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京毅的“贪腐同盟”

文/图_丁一鹤（北京西城）

郭京毅的“贪腐同盟”

文/图_丁一鹤（北京西城）

郭京毅

2010年9月，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对黄光裕案作出终审判决。与此同时，向黄光裕伸出贪婪之手的商务部原正司级巡视员郭京毅终审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在此前后，一批随同郭京毅倒下的贪官纷纷被判刑。由此，一个连结部委青年高官、商人与掮客律师的贪腐同盟曝光在世人面前。

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坊间传说瓦解这一贪腐联盟的，竟然是与张玉栋网上相识并产生感情纠葛的一个神秘女人，这个痴情女子在网上“通缉”负心汉张玉栋。她的“冲冠一怒”不但让负心汉身陷囹圄，还把数名国家部委的青年高官拉下马，曝光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涉及官员和富豪最多的一起惊天大案。

小酒馆中建立的“兄弟同盟”

1986年9月，郭京毅与张玉栋从北京大学法律系国际法专业同时毕业，同时到国家对外经贸部报到。郭京毅被分配到对外经贸部条法司工作，成绩出色屡获擢升。而同样出色的张玉栋在工作8年后，于1994年被公派到英国学习反垄断等各项法律业务，回国后被安排到对外经贸部下属的长城律师事务所工作。

这对好兄弟在对外经贸部还有一个共同的大哥邓湛，其在外国投资管理司二处当处长。因为郭京毅在条法司外资处工作，张玉栋在长城律师事务所工作，两人参与了大批早期外商投资企业进入中国的谈判，与在外资司工作的邓湛工作关系密切，三个人的私交也随着工作关系日益紧密起来。

性格内敛沉稳却又心事很重的邓湛，出生于1947年，比郭京毅他们两人大18岁。也许邓湛看出这两个小伙子能力出众，前途远大，他对这两个小兄弟喜爱有加。而郭京毅和张玉栋有什么事情，都要找资历甚深的邓湛讨个主意。

1998年国家机构改革时，长城律师事务所要和对外经贸部脱钩。在国家机关干了十几年的张玉栋眼看被逼到下海的当口，他担心自己一旦扔掉铁饭碗会被“淹死”，无奈之下，他拉上郭京毅找到邓湛，三个好兄弟在一个小酒馆，把酒长谈了一次。

此时，郭京毅任对外经贸部条法司二处副处长，邓湛是外资司二处处长，而张玉栋是精通业务的“专家型”律师。

对张玉栋的下海，邓湛和郭京毅都非常支持。见张玉栋迟疑不定，郭京毅告诉张玉栋：“邓大哥在外资司，我在条法司，跨国公司的项目都要过我们这两个关口。中国马上就要加入WTO了，外资进入中国的项目将会越来越多。你是律师，不在体制内，随便搞几个项目就顶我们半辈子的收入，何乐而不为啊？放心，我和邓大哥都会帮你运作项目的。咱们联手干上几件大事，这一辈子就再不为钱的事发愁了。到时候咱们互为犄角，相互扶持，升官发财都不耽误。”

得到了邓湛和郭京毅的表态，张玉栋自然也就打消了疑虑。于是，随着小酒馆里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一个贪腐路上的兄弟同盟迅速建立起来。

两次“帮助”黄光裕

2004年，黄光裕打算在境外设立投资公司，购买境内的国美电器股份，以这种形式完成国美公司的股权变更，实现公司在香港上市的目的。这种商业操作，被业内称之为“以红筹形式上市”。因为这种操作方式可能会出现资本外逃以及涉嫌逃税等问题，股权转让需要商务部外资司审批，涉及的相关法律问题需要商务部条法司会签。

关卡上等候黄光裕的正是郭京毅和邓湛。

黄光裕不愧是资本大鳄，在他多次资本运作之下，将国美公司的股份先由黄光裕个人全部持有变更成两份，黄光裕持有35%股权，而他实际控制的北京鹏润亿福网络技术有限公司持有65%股权。黄光裕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了一家公司后，想把股权转卖给这家由黄光裕掌控的公司，使国美公司变成外资公司。

在报送审批材料的过程中，商务部外资司和条法司同时提出，按照当时的政策，零售业不能全部由外资控股，要求国美公司降低外资收购比例。另外，郭京毅还着重提出，报送材料中的收购价低于实际评估价等问题，也需要一并解决后，才可以审批。

黄光裕发现郭京毅成为国美资本运作的一个重要关口，过不了郭京毅这一关，国美公司想在香港上市就不可能。

炙手可热的黄光裕求到自己门上，郭京毅当然很给这个“大陆首富”面子。经过一番资本运作，国美公司于2005年春节前通过了审批，完成了在香港的上市。

为了感谢郭京毅，黄光裕指派手下在2005年春节前，从公司拿走10张各存有1万元人民币的银行卡，在商务部附近交给了郭京毅。

2006年8月，黄光裕再次遇到难题，他又找到郭京毅。

这次黄光裕有求于郭京毅的是已经在香港上市的香港国美公司要收购香港永乐公司，虽然国美公司名义上是香港企业，但是涉及的权益在境内，所以需要商务部审批。毕竟国美、永乐都是国内家电连锁零售巨头，在全国排第一和第三。这次收购在社会上的反响非常大，涉及同行业竞争的企业向商务部反映情况，其收购过程涉及反垄断审查。负责这次反垄断调查的机构是商务部反垄断调查办公室，具体负责人正是兼任反垄断调查办公室副主任的郭京毅。

2006年9月，在国美收购永乐一案的反垄断审查期间，黄光裕却与郭京毅坐在了一张饭桌前，同时跟随郭京毅坐在饭桌前的，还有下属一位具体负责的副处长。在这次小型聚会的觥筹交错中，郭京毅话里有话地说：“黄总是一位很有能力的企业家，商务部要支持民营企业啊。”

而在反垄断听证会召开之前，郭京毅又明确指示那位副处长说：“听证会尽快开，记录要写得好点，对国美公司不利的少记一些，有利的多记一些，尽快结束审查。”

2007年1月，国美电器与永乐电器完成并购。

事后，黄光裕将10张银行卡交给了郭京毅。郭京毅回家一查，这10张银行卡里每张存有10万元人民币，银行卡的密码都写在背面，正好是100万元。

“兄弟盟”变为“贪腐大网”

2002年以后，担任副司长的郭京毅因为不再分管具体项目，加上中国加入WTO后，身为领导干部的郭京毅工作压力逐渐加大，他再没有给张玉栋介绍项目。而随着身份的变化，他已经不屑于小打小闹地在具体项目上去跟张玉栋分一杯羹。

随着职务的升迁和人脉关系的扩大，最初由三人结成的利益联盟，也从单纯的铁三角，变成了一张由商务、外汇等领域的青年高官结成的贪腐大网，而地点也由小酒馆换到了更显身份的高尔夫球场。

从2006年开始，张玉栋经常出资在河北廊坊某燃气集团总部的高尔夫球场，举办“思峰杯”高尔夫球赛。参加球赛的有郭京毅、邓湛以及国家外汇管理局管检司司长许满刚等各部委官员，还有一些有求于他们的企业老板。

按照惯例，大家打完球之后，便一起吃晚饭、喝茶、打牌、聊天。在饭桌或者牌桌上，一些重大事项便在轻描淡写的聊天间得以解决，有人称其为“现场办公”。

除撑场子之外，郭京毅也出手凌厉，仅仅从这家燃气集团那里就受贿总计429.37万元，这也是郭京毅受贿最大的一笔。

1999年年底，该燃气集团准备在香港以红筹股形式上市。这种形式跟黄光裕的公司上市非常相似。在郭京毅的运作之下，2001年3月，证监会出具了无异议函。同年5月，该燃气公司在香港创业板成功上市。作为回报，郭京毅的哥哥被安排到该燃气集团下属的某房地产公司上班，郭京毅还以五折优惠购得燃气集团在海淀区西三旗开发的两套住宅。

2005年4月，国家外汇管理局发给该燃气集团一份外汇检查通知，要对该燃气集团的外汇往来进行检查，而且检查的规模很大。该燃气集团不了解内情，求助于郭京毅，打听是否认识外汇管理局的人，想让郭京毅问问这次外汇检查是怎么回事。

不久后，郭京毅给该燃气集团回话说：“目前的情况很糟糕，上面很重视，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搞不好可能对在香港上市的公司股价造成影响。”该燃气集团的领导非常担心，请求郭京毅帮忙“协调”。

2005年6月，该燃气集团的几个领导来到外汇管理局检查，并且汇报了集团的经营情况，对违规问题做了解释。听完汇报后，管检司司长许满刚只是不动声色地说：“燃气公司在外汇方面有很严重的问题，可能有人要负刑事责任。”说完，许满刚就把该燃气集团的领导们打发走了。

出生于河北藁城市农民家庭的许满刚，是国家机关中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这个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经济法专业的高材生，35岁就成为国家外汇管理局经常项目管理司副司长，37岁又担任管理检查司司长。这个与郭京毅同样平步青云的青年高官，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该燃气集团的人听完许满刚的话，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好再次央求郭京毅做一下许满刚的工作。

2005年8月，该燃气集团领导与郭京毅在高尔夫球场紧急商谈，直奔主题问郭京毅：“摆平这个事要多少钱？”郭京毅想了想说：“起码要80万美金吧，我和许满刚一人一半。”在郭京毅和许满刚的操作之下，一场外汇检查风暴在郭京毅和许满刚的斡旋之下变得风平浪静。

而许满刚这个被郭京毅拉入贪腐同盟中的青年才俊，因为收受该燃气公司人民币290万元和其他两项贿赂，被北京市第二中级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12年，葬送了大好前程。

一封网络“通缉令”捅破“天窗”

三兄弟经过几年的紧密合作，无论仕途还是金钱，三个人都确立了各自的社会地位。

2007年郭京毅的仕途到达了他人生的巅峰。担任条法司副司长的郭京毅升职为正司级巡视员。郭京毅踌躇满志，他这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也被各方看好。

邓湛的仕途将要谢幕。2007年4月，邓湛正式退休后，担任中国外商投资企业协会副会长，基本上已经安全着陆。

而张玉栋已经成为家产千万的名律师，也是业界的佼佼者。唯一不足也是让郭京毅和邓湛最担心的是他的感情生活。张玉栋离婚后一直周旋在几个网上认识的女人之间，并且把女人带入他们的兄弟圈子。女人知道太多男人之间的内幕，一旦反目，将是灭顶之灾。

原来，张玉栋与女友出的问题被发到了网络上。2007年2月13日，一位“神秘女人”在网络上发出“通缉令”，一篇名为《通缉情感骗子张玉栋》的文章被多家网站转载。因为涉及的内容非常内幕，此文受到众多网友的质疑。在这种情况下，情绪激动的“神秘女人”留下了自己的住址、手机号码和姓名。

这个发出“网络通缉令”的女人正是张玉栋的女友张某。

根据这个帖子讲述的内容，2005年5月，离异后的张某偶然在亚洲交友网与张玉栋相识。接下来，张某接受了张玉栋的频频邀约，他们驾车到野外郊游，到廊坊的高尔夫球场打球，还一块参加张玉栋朋友的派对。

两人在一起生活期间，张某先后两次怀孕，并商量结婚的事情，但张玉栋的反应令张某十分愕然，因为张玉栋坚决不同意生孩子，并表示不会和张某结婚。

张玉栋并没解释不要孩子和不结婚的原因。张某几乎崩溃，无奈之下只得去医院做了流产，身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在以后的日子里，两人发生了无数次的争吵。

时间在争吵中过去了两年。一个晚上，张某偶然发现张玉栋电子邮箱中从2003年到2005年同一个时间段内，张玉栋与多达七八个不同女人互通邮件，交流互相的性爱状况和结婚要求。而就在张某怀孕期间，张玉栋还在网络中联系别的女孩子并与她们同居。

张某此时并未意识到，张玉栋因与妻子离异，在感情上受到创伤，在网上找些固定的性伴侣，主要是为了排解寂寞，而不是为了进入另一段婚姻。张某只是性伴侣中时间比较长，而且是最出色的一个。

在两人不合的情况下，张玉栋提出分手。张某顿时陷入绝望，她到张玉栋的律师事务所去要一个明确的说辞，但张玉栋并没理会她，而且下了逐客令。

觉得情感受到了欺骗的张某，在极度愤怒之下在网上发出了“通缉令”，而且明确写出了张玉栋的名字，并在邓湛、郭京毅等朋友中传开这件事，把这兄弟三人像蚂蚁一样扔到了热锅上，因为张某知道张玉栋的事情太多了。

一个未得到确认的消息是：2007年10月，张某向有关部门举报了张玉栋的商业行贿行为。甚至更有一些坊间传闻是，张某随后又向有关部门举报了郭京毅，由此揭开了郭京毅、邓湛、张玉栋等人的官商同盟的黑幕。

2008年8月13日，时任商务部条法司正司级巡视员的郭京毅因涉嫌受贿被“双规”。与郭京毅共同涉案的，还有北京思峰律师事务所主任的张玉栋，以及曾在思峰所工作过的律师刘阳，3人于8月13日被同时拘捕。

与此同时，邓湛被北京市检察机关采取强制措施，因为在郭京毅案的审讯和调查过程中，检方发现邓湛涉及的案情重大、金额巨大，于是将邓湛正式批捕。

郭京毅被“双规”之后，很快供出了受贿、低价买别墅及与许满刚共同受贿的事实。

至此，这个在外资审批领域隐藏多年的官商利益同盟顷刻间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