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共和国”？这不是玩笑

张晓东

“因为三星Galaxy Note7的爆炸丑闻，整个韩国的经济都可能受到拖累。”韩国中央银行10月13日发布预测称，韩国经济复苏的道路虽然清晰可见，但像三星手机爆炸丑闻这样的突发事件仍然可能对其产生不利影响。

8月初发售的Note 7是三星最新一款旗舰机型，然而上市不久就被曝光了数十起爆炸起火事故，不少航空公司开始禁止旅客携带Note 7。随后三星宣布进行第一批次召回，并在更换电池后重新上市。不过爆炸事故并未因此停止，各国此后纷纷宣布停售此款手机。到10月11日三星宣布停止销售Note 7。

普遍认为Note 7对三星而言是一款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产品，然而没想到爆炸丑闻却让被寄予厚望的它直接向苹果的iPhone 7缴械投降。路透社分析称，此次事件可能让三星承受约170亿美元的损失，使其成为三星历史上最严重的危机之一。野村证券则认为，对于持有690亿美元现金的三星来说，此次损失在可承受范围内。

韩国人的危机？

尽管目前仍然无法判定此起大规模召回事件对三星以及韩国经济的未来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但在韩国国内，三星的危机似乎已经升级成了全体韩国人的危机。

10月11日，韩国四大日报之一的《东亚日报》发表社论称：“当三星发展停滞时，整个韩国的经济都会因此而遭到损失。这并不是在夸大其词。”汉城大学经济学教授金三勇则指出，很多韩国人觉得三星蒙羞就是韩国蒙羞，因为“三星早已经成为韩国的国家象征，和国家命运息息相关”。《华盛顿邮报》2012年列举的一项数据显示，每10个韩国人中只有1个在使用三星对手苹果的手机，这一比例在全球范围内算相当低。

金三勇认为，像三星和现代这样的国际性大品牌让韩国获得了与其人口面积都不相称的全球经济地位。因为自20世纪60年代起制定“出口导向型”政策而经济起飞的韩国在半个世纪里将其人均GDP增长近300倍，缔造了所谓“汉江奇迹”。在这一过程中，以三星为首的大型民族企业功不可没。不少韩国人因此对三星带有不少特殊的感情。

发生爆炸后的Note 7

韩文版《赫芬顿邮报》以一家外来媒体的视角指出，主流韩国媒体在三星电池危机爆发后几乎“统一口径地”帮助三星解围，采取各种方式试图从舆论上淡化三星作为手机制造商的责任。一些媒体甚至刊文将出事原因归结到中国企业身上，原因在于三星的电池是在中国代工生产的。

比如当Note 7在中国出现首起爆炸事故后，韩媒《朝鲜日报》报道称这是因为“中国消费者用微波炉加热手机致爆炸”，暗示消费者炒作为赚取赔偿金。报道还称，三星正在讨论对虚假主张爆炸的2名中国消费者进行刑事起诉。然而三星公司在此事声明中只是说“推断该产品损坏是由外部加热导致”，也并未提到有关追究消费者法律责任的事宜。

“三星共和国”

三星在韩国人的日常生活中有多么重要？一个长期以来的笑话可以从侧面佐证：韩国人经常将“大韩民国”戏称为“三星共和国”，原因在于三星几乎控制了每个韩国人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一个普通的首尔家庭，家里从冰箱到电视再到电脑，都有极大可能是三星制造。他们所住的公寓可能是三星地产开发的;他们生病时吃的药可能是三星生物研制的;他们给自己买的保险是三星生命保险的……就连他们用来买上述一切商品的信用卡也是三星发行的。从电子、金融、保险、生物制药再到工程建设、化工、医疗和航空军火，三星集团有多达85家子公司，它每年的营业额占到韩国全国GDP的15%-20%。如果三星集团是一个独立的经济体的话，那么它的年营业额将超过很多国家一年的GDP——以色列、芬兰和爱尔兰都将不是三星的对手。

伴随经济掌控力而来的自然是政治权力。不少西方媒体多次将掌控三星的李氏家族称为韩国的真正权力核心，似乎在暗示位于首尔青瓦台的总统府只是李家人的傀儡政权。韩国经济广播节目主持人禹硕勋曾表示：“你甚至可以说，三星集团会长的权力比韩国总统还大。韩国人民已认为三星无可匹敌，凌驾于法律之上。”

颇具争议的三星现任会长李健熙在很多人看来就是这么一个“无冕之王”。今年已经74岁的他在过去几十年时间里多次被韩国检方盯上，却每次都能设法逃脱法律制裁。早在上世纪90年代，李健熙就被指控向前总统卢泰愚行贿，但最终只是被判两年缓刑;1997年总统大选前，他赞助候选人李会昌高达一千万美元政治献金，引起轩然大波;2008年再度被控告多项罪名的李健熙终于在压力之下宣布辞职，但竟然在次年获得韩国时任总统李明博的特赦，理由是“为了帮助韩国申办2018年冬奥会，而李健熙是国际奥委会的委员之一”。到2010年，李健熙又再度出任三星会长，重揽大权。

财阀虽多，但都比不过它

正因为像三星这样的大财阀几乎在韩国社会无孔不入，丑闻百出——很多韩国人在对它们抱有特殊民族感情的同时，也对其凌驾法律之上的嚣张气焰感到无奈和愤慨。

2007年三星集团的前法律顾问金勇哲向公众抖出猛料，称三星在过去多年里组织了专门的资金用来贿赂政府官员、法官、检察官和媒体，以阻止当局调查三星的腐败问题。这一事件不仅直接导致了李健熙在2008年的短暂下台，还让韩国人、尤其是年轻一代更多地开始关注到财阀垄断的问题。

包括三星、现代、乐天在内的韩国大财阀在公众形象上一直具有争议性。然而之于三星，情况似乎更加特殊。目前，首尔证券交易所的股票总市值里，仅三星一家就占到21%。跟随它之后排名第二到第九的公司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三星。三星在韩国不是大财阀，而是具有超然统治地位的终极财阀。

三星集团位于韩国首尔瑞草区的总部

2012年的大选中，对财阀立场温和的朴槿惠当选，让打击财阀的社会热议没有再继续升级。朴槿惠在2012年7月时表示，“解散或痛击财阀不是我的目的”。她表示，“目的是改掉财阀的负面行为，比如滥用经济权力;并保留其积极方面，比如创造就业”。

然而朴槿惠的任期快要结束，她所承诺的“改革财阀”仍然没能兑现。就三星在Note 7爆炸丑闻中对韩国媒体的操控能力来看，它仍然能够左右韩国社会的方方面面。“公众对三星有很复杂的情绪，”首尔商业法律研究中心的李季素律师认为，韩国人一方面对李氏家族的创业精神感到敬佩，一方面却讨厌它无限制扩张的贪欲。

鉴于三星在韩国国民经济中的重要作用，一些韩国人甚至将爱护三星上升到了爱国的高度。“很多时候，韩国人能够在三星遭遇困境时予以共情。三星的创业故事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韩国崛起的故事。”李季素说，这也是很多韩国记者“主动或被动为三星洗地”的动力所在。

不过，显然并非所有韩国人都像爱国一样爱三星。40岁的信尚浩就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帮三星说好话的责任。这位首尔货车司机是三星手机的用户。在谈到Note 7爆炸丑闻的时候，信尚浩说这种事情给消费者带来的麻烦更多。

“三星那么有钱，他们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没必要担心他们。有空还是多想想用户吧，用个手机还能有生命危险。”他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