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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国经济增长中的“中等收入陷阱”

2016-11-07薇楠

关键词:中等收入陷阱人均收入低收入

邹 薇楠 玉

(1.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北武汉430072;2.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北京102488)

各国经济增长中的“中等收入陷阱”

邹 薇1楠 玉2

(1.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北武汉430072;2.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北京102488)

目前世界上50%以上的人口生活在中等收入国家(地区),中等收入水平发展阶段面临着经济结构调整、产业升级和收入水平提高一系列新挑战,因此,围绕“中等收入陷阱”和世界经济长期增长趋势的理论与实证研究,引起了各国学者的广泛关注。本文基于对世界经济长期增长路径和各阶段特征的分析,界定了“中等收入陷阱”及其主要特征,通过大量国别的例证,考察中等收入水平阶段出现“增长减缓”的根源。这些理论和实证研究对于我国积极应对“中等收入陷阱”挑战具有借鉴和启示意义。

中等收入陷阱;中等收入国家;经济增长;增长减缓

一、引言

20世纪50年代,全球经济的快速发展使得很多国家都顺利晋升到中等收入国家的行列。然而到目前为止,这些国家中仅有少数能通过进一步努力成功跨入高收入阶段,多数国家都落入了“中等收入陷阱”之中。世界银行(World Bank)的研究报告显示,1960年进入中等收入阶段的101个国家或地区,至2008年仅有13个成为了高收入国家或地区,其中包括赤道几内亚、以色列、毛里求斯、希腊、爱尔兰、葡萄牙、西班牙、波多黎各、日本、韩国、新加坡、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1]。近年来,围绕“中等收入陷阱”和世界经济长期增长趋势的理论与实证研究在各国学术界都引起了很大关注[2-6]。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中等收入水平国家,也是人口最为众多的发展中国家,如何应对“中等收入陷阱”的挑战,是中国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经济发展面临的严峻问题,对于全球经济具有显著影响[1,7-12]。毫不夸张地说,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影响整个世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发端于中国的快速经济增长,其根本原因就是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给整个世界带来福利,并且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引擎。经过30多年增速较快的增长,中国经济正面临从高速增长常态向中高速增长“新常态”的阶段性转变。2011年以来,我国经济告别双位数的高速增长,进入中高速增长阶段,这被认为中国经济“新常态”的表现。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中长期增长”课题组预测,2015至2024年中国经济十年平均增速约为6.2%。

本文在经济长期增长趋势背景下,就“中等收入陷阱”的特征、原因和应对方案的相关研究进行综述,以期为研究中国现阶段的经济增长方式转换提供更宽阔的视野和参照系。

二、“中等收入陷阱”:界定与特征

1.什么是“中等收入陷阱”

世界银行在2006年《东亚经济发展报告》中最早提出“中等收入陷阱”的概念,即发展中国家无法突破经济发展中的重重阻力,尤其是跨入中等收入阶段后丧失经济发展的动力,不能顺利完成经济发展方式转变,从而无法实现向高收入阶段的跨越,陷入经济长期停滞的状态。比如,拉丁美洲的巴西、阿根廷、智利和墨西哥等国家,在20世纪70年代都陆续成为了中等收入国家,但至2007年,这些国家人均GDP仍徘徊在3000~5000美元的水平停滞不前。在亚洲,马来西亚和泰国成为增长减缓以至最终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最好例证。尽管1997年爆发了亚洲金融危机,但在20世纪末,这两个国家的劳动生产率水平都几乎达到了发达国家的水准。然而,这些国家以劳动密集型为主的生产和出口模式在过去二十几年里一直没有改变。与此同时,他们要面对来自其他低成本生产者,像中国、印度以及目前的越南、柬埔寨等国家更加激烈的竞争,因此陷入增长停滞的状态。

许多学者曾对“贫困陷阱“展开研究,揭示一些国家陷入长期、深度贫困的原因[13-15];还有一些学者对于长期经济增长路径中的增长动力、产业转换进行了剖析[16-17]。这些研究启示了学者们通过总结世界不同国家的发展进程,从产业结构升级的角度来描述“中等收入陷阱”问题。Ohno将一个国家的发展进程用“赶超工业化”(Catchingup Industrialization)的四个阶段来描述(见图1)[18]。

图1 赶超工业化的各个阶段

首先,处于初始阶段的国家文化单一,农业生产以基本的生活资料为主,当面临制造业FDI的流入时就会进入到第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国家可以在国外技术的引导下从事简单的制造业生产,像当前的越南就是处于这个阶段。之后,当产业发挥集聚优势时,就会进入到第二个阶段,此时,国家内部已经拥有自己的支柱产业,但仍然需要国外技术的引导,代表性国家有泰国和马来西亚。如果要进入到第三个阶段,就需要国家进行技术吸收,实现对管理和技术的熟练掌控,能进行高质量产品的生产,这一阶段的代表国家或地区有韩国和中国台湾。最后,当国家具备了创新能力就可以进入到第四个阶段,像日本、美国和欧盟国家那样,能够完全胜任产品的设计和创新工作,成为该产业创新产品的全球引导者。

Ohno认为,对东盟国家来说,从第二阶段到第三阶段的跨越中,存在着隐形的“玻璃屋顶”(glass-ceiling),这也相当于是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隐形门槛[19]。不仅如此,处于初始阶段的大量国家往往由于没有制造业FDI的流入而导致停滞,即使成功跨过了第一个阶段,之后各个阶段的跨越也会变得更加困难。例如,陷入第二个阶段的国家多数是因为不能及时提升自身的人力资本水平。东盟所有国家,包括泰国和马来西亚几乎都没能够成功突破存在于第二和第三个阶段之间无形的制造业的“玻璃屋顶”。大多数拉丁美洲国家也遭遇了类似的情况,即虽然早在20世纪就实现了相当高的收入水平,但至今仍处于中等收入阶段。

在传统的增长理论中,“陷阱”往往被认为是一种超稳定的均衡状态。许多学者通过内生增长模型和跨国比较分析指出,富裕的国家会通过技术进步拉动增长,从而使自身变得更富裕,最穷的国家因其在制造业生产方面的比较优势而获得更快的增长,而处于中间阶段的国家则会面临两难的处境[20-23]。Eeckhout等进一步强调,富国的劳动者具备更高的技能,在全球化过程中更容易胜任管理型和研发型岗位,而穷国能更快地增加非熟练劳动力的供给,处于穷国与富国之间国家的两类劳动力均没有明显优势[24]。亚洲开发银行(ADB)发展报告将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描述为:在制造业出口方面无法与低收入、低工资的经济体竞争,而在高技能创新方面又无法与发达经济体竞争[25]。这些国家没有及时从低成本劳动力和低资本的资源驱动型增长转型为以生产率和创新为驱动的增长。Spence认为国家处于人均收入5000~10 000美元区间时,将要面临增长的转型。他指出,“在这一阶段,不断上涨的工资使得在早期能够驱动增长的工业发展逐渐失去优势,这些劳动密集型的产业应该转移到工资更低的其他国家,转而发展能创造价值的资本密集型、人力资本密集型或知识密集型的新产业。”[26]

2.“中等收入陷阱”的特征

所谓“中等收入陷阱”,是与各国的人均收入水平及其增长速度相关联的。2012年,世界银行把划分世界各国不同收入阶段的标准界定为:通过其Atlas测度方式,将人均GNI小于等于1005美元的国家定为低收入国家;人均GNI在1005~12 276美元之间的国家定为中等收入国家;人均GNI大于12 276美元的国家定为高收入国家。其中,又将中等收入国家划分成中等偏低收入国家(人均GNI大于1005美元但小于3975美元)和中等偏高收入国家(人均GNI大于3975美元但小于12 276美元)。根据这一标准,以各国2010年数据来进行划分,其中低收入国家29个,中等偏低收入国家31个,中等偏高收入国家30个以及34个高收入国家。Felipe等基于世界银行的划分标准,同时考虑数据的可得性,将以1990年购买力平价核算的人均GDP分为四组:低于2000美元为低收入组;介于2000~7250美元之间为中等偏低收入组;介于7250~11 750美元之间为中等偏高收入组;高于11 750美元为高收入组。依据这一标准,2010年全球124个国家或地区中,低收入国家有40个,中等收入国家有52个(其中38个中等偏低收入国家和14个中等偏高收入国家),另有32个高收入国家[27]。与世界银行的划分结果相比,根据这一标准划分出的高收入国家个数与之接近,而中等收入国家尤其是中等偏高收入国家的个数比世界银行标准划分出的要少一半以上。

使用收入水平划分的方法来判断不同国家所处的发展阶段,需要将各国收入水平用汇率法或购买力平价法进行转换,以方便各国的比较。PWT和Maddison的数据就是通过购买力平价进行统一换算[28-29],而世界银行WDI数据库提供两种方法的数据,其划分标准则是采用Altas-Method汇率法,由于世界银行的影响力,这一划分标准被很多学者采用[27]。但是在对不同来源的数据进行比较时,往往需要经过复杂的换算和采用统一计量标准,因此Ohno和Woo提出了另一种划分方法,即用本国收入水平与最先进国家(通常用美国来衡量)收入水平的比值来反映一国所处的发展阶段,占比处于中间位置的即为中等收入国家,这一比值也被称为“追赶系数”(CUI)。如果一个国家在发展过程中,追赶系数不断减小则意味着该国可能落入了“中等收入陷阱”[18,8]。这种方法用相对于收入水平作为划分国家所处发展阶段的依据,划分标准有一定的随意性。

Eichengreen等认为,经济处于快速增长阶段的中等收入国家在落入“中等收入陷阱”之前很有可能会经历阶段性衰退,因此,其以增长减缓为突破口,通过界定和筛选增长减缓的时间点,分析导致增长减缓的原因[30]。关于增长减缓的界定要满足三个条件:

其中,yt为依据2005年不变美元衡量的人均GDP水平,gt为GDP增长率,gt-n,t和gt,t+n分别表示t-n到t以及t到t+n时间段n年间GDP增长率的平均值。

第一个条件式(1)意味着,发生增长减缓年份之前n年的GDP平均增长率至少达到3.5%;第二个条件式(2)要求,增长减缓前后的n年GDP平均增长率降幅至少达到2%;同时,还要求排除低收入经济体在增长过程中遭遇严重发展受阻的状况,也即将人均GDP水平界定为不低于10 000美元。

Eichengreen等通过对筛选出的1956年至今满足增长减缓条件的快速增长经济体的增长片段进行研究,发现增长减缓容易发生在人均GDP 16 700美元(或是15 000~16 000美元之间)处,此时,人均GDP是先进国家的58%,国家制造业就业份额占比为23%[30]。Aiyar等通过对不同划分标准的收入水平数据进行研究发现,中等收入国家发生增长下滑的可能性较之低收入和高收入国家明显地更高[31]。

一些研究考察了不同国家跨越某个发展阶段所需要的时间。Felipe等通过对成功跨入中等偏高收入阶段和高收入阶段的国家在之前一个阶段滞留的时间进行统计发现,如果一个国家在中等偏低收入或中等偏高收入阶段滞留的时间高于历史平均时间,则认定其分别落入了“中等偏低收入陷阱”或“中等偏高收入陷阱”[27]。研究发现,中等偏低收入区间的国家成功跨入中等偏高收入阶段平均需要28年,而成功进入高收入阶段的国家在中等偏高收入阶段平均所处年限为14年,也即中等偏低收入国家人均收入年均增长率至少在4.7%才能避免落入中等偏低收入陷阱,中等偏高收入国家人均收入年均增长率至少要达到3.5%才能规避中等偏高收入陷阱。是否会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问题也就转化为中等偏低收入国家能否在不超过28年的时间里跨过中等偏高收入的界限,以及中等偏高收入国家能否在不超过14年的时间内跨入高收入的门槛。然而,成功实现对发达经济体的赶超并非易事,Im等指出,根据当前中等收入国家跟发达经济体(以美国和OECD国家为准)的差距进行计算,假定发达经济体以年均1.8%的速度增长,中等收入国家保持过去30年的平均增速,则实现对发达国家的赶超至少也要50年时间[32]。

另有一些学者则从增长路径分化的视角研究“中等收入陷阱”问题。这方面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Quah[33]。他开创性地使用收入转移矩阵研究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经济体,从长期来观察倒退、停留或者跃迁至各收入阶段的概率。研究发现,长期而言,穷者越穷、富者越富,处于中间阶段的中等收入国家则相对活跃,会分别向两个极端群体分化,最终导致中等收入经济体的消失。持这一观点的学者认为,中等收入国家长期经济增长的效果与低收入和高收入国家存在较大的差异。“中等收入陷阱”可以理解为中等收入阶段的国家长期增长出现分化,一些国家回落至低收入群体,另一些则成功跃升至高收入阶段,这些长期增长的差异是应对“中等收入陷阱”需要面对的挑战。使用Quah提出的方法对1962~2008年各国收入分布进行研究发现,中等收入组经济体回落至低收入组的概率要远远高于成功跃迁至高收入组的概率。

三、“中等收入陷阱”与增长减缓:各国例证

“中等收入陷阱”与经济增长动力缺乏和增长减缓有密切关系。Aiyar等将一些成功跨越陷阱的东亚经济体与拉美一些停滞国家进行比较(见图2、图3)[31]。图2反映了这些国家或地区当人均收入达到3000美元时,人均GDP相对于美国水平的演进过程。由图2可以看出,与其他国家相比,拉美国家如墨西哥、秘鲁和巴西等在人均收入达到3000美元以后的增长路径较长,也即这些国家很早就实现了人均收入3000美元的水平。而“亚洲四小龙”中的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虽然起步较晚,但增长速度很快,从占美国人均收入的

图2 跨国增长路径比较

其中,人均GDP为经过购买力平价调整的以2005年不变美元衡量的数据;t=0表示某个国家人均GDP达到3000美元时对应的时间。10%~20%一下跃升至60%~70%的水平。与这一迅速增长趋同过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些拉美国家发生停滞(如巴西和墨西哥),甚至出现增长衰退(如秘鲁)。

亚洲的一些中等收入国家的表现介乎东亚迅速增长经济体和拉美增长停滞国家经济表现之间。依据世界银行2012年关于国家所处增长阶段的界定,中国于2002年跨过低收入门槛(人均GNI达到1005美元),成为中等收入国家;2010年跨过中等偏低收入门槛(人均GNI达到3975美元),成为中等偏高收入国家。就目前情况而言,虽然中国进入中等收入阶段才十几年的时间,中国经济的增长轨迹却明显优于东亚成功跨入高收入阶段经济体早期的增长表现。与此同时,不论绝对水平还是相对水平,马来西亚的增长表现都要超过拉美国家,泰国的增长表现类似于巴西和墨西哥早期的增长路径,而印度尼西亚的经济增长即使与拉美国家相比,也十分逊色。

进一步地,对图2中国家或地区的人均GDP对数情况进行比较(见图3),此时曲线的斜率即为各个国家或地区的增长率水平。图中明显可以看出,多数拉美国家都是由于在2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保持较快的增长速度(尽管其增长速度比东亚经济体慢)而迅速进入中等收入阶段,但在进入中等收入阶段之后出现了明显的增长减缓,从而与其他东亚经济体的增长路径出现分化的情形。由此可见,增长停滞甚至落入增长陷阱与增长减缓密切相关。

图3 跨国增长路径的进一步比较

四、关于长期经济增长趋势的研究

1.增长阶段性特征描述

(1)增长加速(growth acceleration)。Hausmann等较早关注于对增长阶段性特征的分析,其通过界定增长加速需要满足的条件,来刻画一个国家快速增长的过程[34]。首先,将t期的增长率gt界定为从t到t+n期人均收入(y)的最小方差增长率水平,即,可以表示为:则t期增长率的变化就可以用n年间平均增长率的差值来表示,即:

然后,进一步将增长加速界定为需要满足以下三个条件的快速增长时段:

以上第一个条件式(6)要求加速后n年平均增长率要达到3.5%以上的水平;第二个条件式(7)要求增长加速幅度至少为2个百分点;第三个条件式(8)要求增长加速后n年的平均人均收入水平要不小于前期人均收入的最大值。

(2)增长减缓(growth slowdown)。Eichengreen在Hausmann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界定增长减缓同样需要满足三个条件[30,34]。

即第一个条件式(9)要求发生增长减缓前平均GDP增长率不低于3.5%;第二个条件式(10)要求增长减缓发生时平均GDP增长率降幅超过2个百分点;第三个条件式(11)要求增长减缓发生时,人均收入水平必须高于10 000美元的水平。

Eichengreen依据此界定标准对1957~2007年世界各国(或地区)增长减缓片段进行筛选,结果见表1[30]。由表1中的内容可见,世界上多数国家或地区(42个)都曾经经历过增长减缓,有些国家或地区增长减缓发生的时间点有数十个之多,如希腊(10个)、日本(12个)、波多黎各(10个)等,其中多数国家或地区会经历连续增长减缓,如以色列(1970-1975)、智利(1994-1998)、中国台湾(1994-1999)等。但Eichengreen仅仅关注的是人均收入超过10 000美元的较高收入国家或地区的增长减缓情况。

Aiyar等使用2005年不变美元衡量的人均收入的年度数据来计算5年时间段的人均GDP增值率水平。具体而言,界定真实增长率与估计增长率的差值定义为余值项,并借助余值项来界定增长减缓,即如果t期为增长减缓时期则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式(12)要求t-1期到t期余值的差值变得越来越小,反映出相对于预期增长模式而言发生了实质性偏离;第二个条件式(13)表示从t-1期到t+1期的增长也满足同样的条件,反映增长减缓的发生是持续性的。

其中p(0.2)表示从一期到另一期的残差差值经验分布的第20个分位数处。

表1 世界各国(或地区)增长减缓时段筛选

表2、表3给出了依据上述衡量标准,对1960~2005年间138个国家增长减缓的筛选统计结果。由此我们可以看出:①发展中国家的增长减缓发生的频率明显高于其他国家或地区,尤其是拉丁美洲(15%)、中东和北非(17%)、撒哈拉以南非洲(12%)以及东亚(12%);②各时间段发生增长减缓的频数差别较大。20世纪70年代后期(1975-1980)和80年代初期(1980-1985)增长减缓发生的频率(分别为18%和25%)高于平均水平,20世纪60年代初(1960-1965)发生增长减缓的频数(2%)最小[31]。

表3 增长减缓片段分布(依据时间段划分)

(3)增长停滞(stagnation)。Reddy等使用1960~2001年各个国家人均GDP的时间序列数据研究增长停滞问题[35]。界定增长停滞时间段为从停滞开始(onset of stagnation)到第一个拐点(turning point)出现的时间段即为增长停滞时间段。增长停滞时间段开始的标志为一个国家人均真实收入水平低于过去两年任何时候的增长率水平,但高于随后四年任何时间的增长率水平。界定拐点为当一个国家人均实际收入比前一年高至少一个百分点,但比随后一年低至少一个百分点对应的时间。与此同时,进一步描述了停滞的长度(length of stagnation)和深度(depth of stagnation)。“停滞的长度”即为增长停滞发生后持续的时间,“停滞的深度”用增长停滞期间人均收入差值占停滞结束时对应收入的份额表示,其中,人均收入差值为增长停滞开始时对应的人均收入水平与停滞期间最低收入的差值。关于增长停滞时间段的直观描述,以叙利亚1983~1990年间的增长停滞为例进行了刻画(见图4)。

图4 经济增长停滞区间

依据上述增长停滞时间段的界定标准,Reddy等对1960~2001年世界119个国家或地区中不变当地单位货币测度的人均GDP(GDP per capita in constant LCUs)数据可用的增长片段进行筛选[35]。研究显示,在119个国家中,有72个是显著的增长停滞国家,占比为60.5%。表4所报告的是属于不同区域的国家发生增长停滞的频数以及这些国家的占比。从表4中我们可以看出,整体而言,OECD较发达的经济体经历增长停滞的国家较少,24个国家仅有4个有增长停滞的情形发生,占比仅为16.67%;其他区域的国家均较大程度地经历了增长停滞,除内陆区域国家增长停滞占比为65.21%,其余区域增长停滞发生率均达到80%以上,拉丁美洲国家增长停滞情况最为严重,24个国家中有22个均发生了增长停滞,占比达到91.67%。与此同时,我们发现,增长停滞在增长严重依赖初级产品的国家中表现得十分明显。如OPEC的10个国家中有8个发生增长停滞,占总数的80%。虽然依据不同衡量标准筛选出的初级产品出口国样本总数存在差异(第一种衡量标准筛选出初级产品出口国I总数为32个,第二种衡量标准筛选出样本数为12个),但其中多数国家都发生了增长停滞,占比分别为87.5%和83.33%[35]。

表4 不同区域国家增长停滞情况

表5给出了不同区域国家增长停滞特征的具体描述,包括停滞的深度和停滞持续的时间长度等。由表5可以看出,不同区域国家发生增长停滞的特征区别较大。就增长停滞平均深度而言,从OECD的0.03、拉美国家的0.24到OPEC国家的0.97;平均停滞长度从最少的7年(OECD)到最长的18年(初级产品出口国II);平均的停滞时间段数,较少的为1.3个(拉美、OECD等),较多的则达到1.8个(OPEC)。整体而言,在所有国家中,依赖初级产品发展的国家经历增长停滞的特征较为典型。比如,石油输出国(OPEC)的平均停滞深度最大,为0.97,同时平均到区域内每个国家的平均停滞时间段数也是最多的,为1.8次;依据第二种衡量标准筛选出的初级产品出口国II平均停滞深度达到0.89,居于第二位,平均停滞长度最大,为18年,几乎占到整个研究区间(1960-2001)的一半。同时,就南撒哈拉非洲和拉美国家的比较而言,不论是停滞深度还是停滞长度,南撒哈拉非洲国家都要高于拉美国家。这意味着相较于拉美国家的增长停滞状况,撒哈拉非洲国家经历的增长停滞下降幅度更大,同时持续时间更长,是更为严重的增长停滞[35]。

表5 基于不同国家类型的增长停滞特征描述(1960-2001)

2.中等收入阶段增长减缓的根源

关于增长减缓的研究认为,当某个国家达到中等收入或中等偏高收入阶段时,在快速增长的初始阶段能带来高速增长的要素和优势就会消失。换句话说,增长减缓与增长过程中的某个时间点紧密相连,当到达这个时间点时,引致经济增长减缓的驱动因素就会出现。之所以有些国家在经济增长的有些时期出现增长减缓、增长停滞,甚至增长衰退,关键在于缺乏新的增长动力。因此,许多国家的研究者以增长减缓为突破口来研究增长动力问题,主要包括文献[36-38,30]等。

一些学者通过统计工具或经验法则找出样本国家增长序列中的转折点。例如Ben-David以74个发达和发展中国家为样本,找寻增长率序列显著的突破点[36]。研究发现文中界定的增长间断点大多都与增长衰退联系在一起,其中,对于发达国家而言,多数结构间断点集中在20世纪70年代,而对于发展中国家则集中在20世纪80年代。随后,Alesina等研究发现冲突频发以及冲突管理体制较弱的国家容易经历收入极速下滑[39]。Reddy等针对真实收入停滞的增长片段研究发现,60%的国家都曾经历增长停滞,其普遍存在于贫困、冲突频发和依赖初级产品出口的国家,同时指出经历过增长停滞的国家会频繁遭遇增长停滞(见表6)[35]。

表6 增长停滞转型矩阵(单位:%)

由表6可以发现,20世纪60年代经历增长停滞的12个国家中,有66.7%在70年代继续经历了增长停滞,到20世纪80和90年代再次经历增长停滞的概率均为75%;20世纪70年代发生增长停滞的22个国家,有68.2%在随后的80年代经历了增长停滞,54.5%在90年代继续经历增长停滞;在20世纪80年代经历增长停滞的58个国家到9 0年代再次发生增长停滞的概率为56.9%。

近年来的研究也主要借助统计工具,但考察的是经济增长路径上阶段性特征,比如Berg等筛选出经济增长路径中的增长片段并研究其属性特征[5],Abiad等通过要求增长周期或增长阶段的长度满足一定条件实现的局部最大或最小来判断经济是否处于扩张、衰退还是复苏阶段[40]。

另外一些研究增长减缓的文献主要通过经验法则进行判断。如Hausmann等建立了识别增长崩溃的具体方法,即当人均国民收入出现下降趋势,降幅超过了以往所有的降幅时即为增长崩溃[38]。Pritchett、Felipe等对如何实现中等收入陷阱的跨越也进行了数值化界定,研究发现,中等偏低收入国家人均收入年均增长率至少在4.7%才能避免落入“中等偏低收入陷阱”,而中等偏高收入国家人均收入年均增长率至少要达到3.5%才能规避“中等偏高收入陷阱”[37,27]。这些研究都内在地表明,当一个国家跨入中等收入阶段后,如果不能实现经济的加速增长,将无法实现向高收入阶段的跨越,其结果会落入“中等收入陷阱”之中。Aiyar等将增长减缓界定为一个国家对预期增长路径突然地、持续地偏离[31],也即增长减缓意味着一个国家对过去增长路径的实质性偏离,其拉长了停滞和衰退的持续时间。

还有一些研究则关注导致增长减缓的原因。例如Hausmann等对导致增长停滞的原因进行了一些探讨[34]。Eichengreen等界定了增长减缓需要满足的三个条件,并根据这一结论,对中国何时会发生增长减缓进行预测,文中假设中国以过去十年人均GDP的年均增长率9.3%增长,则至2015年中国的人均GDP就会达到增长减缓的门槛值;如果同时美国的年均增长率为1.9%,则至2023年,中国人均GDP占美国人均GDP的比率为58%[30]。而Eichengreen等也指出,很多中等收入国家往往会经历两次增长减缓,即快速增长的中等收入国家在进入“中等收入陷阱”之前很有可能会发生阶段性衰退(decelerate in steps),而不是在某个时间点上人均收入迅速下降。研究同时指出,增长减缓发生时,从农业到工业的劳动力转移不能带来额外的生产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下降幅度显著,而且进口国外技术的收益也会下降。

关于中等收入水平阶段发生增长减缓的一般解释路径被概括为:刘易斯式的发展过程[41,6]。在这个分析框架下,当达到中等收入或中等偏高收入阶段时,能在快速增长的初始阶段带来高速增长的因素和优势,即低成本劳动力和对国外技术的模仿就会消失。在初始阶段,低收入国家可以通过引进国外技术生产劳动密集型的低成本产品来参与国际市场竞争。这些国家可以通过将劳动力从生产率低的农业重新配置到生产率高的制造业中实现生产率大幅提高。然而,一旦这些国家达到中等收入水平,农业没有充分就业的劳动力被吸收殆尽,工资开始上涨,低劳动力成本的优势将逐渐消失。由部门间要素重新配置和技术赶超带来的生产率的增长消失了,同时工资上涨使得劳动密集型产品的出口在世界市场中失去优势,与此同时,其他国家也相继进入到快速增长的这个阶段来与之竞争。换句话说,发生增长减缓与增长过程中的某个时间点紧密相关,当到达这个时间点时,剩余劳动力从农业向工业部门的转移不能带来生产率的提升,同时,引进外国技术产生的收益也会下降。

总体而言,正如Eichengreen等的研究所显示的,增长减缓发生时往往伴随着前期的高速增长、不合意的人口特征(尤其是劳动人口低增长或负增长、高老龄依存率)、高投资比率及汇率低估[30]。相比之下,中等和高等受教育人口比率高的国家以及出口是以高科技产品为主的国家很少经历增长减缓。因此,为了避免中等收入陷阱就必须不断提高受教育程度和科技水平。

诚然,增长动力并不是单一的增长要素,要培育和提高新的增长动力,关系到产业结构、要素结构、生产效率、经济环境、制度安排等多种因素。世界银行在2010年的研究报告《有力的复苏,增加的风险》中指出,东亚中等收入国家需要通过调整产业结构改变中间产业过于密集的现状,从而实现向高收入阶段的跨越。然而这也并非易事,拉美和中东的很多国家处于这一阶段时,仍试图通过低成本、大规模生产来维持自身的优势,而没有实现向知识密集型产品生产和创新为主的产业结构升级,陷入“中等收入陷阱”之中。Ohno将发展受阻解释为国家在产业发展中缺乏产业升级的潜在推动力,从而不能顺利实现增长模式转换[18]。因此,一个国家要避免落入“中等收入陷阱”,就必须及时调整其结构性因素,将产业转移到具有高附加值的产品和服务生产上,推动自主创新和产业升级,寻找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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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勇 慧]

F11

A

1009-3699(2016)05-0516-10

2016-07-1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编号:011&ZD006).

邹 薇,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经济学博士,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经济增长与经济发展、经济发展中的制度和公共治理问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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