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敢跟老师说?
2016-11-16吕雪萱
吕雪萱
正上初二的女儿阿茉在开学第一周的星期四放学时,传了短信说得继续留校,虽然短信里没有特别说明为何要留校,却感受到孩子应该有心事。
五点多,阿茉回到家对我说:“今天我们上某某课时,班上有四分之三的同学都没有完成昨天的作业,老师很惊讶这么多人都没有做作业,所以放学后罚大家留校。”我直觉到,老师认为这些孩子刚开学,可能“发条”要再上紧一点。
阿茉接着有点气急败坏地说,有二十多位同学没写这项作业,是因为根本不知道。负责抄作业的班长昨天只在黑板上写着要“带”读本,却没注明要“写”。我疑惑地问:“那班长有没有跟老师说明呢?”阿茉说:“没有啊,怕被骂;黑板的作业栏,早已擦掉换写成今天的作业了,无法对证。”
沮丧的阿茉喃喃自语说:“懒得再去讲什么了,真累人!”后来又自我安慰:“还好啦,只是罚留下来写作业。本来以为是要罚考试呢,好险;反正,以后星期四还不都要五点以后才下课,算了,也没差……”看着她嘀嘀咕咕,我安慰说:“喔,那就好。但你还是会觉得,难得开学第一周不用上联课,周六又得补全天的课,可以早点正常下课,不是很好吗,对吧?”她回答:“当然啦,但想不到最后还是被留下来,唉……”
我心里真是纳闷,班上为什么没人愿意负责地出来说明呢?我和孩子的班主任老师讨论时表示,要求孩子留校补写并非不对,前提是必须先确认孩子是否知道功课内容。如果大多数都不清楚,老师大可以要求孩子们隔一天补齐就好。倘若同学们真的知而不为,才有道理去“统一管理”地给予处罚、留置或补写吧。所以,我实在对于任课老师未能在当下以其专业和为人师长的宽容先行了解,以及负责通知的同学未能依职责解释,感到有些不悦。
我也跟阿茉说,以后如果自己正巧是那已经完成作业而不须留校的班上四分之一,绝对绝对要记得为那些被留下来的四分之三的同学们,向老师说一句公道话。因为在一些校园里,未完成作业的同学往往会被视为没有任何“资格”为自己辩解的人。
据媒体报道,在西方国家,孩子在学校遇到任何事,都会愿意主动向师长说明,校方也鼓励学生想办法解决问题。学校有沟通良好的管道;任课老师都很乐意倾听孩子的心声,站在孩子的观点和立场来聆听思考。班主任老师更会定期询问孩子,有没有任何关于课业和生活上的意见与看法?即使当一项课业只有少数几位孩子未能做到,老师也会试着先去了解问题的所在,除非是事已过三,再加上多方耐心规劝都不成,才会进行留置或由学校其他人员接手劝诫。
以芬兰为例。芬兰学校和老师在进行任何“处罚”之前,即使只是师长们所认为的轻微处置,孩子们都有为自己辩解与说明的机会。这不正是教育基本概念里极为重要的,教导孩子学习所谓的“尊重”与“民主”,以及对自身权利义务做更多探究与学习的大好机会吗?
而在中国,我发现孩子们与好学生的一群,多半会选择息事宁人。面对师长的责骂训诫,孩子感到“我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哪还谈得上什么为其他同学仗义执言”。更何况,我们中学教育最重要的目的,似乎早已窄化到“考上一所好高中”和计较 PR值的高低;要孩子去学习思考、辩护与厘清真相,已经不知排到第几位去了。
一位留美学生归国后也向我提到,在美国时,遇到学校的事情,“如果这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会自己讨论应该如何解决。因为在美国的学校,甚至在国际学校,我们都不会这样地沉默,大家都敢对不合理的事情提出个人的看法,还去跟老师解释、说明”。
她还强调,在美国,老师有时也有不对的地方,但同学们都敢说话。有问题的地方本来就应该说清楚,除了表达自己的想法之外,也能让大家一起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只是在国内,一切却都被管制成:“唉,算了啦……”
国内师长认为,学生的责任似乎就只是尽力去做好当学生的“本分”,不需要、不可以、不必要去做任何争辩;似乎遗忘了教育的根本目的,就是在协助孩子建构并拥有美好未来的基础,具备解决自身与环境问题的能力与智慧──这正是大家一向挂在嘴边的“培养、打造”孩子独立思想、明辨是非的能力啊!
美国国际关系研究院诺尤能博士有位八年级的儿子,他在电邮中跟我说,儿子在开学的第一周发现某科课本还未送到,立刻拿着学校手册到校务室反映,还拿出手册里法规第几条第几项要求校方尽快办理。校务人员即刻跟孩子说明因为订单问题,课本要再隔一周才会到。在中国,我们孩子的时间,大概早已被老师交付的过量作业与大小考试挤满了,学生连作业量的多寡与能否真正完成都不敢质疑,还有谁会去检视任何一条攸关自身权利的规定呢?
中国孩子的成长空间,被大人们重视的大小考成绩与课本知识给窄化、压缩了。然而,这是我们真心希望的教育方式吗?这是你我所希望成就的未来主人翁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