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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景帝之“礼”

2016-11-07老宋

杂文月刊 2016年9期
关键词:景帝晁错廷尉

老宋

晁错死得很冤。他之力主削藩,全为辅佐景帝稳定大局,以免藩王“尾大不掉”而使刘氏天下陷于内乱。“如果不这样做,天子不尊贵,宗庙不安宁”。其父闻听后说:“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归矣!”饮药自杀前还说:“吾不忍见祸逮身!”但晁错宁以晁氏之“危”而保刘氏之“安”,对于刘氏天下,他算得上是忠心耿耿的。然而,当吴、楚七国以“诛错”为名作乱之时,手足无措的景帝居然与袁盎密谋,想借晁错的人头平定内乱。密谋实施之时,晁错全被蒙在鼓里,直到“上使中尉召”,尚不知会有大祸临头——他以为去执行公务,是穿着“朝衣”而被腰斩于东市的——更不知其“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会因他而“皆弃市”。

周亚夫也死得很冤。有人检举其子“盗买县官器”——这是专给皇室制造的可用于殉葬的铠甲盾牌——周亚夫受到牵连,景帝交司法官审理此案。法官审案时,周亚夫拒不作答。景帝得知大怒,说我不要你的证词,也可以杀你,并将他交与廷尉审判。廷尉问:“君侯欲反何?”周亚夫答:“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乎?”廷尉说:“君纵不欲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此后刑讯逼供变本加厉。周亚夫受不了如此大辱,“不食五日,呕血而死”。

汉文帝临终之前曾有遗言:“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周亚夫不负此言。汉景帝满以为诛杀晁错便可平定吴楚七国之乱,但不想“诛错”只是那些藩王作乱的一个借口,他们并没有就此罢手。在此临危之际,率兵平乱的就是周亚夫。要不,景帝的皇位能不能坐得下去,还得另说。周亚夫也并非明哲保身之人。景帝欲废太子,身为丞相的他曾极力反对;景帝要封皇后之兄为侯,他以刘邦遗言“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阻之;景帝要封“背主”降汉的匈奴王徐庐等人为侯,他又说“陛下侯之,则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功高权重,极为敏感,但他依然知无不言,此可谓大忠。

汉景帝就为周亚夫的直言不讳而对他心存芥蒂,最后免去他丞相之职。此后景帝“召周亚夫赐食”,则已是对这位老臣的戏弄了——所“赐”之大块肥肉未曾切开且无筷子。那一次,周亚夫是怏怏不快而去的。当景帝目送周亚夫的背影而说“此鞅鞅,非少主臣也”时,实已萌生杀心。即使没有人检举其子“盗买县官器”,周亚夫也难免一死。

孔子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作为朝臣,无论晁错,还是周亚夫,他们“事君以忠”,日月可鉴。那么,作为君主,汉景帝之“礼”呢?

汉文帝的时代,没有出现过晁错、周亚夫这样的冤案。那个时候,不少藩王尚未成年,尽管晁错未雨绸缪,已向文帝提出要加以防患,毕竟还没有那么迫切。汉文帝与周勃的关系,却同汉景帝与周亚夫的关系极为相似。汉高祖刘邦曾经预言,“勃厚重少文,然安刘氏天下者,必勃也”。周勃不负高祖之托,在诸吕擅权之时,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他此后也曾二任丞相之职,也曾被人诬告谋反,受到关押审讯且有狱吏“侵辱”。但文帝并未打定主意要置周勃于死地,因为前有公主的证词,后有太后的分辩——“绛侯始诛诸吕,绾皇帝玺,将兵于北军,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反邪”——便让汉文帝“使使持节赦绛侯,复爵邑”,终于没有酿成冤案。

作为文景之治的继承者,景帝不如文帝。周亚夫军细柳,“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而且说到做到,弄得“群臣皆惊”,汉文帝反而因此而称赞周亚夫为“真将军”,汉景帝却因周亚夫对他直言不讳而心存芥蒂;汉文帝临终盼周亚夫辅佐景帝,汉景帝却处心积虑地要为“少主”除去周亚夫,尽管“臣事君以忠”,周勃、周亚夫父子如出一辙。然而,同是“君使臣以礼”,文帝景帝父子的“使臣”之“礼”竟是如此不同。由此可见,即使文帝几近完美,仅靠传帮带,也难免一代不如一代。

话说回来,从文帝与周勃的关系中,也能看出周亚夫之冤案的端倪。功高位显的周勃,日后之所以“居一小县”,不无文帝对他的防范;周勃被人诬告,即被关押审讯,不无文帝对他的猜疑。帝王是至高无上的。无论是文帝,还是景帝,毕竟都是把帝王之位帝王之权看得最重。他们也都关注民生,但这只是手段,因为百姓安居乐业,方才不会犯上作乱,其目的仍在于巩固他们的皇位,使他们的家天下得以代代相传。这是由制度所决定的。这才是“君使臣以礼”之“礼”的本质。

在这一点上,景帝与文帝是一脉相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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