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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文化”现象的社会语境探析与美学反思

2016-11-15余安安

中州学刊 2016年9期
关键词:审美文化

余安安

摘 要:当下社会审美文化呈现出一股尚“轻”的趋势,体现在小说、动漫、影视等多个文化领域,从形式到内容都体现出“轻”的特质。“轻文化”生产和消费过程体现出互文式和语境化的特征,反映了后现代的多重症候,映射出当下消费主义的文化状况。从美学角度来看,“轻文化”是审美泛化和大众趣味权力化的产物,我们应该从正反两面对“轻文化”现象进行美学反思,进而为建构和谐健康的社会审美文化生态提供一种必要的参照。

关键词:轻文化;轻文化现象;审美文化

中图分类号:G12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6)09-0087-06

时下的文化生态涌现一种尚“轻”之风,人们在文化消费时避“重”就“轻”,热衷于“轻阅读”“轻体验”,随之而来的是“轻喜剧”“轻音乐”受到持续追捧,“轻小说”“轻游戏”“轻动漫”等概念也正悄然兴起,形成一股“轻文化”的风潮,体现了我们这个时代的某种文化趣味和审美文化理念。

一、“轻文化”现象的特征

当下文化形态中“轻”的概念呈现蔓延之势,原有的文化形式被冠以“轻”的名号,意在追求一种新的生产规律和消费体验方式。从作品形式来看,“轻文化”的触角涉及小说、动漫游戏、戏剧、音乐、影视等多个门类。“轻小说”源自日本,大体是指可轻松阅读的小说,语言浅显易懂,配以大量的动漫插画,以至有人称“轻小说”是“用文字写成的漫画”,具有较为强烈的视觉效果,在青少年中深受欢迎。“轻动漫”和“轻小说”一样,易读易懂,拥有固定的青少年消费人群,如《飞霞》杂志社编的《公主志》,郭敬明主编的《最小说》《最漫画》,江南主编的《幻想1+1》,其目标受众就是青少年群体。“轻游戏”是相对于大制作、需要玩家耗费大量时间的游戏而言,这些游戏上手容易,随时可玩。因此,“轻游戏”“轻网游”的概念往往被游戏开发商用作推广的噱头,意在标榜游戏的亲和性。“轻戏剧”则是指无沉重主题,制作简洁时尚,观赏体验轻松愉悦的戏剧。此外,诸如“轻音乐”“轻电影”“轻电视剧”等作品形式,都是这种“轻文化”的典型代表。这些文化形态都在一个较为宽泛的意义上体现了“轻文化”的主要特性。

1.轻熟、轻淡的审美风格

从“轻文化”所对应的文化产品来说,这些作品大多追求轻熟、轻淡或轻绮的风格,如当下流行的心灵鸡汤文、轻民谣、微视频等,很多都给人一种轻淡而又似曾相识的感觉。如郭敬明的《梦里花落知多少》、饶雪漫的《小妖的金色城堡》、辛夷坞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等小说作品,飘逸轻灵,抒发一种青春淡淡的忧伤气息。而文化消费市场流行的“轻动漫”和“轻电影”,也多数走一种轻熟加轻灵的路线。如几米漫画用简单的构图配以轻灵的文字,抒发年轻人的小情小绪,颇能吸引城市白领阶层;电影《失恋33天》《小时代》系列等,铺排现代都市人所熟悉的日常生活场景,宣扬城市小资的“小确幸”观念和城市熟女的“轻奢”风尚。许多时下流行的“轻小说”都套上奇幻、玄幻和魔幻的外壳,讲述穿越故事,渲染绚丽的场景,配上轻绮风格的动漫插图,虽然与轻淡风格的轻文字不同,但两者都统一在一种轻度的唯美风格中,这属于“轻文化”的一体两面。

2.轻浅、轻巧的内容深度

“轻文化”作品在内容深度上大体表现为轻浅、轻巧、轻平,诉诸浅层的经验领域,因此受众能较容易地融入情节。许多作品将自我理想和愿望寄托于故事的主角,使其与理想的自我形象吻合,让人产生轻触肌肤和灵魂的代入感,因此无论是人物、场景设定还是情节构架都带有理想化的唯美色彩。以“轻小说”为例,虽然题材囊括青春、校园、玄幻、推理、历史等诸多方向,但多数顺着言情偶像的框架设定情节,人物和场景带有很浓的唯美气息,并且通过漫画插图强化这种唯美的直观印象,符合年轻一代尤其是少男少女的审美趣味。

3.轻灵、轻快的表达方式

“轻文化”作品在语言表达上多给人一种轻灵和轻快感,尽可能地剥除传统文学中烦冗的修辞性描写,文字简洁浅白,也有浮夸式的行文方式,如大量玄幻类作品,偶有夸饰,但不会显得晦涩深奥,读起来较为平易顺畅,符合休闲阅读的需要和年轻人的阅读习惯。这种语言特性还体现在文体的转换上,凝练而隽永的诗语被平铺为散文化语言,稀释信息容量,拉长表述过程,使节奏变得舒缓,内容直白平易。除了诗体散文化,“轻文化”作品还呈现出文字图像化,图像(造型)动态化等特征。为了适应人们的文化消费习惯,“轻文化”作品逐渐由文字转向声音、视频,由读书转向听书或观图,作品形态也由文字的符号化表意变为图像的直观表意,由静观的艺术鉴赏与沉思变为动态的视觉冲击与感官俘获,呈现出与传统文艺作品传达方式迥异的特征。

4.轻小、便捷的设计特点

在作品的形式设计上,“轻文化”读本体现为轻小、轻短、轻薄。例如“轻文学”类图书,由于其消遣性读本的定位,大多采用小开本的设计(如口袋书、枕边书、轻读本等),方便随时阅读。由于短信文学、微博叙事、微信文学的兴起,人们通过手机轻松越过了“轻阅读”的技术门槛。这些“轻文学”作品不仅可以将“轻文化”短小便捷的特征发挥到极致,而且整合了图文、视频等各种形式,让读者获取全新的阅读体验。作为一种文化行为和消费行为,“轻阅读”符合当下快节奏的社会生活方式,上海文艺出版社曾出版一套名为“轻阅读书坊”的丛书,标举轻松、轻快、轻灵的阅读方式和阅读体验。学者龚小凡这样描述“轻阅读”的特点:“这种‘轻阅读在阅读的节奏上常常表现出一次性、即时性的特点,在阅读内容和题材上则往往表现为短期集中而快速更替,从而使消费性阅读成为‘快餐文化、流行文化的一部分。”①姜明则认为,“轻阅读”是当代阅读模式的另一种可能,期望社会能以更宽容的心态看待普通民众多样化、个性化的阅读诉求。②然而,如果缺乏正确的引导,“轻阅读”就会变成“飘阅读”,这种“飘阅读”如果泛滥成为整个社会的主流阅读模式,就会对整个社会文化的发展造成伤害。endprint

二、“轻文化”现象的社会语境探析

1.“轻文化”是互文式生产过程与语境化消费体验的产物

美国文化研究学者约翰·费斯克曾如此描述大众文化的特性:“大众文化只能在互文关系中加以研究,因为它只存在于这种互文式的流通过程。”③费斯克认为互文性阅读实践导致大众文化文本的贫乏性,这一判断也同样适用于“轻文化”。“轻文化”的消费品存在于互文性语境中,严重依赖大众文化既有的知识结构和文化语境,也即爱德华·霍尔所说的“高语境系统”④,从中获取文化消费过程的轻体验。当下网络文化场域成为“轻文化”语境系统的重要支撑,在线论坛、博客等成为“轻文化”作者与受众、爱好者之家互动交流的平台;榕树下、起点等文学网站成为“轻文学”创作和欣赏的大本营;豆瓣小组、网易读书等网站,则成为“轻文化”作品批评交流的重要阵地。此外,“轻小说”“轻动漫”等还有许多专门的论坛网站,如“轻之国度”论坛、SF互动传媒网等,就是专门的“轻小说”和“轻动漫”论坛。依托于网络,“轻文化”生产和消费群体产生集聚,形成特色鲜明的语境氛围,带动了“轻文化”整体生态的繁盛。

与传统艺术讲究方法和内容的独创性与“陌生化”不同,在大众文化语境下成长起来的“轻文化”则讲究熟泛的互文关系。“轻文化”作品在特定的文化关系中对人们熟知的内容进行重新表达,诉诸一种可理解的、易消化的文化体验。不少轻文艺作品连缀一些流传于网络的段子,默会一些公众熟悉的“梗”,设定的消费前提是“你懂的”。类似的文本暗藏着许多时下流行的文化信息,这些信息本身就嵌套在大众的日常文化语境中,阅读时不需要借助更深的知识层次,而是寻求现有知识与经验的连续性体验。这种连续性体验追求的不是往深度沉积,而是为了方便文化消费中的情感慰藉和精神娱乐,从而更容易地获取适度的快感。人们阅读后也不用费力去探寻背后的文化意义,而是满足于一种即时、片刻的体验效果。

这种互文式文化生产与语境化消费催生了一些独特的文化现象。首先,“轻文化”产品通常会形成一个链条,如当下流行的一个词语ACG(英文Animation,Comic,Game的缩写),即动画、漫画、游戏的总称,后来又扩展为ACGN,增加了一个Novel(一般指的是“轻小说”)的缩写,这几种文化形态相互衍生,彼此嵌套,构成互文式生产模式。其次,是“IP”热的兴起。IP为英语“Intellectual Property”的缩写,即“知识产权”。有人断言,现在的文化消费市场是“IP为王”的时代,一个好的小说底本、动漫原创或角色创意,往往会牵动其他领域的文化生产,衍生出大量的周边文化产品,创造源源不断的价值。不少“轻小说”不仅带有“动漫化”的基因,而且还在推广过程中“影视化”或“广播剧化”。如蒋雅楠的《不完全的恋人》在出版之前就曾被改编成广播剧在电台播出;而由唐七创作的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不仅被改编成漫画,还被拍成了同名电视剧和电影。同样,明晓溪的小说《明若晓溪》《泡沫之夏》《旋风少女》等,也都被改编成热播的电视剧,使“轻文化”产品的消费触角大大延伸。由于“轻文化”的溢出效应,这些文化产品会形成一个产业链条,究其原因,是一种互文式的文化消费方式使然。借助于网络“轻小说”“轻动漫”等培养的极高人气和大批粉丝,这些IP概念会受到持续的追捧。最后,就是相应的“粉丝文化”兴起。年轻一代对流行文化尤其是外来流行文化具有惊人的理解和消化能力,他们追逐时尚、新奇而又容易理解的“轻文化”产品,拥有自己的文化主张,按自己的喜好来进行选择;他们属于特定的青年亚文化群体,具有这一群体所共有的典型特征;他们属于完全不同的一代,甚至超出原有文化消费的理解范围。从这个意义上说,“轻文化”现象反映了文化的代际差异。当“轻文化”被打上青春文学标签时,似乎与传统的文化艺术观念与审美理念形成了较深的裂缝,这也是“轻文化”不断遭受精英文化批评的一个重要原因。

2.“轻文化”是后现代症候的反映与消费主义的映射

当下“轻文化”流行背后呈现的是后现代的系列症候,同时也映射着消费主义的文化主张。保罗·费耶阿本德的“怎么都行”和“告别理性”⑤,其实只是宣扬一种文化多样性。这种多样性正是后现代社会精神状况演变的结果,而消费社会的崛起更是塑造了当下大众文化的具体面貌。正如鲍曼所说,消费社会是一个“现世”社会,是一个欲求社会⑥,它对现时现世的社会欲求非常敏感,当社会大众文化消费普遍倾向于轻质趣味和轻松体验时,“轻文化”就应运而生了。

在后现代思潮影响下,我们时代的文化状况逐渐地“轻”起来,奉行文化的短平快主义。加之消费主义盛行,文化变成了彻底的消费品,文化的面貌难免会受到消费心态的左右。周宪教授曾分析说,当代文化是一种“快乐原则”的文化,一种“欲望的文化”,“深受消费主义意识形态濡染的受众,拥抱快乐拒斥悲苦就变成一个自然而然的选择”。⑦这种只重快乐体验而回避甚至拒斥悲剧体验的文化消费现象,成为当下“轻文化”现象最重要的注脚之一。我们如果深入分析,就会发现后现代的许多症候在“轻文化”中都有具体的体现。

一是去历史深度,剥离真实历史背景语境。尽管不少“轻文化”产品采用历史框架进行叙事,以此吸引观众,但这多属于借用历史、架空历史,甚至是戏仿历史,只是用历史来做叙事的背景和外壳,缺乏历史厚度,缺少一种真正融入历史空间的质感。比如在网络中大热的漫画和同名电视剧《秦时明月》,故事背景设定于秦末,出场的历史人物有荆轲、项羽、张良、韩信等,但与真实的历史相差甚远,基本是借用历史的重新创作,这与熊召政的《张居正》、二月河的《康熙王朝》等传统历史小说创作的叙事方式完全不同。

二是去宏大叙事或解构宏大话语。许多“轻文学”作品循着言情的套路,满足于抒发感情纠葛、讲述个人成长经历的小叙事和轻叙事,对国家、民族等宏大主题缺乏严肃的关注和反思。即便是涉及宏大主题,如许多穿越历史和幻想题材的“轻小说”,虽然具有超级历史和宏大宇宙架构,但在这一类的作品中,宏大话语大多仅仅是叙事的依托,甚至是空洞的框架,既缺乏宏大世界观和价值观建构的雄心,也缺少思索宏大主题的严肃态度,因而无法真正进入宏大话语的价值中心,这种空洞感恰恰变成对宏大话语的一种解构。endprint

三是去中心、去本质、去沉重,呈现某种随意性、平面化和多元主义。“轻文化”走上与本质主义截然相反的路径,形成符合当下消费理念的内容架构与风格设计。这样,在“轻文化”作品中,海量的文化信息平铺开来,文化的厚度被摊平了,使得文化消费过程很难向深度开掘。这些作品本身不会主动承担教化功能,至少不刻意强调讽喻现实。同样,人们对作品的阅读与观看也不追求更多的思想容量、更深的内涵蕴藉和更高的境界水平,仅仅希望在精神上纾解压力,舒缓疲劳,从而最大限度地消解了文化艺术的意识形态功能。

在文化消费语境中,“轻文化”热潮的出现是互联网时代的文化狂欢,也是媒介与市场的一场合谋。媒介在“轻文化”现象中介入很深,不仅是参与者,也是重要的策划者。除了网络媒介,“轻文化”产品还在传统纸媒上形成气候,许多轻文学杂志和轻动漫杂志成为畅销读物,一些出版社也极力推出一批“轻文化”作品。如2007年浙江人民出版社联手腾讯公司打造“中国首届轻小说大赛”,成为“轻文化”向纵深发展的重要推手。媒介的参与和操控,使得“轻文化”现象不断膨胀,形成消费社会的重要景观。

三、关于“轻文化”现象的美学反思

“轻文化”作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现象,承载着文化发展的许多信息,反映着整个社会趣味的结构和生态,是社会物质消费方式变迁和时代精神状况演变交汇的一种复杂结果。面对“轻文化”现象,如何解读,如何批评,如何反思,将是一项审慎的工作。我们不应以偏见代替正常的批评,也不应取消批判性思维而缺少审美文化的反思。

1.“轻文化”是审美泛化和大众趣味权力化的结果

阿瑟·C.丹托提出所谓“艺术终结”的观点,认为“人们再也无法分辨什么是艺术品或什么不是”⑧,波德里亚宣布“艺术消逝了”,我们进入了一个“泛美学”时代。⑨如果说塞尚的《泉》和安迪·沃霍尔的《布里洛盒子》在一个相对精英的层面上刷新了关于艺术定义的理解的话,那么基于消费主义的文化变迁,使得审美在日常生活中全面泛化和娱乐化,这让传统文艺观念的消解彻底变成了一场群众运动。如果说“艺术终结”是上个时代的预言,那么审美泛化和大众趣味权力化则是我们这个时代文艺现状的真实写照。从某种程度上说,“轻文化”就是在这个背景上成长起来的。

文学艺术走向大众,审美走向日常生活,似乎成为我们这个时代审美文化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所谓审美在日常生活泛化的一种表征。以此为前提与背景,大量的“轻文化”作品贴近大众尤其是青少年群体的日常生活,迎合他们的日常消费心理,成就了“轻文化”的一时之盛。以电视剧为例,“电视剧文化变得更加年轻、更加轻松、更加娱乐,更加具备现代都市文化的特点”⑩。“轻电影”也大大强化了电影的日常娱乐属性,与大众的日常娱乐文化更为贴近。尼尔·波兹曼认为我们正处于“娱乐至死”的时代,“我们的政治、宗教、新闻、体育和商业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其结果就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B11。“轻文化”的这种娱乐属性正体现为一种显性特征,成为“娱乐至上”社会一种文化选择的结果。

首先,大众文化的兴起使得大众趣味获得前所未有的发言权。有学者称:“大众趣味作为一种文化权力出现,这是此前历史所少见的。”B12大众趣味的权力化投射到文艺创作上,必然会出现媚俗化的作品。鲍德里亚认为,媚俗是大众文化造成的。“它在消费社会学现实中的基础,便是‘大众文化。”B13根据大众文化消费的反馈信息,“轻文化”作品创作迎合消费的现象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人物设定要“讨喜”,故事场景设计要酷炫,世界观设定要以体现自我中心为目的,有些还融合了大量流行的时尚元素,这一切都为了挠中人们心中的“痒处”,暗合公众对某一类作品的趣味和偏好。

其次,审美泛化和大众趣味的崛起还导致文化生产的全民化和大众化。文化生产者由原来的制度化、专业化角色转变为社会化、多重性角色,甚至与受众身份重合,“人人都是艺术家”,创作门槛大大降低。一方面,这形成了一种“玩”文化的心态,选择这种轻质文化,能够在文化生产和消费过程中腾挪自如,将文化作为消费佐料,而不是背上文化的包袱,这符合现代年轻人的文化消费心理,其结果就是出现大量高度同质化的作品,复制相同的风格场景乃至情节人物设定,这也是“轻文化”产品虽然数量惊人,却精品不多的原因。另一方面,“轻文化”这种生产与消费的密切对话甚至是无缝接合,最大限度地消除了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的距离,这也使得生产者能够直接以消费心态来进行创作。正如法国学者奥利维耶·阿苏利所分析的那样:“在艺术领域中,消费的欲望是由生产者自己所感受到的。”B14在这种情况下,“轻文化”短平快的生产方式对接轻快的消费过程,消费者对轻淡、轻松体验的追捧直接塑造了创作者的艺术风格和作品面貌,两者彻底实现了直接的对话过程。这或许恰恰是“轻文化”自身的优势,也是劣势,使其在赢得市场空间的同时也在失去上升的动力。

2.“轻文化”的双面美学意义

从美学的层面来看,“轻文化”现象具有双面的意义。一方面,“轻文化”在大众审美空间尤其是青少年审美文化领域积极开拓了一片天地。从接受美学的角度看,“轻文化”在某种程度上迎合了大众,尤其是年轻群体的“期待视野”,符合他们的审美趣味,契合都市人群的休闲需要。对于这些都市青年一代来说,许多困惑不在于迫在眉睫的危机感,而是“不足”感。正如张颐武所说:“青年的事业发展‘完成不足和生活要求‘实现不足是永恒的主题。”B15这些人在当下的生存状态下,并不需要疗救心灵创伤的大补丸,而是需要调剂文化生活、修补文化情怀的心灵鸡汤。而“轻文化”作品香味适中、温度足够、浓度刚好,给都市青年提供了合适的心灵慰藉和情感补偿。这也应引发我们对传统的、精英的审美文化观念和趣味价值进行反思。面对“轻文化”作品,评论者“需在充分了解新一代人知识体系和价值观的情况下对其作出客观评价”B16。如果忽视大众的文化消费需求,无视社会文化发展现状,一味地站在批判的立场,那么对“轻文化”现象的美学认知和价值评判难免会产生偏差。endprint

另一方面,“轻文化”现象中集中体现了当前社会审美文化出现的种种症状。面对这种状况,我们需要反思以下三个问题。

一是当下文化啮合的方式存在缺陷。文化生产对应文化消费,但又不是消费的全部。文化消费品经历了野蛮生长的过程,导致文化产品爆炸,文化却大面积沙化。在这个文化生产的草莽时代,消费历史,恶搞文化,成为时常出现的现象。青年一代耽溺于唯美世界、幻想世界和欲望化世界,追求片刻欢娱、虚假感动和空洞幻象。这种欲望化叙事方式和“过把瘾”式的体验过程,很容易造成文化失重和精神贫血。我们的时代仍有许多沉重的主题,一味地回避沉重,拒斥深度,会把艺术降低到技艺层面,把意境降低到意思层次,把思想降低到思考水平,甚至连情感也变得平面化,情感宣泄变成了不疾不徐的情绪吐纳,追求一种轻松的文化和情感体验,而刻意避免那种大起大落的悲喜。这样的文化生产,将产生大量由“弱符号”B17组合起来的现时消费品,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文化产品将迅速烟消云散。

二是传统经典文化的进入模式存在问题。传统文化基因中充满韧性的特质和深厚的底蕴不应成为我们时代抛弃的东西,在个体文化消费行为所组成的“布朗运动”中,方向的选择看似毫无规律,但放在整体的文化发展进程来看,受到传统与当代、历史与现实所形成的张力的影响和操控,如果传统的经典文化在当代文化建构过程中失去了进入的渠道,那么整个社会文化就会泛起来、飘起来。有学者针对“轻阅读”提出自己的担忧:“这些文本中思想内涵和文化底蕴的匮乏,以及价值观的迷失,都有让‘轻阅读变成‘飘阅读的趋势。”B18当下“轻文化”产品普遍存在对经典文化的解构,“轻文化”爱好者所拥趸的文化偶像,却往往表现出对经典文化的蔑视,这样下去的结果就是面对我们曾经的经典,社会患上了集体健忘症。由于“轻文化”的主要消费人群集中在青少年一代,对于这些生活经验不够丰富、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尚未定型的青少年来说,如何引导他们阅读更具深度的经典作品,是我们应该重点关注的命题。

三是严肃文化的亲和力与吸引力不够。“轻文化”将自身亲和力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使得原先占据主流的严肃文化在面对新的大众时力不从心。正如布尔迪厄所说,在“收视率心理”作用下,“旧式的文化生产机构丧失自身的特色,进入一个无论如何都将遭受惨败的境地”B19。媒介与文化生产者的合谋,制造出大量缺少思想能量的口水化作品。在这种情况下,严肃的文艺作品应该更具亲和力,抛弃高高在上的姿态,主动向新生代的文化心理靠拢,积极参与当下社会审美文化的建构过程,借鉴“轻文化”融入大众的模式,同时保持自身的审美品格和批判性姿态,就像德国学者鲍里斯·格洛伊斯所说的,走向公众,而不是趋向公众,一味地愉悦公众。B20这样才能让严肃文化重新进入公众的视野。总之,随着社会审美文化的持续发展,我们有理由期待有质感且更受大众欢迎的文化作品大量涌现。

注释

①龚小凡:《平民主义的快乐阅读——当代图文书的阅读特征》,《文艺评论》2008年第4期。

②姜明:《轻阅读:当代阅读模式的另一种可能》,《文艺争鸣》2015年第10期。

③[美]约翰·费斯克:《理解大众文化》,王晓珏、宋伟杰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第152页。

④美国学者爱德华·霍尔在其著作《超越文化》(Beyond Culture)中提出“高语境”和“低语境”概念。在高语境系统中,交流所包含的大部分讯息都内化在交流者的既有知识结构和文化背景中,成为隐性的、预制的信息,交流本身所传达的信息很少却能达到交流效果;而在低语境系统中,大量信息通过显性方式传达,通过增加信息含量来完成内容交流,相对前者,交流过程中文化的参与度较低,对语境的依赖性较弱。详细可参见[美]爱德华·霍尔:《超越文化》,何道宽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77—104页。

⑤[美]保罗·费耶阿本德:《告别理性》,陈健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页。

⑥[英]齐格蒙特·鲍曼:《工作、消费、新穷人》,仇子明、李兰译,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0年,第75页。

⑦周宪:《中国当代审美文化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316页。

⑧[美]阿瑟·C.丹托:《美的滥用——美学与艺术的概念》,王春辰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页。

⑨Jean Baudrillard.The Transparency of Evil.Essays on Extreme Phenomena,trans. James Benedict, London & New York: Verso, 1993, p.11.

⑩尹泓、杨慧:《大时代下的“轻文化”——2013年中国电视剧创作备忘》,《电视研究》2014年第3期。

B11[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章艳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4页。

B12高楠:《文学经典的危言与大众趣味权力化》,《文学评论》2005年第6期。

B13[法]让·鲍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98页。

B14[法]奥利维耶·阿苏利:《审美资本主义——品味的工业化》,黄琰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87页。

B15张颐武:《困惑是每一代年轻人的共同考验》,《中关村》2013年第8期。

B16张岩雨:《轻阅读时代的郭敬明现象》,《南方文坛》2011年第1期。

B17所谓“弱符号”(weak signs)是相对那些强大的诸如权威、传统、权力、英雄主义、令人震惊的符号而言。吉奥乔·阿甘本认为,相对于世界的恒常,人的时间是短暂的,因此人类所创造的所有文化符号都是空洞而弱小的,是弥赛亚式的“弱符号”。德国学者鲍里斯·格洛伊斯将“弱符号”用于分析后现代文化中的时尚符号,后现代时间的不足与缺乏更为明显,后现代文化所制造的潮流符号成为迅速消失的文化符号。详细可参见[德]鲍里斯·格洛伊斯:《走向公众》,苏伟、李同良等译,金城出版社,2012年,第134页。

B18韩浩月:《别让“轻阅读”变成了“飘阅读”》,《出版广角》2008年第3期。

B19[法]皮埃尔·布尔迪厄:《关于电视》,许钧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77页。

B20[德]鲍里斯·格洛伊斯:《走向公众》,苏伟、李同良等译,金城出版社,2012年,第8—134页。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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