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在台抗战老兵的爱国情怀——与吴国元将军交往纪实

萧善因

一位在台抗战老兵的爱国情怀
——与吴国元将军交往纪实

萧善因

吴国元将军夫妇

吴国元，江西安福县人,生于1910年。江苏南通大学农科、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二十八期步科毕业。曾任国民革命军第十八军上尉参谋、黄埔军校桂林分校队长、军事委员会干训团教官、青年军干训团东南分团步兵队队长、青年第二○九师副团长、第八十七军团长、第二二一师副师长等职,积极参加抗战。1949年后去台湾，被授予国民党陆军少将。本文作者萧善因先生回忆了同岳父吴国元将军交往过程中，那些充满爱国情怀、激励人向上的故事。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叶剑英委员长《告台湾同胞书》发表后，我通过港台的关系，和在台湾国民党陆军兵团及国防部任过职的岳父吴国元将军取得了联系。除了通信，还先后两次与他面晤。一次是在香港，一次是在故乡江西，虽然时间并不长，但给我的印象就是他很爱家、爱国、爱民族，常以参加八年抗日，没有下过战场而自豪，并把这种精神提炼为“勤奋、独立、力争上游”作为家训，告诫子孙，传承后代。

“八千里路云和月”

1988年9月，我和老伴吴中华以及生活在江西安福的亲友，和从台湾来的岳父岳母，实现了隔绝四十年后在香港的重晤。关于这次见面，岳父吴国元在《美欧亚旅游探访亲友》一书里作了如下的记叙：“1988年9月，我夫妇邀请至亲慧初、中华、善因、光明、秋贵、六妹等六人到港会亲。其目的借以了解阔别期间家人的遭遇，精神上，物质上，生活上的苦况，并让她（他）们出来吸收一点新鲜空气……偕同他们男男女女游览海洋公园一天，中午在海上餐厅吃海鲜午餐，继续偕游未去过的地方，迄至黄昏始返九龙寓所。”在港会见期间，恰逢黄维伯伯来港，我们又“以培公（即黄维）为中心，邀集亲友为之介绍认识，并设宴借以欢度中秋佳节，以示团圆庆祝，后又与培公在港偕遊两天，他回北京，我们返台北。”

这次会晤，十分短暂，但事先就做了许多准备。当时，香港还没有回归祖国，仍然在英国人统治之下。参加会晤双方人员又很多，从台湾来的有十位，从江西来探亲的有十八位。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位特殊人物黄维。为了不显眼，我们在九龙找了一处不怎么阔气的旅店，各自住在自己包的楼层，又把黄维伯伯安置在新华分社住，他们派了携枪的小卢和一辆小车接送他。总之，由于各方面的协助，还算是太太平平的。

至于交谈，人各有异。我和岳父谈得最多的，是听他讲八年抗战的故事。

事情还要从会晤前准备礼物开始。准备点什么礼物呢？几十年没有见过面，互相不怎么了解。我们从东北抵香港，迢迢几千里。子女们都献计献策，有的孩子送来了健身球，有的孩子又送来了一些吉林特产人参……倒是两位书画家朋友帮了大忙，一位是著名的国画家关鉴先生，给我画了几幅荷花的条幅，“荷”“和”谐音，两岸一家亲，和为上，和为贵。还有我的好友全国书协副主席、书法家段成桂先生，他写了两幅字：一幅是苏东坡《水调歌头》的名句：“千里共婵娟”。这景，这情，这意都很好。海峡两岸都共赏一轮明月啊！

尤为好的是，段成桂先生写了岳飞《满江红》的两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岳父见这两幅字之后，凝视良久，拍案叫绝，“好，好，我喜欢！”在随后相处的日子里，他要我给他讲古代的爱国诗词，讲岳飞的《满江红》，他也不断地给我讲淞沪战役的故事，讲皖南战役的故事。讲在印度、缅甸参加远征军，与盟军共同抗击日军的故事。他讲得神采飞扬，讲得兴致高涨，真是一幅幅“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全民抗战的壮丽画面！

全程参加八年抗战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吴国元将军在台去世。在华侨大学任教的我的长子萧北婴，应台湾科研部门的邀请，去台北参加学术活动，顺便探亲扫墓，回大陆时带回来吴国元将军撰写的两本书：《我们在战场上》《美欧亚旅游探访亲友》，标明出版日期是中华民国八十年五月，说是三版，书面是由国民党元老、著名书法家于右任题签，说明该书在台湾的影响。书的序言里，写了一段关于他参加抗日的故事：

当年为了争取时间，不等大学拿到文凭，决心先出国学习军事，民二十六年六月学成返国。

果不然，日本积极扩大侵略，挑起卢沟桥战事，随之“八一三”掀起上海战事，我们正好随陈诚、罗卓英兵团参加淞沪之战。其后在长江流域中下游，以及云南远征军及全国青年军抗战达八年之久。

三十三年领袖号召知识青年从军，我亦被调训东南青年军，正在基地训练即将完成之际，日本广岛长崎吃原子弹，迫使日本无条件投降，我国和盟军获得全面胜利。

这篇序言所叙述的，概括地说明了吴国元将军投笔从戎，先去日本学军事，然后参加八年抗战的全过程和以后信里所说“抗战八年，我始终没有下过战场”，是完全吻合的。

吴国元将军的故乡，是江西安福县西乡的马院村，村子青山环抱，绿水缓流，岳父家三代从商，在湖南浏阳永和市有三间店房，在马院村有房产、田地和多处竹山、木山，在安福县城开了间很有规模店房的“福来斋”。吴国元家本殷富，完全可以承继祖业，过着安闲、悠静的日子。在南昌九江完成中学的学业以后，吴国元又考入了江苏南通大学农科。他的理想是以农救国，改变家乡面貌。但是，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入侵东北，他认为原来的打算不足以救国，出于救国的目的，在南通大学还没有毕业的情形下，改变计划，投笔从戎，改学军事。他决心先东渡日本，跟日本人学本事，再回来与日本人较量。世事变迁对青年人的影响很深，尤其像吴国元这样有很深民族情结和爱国情怀的青年，真有“我以我血荐轩辕”的气慨！

“八一三”淞沪战役开始的前夜，他应国民党十八军军长罗卓英将军的邀请，回国参战。开始在黄维任师长的六十七师任团副，随后又根据罗卓英军长的建议，到基层去当连长，在基层锻炼成长。

罗卓英、陈诚和黄维，都是蒋介石的“中央军”嫡系。岳父吴国元每每来信，都是称赞黄维，说“黄维乃抗日名将，有谁不知”，他甚至在信中，把自己跟随黄维的经历一一陈述，我复函做了一些肯定之后，吴将军又在信中说：“你对黄伯认识深刻，评论正确，十分高兴。我之所以追随他十余年，主要原因也在于此，我是时刻怀念他的，希望他能逾越百岁！”岳父还嘱咐我，“抽暇先把江西先聖先贤的优点摘出来，然后再将黄伯的优点予以比较，写一篇文章寄给他阅”，后来由于黄伯不同意而作罢。

勤奋、独立、力争上游

从两次见面，从赠书两种，特别是从十八年书信往来中，心灵的交流，聚同去异，互相都有极大的启发。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通信时，吴将军思亲念国，对文革中被迫害至死的老祖母及冀琼小妹，十分哀悼。为此我寻觅到一张有老人和小妹的合照寄去，吴将军回信说：“祖母，冀儿合照，虽不甚清晰，然极珍贵，我们视之如见其人常在，朝夕瞻仰，崇敬祀拜，以慰在天之灵，惟子欲养，而亲不在，夫复何言！”感情是十分诚挚的。

而对我及老伴吴中华，乃至我的五个子女，一个一个的询问，关怀备至，并且多次从台湾寄来一些中文和英文的书籍，鼓舞我们上进。限于篇幅，不能一一引述，但是，有一点仍需指出，就是吴国元将军，给子孙后代提出了“勤奋、独立、力争上游”金光闪闪的八字家训。集中地表现了他爱家、爱国、爱民族的博大情怀。他盼望子孙后代都要继承他爱国的精神，要勤奋、不要懒惰，要独立、不要依赖，要力争上游，不要甘居下游的传统。八年抗战不下战场，以血肉之躯和入侵的日寇博斗，直至胜利，这种为捍卫国家主权、民族独立而奋斗的坚强精神，将永远激励我和我的后代继续前进！

（作者/曾任政协吉林省委员会副秘书长、吉林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