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湖南民乐的发展殚精竭力
2016-11-19蒋智蓉
蒋智蓉
〔摘要〕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彭幼卿先生慧眼识珠,不断发现、选拔民乐人才,得以组建湖南省歌舞团乐队,这是我省在全国解放后成立最早的一支民乐队。彭幼卿先生是当之无愧的伯乐,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是湖南省民族乐队的奠基人。
〔关键词〕彭幼卿乐队指挥湖南歌舞团民乐
湖南省歌舞团(前身为湖南省民间歌舞团)乐队指挥彭幼卿先生离开我们有十七年了,至今民乐队的成员仍然很怀念他!
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彭幼卿先生慧眼识珠,不断发现、选拔民乐人才,得以组建这支乐队,这是我省在全国解放后成立最早的一支民乐队。乐队以民乐为主,但乐手大多能兼任西洋乐器。比如:郝杰安专业是笙,能兼任芦笙、板胡和巴松,他的板胡还拉过独奏曲目,兼任水平不低;郑延庠唢呐专业,能吹双簧管和圆号,最多时兼五件乐器;吕树高为弹拨乐之王,大阮、中阮、三弦、独弦琴等等,要什么上什么;郑丁良竹笛兼单簧管;李小一竹笛兼长笛;黄中山包揽中西打击乐兼木琴……不胜枚举。
我是在十六岁和盛莉一起进入这支乐队的,我俩从钢琴改民乐专业。1960年至1965年期间,彭幼卿引进五位女生从事弹拨乐,至此,弹拨乐从高声部柳琴、琵琶,至中声部扬琴、中阮、三弦,到低声部大阮,门类齐全,民乐队基本建立健全。弹拨乐是西洋乐队所缺乏的,这正是民族乐的特色,弹拨乐的加入给乐队增色不少。女性的加入,无疑也为乐队增添一道靓丽风景,后来民乐队也成全包大雄与盛莉的美满姻缘。上世纪六十年代女性从事民乐是很少的,这也是彭幼卿匠心独具对乐队建设的一种人文关怀。
彭指挥对乐队的训练要求严格,细致耐心,作为一个指挥家,他有着良好的艺术修养和敏锐的观察力,对乐队有足够的沟通和驾驭能力。记得有次排练汪颂先生的《担伞妹》,第一遍试奏下来,既没旋律,也听不出什么名堂?乐手们面面相觑,配器零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什么玩意呀?!”“汪颂又发神经了吧!”乐队炸开了锅!只见彭指挥不慌不忙地弓下身来细阅总谱,敲敲指挥棒以示安静,先要求弦乐声部单独练一遍;再与管乐声部校对旋律出入小节数,也练上一遍,这时发现有个女声声部未到,特地从歌队找来一位女生练习,歌队正在试唱这首歌。当彭指挥再度拿起指挥棒试奏,乐手们小心翼翼盯住各自分谱一步步奏下来,加入女声声部,芦笙旋律也顺利进入,顿时鲜活的瑶寨音乐弥散在排练厅,有人直呼:“蛮有味呃!”“好听!好听!”这汪颂先生的怪异配器显示出鲜明的民族特色,被乐手们认可和称赞:“汪颂还真有点牛皮!”彭指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会心一笑,排练厅洋溢着和谐的氛围。在彭指挥细致耐心的反复调教下,这支乐队逐步具有较强的试奏能力,前面的这种状态也极少出现,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大多新作品第一次试奏下来就能听出个八九不离十,以后仅仅是细扣磨合而已。
还记得1963年中央广播民乐团来长演出,彭幼卿不失时机地请该乐团指挥、全国著名指挥家彭修文先生来团指挥我们乐队排练,乐手们个个兴奋不已,我可是紧张得手心冒汗。那时我还是个民乐新手,生怕他万一单独抽我出来扣一扣会出洋相。彭修文指挥衣冠整齐地走上台,脸上带着微笑,当音乐声起,他就娴熟地指挥起来,与我们乐队进行了一次成功的亲密合作。彭幼卿身为业务队长,仍觉意犹未尽,又安排全乐队成员到广播乐团下榻的宾馆进行一对一的求学求教。中央广播民乐团当时在全国是首屈一指的乐团,这天赐的良机岂容错过,也足见彭幼卿提高训练乐手的一片苦心。这一来二去的,竟然又碰撞出许玲和他扬琴老师张金堂的爱情火花。北京小伙张金堂毅然来到湖南,这湖南女婿本来业务精湛,来湘几十年无论指挥乐队,还是创作、教学,都硕果累累,为湖南民乐作出重大贡献。这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我想始作俑者当属彭幼卿先生,无意中又为湖南引进了杰出民乐人才,传为佳话。
经过长期的严格训练,这支乐队在1965年能以二十多人的乐队编制演奏反映世界人民反帝斗争风云的大型歌舞剧《风雷颂》的全剧音乐:在音乐创作中,彭幼卿也是作出很大贡献的,他创作了很多乐曲,还配器再加上指挥。当年在北京演出时,受到陈毅外长接见和赞扬;五一节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演出《风》剧片段《富士山下起风暴》,周总理第一个站起来带头鼓掌,所有外宾也跟着站起来鼓掌。这给予全团演职员多大的鼓舞呀!这是彭幼卿指挥艺术的高峰,也是我们乐队的演奏高峰,当年北京有业内人士评价称,我们乐队相当于中央民族乐团的水平。对于一个省级剧团的乐队而言,真是评价不低呀!我当时年纪小,不知什么原因,只记得在乐池里演奏这部剧的音乐时,还莫名地流过泪,现在想来,是音乐那种沁人心脾的功能,激荡和净化心灵而使我落泪。也听演职员们纷纷议论:好喜欢那场越南音乐,好喜欢那场巴勒斯坦的音乐……这台《风雷颂》歌舞剧曾在北京、天津、广州及全省各地市巡演,好评如潮,多年以后还为观众们津津乐道。
1966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彭幼卿作为乐队队长,艺术上的权威,受到无情冲击,关牛棚、扫厕所……从艺术顶峰跌到人间地狱。我们剧团也斗走资派,开始对团长、队长出大字报,砸烂十七年旧文艺界。后来,剧团就是群众斗群众,工宣队进驻,专业人员被扫地出门,文艺界全部下放农村。省歌舞团成员连带老弱病残、家属小孩,由工宣队送到边远山区———城步苗族自治县。我们都尝到了苦果,真个是以斗人开始以斗己而告终。彭幼卿全家下放,全体乐队成员也未幸免,统称下放干部,直接由生产队安排出工安家。
半年以后,省歌舞团开始重建,由军代表一一政审。民乐队改变了方向,建立一支西洋管弦乐队。老民乐队基本解散,仅有少数人选上回团,大多数成员继续在农村劳动改造,或者自谋出路,不但不能从事专业,连回长沙都成了奢望,彭幼卿也和大家一样。然而若干年以后我惊奇地发现,省级剧团凡有乐队处,就有原省歌舞团乐队的成员。省花、省湘、省京、省祁剧院、省杂技团、省艺校、湖师大音乐系……莫不如是。听省剧团某人士称:“只要听说是省歌舞乐队来的,对他的业务就放心了。”这么高的评价!真是承蒙兄弟剧团看重。甚感欣慰,原来他们就是认可《风雷颂》的音乐!真是遇知音呀!因这不是上级一纸调令的安排,而是每个成员不断努力谋求的结果,而且调出去的成员不负众望个个成了乐队指挥:刘成在常德歌舞团任指挥;周子萍在邵阳市任省祁剧团乐队指挥;胡子文和王玉伟在省杂技团任指挥;彭思齐在省花又配器又抓排练;郑延庠先后在城步、黔阳、怀化和省湘剧院任指挥;连早几年调出去的赵伏生也在衡阳歌舞团任指挥;包大雄在湘潭大厂矿任乐队指挥;盛莉任百人大合唱指挥;孙淼清在潇湘电影制片厂组乐队任指挥;留团的周敦戡任指挥;熊政维在江南乐团任指挥。连我这个文革前最小的成员,也在邵阳市二中帮助他们组乐队任指挥。更为巧合的是,我接过他们的总谱,竟然是彭幼卿老师的配器,有线谱有简谱,中西结合,太熟悉他的乐谱了。这时他也调回了省歌舞团,邵阳市某个中学都来找他配器,足见他在全省的影响力。该校在全省重点中学汇演中三度获一等奖,时跨六年,有两次为彭幼卿配器。这种状况不会是偶然的巧合,乐手们都称任指挥时脑子里全是彭幼卿指挥乐队的印象。
1990年代,省扬琴学会多次举办全省扬琴大赛,几乎每次(不下三次)都碰到彭幼卿老师和我们一起当评委。我当时是邵阳市的带队老师,我既惊奇又高兴对他说:“您真看得起我们扬琴学会,每次都来帮我们当评委。”他却回我:“是你们扬琴学会看得起我,把我喊来的。”其实岂止仅扬琴这个项目,彭幼卿离休后在二胡、竹笛等多种民乐或西洋乐器及声乐等等类或混合型文艺大赛中均担任过评委,足见他的威望在全省音乐界也是有共识的。
省歌舞团民乐队的成员,在文化革命结束重新工作后,逐渐成长成熟,在作曲、配器、指挥、教学等各方面各显其能,他们洒向三湘四水,无论对专业还是业余的民乐界,是多么巨大的影响和提升,恐怕彭幼卿先生也未曾所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追根溯源,彭幼卿对这支民乐队的建设、培育训练,付出他全部青春精力和智慧。虽说人才成长离不开自身的努力,但谁能说这不是彭幼卿先生的慧眼提携?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他是这支乐队当之无愧的伯乐!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彭幼卿是湖南省民族乐队的奠基人”。2013年,当我接过湖南省民族管弦乐学会授予我“湖南省民乐特殊贡献奖”的奖牌时,甚感愕然。虽然没有奖金,但这种殊荣真让人脸红发烧!怎能与眼前刘振球、刘镇玉……这些大师相提并论?那可是作品盖世、著作等身的博导大师啊!又怎能比彭幼卿指挥呕心沥血为民乐的一生!怎能比民乐前辈郑丁良、王玉伟、刘成、吕树高……等等先故去的师兄们!他们才是对民乐有特殊贡献的功臣。我仅仅在基层做了一些民乐的普及工作,实属平凡,却承蒙错爱,权当是一种鞭策和鼓励吧。这鼓励和奖励应该是有区别的。
时间荏苒,转眼这支乐队的成员们都是银发老人。我们历经了人生的坎坷悲欢,尝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看开了、看淡了,唯有这情和意留在那青春的岁月,只剩下一颗至诚的感恩的心。仅以此文献给彭幼卿指挥和他的乐手们。(责任编辑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