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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性”的家长会

2016-11-19杨慧芹

师道 2016年4期
关键词:志军礼堂婶婶

杨慧芹

我一直很怀念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年,第一次召开家长会的情景。

1994年9月,大学毕业的我回到师范母校,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因我和这帮学生都来自农村,更重要的是我只比他们大四五岁,所以毫无悬念地打成一片。

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1995年5月1日起,全国开始推行双休日,学生们自由支配的时间又多了一天。这些少男少女们,见识了一年多的小县城的繁华,他们开始爱上了逛街,爱上了看电影,即使周末过后依然如此,大把本应用在日常学习的时间被挥霍掉了,身为“学姐”的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其实想想,可能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段时光,当年的我也是一样,只不过我的老师邀上我的父亲一起“拯救”了我,才获得三年师范毕业后被保送到南师大求学的资格。我决定也要邀上他们的父亲母亲一起帮助我的学弟学妹们。

因当时电话还没有普及,我连续奋战了近一周的时间,书写了四十九封书信,信中我诚邀这些如我父母一般年纪的叔叔婶婶们于冬至这天来校一叙,并请他们对自己的孩子保密。

随后我在班上宣布:我们将在冬至这一天举行一个别开生面的联欢会,到时各位同学都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才艺,唱歌、弹琴、跳舞、书画、篆刻、朗诵,不管哪样,精彩就行,到时会有神秘嘉宾为你喝彩。

一个月里,这帮家伙表面上漫不经心,其实都在暗暗较劲,我偷偷窃喜。

冬至如约而至,四十三位家长也如约而至(以后了解到六位没来的是信件传递出了问题)。看着这帮家伙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着我和他们的爸妈,我心里乐开了花。

几天前,我就向学校借了一间小礼堂,并利用几个晚上时间,贴上彩纸,挂上彩球,装扮一新。当学生和家长们被我领进小礼堂时,一切都变得不再随意,气氛一下子庄重起来。

按照先前的安排,班长志军客串主持。这家伙平时“人来疯”,可今天手还有点哆嗦,好在头脑没有因紧张而短路,串场时妙语迭出,不过把他坐在下面的父亲紧张得脸越发红了。庆娟等几个女生表演舞蹈《珊瑚颂》,想不到的是,她们竟从城里戏剧团租来统一的服装和舞蹈扇,一上场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全场一齐发出“哇”的惊叹声,让几个小丫头的小脸好似涂了胭脂,越发美了。她们曼妙的舞姿更惊艳全场,几个家长竟激动地站起来鼓掌。该建淮出场了,只见他稳坐舞台中央,左手握琴,右手持弓,弓子一上弦,舒缓优美的二胡曲调就在我们耳边如泣如诉,台下的叔叔婶婶们无不交头称赞。听说建淮的父亲就在他们县淮剧团工作,一把二胡拉得出神入化,估计待会儿下场,父子俩会有很专业的交流。立刚的父母今天没来,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挥毫泼墨的兴致。只见一张洁净的宣纸在他的笔下,不一会儿就“跳”出一只斑斓大虎,引得围观的家长们啧啧赞叹。

节目是一个接着一个,精彩是一个接着一个。我坐在这些叔叔婶婶的旁边,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着什么。他们为自己的儿女有如此出众的表现感到惊讶,原来只知埋头苦读的小家伙们竟然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这变化也自然给了他们以欣慰——这学没白上。当然,或许梅叔会想,我儿子有这样的口才,不知他笔下功夫和立刚相比有多大的差距?或许吉妈妈会说,丫头舞是跳得不错,她也会像建淮一样拉得一手好二胡吗?我敢肯定,这必定是接下来他们边吃饺子边交流的最主要话题。

想到饺子,我就悄悄地退出礼堂,小跑到自己的宿舍,邀上同宿舍的王老师和林老师。当家长们和学生们看到我们手里端着的两大盆炒好的饺馅和近二十斤饺皮,礼堂一下子安静下来。很长时间,他们就这样看着我们,我们三个大姑娘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手也抖起来。不知哪位家长轻轻说了一声:快帮杨老师把盆子接下来。然后就有很多双手从我们手上争先恐后地接下面盆和饺皮,我们如释重负。

机灵的班长志军早领着一帮人从他们宿舍里取来碗筷,从我的宿舍里取来煤气灶。礼堂霎时热闹开来,不一会儿雾气腾腾,暖意融融。

后来,志军告诉我,寒假回家,他父亲就明确地说:“今年春联咱家不买了,我买上红纸,你小子给我写。”平时觉得自己的字还马马虎虎,但一张贴到墙上就有点“献丑”了,当时就发誓:一定把毛笔字练好。

现在时髦说“有钱任性”,我想说:有爱,我们的家长会也一样任性。

可惜的是,一年之后我结婚生子,没有再担任班主任工作;再之后,我来到南京从事高中教学,高考的指挥棒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我们的头顶,让我们再也“任性”不起来了。

如今,我工作20多年了,儿子也上大学了,近百次的“家长会”真的让我“腻味”了。因为不管是作为家长参加家长会,还是作为老师组织家长会,总觉得本来是家长和老师最好的交流机会,却变成了无聊沉闷的会议,班主任如领导一般在台上“训话”,家长们耷拉着脑袋“聆听”,甚至还有“虔诚”的家长拿出纸和笔认真做笔记。

当我在键盘上敲击出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也在反思:难道这么多年来,我变得世俗,变得无情,再也不“爱”学生啦?可想想,自己起早贪黑,儿子可以交给大字不识的奶奶去带,却从没有放弃班上的一位学生。那么,是这“爱”太过短视,太过急功近利,以致一切都围绕着提高学生的成绩打转吗?家长会上的“训话”“告状”,都是在狭隘的“爱”的名义下做出的?

从此时起,我将重新“任性”起来。

(作者单位:江苏南京市第三高级中学)

责任编辑 黄佳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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