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达人性、拷问灵魂的时代大作——评大型淮剧现代戏《小镇》
2016-11-21孙豹隐
■孙豹隐
通达人性、拷问灵魂的时代大作——评大型淮剧现代戏《小镇》
■孙豹隐
道德是戏曲艺术的一个永恒主题。艺术家什么时候都不能回避对道德的审视,不能逃离对所描绘对象进行道德价值判断。当代艺术家在考虑用什么样的道德标准、道德倾向来进行道德评判时,当然有责任也有必要探索并用新的道德规范去衡量、再现、引导传统的道德规范。然而这种衡量、再现、引导应该建立在民族优良传统的根基上。因为我们民族有着深厚的道德文化积淀,其优秀的道德传统根深叶茂,熠熠闪光,如蕴蓄在人们骨子里的那种永不泯灭的精神力量,喷薄而出的那种极其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依恋和向往,认同与讴歌这种传统美德,理应是今天戏曲艺术创作的题中应有之义。江苏省淮剧团创作演出的大型淮剧现代戏《小镇》,以浓墨重彩、鲜蹦活跳的人物形象,通达人性、拷问灵魂的深邃思想,酣畅淋漓地唱响了一曲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合拍交融的时代精神之歌。
一个民风淳朴、德行远播的千年小镇,一位为人师表的道德楷模,一笔寻找恩人的巨额酬金,一场纠结挣扎的灵魂之旅,借助主人公内心的自省、拷问、冥想、苦恼、忏悔、放逐、新生、启悟,运用典雅的唱词、明快的旋律、生动的对白、饱满的表演演绎出来,一个惊心动魄、问道灵魂的故事流淌舞台、浸润人心。大幕开启,舞台呈现了充满叫卖声的古镇老街,朗诵着“弟子规”的学龄儿童。主旋律题材放置在这样一个充盈生活气息的场景中展示,足以让观众在亲切熟悉的感受中自觉进入戏的情境:曾经受过小镇人救助帮扶的老企业家派遣女儿来小镇寻找30年前的恩人,并以500万元作为答谢。这笔从天而降的巨款如同试金石,拷问着小镇人的灵魂。小镇并非是世外桃源,随着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浸淫,道德信念渐起波澜。镇长欲借此机会提升、重塑小镇形象,请求老教师朱文轩以及大批民众倾力寻找当年的救助者。根据多种迹象和往日沉淀了的思维,镇长认定此等好事乃朱老师所为。凑巧的是,朱的儿子恰在此刻遭遇大难,急需500万解救出水火。一向诚实善良的朱家夫妇陷入两难境地。心灵奔突中,苦涩煎熬间,他们做出了艰难却是错误的抉择,加入了冒领者的大合唱。不诚实是要付出代价的,失守道德底线更是免不了良心的惩罚。朱文轩虽然得到德高望重的朱老爹的暗中护佑而没有当众丢尽颜面,可良心、道德的双重拷问仿佛两把利刃呼啸而来。他的心底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惶惶不可终日。然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主流道德的路径始终流淌着诚信向上的精神力量。经历了强烈如炽的自责、愧疚、惶惑、不安,他开始了彻骨的自省与反思。最终他战胜了自我,说服了妻子,震赝了朱老爹,于大庭广众之下向人们坦诚一切,实现了对自己心灵的救赎,唱响了“清白至重”的道德颂,完成了一个大写的人的人格塑造。同时,这种道德楷模的力量振人眉宇、爽人胸怀,托举起小镇新的道德构建。小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叩动人心的古钟涛声依旧。小镇何尝不是整个国家的缩影,在小镇那清澈、响亮、悠远的钟声里,更大的范围、更多的人的思考荡漾开去……
应当看到,灵魂拷问与自我救赎是我们这个民族当下甚为缺乏的、也是最应召唤的精神情愫。显然,《小镇》这部戏以敏锐的目光,精准的开掘,深邃的展示,直面今天我们社会切实存在的道德危机的严酷现实,艺术地还原了当下一片众目聚焦的现实生活,生动而独到地揭橥出一种道德失衡与重归的挣扎(也是奋斗)的过程。同时通过主人公的沉沦(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与自救(哪怕是碰撞得东倒西歪),勾勒出了道德自我完善的艰难,知耻而后勇的可贵,担当精神的可敬。进而发出小镇乃至整个中华大地的优良道德传统如何传承、人们在诱惑面前如何坚守、一旦失足如何面对的时代呐喊!这些堪称内涵丰厚的时代话题的诉说与张扬,有效地催动人们在当今这个泛物质主义的时代萌生正确的认识,迸发践行的力量,以维护和坚守道德与信仰为重心的精神世界。从这个意义上说,《小镇》被形容为“灵魂的过山车”也好,被称作“一部真真切切的忏悔启示录”亦罢,其思想意义和艺术价值盖在于斯。
《小镇》把主旋律的题材表现得如此鲜活动人,一方面得益于剧作家富有匠心地处理好了传承和创新的多种关系。该剧部分情节虽然取材于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小说《败坏赫德莱堡的人》,然而剧本着重在充满中国风格、体现中华人文精神、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讲述一个地道的中国故事、反映中国人审美追求上做足文章;目无旁骛地以剧中角色的现代心理和思维情感、优良道德传承和当代道德构建筑基“打底”;锐意倾情在打造接地气、有温度的戏曲精品的坐标上凸显贴近生活、切近群众,留得住老观众、培养新生代观众群体的艺术元素与戏曲因子。剧中喷薄而出的当代社会的尖锐问题,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推进,鲜明活泛的戏曲语言运用,浓郁斑斓的生活气息吹拂,扎扎实实地为戏的怡人好看夯足了基础。另一方面,主人公朱文轩舞台形象的锻造成功与导演二度创作的隽永出新,为该戏凭添了七彩光环。朱文轩无疑是现代戏人物画廊中又一朵红艳艳的新葩。他以道德楷模的身份出场,在一波三折中迈出的第一部却是错乱的。接着他勇敢地走出了第二步,找到朱老爹坦白认错,令人为之一粲。更为叫绝的是,他最后的亮相完全出乎人们 (包括涉事极深阅人无数的朱老爹)意料。当年救助过京城企业家的朱老爹,竟也冒出过拾人粮票据为己有(不管他的老娘需要粮票救命这种客观情由多么有理,也不管他积极纠错、耿耿于怀40年)的一念之差。为了保住小镇淳厚名声,他要求朱文轩再现当年那一幕的情景,宣布自己就是30年前救人者。眼看铺垫到位,喜剧要开幕,却又在全镇大会上颠覆了。朱文轩不仅没有声称自己是当年的救助者,而且坦诚自己曾经也觍列冒领者群中。这动人心魄的亮相,是朱文轩人生迈出的第三步。这是惊天动地的一步,这是足迹永存的一步。正是这一步,他实现了对自己心灵彻底的救赎。同时,在他那“诚诚恳恳,说出真相。真真实实,袒露胸膛。磊磊落落,心明胆壮。为了小镇,重塑信仰。灵魂救赎,责任担当。”俨若黄钟大吕般的咏唱中,小镇人心头回荡起激越的和声,整个小镇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道德救赎。小镇传统深厚的优良民风获得了新的提升,优良传统道德得到了新的洗礼,现代道德观价值观有了新的构建,一场新的更高层次的喜剧敲响了锣鼓。毋庸置疑,全剧着力渲染、传播的民族传统美德主要体现在朱文轩身上。而他就生活在现实生活中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感的普通人物,那种蓄意拔高人物角色的痕迹在剧中毫无踪影。恰恰相反,在导演曼妙地运用西方现代表达手法的充盈下,有一场戏中,他在妻子的苦苦相逼下,一步三颤地走向电话机,谎称当年助人者是自己时,伴随着乍起的锣鼓声响,他那说谎的心脏似乎被敲击得将要粉碎,一种以情绪化表达引导出的理性思考将他放置于道德的审判席上。正是这样的性格、作为、环境相互间的冲撞,营造出交织错综的矛盾冲突,衍化出强烈的戏剧效果,牵动艺术的辩证法充分地奔突透进。正是有了这种真实的人物性格,真实的心理作为,真实的典型环境,使得朱文轩最终洋溢出来的传统美德显得真切实在,容易为人接受。传统美德、优良品格凭借艺术的穿透力向人们昭示道德良知,向社会呼唤精神文明,向生活展现价值典型,为社会主义道德的构建提供了一种动态思维。
传统与现代的共同构建,思想与艺术的统一融合,打造出来的《小镇》不再是一出穿着现代服装的传统戏曲。该剧以令人信服的艺术魅力回答了现代戏如何才能更好看,如何才能讲好中国故事,如何在继承中国戏曲美学风格上开拓出一片新天地的若干问题。我们有理由说,作为一部宣扬优良道德的戏,一部抒写人们灵魂的戏,《小镇》做到了踏雪无痕地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宏大主题融入到地方戏曲的创作之中,不仅为淮剧拓展了新的领域,在淮剧的发展史上成为一部现代淮剧的标志性剧目,在题材、剧本、表演、音乐、舞美等多个方面显示出新的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而且对更多的戏曲种类豁透出一种标志性的意义,对众多的现代戏传递出有益的启迪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