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延才小小说四题
2016-11-14韦延才
韦延才/著
釉里红
看着一件件即将入窑的精美瓷器,姚本根表情凝重地说道:“我得上一次锣鼓岭。”
“去干吗?”黄石声盯着姚本根,硬邦邦地说:“龚老板说过,在釉里红烧制出来前,你不能离开窑厂半步。”
“我要去给山神上炷香,不然我也保证不了能把釉里红烧制出来。”姚本根说道,“你还是去给龚老板通报一声吧。”
黄石声沉思了一番,瞟了眼姚本根,让人把他看好,骑上快马,飞也似的走了。看着黄石声消失在山坳口,姚本根便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眯上了眼睛。
外面,阳光灿烂地照着。黄石声要到十几公里外的县城向龚老板汇报,一时半会回不来。姚本根眯了一会眼,就拿过旁边的一根水烟筒,点上烟,不紧不慢地抽着,但他的眉宇间却是紧蹙的。
姚本根是担心烧制不出釉里红吗?据说姚家祖上曾经传下一个规矩,在开窑前都要去敬一次山神,祈求山神的保佑。因为他们烧制的瓷器,挖的是山上的泥土,伤到了山神,在开窑也就是瓷窑点火烧制瓷器前,都要去祭祀一下神灵,祈求神灵的保佑,这样才能烧制出上乘的瓷器。
姚本根的烧陶本领,是曾祖父传下来的。他的曾祖父曾是景德镇里的一名烧陶师傅,当时从景德镇运往宫廷里御用的瓷器,很多就是出自他之手,尤其是他烧制的釉里红,更是一绝。曾祖父在六十岁的时候,告老还乡,回到铜城。铜城也是一个陶瓷生产比较发达的地方。曾祖父回来后,受聘于当地的岭垌瓷窑厂,专门负责烧陶技术指导,使岭垌的陶瓷生产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岭垌瓷器一时名扬四方。
曾祖父把他的烧陶技术一代代地传了下来。到了姚本根手上的时候,由于战事频繁,铜城的陶瓷生产已经大大萎缩,瓷窑厂只有寥寥的几间。到后来,有规模的瓷窑厂都维持不下去了,姚本根便放弃了烧陶,到德宝坊里为人作陶瓷鉴定。
在市场上,有很多仿制的古陶瓷,如果不具备一双慧眼,往往都会上了赝品的当。多年的烧陶经历,以及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让姚本根对瓷器的鉴别有独到之处。瓷器的鉴别说难也难,说易也易。简而言之,仿制的古陶瓷,往往得其形似而失其神采,能效其隽秀,未必能学其古拙。但你要分辨得出什么是形似,什么是神采,却是需要一番功夫的。
虽然在德宝坊干得也不赖,姚本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有时面对着一些价值连城的古瓷,他的眼里还是没有多大的光彩。只有看着自己烧制出来的美轮美奂的产品,他才觉得有成就感。
姚本根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再回到窑厂里去,烧制那些造型各异、栩栩如生的陶瓷。
有一天,黄石声登门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去烧制釉里红陶瓷。看着来人,姚本根想也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烧陶,是姚本根的家传手艺,他多么希望这门手艺能在他的手上发扬光大,也多希望更多的人能够使用他一手烧制出来的产品。
第二天,姚本根辞掉了德宝坊的工作,跟着黄石声来到距县城十几公里外一个名叫横石村的村子。村子四面环山,在高高的锣鼓岭下,一座瓷窑厂冒出乌黑的浓烟。看着一个个未烧成的瓷器,姚本根便有了一种亲切感。
黄石声把姚本根带到一间屋子里。屋里有两个人正在谈论着什么,见他们进来,便停止了说话。姚本根一瞧,只见两人一个四十开外,长得牛高马大,一个五十上下的年纪,胖墩墩的。
胖墩墩的叫龚老板,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姚本根,说:“姚师傅,你好好干,我们绝不会亏待你。”说完,他们就带着姚本根往制陶车间走去。
制陶车间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瓷器半成品,有杯、碗、盘、香炉、小罐、蒜头瓶、玉壶春瓶等,纹饰也各异,有缠枝菊、牡丹、莲花、云龙、云凤、云鹤、孔雀、芦雁、人物等。这些瓷器坯子细密、坚致、洁白,画饰栩栩如生,烧制出来定是美不胜收的好瓷器。
“姚师傅,听说你烧制釉里红瓷器是一绝。”龚老板说道。
“哪里,哪里,只会一点烧陶的手艺而已。”姚本根谦虚地回答。
釉里红瓷器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它的制作技术、绘画方法和烧制工艺与青花瓷的基本相同,但它的烧成气氛比青花瓷更严格,更不好掌握,火候不到或火候太过,都无法烧制出一流的釉里红产品。
带着姚本根在窑厂里转了一圈,龚老板和那个高个子就回去了。他们走后,姚本根一时想不明白,他们的产品为什么不是批量生产,而是各个品种都是几件十几件。对他的这个疑问,黄石声板起脸,道:“你别问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最好。”
后来,姚本根通过侧面询问其他的工人,才知道龚老板其实是县衙的一位师爷,他们这是仿制元朝的釉里红产品……
吃过午饭后,黄石声回来了。
“走,我们上锣鼓岭。”黄石声下了马,对姚本根说道。
姚本根在前,黄石声和另外两个人在后,向锣鼓岭走去。锣鼓岭三面绝壁,一条陡陗的小路通往山顶。山顶上有个庙宇,近年少有人去拜祭。庙宇中的神像已有了些许蜘蛛网。姚本根拜过山神,便和黄石声他们往陡陗的山下走去。但他们没走出多远,就发生了一个意外,姚本根一脚踩空,从山上摔到了几十米深的悬崖下。黄石声他们把姚本根抬回瓷窑厂没多久,在村里的土郎中赶到前,他就停止了呼吸。
后来关于姚本根从山上摔下来的原因,坊间流传着两三个版本,一个版本是说姚本根不愿为龚老板制造赝品,而借机自杀;另一个版本是龚老板的竞争对手知道这件事后,买通了他们中的一个人,借机把姚本根给灭了,使龚老板伪造元釉里红的计划泡汤;还有一个说法是,当时姚本根确实是自己不小心,一脚踩空而摔下山去的。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上百年,那个时候的物证人证早已全无。我们无法准确地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但我们知道的是,当时由黄石声监制的那批仿元朝釉里红瓷器,由于没有了姚本根的坐镇而最终没有获得成功。
而对于姚家后人来说,他们更相信第一个版本。因为这个版本更接近事实。
牡丹醉春图
傅玑是国内一流的国画大师,善画花鸟、山水和人物,而在花鸟之中,又擅长牡丹。去年,他应邀到铜城画的“牡丹醉春图”陶瓷花瓶,在拍卖会上以三十万元的价格拍出,遥遥领先其他作品。
这个消息是他的弟子符小华告诉他的。傅玑已是八十高龄的人了,但精神矍铄,一头如银似雪的白发纹丝不乱,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平日里,他的生活很有规律,早上散散步,观赏观赏花鸟虫鱼,下午和弟子讨论讨论笔墨画法,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老师,好消息好消息。”傅玑散步回来时,符小华手里拿着当天的早报,兴冲冲地迎了上去。
傅玑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符小华,缓缓地问道:“什么好消息?”
“您的画创造了一个新高,拍了三十万呢。”已届不惑的符小华,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地说道。
在以往的拍卖会上,傅玑的作品曾经拍卖过二十万元一幅。作为当代画家,作品能卖几万的就算是很有成就的了。
“是嘛?”傅玑淡淡地应道,好像这个好消息与他一点无关。
回到客厅,符小华把刊登有拍卖会消息的报纸摊在桌面上。报纸是彩印的,标题很大,也很醒目。傅玑拿过水杯,喝了口茶,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报上刊登着几张“牡丹醉春图”陶瓷花瓶不同角度的图片,还有记者的一大段文字说明。这个“牡丹醉春图”陶瓷花瓶,是去年傅玑应邀到铜城画的。铜城是一座有着上千年制陶历史的小城,为把陶瓷产业做大做强,铜城每年举办一届陶瓷艺术节。艺术节期间,有一项议题是邀请一些名家现场为陶瓷产品作画,然后进行烧制后拍卖。
傅玑是第一次去铜城作画,也是第一次将画作画在陶瓷上,想不到他的作品能卖出这么高的价钱。“那是他们的陶瓷做得好。”傅玑一边看一边说。
傅玑画的是两枝牡丹,分别开着两三朵盛放的牡丹花,那淡雅的笔画,错落有致的线条,将牡丹那种雍容与富贵的形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原来傅玑是想取名为“牡丹报春图”的,后来觉得太俗了,就改为“牡丹醉春图”。一字之改,意境与韵味就大不一样。
“老师,您的画是鲜花,他们的陶瓷只是一张绿叶。”符小华说道。
“鲜花少了绿叶,就没有了生气。”傅玑说着,目光落在了衬托鲜花的那几张绿叶上。忽然,他的脸变得僵硬起来——顶头的一张叶子,他少画了两笔,那叶子看上去就有些颓败的样子——但是,如果不是专业的人士,是根本看不出这个微小的错误的。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误呢?傅玑心里追问道。他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想起来了,那时眼看画作就要大功告成,符小华过来催促他,让他赶快过去参加主办方关于艺术与陶瓷发展的一个论坛,回来的时候,他净想着这个画作的名称,结果就忘记把那两笔给添上去了。
几天后,傅玑和符小华专门去了一趟铜城。
来前,符小华并不知道傅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刚下车,就被一位姓曹的中年人接到一座豪华的别墅里。
中年人正是“牡丹醉春图”陶瓷花瓶的新主人。那个花瓶此时正摆在他的客厅里。傅玑大步来到花瓶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曹老板,希望您能把这个牡丹醉春图陶瓷花瓶让给我。”
符小华看着傅玑,有些莫名其妙。曹老板抚摸着陶瓷花瓶,摇了摇头,说道:“傅老您的画作炉火纯青,这个陶瓷花瓶又是您的第一个陶瓷画作,非常具有收藏意义。”
傅玑看着曹老板,诚恳地说道:“您开个价吧。”
曹老板还是摇了摇头。傅玑想了想,说道:“这样吧……”
最后,傅玑以三十万元的价格,外加一幅画作,换回了那个“牡丹醉春图”陶瓷花瓶。交易完毕,符小华问道:“老师,这是何苦呢?”
傅玑指着花瓶上那片没画完整的叶子,说道:“看到了吗,这是个不该犯的失误。”傅玑说完,捧起“牡丹醉春图”陶瓷花瓶,往地上狠狠地摔去。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那花瓶便变成了一堆碎片。
符小华和曹老板望着一地的碎片,已是目瞪口呆。后来,听说傅玑深居简出,再也没有答应过别人在现场进行作画。
珐琅彩
赵阳杜闲来没事,就爱在村子里四处蹓跶蹓跶。他离开村子已经五六十年了,村子里的一山一水、一人一物虽然已经变得很陌生,但置身其中,他还是感到极为亲切。
这天,赵阳杜来到村头,看见一户人家的门开着,两位老人正坐在客厅里,一边悠闲自得地喝着茶,一边漫不经心地欣赏着一件瓷器。他们的对话透过亮堂堂的阳光,轻轻地传进赵阳杜的耳朵里。
“这是珐琅彩,是我的爷爷辈留下来的。”一个有点磁性的声音说道,那人大概就是古董的主人了。
“嗯,难得的一件宝贝。”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附和着。
“是啊,那年逃荒,我父亲冒死把这件宝贝保留了下来。日子过得揭不开锅的那几年,有人给了十几个大洋,我父亲也舍不得卖。”磁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赵阳杜抬头看了看房子。房子是一座三层的小楼房,跟城里的装饰差不多。赵阳杜依稀记得,以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坡。如今,村里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都让他认不出来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赵阳杜就来了兴致,抬腿向屋子里走去。回村子定居前,赵阳杜是铜州城里最大的古董店德宝坊的首席鉴定师,字画、瓷器、玉石、青铜器等古董到了他的手里,只消一会的工夫,他就能够看出个一二三四来。赵阳杜因此在古董鉴定界有一个别称,叫作“赵一眼”。
因为年事已高,赵阳杜再三拒绝了老板让他继续坐镇德宝坊的要求。他要告老还乡、叶落归根,过田园般的隐居生活。
但对于古董,赵阳杜却有着特殊的情感。回到村子后,虽然远离了那些古董字画,但他还是时不时回想起看到过的那些宝贝。它们有的价值连城,有的见证了血雨腥风刀光剑影,能够留存下来,确实不易。因此,每每面对一件藏品的时候,他的内心都会生出一种敬畏与敬佩之情——敬畏藏品的历史价值,敬佩收藏者的不易。
想不到在远离闹市的小山村里,还有如此热爱宝物的藏宝人。赵阳杜仿佛一下子遇到了知音。
“你们好。”赵阳杜跨入客厅,打招呼道。客厅里坐着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两老者精神矍铄,说话带磁性者满头白发,两颊骨微微突起;另一位留着光头,呈古铜色的脸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皱纹。
赵阳杜定眼一看,虽然岁月更替,容貌改变,但还是依稀记起来了,他们都是自己少时的玩伴,“胡高?罗定?”赵阳杜有些兴奋地叫起来。
两位老人见进来一个陌生人,定眼看了赵阳杜一会,也异口同声地说道:“阳杜,听说你回来了,是你吗?”
“对,是我。”赵阳杜高兴地答道。
久别重逢,三人寒暄了一番,问了彼此的一些事情,也说了说村里的变化。然后胡高拿起桌上的那个古朴的瓷碗,说道:“阳杜,听说你是德宝坊的首席鉴定师,你看看我这珐琅碗是不是真的,值多少钱。”
赵阳杜拿起古碗,上下左右认真地看了看。其实,从他一进入客厅,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桌子上的瓷碗上。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只一眼,他就看出这个碗并不像胡高说的是珐琅彩瓷器,而是一件五彩瓷器。这一细看,就更确定了,这个小瓷碗,只是清朝晚期民间瓷窑生产的一件普通的五彩瓷。碗上画的是缠枝牡丹纹,叫“万寿长春”碗。
胡高和罗定目不转睛地看着赵阳杜,脸上充满着期待。
赵阳杜轻轻地把瓷碗放回桌上。“是珐琅彩吗?”胡高问道。珐琅彩是清朝康熙时期从国外传入中国的,俗称洋色,所制瓷器大多为盘、碗、杯、壶等小件器物,图案以国画格调工笔绘制,纹饰有人物、花鸟、风景、建筑等,是极为名贵的御用瓷器,传世极少。
赵阳杜看了胡高和罗定一眼,脸上微笑着,说:“这确实是一件上了年纪的瓷器。”
胡高和罗定点了点头,继续侧耳聆听着。
赵阳杜又说道:“好好地收藏吧。其实对于一件藏品来说,不要刻意于它是什么不是什么,喜欢就好。”
胡高和罗定像个小学生一样,继续侧耳聆听着。赵阳杜接着说道:“喜欢,就是藏品最大的价值。一个真正的收藏者,收藏的并不仅仅是藏品本身,他收藏和传承的藏品之外的东西,才是收藏家收藏藏品的最大意义。”
这个东西是什么呢?胡高和罗定相互看了看,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唐束腰瓷枕
赵正德和彭勃是高中同学,俱在铜城,但两人却鲜有见面和联系。
赵正德爱好收藏,在鼓寺街经营一间字画装饰店,生意不好也不差。彭勃于某局任局长,日常公务繁忙。一天,赵正德无事,正在电脑上看电影,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以为是客户,一接听,却是彭勃打过来的。
彭勃说:“老同学,有空吗?到你那里坐坐。”
赵正德不惊不喜,像对待客户一样平静而热情地说:“我在电脑上看电影,没事。”
十几分钟后,鼓勃进到店里。虽然很少谋面,但赵正德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彭勃,他还没踏进店门,赵正德就把他认了出来。赵正德把电影设到暂停状态,说:“彭局长今天是吹的什么风?”
彭勃话还没出口,先笑开了,一副久别重逢的样子:“咱们老同学一起叙叙旧不可以嘛?”
赵正德也笑了笑,道:“来,先喝茶。”说着,为彭勃上了一杯红茶。
两人聊了一阵,气氛倒也融洽。但赵正德知道彭勃并不是为了叙叙旧而来,便说道:“老同学,今天登临小店,不仅仅是叙叙旧吧?”
彭勃脸上依然挂着笑,说:“听说老同学淘有不少古董,今儿想看看,我也在你这里淘淘。”
赵正德看着彭勃好一会,说:“你也爱收藏?”
彭勃不置可否地回答:“盛世爱收藏嘛。”
赵正德问:“想看哪一类呢?”
彭勃说道:“瓷枕,听说你淘了好东西。”
赵正德不久前是收藏了一个唐代的束腰纹胎瓷枕,只给几个藏友看过,想不到这个消息传得这样快。赵正德上楼一会儿,把瓷枕取了下来。在众多的藏品里,赵正德对它挺喜欢,是花了五万多块钱才从一个老农手上淘到的。此瓷枕市面上极少见,中间束腰,表面釉色为黄褐色相间,如行云流水般的纹饰布满全身,显得朴素而又美观大方。后来赵正德在网上查过,类似的瓷枕在拍卖市场上拍出了十二万元的价格。
彭勃拿着瓷枕上下左右看着。“纹胎瓷器烧制不容易,工艺要求高。它的特殊性还在于瓷胎的表里如一,看上去十分素雅,纹饰虽然简单,但自然流畅,给人和谐之美,并力图向人们表达‘仁、义、礼、智、信源于心生’的君子品位。”赵正德向他介绍道。
“它真的是唐代的作品?”彭勃把瓷枕放回桌上,问。
赵正德点了点头:“它是唐朝初期或至少是盛唐时期的瓷器。”
彭勃呷了口茶,正儿八经地说道:“你开个价,让给我。”
赵正德盯着他:“你什么时候爱上收藏了?怎么在铜城收藏界名不见经传?”
彭勃避开赵正德的目光:“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你就让我把它淘了去吧。”赵正德犹豫着,彭勃又说道:“我知道你淘来也不容易,价钱方面咱们可以商量。”
见彭勃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赵正德道:“既然是老同学,又喜欢,凑个好兆头,八万让给你。”
彭勃思考了下,点了点头,算是成交:“过几天我就拿钱给你,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几天后,彭勃拿着个鼓囊囊的包再次登门。但没容他开口,赵正德却抢先说道:“老同学,唐瓷枕我不卖了。”
彭勃一听,以为赵正德在开玩笑。再看,赵正德一脸的认真,不像是说笑的样子,便说道:“是价钱不理想吗?钱的事,咱们可以再议。”
赵正德摇了摇头。
“这样,我给你十万。”彭勃说道。
赵正德还是摇了摇头。
“十二万。十五万。”
彭勃不断往上升着价。赵正德对他摆了摆手:“我就是不想卖了,自家收藏。”说着就把彭勃往外推。
为此事,彭勃和赵正德起了疙瘩,再在街上见面的时候,彭勃完全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把赵正德看成是一个透明人。
几年后的一天,已是副县长的彭勃从鼓寺街经过,他让司机停下车,特地去了赵正德的店里。
赵正德还开着他的字画装饰店,生意不好也不差,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和藏友们一起分享藏品。其时他正和几个藏友欣赏着早些天从乡下淘来的几个小物件。见彭勃进来,他依然一脸平静,说道:“彭副县长,今天怎么想到光临小店了?”
彭勃在椅子上坐下,说:“那个唐束腰瓷枕,还在吗?”
赵正德答:“在。”
“我想看看它,可以吧?”彭勃又说道。
“稍等。”赵正德边说边往楼上走去。
当赵正德把瓷枕放在桌面上时,彭勃的脸色便变得有些严肃与凝重。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件依然如几年前一样古色古香的瓷器,一言不发。
不久前,早已调往外地的县长陈青春出事了。当初,彭勃想买它,就是准备送给爱好古董的陈青春的,希望陈青春能因此在仕途上给自己关照关照。然而赵正德拒绝了他。后来彭勃又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有寻到更好的古董,此事便搁了下来。接着陈青春就调走了。
而那时赵正德之所以反悔,是因为他打听到彭勃根本不爱收藏……
“今天,是想把它买走吗?”赵正德看着彭勃,问道。
彭勃抬起头,道:“我可不是一个大雅之人。”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坐在旁边的赵正德的几个藏友看着他们,有点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