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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雨果”和“星云”

2016-10-20张月寒

三联生活周刊 2016年41期
关键词:托尔雨果凯瑟琳

张月寒

克丽斯托尔·M. 赫夫

三联生活周刊:雨果奖和星云奖可以说是目前全球科幻文学界两个最高奖项。能否简单为我们介绍一下两位的工作以及世界科幻大会和雨果奖的关系、美国科幻奇幻作家协会和星云奖的关系?

克丽斯托尔·M.赫夫(Crystal M.Huff):世界科幻大会(Worldcon)每年都会在世界各地巡游,而每一届世界科幻大会的工作人员都是不相同的,将会是一个全新的班底。所以作为Worldcon的主席,我的工作主要是负责组织管理全世界的工作人员。我们的成员遍布49个不同的国家,内部组织结构也非常庞大。我的工作主要是和另一位住在芬兰的联合主席尤卡·哈尔姆(Jukka Halme)一起协调不同的团队。我们分工管理着大会各个部门的工作。我负责着大会的拓展服务、市场推广和一些相关的活动,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另外我也招聘新人,和来自全球的人们探讨世界科幻大会。目前,我们的工作人员应该超过了300人。理论上来说,筹办这个项目需花2年时间,但实际上它却是一个6年的工作量(笑)。

凯瑟琳·兰博(Cat Rambo):美国科幻奇幻作家协会则有50年的历史,有超过2000个成员。需要强调的是,我们不光有美国小说作家,也同样辐射全球。这些成员全部都是专业的科幻奇幻小说作家。因此,星云奖和雨果奖的一个最大不同是,雨果奖是由全体注册该协会的会员选出的,因此可以说是一个由读者评选出来的奖项;而星云奖是由一群专业作家评选出的奖项。这两个奖项有时会重合,有时会相异,我觉得这是非常有趣的一点。

克丽斯托尔·M.赫夫(Crystal M.Huff):确实。因为全世界的读者都可以成为Worldcon的会员,这样他们就能提名上一年他们喜欢的作品,并在最后的角逐名单上投票。Worldcon的会员身份是让你为雨果奖提名并投票的前提。全世界的任何人都能参与奖项评选,为喜欢的作品提名并投票,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它告诉你的读者朋友们,任何人都能注册会员并且亲自提名雨果奖。

三联生活周刊:赫夫女士为此次芬兰申请世界科幻大会主办国的成功做了不少工作。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吗?之前在采访中,你也笑称自己被芬兰同人圈“收养”了,请问你作为一个美国人,为何对芬兰具有如此特殊的好感?

克丽斯托尔·M.赫夫(Crystal M.Huff):我之前曾担任过或联合担任过其他6个科幻大会的主席,都在美国境内。有一个是在波士顿的科幻“读者大会”,那段时间其实非常艰难,对于那次大会有很多负面攻击,并且那段时间我也收到了很多恐吓信、威胁言论等。其中有两次,甚至是死亡威胁。但是,在这些充满仇恨性的电子邮件中,我收到了一封脱颖而出的温暖、独特的来自我之前在其他科幻大会上遇见的芬兰朋友的电邮。他们说:我们注意到了这些正在发生的形势,你目前还好吗?那封邮件在那段时间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在那段危机四伏的时光中。所以当时我就对自己说,好!我要和这些人多花些时间在一起,更深入了解他们。因为之前,我只和他们有一个周末的交流机会。所以,在我去上一届科幻大会的时候,我有意多花了些时间和他们交流。那时他们对我说,他们想申请下一届世界科幻大会的主办国为芬兰。于是我们开始着手准备了。我为芬兰在美国做了大量的拉票工作,几乎成为他们在北美的代言人。3年内,我11次去到芬兰。因为,我必须足够了解芬兰,也必须足够了解芬兰人。

三联生活周刊:兰博女士,作为美国科幻奇幻协会的主席,你平时的一些具体工作主要是什么?

凯瑟琳·兰博(Cat Rambo):要想成为美国科幻奇幻作家协会的成员,你必须是一个颇有建树的专业作家,所以,一旦等我自己有了这一资格后,我就立即申请加入了这一协会。可以说,成为该协会的会员,对于一个作家职业生涯而言是一种里程碑式的意义、值得一提的成就。之后我开始免费做一些义务性工作,并且似乎是由于我非常擅长处理麻烦吧。要知道,美国科幻奇幻协会可是一个有很大摊麻烦事的地方……它是一个小组织,并且也有资金投入,所以,管理它是必须具有商业头脑的。而我之前有过商业经验——是微软的一个经理。所以,我也许做了很多工作,使美国科幻奇幻作家协会更像一个“公司”,所有董事会成员都知晓大家现在正在做些什么事;一旦某些地方出现问题,董事会成员也知道和什么人进行沟通。但我做主席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对方在干些什么。

三联生活周刊:近来,也有声音说“雨果奖”变得越来越政治化了,你们赞同这一点吗?

克丽斯托尔·M.赫夫(Crystal M.Huff):确实,我也听到了很多类似评论,甚至有人说雨果奖的结果有受到某些政客的操控。但我却不认为雨果奖越来越政治化。我觉得这其中凸显的很不幸的一点是,人们以这为借口,去不同意对方,而不是互相学习。作为Worldcon的联合主席,我认为每一部科幻奇幻小说都是非常棒的。目前,我正在尝试每年都能读150本当年出版的新科幻奇幻小说。我认为,阅读范围的广度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只不过可惜的是,有些人还是坚持认为科幻文学就该遵循某种路子或模式,就该具备某些元素,或是……

凯瑟琳·兰博(Cat Rambo):科幻小说其实是一个非常宽泛的集合,可以容纳各类不同的声音。这种将科幻小说局限在特定小范围内的做法非常“傻”,科幻小说是所有人的。

三联生活周刊:你们个人非常喜欢的科幻作家和作品分别是什么?

凯瑟琳·兰博(Cat Rambo):我最喜欢的科幻作家中,不得不提的一位就是奥克塔维亚·巴特勒(Octavia Butler)。我非常喜欢她的三部曲《莉莉斯的血》(Liliths Blood)。我也非常有幸能够成为她的学生。几年前她去世了,但她写下了很多非常重要的科幻小说。

凯瑟琳·兰博

克丽斯托尔·M. 赫夫(Crystal M. Huff):对我而言,我很难选出我“最”喜欢的小说作家,因为作为明年世界科幻大会联合主席,我似乎不太方便做出选择。而且,私下里我和很多科幻作家也都是朋友。但是,可以说我最喜欢的一些科幻小说,它是2014年出版的一本书,估计没有多少人看过,因为它是一位芬兰女人写的。这本书简直棒极了,作家叫Emmi It?ranta,她写的小说叫作《水的记忆》(Memory of Water)。她分别用芬兰语和英语同步写作了这个故事。故事讲的是一个住在芬兰的女人,她家庭都是以经营茶馆为生。但在一场毁灭性的大灾变发生后,饮用水变得非常稀缺并由政府监管、控制。因此,要寻找到一种适合煮茶的水变得非常困难。从这本书你可以知道,当人类“不了解过去”的时候,什么会发生,什么可能发生。这是一本非常感人的书,让我都忍不住流泪。这是一本我会推荐很多人看的书,虽然并不知名。

另一个也是我非常喜欢的故事是美国华裔作家刘宇昆写的《物哀》,也是让我读到哭。也许,我就是喜欢那些让我流泪的科幻小说吧。《物哀》讲述了一个关于离开地球的故事,一个小男孩跳上了一艘宇宙飞船,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换取文化的留存。这个故事会让读者看到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齐心协力的意义。我去年读过很多中国科幻小说,现在也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小说被翻译成其他语言,我读完了《三体》第一部,第二部《三体之黑暗森林》也读了一半。《三体》和《北京折叠》我认为两部都非常棒,但或许郝景芳作品中对于世界的希望或许比《三体》中的更多一些。

中国女作家顾适,她的小说《嵌合体》(Chimera)去年出现在一本美国杂志上,非常棒也很打动人。里面探讨了遗传学的可能性,情感上谁是野兽,诞生下一代的意义,以及什么是家庭,还有遗传学今后将带领人类发展到何种地步,而对于我们的家庭,遗传又意味着什么。

三联生活周刊:雨果奖上的“小狗门”运动不停强调“硬科幻”和“软科幻”的区别,他们认为真正的科幻作品只能是“硬科幻”。你们对此是如何看待的?你们认为硬科幻和软科幻的界限在哪里?

凯瑟琳·兰博(Cat Rambo):对于我来说,“硬科幻”是那种“机械科学”类,而软科幻是倾向于心理的或语言学上的或文化上的。但也有些很难区分。比如说《永恒世界》(Forever World),你说它是硬科幻还是软科幻?我真的很难区分。

克丽斯托尔·M.赫夫(Crystal M.Huff):值得一提的是,军事题材的科幻也被认为是硬科幻,而它本身却并非“科学”。或许,硬科幻是那种大家脑海里更传统意义上的科幻吧。

三联生活周刊:你们是否认为真正的科幻小说必须具备那些硬科幻元素,诸如太空船、宇宙、星系或高科技等?一个对科学不是很懂的人,能否创作一部科幻小说?

凯瑟琳·兰博(Cat Rambo):我觉得这得取决于那小说试图想达到些什么。如果在写硬科幻时产生科学错误,这会导致你的部分懂科学的“粉丝”会不喜欢这个故事。所以你需要积累足够的科学知识来向你的读者证明你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克丽斯托尔·M.赫夫(Crystal M.Huff):我认识写《火星救援》的安迪·韦尔(Andy Weir),一直以来他就和很多科学家合作,从而保证《火星救援》中的科学正确。他也和很多宇航员聊过天。他说自己最开心的一个时刻就是当他的书付印出版以后,读者们拿到书读到了其中的故事,有个宇航员联系到了他,说他里面写的科学都是正确的。他非常开心。所以我也觉得,其实所有人都可以写科幻小说,只要你事先做好充分、扎实的研究。但如果有人真想写出那些基于科学技术的故事,他必须掌握相应的知识,而且学到可以将枯燥的科学知识转化为故事的地步。现在已经有一家中国科幻小说公司致力于解决这些问题,他们会将中国的科幻小说作者和该领域的教育家、科学家牵线搭桥,从而保证故事中不出现科学错误。这种做法很棒,我也希望很多美国人能做出更多的贡献。

三联生活周刊:你们认为,在当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迷恋科幻小说?

凯瑟琳·兰博(Cat Rambo):我认为人们之所以迷恋科幻小说,是因为他们总是在思考未来将会变成何种模样,因为我们朝着未来不断前进,所以我们想在某种程度上预测到未来的方向。我们想知道在未来何种事物会实现。

克里斯托尔·M.赫夫(Crystal M.Huff):我认为科幻小说是在告诉我们人类何以为“人”。它反映的是人们背后称之为人性的东西,当我们将人类比作机器人、人工智能、外星人、未来人或者是时间旅行者时,我们是在深入了解自身。

凯瑟琳·兰博(Cat Rambo):是的,因为所有的小说都在探讨人之所以为人的意义,不论是科幻小说、爱情小说或是任何文学类型都是同理。它们的主题都是关于成为人类的意义,具体到科幻小说中则是自我意识的重要性。

三联生活周刊:科幻小说有对你们的“现实生活”带来任何改变吗?在科幻领域,最让你们难忘的个人经验是什么?

凯瑟琳·兰博(Cat Rambo):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的父亲经常出差,这时他为我带的礼物——由于我很喜欢读书并且也由于他有时会忘了给我买礼物只能在机场迅速选一样——所以我的礼物经常会是书。其中有一本他为我买的塞缪尔·R.德雷尼(Samuel R. Delany)的《塔倒了》(The Fall of the Towers),当我读完时,整个人就被这本书征服了。它带我进入了一个如此神奇的世界。那一刻,是我决定要成为一个科幻作家的时刻。因为,我也想写这样一个故事,可以带人们进入如此神奇的世界并给他们无数新的想法。我的大学专业,也从计算机科学转向英国文学。我不知这是不是科幻小说对我的影响。……我和我的丈夫在玩《吸血鬼猎人巴菲》这个网上游戏时认识,他也是个科幻作家,在《每日科幻》发表自己的科幻小说。

三联生活周刊:你们认为科幻小说能为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带来什么?

克丽斯托尔·M.赫夫(Crystal M.Huff):科幻小说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我们的思维模式,比如人们看待人口增长的态度,以及我们如何理解来自其他文化的人。科幻小说让我们思考我们最优先要干的事究竟是什么,是经济发展还是政治发展?我有很多朋友去年写了科幻小说,他们都认为,科幻小说对经济和政治是有某种程度上的影响的。科幻小说也正在改变世界领导人如何思考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以及对待人口不断增长的态度。

凯瑟琳·兰博(Cat Rambo):克丽斯托尔用“see”这个词真的非常恰当,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新的观点。科幻小说让我们去审视那些我们日常注意不到的甚至不会思考的问题:成为一个机器人、一颗星星或是一个天使会是什么样。科幻小说让我们这些想象得以实现。

三联生活周刊:你们认为,一个杰出的科幻小说作家应该具备哪些质素?

凯瑟琳·兰博(Cat Rambo):首先就是强烈的好奇心。我所认识的很多作家都对自己身处的世界怀有强烈的好奇心。我和我的那些作家朋友,每次去各人家里时,我们都会观察各自书架上放着什么书;还会体味生活中的各种事物,试图去弄明白每一件事。

克丽斯托尔·M. 赫夫(Crystal M. Huff):我非常同意好奇心对一个科幻小说作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品质。但同时我也认为,“一个看待世界及未来的不同角度、全新角度”是重要的。他们可以思考“我现在面对的问题是什么,我未来将会变成怎么样?”或者有些科幻小说还会涉及事物过去的模样,或者是像失控穿越一样处理古今之间的联系与断裂,就像是“如果我是一个现代人回到过去将会怎么办?我会怎么想?”这会给我启示未来人是如何理解我们当下所处的世界。我想科幻小说在如今如此受欢迎的原因是: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它本身就变化太快了,而阅读一些未来的东西,似乎才能跟上当代人想象的步伐。

三联生活周刊:你们对现在的中国科幻文学如何评价?

凯瑟琳·兰博(Cat Rambo):或许可以说,截至目前,我读过的每一本中国科幻小说都是我非常喜欢的。在回美国前我也在我的中国之旅中记下了很多名字,我还想找到更多的中国科幻小说。我们这个协会,不仅只接收美国的作家会员,也接受来自全世界的科幻奇幻作家,所以,也欢迎有更多中国作家申请。

克丽斯托尔·M.赫夫(Crystal M.Huff):我很幸运自己能够认识一些翻译中文小说的译者,所以我可能会看到相对更多的中国小说。我觉得中国科幻小说目前已经非常棒了。但是,还有很多美国人并没有听说过中国科幻小说,这可能只是因为它们还没有被翻译成英语。所以我们颁发华语科幻星云奖。或许,中国科幻小说已经达到国际水平了,只是有很多还没被翻译成英语。也许,中国人早已明白了很多中国科幻小说的精妙之处,但我们外国人才刚刚开始了解。

三联生活周刊:自《三体》在美国获得了畅销以及奥巴马总统把它列入自己的书单以后,你们认为,为什么很多美国读者开始对中国科幻小说感兴趣?

克丽斯托尔·M.赫夫(Crystal M.Huff):全世界的科幻小说爱好者都关注最新、最有趣的科幻小说。所以当刘慈欣的小说被翻译成了英文,我其实非常兴奋。我也认识这本书的译者刘宇昆,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很激动能听到他谈论这部作品以及整个翻译过程。他为这本书在西方读者中如此受欢迎,起到了重要作用。这本书出版并在奥巴马总统读了它以后,当时几乎每个人都想看这本书。

三联生活周刊:你们认为旧时那些经典的科幻小说和现在一些正在流行的,或获得影视成功的新科幻小说的区别是什么?

凯瑟琳·兰博(Cat Rambo):经典科幻倾向于想象未来是什么样子;而如今的一些新科幻或许会更多思考,如果那样是未来,那么现在我们应该如何改变去避免或迎接那样的未来。

(实习记者王琪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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