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V”及其相关格式研究和主观性特征分析

2016-10-25胡为飞

现代语文 2016年8期

一、引言

在日常生活和网络媒体中，带有“小”字的短语和句子越来越多，“小+V”结构的出现也越来越频繁。“小+V”结构的相关格式“小V1小V2”和“小+有+X”也被很多人所使用。2002年版《现代汉语词典》中列出“小”字带头的词条共228个，2005年版《现代汉语词典》中列出“小”字带头的词条共240个，2012年版《现代汉语词典》中，“小”字带头的词条增加到256个。可见，“小”字的成词性越来越强。常用词有“小跑”“小睡”“小打小闹”和“小有所成”等。现在专门对“小+V”及其相关格式的主观性特征研究并不多，多数学术研究比较关注“小+V”结构中“小”的用法和能进入该结构的“V”的相关情况。如李艳询、孙志芬（2009）在《论“小+谓词（词组）”结构》一文中，从语法、语义、语用三个方面对“小+谓词（词组）”这一结构进行了分析。其中只是对能进入“小+谓词（词组）”结构中的“V”做了简单的陈述，考察并不全面。陈婧（2012）在其硕士论文《非习用“小+V/A”结构》中从语义、句法、语用三个方面对非习用“小+V”结构进行了研究。其中，文章所列举的一些非习用“小+V”结构现在已经成词。除此之外，学界对于“小+V”及相关格式的主观性特征的研究成果还很少。

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不仅对“小”作状语修饰动词时的“小+V”结构进行考察、分析和研究，还对其相关结构“小V1小V2”和“小+有+X”进行研究，同时从主观性理论和构式语法理论的角度分析它们的主观性特征。

二、“小+V”结构及其主观性分析

沈家煊（2001）指出，“主观性”是指语言的这样一种特性，即在话语中多多少少总是含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也就是说，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除主观性理论外，本文还试图从构式语法理论角度展开研究。构式语法是20世纪80年代兴起的基于认知语言学的理论体系。这一理论体系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Adele E.Goldberg，她的代表作是《构式：从构式语法的角度看题元结构》（1995）。构式语法理论认为，构式由两部分组成，一为形式，一为意义。构式意义的表达不是其各组成部分的叠加，而是超越各部分本有的意义，产生新义。

“小”作状语修饰动词的结构为“小+V”结构。“小”本身作为形容词时表量度义特征，在进入“小+V”结构后也表示一定的量性特征。“小”的具体量度标准是什么，要跟其他事物相比较，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的主观判断。因此，我们认为“小”本身具有一定的主观性，这就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小+V”结构具有主观性特征。除此之外，“小+V”结构的主观性也受进入该结构的动词影响。

前人对于动词分类的研究成果已经有很多，本文的动词分类是基于动词能够进入该结构的前提。我们结合语义特征将能进入该结构的动词分为动作行为义动词、言谈义动词和心理活动动词。其中，在音节上，动作行为义动词有单、双之分，言谈义动词以单音节为主，心理活动动词以双音节为主。在主观性上，心理活动动词最强，言谈义动词次之，动作行为义动词最弱，可以表示为：

V动作行为义

（一）“小+V动作行为义”

单音节如“聚”“坐”“憩”“睡”等，构成“小聚”“小坐”“小憩”“小睡”等。双音节如“祈祷”“庆祝”等。需要注意的是，当“小”修饰双音节时需要将结构变换为“小小+V双+量补”。如“小小祈祷一下”“小小庆祝一下”等。例如：

（1）半个多月前，厦门华亚塑胶公司员工陈修强，从海沧到湖里塘边一同学处小聚。（《厦门晚报》1998-04-24）

（2）在机场，身着深色西装的李秀赫在贵宾休息室小憩30多分钟后，率领代表团一行10余人出现在等候多时的40多位记者面前。（《文汇报》2003-08-26）

（3）空调没开阿，怎么这么热涅？洗头，看书，拒绝蒙牛。每次睡觉前，如果不是很困，会小小祈祷一下，因为心里住着神仙。（摘自新浪微博）

（4）“不过，有托市没托市到底不一样吧？”“嗯，最新鲜的是G股居然出现集体扬升，近期少有啊！”“小小庆祝一下呗，知道吗？今天G股数量突破一百大关了。”（《厦门商报》2005-11-10）

其中“小坐”“小憩”“小睡”都被收录到《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除此之外，成词的还有“小看、小卖、小跑、小瞧、小修、小酌”等。动作行为义动词多强调主体的外在动作行为，相较于言谈义动词和心理活动动词而言，它的主观性是最弱的。

（二）“小+V言谈义”

能进入该结构的言谈义动词多为单音节，如：“谈”“讲”“评”和“议”等，构成“小谈”“小讲”“小评”“小议”等。大量语料表明，“小+V言谈义”结构多用于文章标题当中。例如：

（5）另一位高中生，同学称为“李清照”，陈老师指导她走进清照世界，写成《奇与悲——李清照小论》一文，受到李清照研究专家赏识。（《文汇报》2004-09-09）

（6）《小谈莫言的狂欢语言》（《安徽文学》2009年第5期）

王倩（2012）认为，在学术文体标题中的“小+V单”用法是“言者自谦”，更注重作者与阅读者之间的互动，承担一定的元语言功能，在其量性意义上具有一定的元语减量作用，同时兼具主观性与交互主观性。本文讨论的“小+V/A”结构中的“小”是副词性的，我们认为它是程度性副词。“小”本身具有一定的量性特征，即客观意义上的少量。在修饰动词时，“小”对所修饰对象起到一定的减量作用，即弱化动作行为。如在学术文体标题中的“小+V单”用法，笔者认为这里的“小”并不是针对客观意义上的量来说，跟学术文章中的字数无关。这里的“小”更加强调学术文章作者的一种往“小”里说的主观性行为。言谈义动词本身含一定的主观性意味，相较于动作行为义动词，主观性要强很多，受“小”修饰后则更加强调这种主观性。

（三）“小+V心理活动”

通过对语料的检索和考察发现，能进入此结构的表心理活动的动词多为双音节动词，如“紧张、难过、伤心、后悔和羡慕”等。例如：

（7）这会纪纲又提到了一个更机密的火枪，李明的神经又小紧张了起来。（历史穿越小说标题：明朝眼镜店）

（8）那天妈妈问我要不要换一张交通卡的时候，我很有骨气地拒绝了，现在有那么点小后悔。（摘自新浪微博）

（9）我心中暗想，先且不论幼稚与否，看见她知足的样子，有点小羡慕。年轻真好，快乐得很简单。（摘自新浪微博）

以上例句中，“紧张”“后悔”“羡慕”等都是心理动词，“小”修饰这些动词时，表程度较轻义，相当于“比较/略”。同时，大量语料显示，这些心理活动动词都可受“有点（儿）”修饰，即可进入“有点（儿）+小+V双（心理）”格式中。“有点（儿）”有动词性和副词性之分，由于本文论述的“小+V”结构中的“小”是副词性的，因此，本文只讨论副词“有点（儿）”。从句法层次来说，副词“有点（儿）”由“有”和“点儿”发生跨层次词汇化而来。“有点（儿）+小+V双（心理）”格式中存在着羡余现象。语言的羡余现象，是指语言的表达形式多于表达内容。“有点（儿）+小+V双（心理）”格式中的羡余现象主要体现在量性特征上，“有点（儿）”和“小”在量性特征上均表示少量或小量，在一定程度上有量度意义的重复，显得冗余。如：“有点小紧张”即有点紧张或小紧张，二者的结合是为了进一步强调说话人的主观感受。心理动词更加直观地体现人的心理感受和主观态度，相较于言谈义动词而言，它的主观性更强。

三、“小+V”相关格式研究及主观性分析

（一）“小V1小V2”

这种结构中的V1、V2都是单音节动词。如：“小吵小闹、小争小吵、小打小闹、小修小补、小输小赢”等，其中“小打小闹”已被收录到《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例如：

（10）执政党党员，系在他们行为的杠杆上的，不是几幢村舍的小输小赢，也不是三年两载的马上马下，而是信仰、道路、几亿同胞的命运。（《人民文学》1984年第7期）

（11）据说车费收入，他与居委“四六拆账”，车子大修由居委负责，小修小补自行料理。（《新民晚报》1988-09-05）

（12）在以后的日子里，小吵小闹时有发生，但吹胡子瞪眼生闷气、哭哭泣泣回娘家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厦门晚报》2002-12-11）

“小V1小V2”格式在句法上比较自由，可以作谓语，也可作主语、宾语、定语、状语。其中V1、V2是两个相近或相关的单音节动词，并且V1、V2可以构成并列式复合词。如上例中，“小吵小闹、小修小补、小输小赢”中的“吵闹、修补、输赢”为语义相关的单音节动词构成的并列式复合词。

“小V1小V2”格式中的V1、V2出现的次序问题，受并列式复合词“V1V2”的影响较大，“V1、V2”的排列顺序基本和“V1V2”中的“V1、V2”是一样的。邵敬敏（2011）《汉语框式结构说略》中曾指出，框式结构的“A、B”的语序遵循两个原则：一是构词顺序原则，指“A、B”如果能够组合为一个词语，那么“A、B”的语序基本上就跟原来词语中语素的顺序一样；二是语义轻重原则，指“A、B”不能组合为一个词语时，通常就按照“A、B”的动作先后、语义轻重来排序。王倩（2012）补充了一个“可及性高低原则”，指“A、B”的语序按照二者在人的认知世界中提取难易程度或熟悉程度高低而排序，可及性程度高者居前，程度低者居后。

我们认为“小V1小V2”结构中，“V1、V2”出现的次序主要受汉语声调的影响，大部分情况下是按汉语声调顺序排列的，即“小V1小V2”结构中“V1、V2”的次序是按照“V1”和“V2”声调的平上去入排列的。如果同声调，则按声母的阴阳排列，阴声在前，阳声在后。例如：

小吵小闹：吵的声调是上声，闹的声调是去声，吵在前，闹在后；

小修小补：修的声调是阴平，补的声调是上声，修在前，补在后；

小输小赢：输的声调是阴平，赢的声调是阳平，输在前，赢在后。

从构式语法理论角度来看，我们可以认为“小V1小V2”的结构是对主体动作行为的一种弱化表达。如例（11）和（12）中的“小修小补”和“小吵小闹”是对主体动作“修”“补”“吵”“闹”的弱化。

（二）“小+有+X”

“小”经常和“有+X”组合，这里的“X”可以是名词或动词，即“小+有+N”或“小+有+V”。如“小有成就、小有名气、小有所成、小有出入、小有上扬、小有反弹、小有受益”。例如：

（13）这两处记载，虽小有出入，但都证明郑成功的“乌鬼”兵被一直延用。由此看来，“乌鬼”对郑氏政权，当是忠心不二的。（《厦门晚报》1996-07-17）

（14）贺先生从事IT行业小有成就，未曾炒股，不过贺先生希望把自己的积蓄投入到一些收益较低、风险较小的品种中，只可惜不知道有哪些领域可以做。（《厦门商报》2003-09-27）

（15）股价表现不尽如人意，预警业绩大幅度增长或者扭亏的公司，仅有金城股份、龙净环保等小有上扬，其他个股却依然下跌不止。（《厦门商报》2002-01-15）

（16）我们盘点了各大热点行业的喜忧，发现机电通信制造业成为最大赢家，纺织业小有受益，农业平稳过渡，金融业略受冲击。（《厦门商报》2002-11-11）

“小+有+X”结构的整体格式义可以理解为“稍有一些+X”，如：“小有名气”为“稍有一些名气”，“小有反弹”为“稍有一些反弹”等。另外，关于“小+有+X”结构的构造层次问题，大部分学者都认为其构造层次为“小/有+X”。我们认为“小+有+X”结构的构造层次有两种情况，当“X”是“N”时，其构造层次为“小/有+N”；当“X”是“V”时，其构造层次为“小+有/V”。理由如下：

“小/有+N”：当“X”是“N”时，“有+N”是汉语中非常稳定的结构，此时，“有”的实在义十分明显，表领有。“小”修饰“有+N”整个结构，表副词义“稍微”。如例（13）、例（14）中的“小有成就、小有出入”。

“小+有/V”：当“X”是“V”时，“有”的实在义弱化了，更多表强调，此时可以省略或变换为“有（点）+小+V”。例（15）、例（16）中，“小有上扬、小有受益”中的“有”可以省略或变换为“有+小+V”。例如：

（15a）股价表现不尽如人意，预警业绩大幅度增长或者扭亏的公司，仅有金城股份、龙净环保等小上扬，其他个股却依然下跌不止。

（15b）股价表现不尽如人意，预警业绩大幅度增长或者扭亏的公司，仅有金城股份、龙净环保等有小上扬，其他个股却依然下跌不止。

（16a）我们盘点了各大热点行业的喜忧，发现机电通信制造业成为最大赢家，纺织业小受益，农业平稳过渡，金融业略受冲击。

（16b）：我们盘点了各大热点行业的喜忧，发现机电通信制造业成为最大赢家，纺织业有小受益，农业平稳过渡，金融业略受冲击。

“小+有+X”结构中最能体现构式主观性特征的是“小+有”部分，这里所说的“小+有”并不能理解为“小有”，因为“小有”并不能独立存在。我们是从“小+有”这样一个组合的语义和语感上来分析的，认为“小+有”更能体现这个构式的主观性的理由有两点：第一，“小+有+X”结构中的“小+有”可以理解为“稍有一些”，这显然是人们主观理解后的产物。第二，缘于“小+有+X”结构中的韵律。对于这种四字格的构式，“2+2”是最好的和最稳定的韵律模式。即从语感上来说，人们在“小+有”后的语音停顿最长。

四、结语

本文对“小+V”结构及其相关格式“小V1小V2”“小+有+X”进行了分析和研究，同时，从主观性理论和构式语法理论的角度对其主观性特征进行了分析。在“小+V”结构中，将能进入该结构的动词分为动作行为义动词、言谈义动词和心理活动动词。它们的主观性强弱可以表示为：V动作行为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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