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的责任

鹿耀世

媒体的新闻报导、新闻摄影、新闻漫画、新闻版面设计不仅内容应真实生动，而且应有较高的艺术品位。故媒体人应该端正心态、守住“底线”。

古往今来，编辑对文明的传承与创造，对文化的繁荣与发展，是负有重任、而且也是起到了重要作用的，在当代的各种公办与民办的出版物中，往往署着编辑的名字，而且前面冠以“责任”二字。

无数尽职尽责的编辑，为读者呕心沥血建造了美轮美奂的精神家园，向读者千方百计提供了营养丰盈的精神食粮，培育了千千万万充满知识智慧与力量的人们，为民族的兴旺国家的强盛做出了令人敬重的贡献。

但是，也有一些编辑，不珍重媒体和自己的责任，思想懒惰、不求进取，心态浮躁、粗枝大叶。写出的新闻稿件，画出的新闻漫画，拍出的新闻摄影，拼出的新闻版面常常给人以平庸、概念、僵化、丑陋的感受。在我经常接触的北京的几家报纸中，新闻简讯常常欠缺应有的新闻要素。比如展览，有开幕时间，无闭幕日期；讲座，有内容介绍，无举办单位；某文化节，只有内容，没有地址……有一次著名雕塑揭幕，报上列举了众多官员名流，却不提作者名字！

在北大方正的字库中，既有造型庄重笔划优美的舒同体、炳森体、启功体，也有三四种近似行楷但扭曲做作的字体；遗憾的是，媒体人在组版时，安排的标题很少用前三种字体，无法让读者感受书法之美。在生动的标题中，报导著名作家张锲的“情生方命笔，苦吟始成篇”，报导曲艺名家“小彩舞”铬玉笙的“谁使津沽彩云舞，唯有凌霄落玉笙”都经过了反复推敲，很有特色。但有些报道，标题不认真推敲，如“携手三联品书长识”、“纷唱经济大戏”、“构首都蓝天，筑绿色屏障”、“惊艳红海滩——辽宁盘锦红海滩”、“没辙，也是一种办法”、“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给个热点吧”、“弦断，一定是家长先‘断了”等，均存在语病。有的特写，专门关注文娱圈中鸡毛蒜皮的无聊琐事，经常采用多数读者不解的网络用语，还常在正文中使用英文却不加注释。有的艺术家评论，行文怪诞玄而又玄，肆意吹捧充斥全篇。如：“秦册迫面、力犹雷霆”，“标心万古、送怀千载”，“聚宇宙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是巨剑型的艺术家”。另有一篇，称某画家是：“酩酊于竹林，啸傲于山谷，挥尘于月色，裸怀于岩穴，癫痴于市井，流觞于曲水，酣醉于大衢的高人”，“能像造物主一般，使落定在画面中的笔墨色彩，犹如名贵宝石……”有位“国际大师”在某报的整版推介中，句句美誉、好评如潮，但人物画与水墨奔马形态之丑陋，世间少有！有位“散画”名家，在某报的8开整版推介中，画面非人非鬼，题字疙疙瘩瘩，大块评论却称之为“散淡无拘、气定神凝”，“才能展现大自然，大境界、大胸怀、大本源、大智慧”。某艺术收藏版面，用彩板重点推出某名家浓墨涂抹的毒蛇般的巨“龙”，文中句句溢美，称是“吉祥龙、发财龙、和谐龙、东方龙……”

在过去的新闻漫画创作领域，华君武、米谷、英韬、方成、江有生、缪印堂等前辈，曾创作了无数立意独特造型生动个性鲜明的杰作，近年来，随着娱乐至死与快餐文化的影响，一些青年漫画作者与媒体编辑认为漫画创作人人皆可信手拈来，忽视了绘画动力与艺术素养的不断提升，不少作品出现了鲁迅先生曾斥为“胡闹”的三种不良倾向：一是丑陋，二是草率，三是简单。某报在四个中学生无故被羁押的报导中配的新闻漫画，竟出现了四块烂土豆似的丑陋头像与委琐的躯体！一条学生因楼梯栏杆低矮不慎跌落的新闻，配的漫画是呲牙咧嘴眼如水泡的小丑！一条社区居民维护公共绿地的新闻，却将业主画成肥胖蠢笨跪地祈求的侏儒！草率的配图是造型怪诞线条紊乱；简单的配图，是一个圆圈三个点，四肢好似秫秸杆的劣作。而且现在的发展趋势是不少构图将表情丰富的五官完全去掉，人物头像只以圆圈替代！有这些低劣的新闻漫画引路，不少副刊即自然地不断出现毫无绘画功力、内容凭空臆造、构图怪诞不堪的系列“作品”，进一步误导了广大读者。为了促进漫画创作的繁荣，在我主编的“设计创意丛书”中，列入了《中外漫画精选》，作为丛书中的第十本。为此，我付出了大量精力，也得到了众多漫画前辈与实力派名家们的支持，多位作者寄赠画集，方成先生应约题签，最近已由北师大出版社出版，希望此书能传播一些思想的魅力与高雅的艺术品味。

在新闻摄影方面，好作品均是先有新颖的构思别致的构图，拍摄时还要讲究作品氛围与光影效果，才能完成主题鲜明颇具美感的佳作。但是，在日常见到的这类诸多影像中，不时出现种种带有硬伤的画面：由一个低头写字，一个表情呆滞的孩子组成的构图，标题却是“墨脱开学了，墨脱的孩子笑了！”难道拍摄者找不到灾区表情与心灵充满阳光的孩子吗？肯定不会。当然，即使捕捉到孩子纯真的笑容，也不一定用以上的标题。令人不解的是，这样图文不符毫无正能量的摄影，为什么会轻率地见报呢？在毕业生专场的招聘会上，两位女士背对读者，一位女士淡漠地望着远处……这样单调苍白的构图，与招聘场所常见的人头攒动千人千面的氛围，有何关联？拍摄者想要表达什么？

这里还有两幅摄影，均发表于马年春节。一幅是在北京西站熙熙攘攘的一片背影中，只有一个妇女怀抱的孩子，正朝画外眺望……照片之上的标题是：“弘扬优秀传统文化，让春节过出味道”。从摄影来看，人群均是密集的背影，毫无生气，环境也无节日色彩，根本没有体现出标题所要表达的主旨。另一幅龙潭庙会照片，左面的演出团体只三五个人，且稀松散乱，并没进入演出状态；右面只出现了表情平静的母女二人，而且视线并未关注对面的演员。这样蹩脚的“作品”，却占据半版隆重推出！又如，两个年青人，正在钻研鲁班锁，正常的画面应为：人物的眼神在共同关注锁的奥妙。但此作品却节外生枝，其中一位心不在焉地正面对镜头……不仅如此，锁具摆放拍摄角度均不妥，但依然及时见报。一个非洲籍教师，正在孩子背后认真地讲授英语，而画面前的小女孩，无论动态与神情，无任何反应，更谈不上彼此的交流了。但即使照片与文字说明中的“孩子很容易融入进来”南辕北辙，依旧占半版发表。一个干部模样的老者深入工地采访，虽然他面带微笑，但对面的两个工人却不予理睬！下面，居然还有转变作风、搞好走转改的说明。我百思不解：如果体现正面的主题，此图就是废品，如果表现“黑色幽默”，那说明就应重新撰写。在体育新闻摄影中，不时看到由于仓促成像，运动员的四肢与躯体造型明显失调的画面。今年二月，某报有一幅摄影，仅仅一位运动员的形体占了整版位置，但由于角度不对，左肢十分短小，宛若重残。当然，在瞬息万变的运动场上，拍出一幅好作品是不容易的，但是，只要充分准备多拍精选，出镜人物的真实生动，还是可以达到的。

在版面设计中，大量报刊还在沿用几十年来横平竖直、四平八稳的格式。当然，已有部分媒体人开始感悟到点线面构成与黑白灰色调在版面上体现的美感与斜线、弧线、波状线的交错在视觉上的韵律。在我不断看到好的较好的版面设计的同时，也确实看到了不少有各种欠缺甚至是明显失误的设计。

某报十分重视版面设计，每期均辟出整版，放手给美编施展。此报责任编辑也的确完成了一些好的较好的设计，但以下列出的某些版面的弊端，也是设计师应认真避免的：“新年新局”整版，只是围棋棋盘和十个黑白棋子。棋局是何寓意？下面论述家居企业的短文一句也没有解释。围棋棋谱并非人人皆知，这种构图之谜，纯属故弄玄虚。“健入佳境”构图，是宣传全民健身的，首先，滥改成语不妥。过去，为了宣传某著名运动员和羽毛球拍，全市曾出现“胜器灵人”的大幅广告，在不少商店牌匾、报刊版面和海报中，经常出现篡改成语或生造成语的乱象，长此下去将破坏文化传承的语境与中华文脉，误导广大青少年。再说构图，“健”字虽很大，但笔画纤弱运笔草率，不符行楷规范，而且五个运动的人形竟然穿皮鞋，系领带，着西服！整版构图，只有杂乱的点、线，没有稳定的面，是失败的设计。“奔向非洲”版面的短文说明：“非洲是新兴市场投资者的下一个拓荒地，这一切，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中国年轻人”。但是在硕大的非洲地图下面，竟然是两个孩子站立的剪影！“弑父恶逆”，是“三拳两脚打死父亲”的新闻报导整版配图。然而，画面中却是一只肌肉强健气势雄浑的铁拳，重重地砸在一幢住房上面！如果说，象征正义的铁拳，以凌厉之势捣毁某某不法之徒的黑窝老巢还算贴切，但表现逆子弑父的内容，用此构图不伦不类。以上几例，均是设计者思路跑偏仓促完稿造成。下面一件，即是设计者与审稿人知识欠缺的例证了：2014年春节前，某报用“人才”整版设计了中间为福字剪纸两边为红色对联的版面，但两句联语“江山如画，万缕诗情上笔端 桃李逢春，无边景色来天地”，却有上下颠倒、对映不妥、书法丑陋、标点多余、繁简混用五个毛病。第一，凡是对联，下联是上联内容的延伸扩展，所以先写近景的桃李，再写远景的江山，符合行文规范。按一字四声的读音，上联最后一字应为下声，下联最后一字应为上声，此联均恰恰相反。第二，对联撰写，应词性相对，即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数量词对数量词……此联“万”与“无”和“上”与“来”均无法相对。第三，此联为行楷，历代法书与碑帖中这类范字甚多，但此联多处笔划扭曲做作，尤其如、缕、景、来等字十分难看。第四，在联语、诗词等书法作品中，均不应出现标点符号，这是基本常识。第五，无论简体字的纸质读物或书法作品，均不应繁简混用，这也是基本常识，但此联的多数繁体中，唯一的“万”字却是简体！若将联语改为“桃李迎春千般景色映华夏，江山如画万缕诗情蕴笔端”较妥。由于责任编辑与审稿领导知识的欠缺，此报在新闻版面先后发表了多幅联语撰写不妥上下颠倒的有关照片，如电影《隋唐英雄》、《澳门风云》、《智取威虎山》及本山艺术团新闻发布会等，均在这方面误导了广大读者。与此相关，社会上也经常出现联语撰写不妥上下颠倒的现象；如南四环城外诚家具大卖场正厅，一组生动的木工群雕尽头的垂花门两旁，却是上下颠倒的青铜联语：“锛凿斧锯出栋梁，桌椅板凳传家久”，而且行文中四件工具与三件家具对映也不妥。如将“板凳”改为“床凳”较为恰当。又如地坛公园右侧门面很高雅的淮阳府菜馆两旁，也是“十里春风，二分明月”颠倒的联语。北京东城区某西安面馆的对联“扬盛唐风情，品三秦美味”上下也颠倒了。中华老字号“张一元”店中的对联“一元复始，金般品质”也是病联之一。这类事例的出现，我觉得原因很多，但处于信息发布强势的媒体误导，也确实是不容忽视的因素之一。

在媒体人的选稿范围中，有一种错误倾向：凡是名人，任何平庸低劣之作，均可优先发表，如某中年诗人曾热衷书画，所以尽管书法习作纤弱潦草，兰花国画衰败零乱，多数报刊却连续刊登；某省名作家虽然漫画功底极差，某大报却用显著版面发表多幅；某香港影视演员书法极丑，某报也照发而且加上“专家“的溢美之词；某省传媒集团官员，在省内报刊处处挥毫展示东倒西歪的低劣书法，某全国发行的大报，即辟专版重点推介，并配发吹捧文章……

媒体的新闻报导、新闻摄影、新闻漫画、新闻版面设计不仅内容应真实生动，而且应有较高的艺术品位，以上例举的种种缪误，仅是我收集的剪报中的一小部分，如果把视野扩展到我目不能及的全国新闻媒体，问题肯定更多。我所以撰写此文，是希望我们的媒体人端正心态、守住“底线”，不断地提高文化素质与专业水平，更好地为我国的传媒事业和广大读者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