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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之死亡》中死亡主题研究

2016-11-19朱祺

艺海 2016年4期
关键词:洛夫

朱祺

〔摘要〕洛夫作为当代诗坛的杰出诗人,其早年表现手法近乎魔幻,被诗坛誉为“诗魔”。《石室之死亡》是其早期创作的对于生死展开讨论的代表作,文中对于死亡主题的展现贯穿全篇,奠定了作者在台湾诗坛中的地位,至今仍评论不断。本文将通过对作品内容、结构、意象的研究考察作者对于死亡的深刻理解。

〔关键词〕洛夫《石室之死亡》死亡意象

一、诗人以及《石室之死亡》

洛夫,男,本名莫洛夫,兼有笔名野叟,籍贯湖南衡阳,1928年5月11日生,1949年到台湾。淡江大学英文系毕业,曾任海军编译官,英文秘书,东吴大学讲师,亚盟总会专门委员会以及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华侨大学,广西民族大学客座教授。曾获1982年中国时报文学推荐奖、中山文艺创作奖、1986年吴三连文艺奖、1991年国家文艺奖、2011年中国当代诗歌奖(2000--2010)创作奖等奖项。1999年《魔歌》获选为台湾文学经典之一,2001年当选第三次台湾当代十大诗人之一,名列首位。作品被译成英、法、日、韩、荷兰、瑞典等文。

洛夫自1958年写作《我的兽》开始进入"现代诗"的创作时期之后,用了将近5年的时间,完成了总共有64节、600多行的长诗《石室之死亡》,主题严肃恢弘,意象繁复,灵感来源于金门炮战中对‘死亡的感悟,于1965年1月由创世纪诗社出版。成为台湾诗坛最具争议的作品之一。

《石室之死亡》是台湾诗人洛夫的代表作,也是其诗歌中最具现代派风格的作品。全诗由64首短诗组合而成,拆开可独立成篇,合起来则构成一首长诗。每一短诗均为两节,每节五行,形式相当工整。在内容上,全诗主要探讨了生存、死亡、战争、宗教、情欲等一系列的重大而严肃的问题。而“人的存在,生死同构”则是长诗所要倾力表现的基本主题。“生兮死所伏,死兮生所伏”①,人渴望永生却终有一死,永远在死亡中执拒死亡,在与死亡的斗争中求得超越与不朽。人生的悖论,生与死的矛盾弥漫于全诗的字里行间,而人神兽一体,也将是人类自身的永久悲剧。

对《石室之死亡》的批判之一即是其的晦涩难懂。洛夫曾回忆:“当时的现实环境却极其恶劣,精神之苦闷,难以言宣,一则因个人在战争中被迫远离大陆母体,以一种飘萍的心情去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因而内心不时激起被遗弃的放逐感,再则由于当时海峡两岸的政局不稳,个人与国家的前景不明,致由大陆来台的诗人普遍呈现游移不定、焦虑不安的精神状态,于是探索内心苦闷之源,追求精神压力的纾解,希望通过创作来建立存在的信心,便成为大多数诗人的创作动力,《石室之死亡》也就是在这一特殊的时空中孕育而成。”这份情感是未曾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读者难以体会到。

二、《石室之死亡》中的主题

《石室之死亡》冲突最激烈却又最和谐统一的即是生、死两大主题意象的矛盾统一。在对于诗的表现手法上,《石室之死亡》引起了激烈的争议,但是在对诗的主题思想上,还是比较有共鸣的,争议较少。洛夫无疑是想通过《石室之死亡》而与读者们交流思想的[1]。诗歌创作方面,诗人体会到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自己很用心地经营这首诗,但最后读者不一定喜欢,因为读者并没有诗人所蕴含与作品中的情感,而诗人无意中信手拈来的一个作品,读者们反而很喜欢,这就是作者跟读者之间的矛盾和距离。想要弥补这些距离很难,因为每个诗人都是固执的,而读者也自有其立场。也许这就是关于诗歌的理性和感性的方面。当作者把感情化为诗的语言的时候,变成一行一行的诗的时候,诗人必须要做灵感的主人,这就需要用诗人的理性控制,最高呈现出来才是完整的文本,就是有内在感性的部分,然后用理性的语言把它整理出来,这首诗才会以一个完整的面目呈现在读者面前。

1.石室。《石室之死亡》,从标题来分析死亡的主题,那么就首先应聚焦到石室这二字。很明显,石室是个意象。意象,并不是客观的事物,也就是并不是真的指的石室,意象是作为客观事物与作者主观思想的结合物而存在的,那么,这个“石室”到底象征着什么呢?

如果单单只看标题来分析,石室,首先,它表明一个空间,这个空间还有着约束、束缚的意味;第二,石室这个场所古往今来无论是出现在历史记载中还是文学作品中,它历来都是代表着某种神秘、禁忌、压抑的场所。结合石室这两个属性,可以体味出作者想要表达的束缚、禁忌、压抑,而这些情感往往是与死亡这件事物分不开的。试问天下还有哪件事比死亡更让人压抑,更让人感觉神秘而不可冒犯。在前文中洛夫对于写这首诗的心境已有了阐述。

2.死亡。我们再结合石室来理解标题中的这个死亡。死亡有很多种意象,曾几何时就有人高喊: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曾几何时,我们的文圣也对于死亡充满敬畏,不敢妄加评论;曾几何时,轻缓的木鱼声更是敲出了轮回往生的超脱大道;而文中的死亡却不同,文中的死亡,无疑是一种阴暗,一种无力,是无奈,更像是一生叹息。死亡。如第11首,“棺材以虎虎的步子踢翻灯火/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威风”②这样骇人的意象,来状写死亡的威风,生命被夺势难避免。所以,骨灰便飞翔于肌肤与灵魂之间,将阴冷恐怖的气氛渲染到极至。“荷花的升起是一种欲望,或某种禅”[2]然而,诗人只用了荷花一个典故,便将其化解了。因为在佛教的象征中,荷花的五瓣分别表示诞生、洗礼、婚姻、休息与死亡,它子、花、蓄同现,代表存在的三阶段—过去、现在、未来,这说明死亡并非寂灭,而是过渡。因为有死必有生,我们看到了石室的束缚,压抑,更是作为了一种类似墓室的存在。但墓室的存在,一方面的确是象征着死亡,但同时,也象征着另一种意义的新生。因为墓室的修建并不是完全作为死亡而存在的,而是让人长眠之地。既然是眠,既然是睡觉,既然是休息,那么便是生!这是人们由古至今对于死亡最为浪漫的理解,更是寄托了生的希望。这也许就是由死向生的境界。

所以,本文这一部分对于《石室之死亡》这首长诗的标题进行了开放性的思索,可以从标题中显现出诗中对于死亡的意境是晦涩封闭的,更是因石室自古的神秘意象而使这种死亡更加令人敬畏。

三、《石室之死亡》中死亡的意象

台湾诗人、诗学家简政珍在其题为《洛夫作品的意象世界》一文中,开篇即称“以意象的经营来说,洛夫是中国白话文学史上最有成就的诗人。”[3]要将作为工具的文字,将追求表达精神情感思想的文字,转换为“文字的奇遇”———作为与精神意象同构共生的文字的追求,是洛夫在作品中的创造。如洛夫使用用“白昼”、“太阳”、“火”、“向日葵”、“子宫”、“荷花”等意象,象征光明,象征生命;用“黑夜”、“暗影”、“盲瞳”、“蝙蝠”、“蛇腹”等意象,象征黑暗,象征死亡。这一矛盾尖锐对立的意象,构成了长诗的基本矛盾,令人震惊的《石室之死亡》的意象运用,是充满割锋,充满感染力的,是撞击力很强的诗句。洛夫在诗中将语言降服,化为他生命本身。诗人在创作过程中,将自身的生命与情感揉碎,揉入了一切事物之中,将他的创作与天地的生命融为一体。确实,诗人的意象运用都是要服从于生命形态的精神呼求,凝练成诗的语言是形神互生,思言并行。正好比相应于“一片碎裂的海”和“炸裂的太阳”之所精神形态,在《石室之死亡》中,诗的语言张力皆被撕扯分割于局部,着力于构句,不求整篇,是以意象密集,气息沉郁,有浓得化不开的语境,读者读之处处怵目,步步惊心。在这样的阅读感受冲击中,实则一些看似“雕琢”的地方,也让人感觉到迫于强烈的创造欲望、且可诉诸于此时此地之语境的水到渠成的“雕”或“琢”,并非不得已而为之的生硬造作。

1.石类意象。《石室之死亡》64全诗,读者更能感受的是由一组意象所反复渲染的一种死亡的氛围.我们以第一首为例来研究一下以石类为主的意象渲染的死亡。

只偶然昂首向邻居的甬道,我便怔住

在清晨,那人以裸体去背叛死

任一条黑色交流咆哮横过他的脉管

我便怔住,我以目光扫过那座石壁

上面即凿成两道血槽

我的面容展开如一株树,树在火中成长

一切静止,唯眸子在眼睑后面移动

移向许多人都怕谈及的方向

而我确是那株被锯断的苦梨

在年轮上,你仍可听清楚风声、蝉声②

“邻居的甬道”,甬道就字面意思来言指院落或墓地中用砖石砌成的路,这里我觉得应该理解为墓地的通道更准确。并且作为开头我觉得作者想表达的不仅仅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的,作者其实想用“甬道”这个石类的意象来象征死亡。以死亡为主情绪来描写死亡之后的情景。“人以裸体去背叛死”,裸体是一种死亡的形式,背叛是死亡的结果,对象已经是死了,为什么要裸体呢?其一可以理解为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身份,地位,衣服某种程度上可以表明生的状态,另一种理解就是裸体是单纯的象征,最真实的一种形态,与下一句的黑色形成强烈的反差。“任一条黑色交流咆哮横过他的脉管”,黑色交流结合这首诗歌的写作背景应该是人面对战争,留下来的死亡的阴影,从咆哮一词可以揣摩到人即使死了还受着死亡阴影的影响,这种影响已经注入血液一直身体里循环,没有办法避免的对死亡的恐惧。

“我便怔住/我以目光扫过那座石壁/上面即凿成两道血槽”,石壁就是墓道里面的墙了,可是墓墙有了血槽,心不寒而栗加之沉重,所以目光似乎也变成了沉重而锋寒的凿子,所及之处都能凿出血槽。石壁瞬间就凿成了血槽,直抵灵魂的考验:面对战争中伴随生命的消逝,鲜血沿着石壁缓缓滴下的恐怖情景,诗人怔在那里,仿佛死亡一步步逼近,内心受到巨大的震撼,直到麻木。为什么说是麻木呢?“我把头颅挤在一堆长长的姓氏中/墓石如此谦逊?,以冷冷的手握我/死亡的声音如此温婉犹之孔雀的前额”②作者面对死亡的麻木似乎是已经不怕了,因为,逃或者不逃,死神就在那里。在这里,墓石传达出死亡的讯息,成为死亡的象征。然而“孔雀”又使得这种死亡是温婉的,谦逊的,同时又是震惊的。诗人究竟在表达什么呢?或许是一种亲临死亡的巨大感触下对死亡的重新理解吧。“石室倒悬/便有一些暗影沿壁走来/?倾耳,听穴隙中一株太阳草的呼救/?哦,这光,不知为何被鞭挞,而后轹死?”[2],在战争的摇晃中石室倒悬,作者的世界颠覆了,有人走下来,虽然听见生命的呼救,但是却无能为力,最后轹死,这里四处都是死亡。没有生命的物体会死亡吗?不会。但在洛夫的笔下,石室竟然会死亡,且死亡的声音甚至是如此温婉。

2.颜色意象。“灰”是生命之火将熄灭的象征,在全诗中以各种不同的形式频繁出现。“穿过祭神的面具,有人从醉了的灰烬跃起”(第7首)、“刚认识骨灰的价值,它便飞起”(第12首)、“你确信自己就是那一瓮不知悲哀的骨灰囚于内室,再没有人与你在肉体上计较爱”(第14首)、“一部份在飞去的纸灰中遗忘”(第28首)、“任多余的肌肉去作化灰的努力”(第36首)、“从灰烬中摸出千种冷中千种白的那只手/错就错在所有的树都要雕塑成灰”(第57首)、“我也偶然去从事收购骨灰的行业”(第60首),[2]这些诗作里“灰”的意象的象征性是与死亡具有一致性的。它是身体不复存在后的形态。实际上也就是生命的破损感。面临战争以及死亡的威胁,以及生命安全感到破坏,生命不再充实和完整,变为分散或是飄浮的“灰”,表现死亡对于生命的完整与人的安全需索本能造成的严重威胁,这种威胁反映在诗作情感上便是死的一种延续,也可以说是对于生的渴望。

四、死亡意象的选择

洛夫自己对诗歌创作原初状况有一个客观回忆:一九五八年,金门发生激烈炮战,中外轰传,一九五九年五月我有外语学校毕业,七月派往金门占地担任新闻联络官们负责接待来自世界各国的采访记者。最初我在一间石块堆砌的房子里办公,夜间则到附近另一个地下碉堡中睡觉及到三个月之后才搬进一个贯穿太武山,长约两百公尺的隧道中去住。隧道内经常不发电,晚餐后大家除了在黑暗中聊聊天之外,便是睡觉。开始我很不习惯这种战地生活,经常失眠,在黑夜中瞪着眼睛胡思乱想,有时在极静的时刻,各种意象纷至沓来,久而久之在胸中酝酿成熟,便蠢蠢欲动,直到八月某日我在办公室写下“石室之死亡”的第一行[4]。可见,“石壁”、“墓石”、“石室”等意象并不是随意使用的,这与诗人所处的自然环境相关。作为非和平年代的军人,洛夫将自己对生存的体验化入自己的诗歌之中,不得不面对死亡,而死亡也不会因为军人的勇敢而回避。洛夫还回忆起当初在地下室推敲《石室之死亡》第一句时的情景:“正一面思索,一面斟字酌句的修改中,突然室外传来一阵炮弹爆炸声,震得石室一阵摇晃。坐在我对面的一位上尉军官吓得躲到办公桌下去了”[4]。而诗人面对死亡并不觉害怕,只意识到如果以诗的形式来表现,死亡会不会变得更为亲切,甚至成为一件庄严而美的事物,所以死亡的声音竟然是“温婉”的。在《石室之死亡》中,石室是死亡发生的地方,也是诗人得以存活的地方,诗人与“石室”一起见证了战争的残酷,生命的渺小,从而心灵变得更强大。我的面容展开如一株树,树在火中成长继续对怔住的阐述,面容有些僵硬,因为想到时刻面对着死亡,所以说在火中生长。一切静止,唯眸子在眼睑后面移动移向许多人都怕谈及的方向这两句就很好理解,“怕谈及的方向”即死亡,看似静止和平静的背后,还是因为环境,不由自主的对于死亡的潜意识的恐惧和思考。而我确是那株被锯断的苦梨在年轮上,你仍可听清楚风声、蝉声虽然我们害怕谈及死亡,但是经历过的,看到过的处处都有死亡的影子。

诗歌标题既有死亡的一面,也有新生的一面,达到了石室与死亡的对立统一。诗中大量出现的石类意象,石类意象压抑、沉重,体现了作者内心对于死亡的挣扎与凌驾于恐惧之上的无力;而另一方面,石类意象同时坚固、可靠,作者的顽强不屈跃然纸上。诗中颜色的选择,灰色,作为白色与黑色的中间色,中和了两种颜色的特点,对应作者自身的精神斗争史。作者虽然写了大量的死亡意象,联系写作背景,一方面是对于身处这样一个随时会死亡的环境的自我释放,洛夫描写了大量的死亡意象无疑就像一道道镇定剂,将他紧张、恐惧的心安定下来。另一方面,与被动接受死亡相对的,是主动求生,对于和平生活的渴望,是厌倦了这个炮火纷飞的时代,期待新生活的到来。

回到这首诗,对于这首诗中死亡主题的分析,更准确的来说是对洛夫在担任金门战地记者的情感脉络的分析。通过这首长诗,读者视角被拉至一个小小石室中的某位战地记者身上,在枪声炮火中,将这个小人物的故事通过一首长诗描述了出来。(责任编辑文键)

参考文献:

[1]侯吉谅.洛夫石室之死亡及相关重要评论[M].台北:光文化事业, 1988.

[2]洛夫.洛夫诗作精选集[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 2010.

[3]简政珍.洛夫作品的意象世界[M].台北:国立台湾文学馆, 2013.

[4]洛夫.洛夫访谈录[J].诗探索. 2002(Z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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