们
或者说我们一起沿着小径前行
或者说它们夹道欢迎我
我看见了它们拍红了的小小的手掌
其实,这都是幻觉
其实只是一种矮小的灌木
起初引起我注意的也不是它们
而是小径入口处的一块牌子
仅仅相当于植物学意义上的说明书
便强烈地吸引了我
英译的名字我读不懂
巧妙还是牵强附会我只能猜想
东亚高原的植物
在拉丁语的发音中是否还有红紫斑驳的色彩
它们以复数的形式存在
膝盖以下的高度依旧有大红大紫
依旧有热血和体温
依旧有果实,有捍卫果实的细小的刺
打钟少年
一截旧钢轨
一根旧螺栓
能将一个打钟少年的孤单和恐惧
减轻多少
银质的月光在共鸣
如果连晨星也隐藏起来
一个寒冷的少年
渴望在内心敲打出火星
乡村供销社
递上去五分硬币,变戏法一样
售货员会递下来五颗硬糖
隔着高高的砖砌的柜台
我看不见售货员的操作
我多么想看到这个过程
我想看看那只搪瓷盆或旧纸箱
里面到底盛着多少甜蜜的诱惑
我渴望自己长高
可是,仿佛柜台也在长
相见
谁安排了我们这次相见,高山之巅
一只鹰在低低地盘旋,我甚至看清了
它身体的花纹和色彩
我禁住呼喊,挥舞的手臂就要碰到它的翅尖了
仿佛高山之巅还不能满足我
努努力,我把自己放飞起来
我把豢养在内心多年的一只鹰放飞起来
大地顷刻间失去了重量
背负整个春天的阳光
气流点燃了羽毛细小的火焰
一只鹰在反复测试眼睛,测试心胸
一只鹰在盘旋,双翅一寸一寸抚摸过天空
高山之巅,谁安排了我们这次相见
或许只是一场梦幻,一次内心的逃离
滔滔雄辩的尘世,我能拿出什么证词
手机屏幕上的那个黑点,多么可疑
我把春天吓着了
春天,她不允许我看清一只斑鸠的羽毛
那是她好看的春装配着漂亮的丝巾
春天,她不允许我看清她怀中的桃花
只是在我的眼前一晃,就藏起来了
春天,她挑着蒲公英的灯盏赶路
但她娇小的身体一直在躲闪
是不是我的脚步太匆忙,动作太鲁莽
是不是我如饥似渴的样子把春天吓着了
积木——给父亲
我愿意相信,那是另一种积木
在你的身边倒塌又垒起
我愿意相信,那些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块
就是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木块
但你只是在垒一道石堰
你没有将它看成一道缩小的城墙
你浑身是泥土和汗水
习惯了劳累,会不会去拒绝安逸
一粒煤的意象
我的想法也是一粒煤的想法
一粒煤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
在四百米深的矿井下
我和一粒煤的想法合而为一
平生第一次,在这样的地方
遇见一粒煤
我只能遇见一粒煤
只有一粒煤和我一见倾心
我的黑对应着它的黑
它用心收集巷道里的光亮
它反射出的熠熠的光芒
也是我内心仅存的光芒
在四百米深的矿井下
我产生了带走一粒煤的冲动
我的冲动也是一粒煤的冲动
一粒煤是多么小
我可以将之放入衣袋
甚至攥在手心
含在口里
一粒煤又是多么大
需要付出我全部的努力
打开内心翻找
我羡慕桃花的好气色,指甲明亮、粉红
那么多的蜜蜂缠绕着,像足赤的黄金戒指
一根手指头上戴一只还嫌不够
一株小桃树,像春天的一只手,在我眼前招摇
像春天的小心眼,气我、急我,让我眼红
我举起十指看看,如冬天的树枝,干枯、瘦消
凑近耳畔听听,指间只穿过单调的风声
我打开我的内心努力翻找
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点安慰自己的香气
频繁的雨水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玩伴
他待在一旁,伺机再次将石堰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