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悲凉中透视人性
2016-10-18刘晨旭
摘 要:田耳的获奖小说《一个人张灯结彩》里有一群这样的人,他们生活在底层物质世界,过着凄苦无望的生活,生活带给他们的多是不幸与压抑,但是他们身上人性的光芒并未因此黯淡,同时,善与恶,美与丑,各种光环也在他们身上复杂交织。在创作中,田耳将视角不断下沉,对底层民众的生活状态进行了真实的还原,体现了他对普通民众深切的怜悯和关注,在他的笔下,人性的丰富和复杂被深度挖掘。
关键词:底层;人性;复杂
作者简介:刘晨旭(1989.1-),女,汉族,山东省枣庄市人,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26-0-02
一、探寻底层丰富复杂的人性
1、未被贫穷和不幸掩盖的人性之美
田耳在《掰月亮砸人》、《拍砖手老柴》以及《重叠影像》中塑造了一些有生理缺陷或者有心理障碍的人,仿佛宿命使然,他们的命运最终都向着歧路走去,继而都以悲剧收场,让人唏嘘不已。《一个人张灯结彩》中同样也有一个有身体缺陷的主人公——小于。作为一个聋哑人,她被隔绝在正常世界之外,再加上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她的精神生活得不到满足,内心荒芜地像一片沙漠,家人在生存边缘苦苦挣扎而无暇顾及她,她又遭遇失败的婚姻继而骨肉分离,如此种种,使她在世间找不到心灵的栖息地。由于身体所限,她能从事的工种也实在有限,只能靠开一间理发店维持生计,她的店面开在偏僻的山坡上,虽然有些回头客,但是赚钱不多。小于努力想改变自己清贫的生活,于是每个周末都去打啤酒机,一方面打发时间,一方面期待获得额外收入,可是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无望的挣扎,她始终无法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虽然婚姻不幸,小于对孩子却是倾注了无限的爱,丈夫虽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可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也为了自己能有一个依靠,她还是尽心尽力去维系家庭,后来终究维持不住,和儿子分离,她还是时刻惦记着孩子,孩子生病需要钱,她匆忙把自己不多的积蓄送去。二哥关心她,她也回报以关心。对顾客她也是充满了耐心,认真为每个人理发。她用爱和温暖来回报别人,尽管有着那样悲惨的命运。
小于渴望被爱,可是苦于没有可以倾诉的朋友,缺少关怀的小于在无爱的深海里挣扎,钢渣给了她一个救生圈,他们陷入了爱情之中,虽然小于识字不多并且是个哑巴,可是两人还是达到了无障碍的交流。“做爱的间隙,钢渣要和小于“说说话”,其实是指手画脚。小于不懂手语,没学过,她信马由络地比划着,碰到没表达过的意思,就即兴发挥。钢渣竟然能弄懂。他不喜欢说话,但喜欢和小于打手势说话。有时,即兴发挥表达出了相对复杂的意思,钢渣感觉自己是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1]正如马斯洛所说,“我们时常可以观察到一对情人在恋爱中发展起了一套秘密语言,一些旁人不懂的有关性爱的词语,以及一些只有这对情人才懂得的特殊玩笑和手势。”[2]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哥哥就被杀害,自己深爱的人也身陷囹圄, 小于陷入了更深的寂寞之中。
小于的哥哥于心亮,生活在一个“残缺”的家庭中,哥哥妹妹还有舅舅都是残疾人,作为家里唯一健康的孩子,他是顶梁柱,失去了土地这一农民赖以生存的根基,他只能靠在钢厂做工来维持生计。“囿于生计,他家板棚后面还养着猪,屋里弥漫着猪稍水的气味,猪的气味,猪粪的气味。现在,除了专业户,城里面还养着猪的人家,着实不多了。天热的时候,这屋里免不了会孳生蚊子、苍蝇,甚至还有臭虫。”[3] 虽然日子看起来毫无生机,让于新亮感觉憋屈,但是他性格特征中的善良还是无法被掩盖,他真心对待朋友,虽然嘴上不屑却也一直关照着妹妹的生活。
2、凶残暴行背后的良心未泯
在《一个人张灯结彩》中,田耳高度还原了底层物质世界,再现了灰色阶层卑琐麻木的生活。这里有一群被沉重的生活所束缚的人,他们文化程度不高,大多做着枯燥乏味、收入微薄的工作甚至是无业游民,许多人都向往着凭空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钢渣就是典型代表,他每日深居简出,埋头造那所谓的炸弹,他的交际圈极窄,除了小于和皮绊,他就没有接触更多的人了。皮绊则干着一些小偷小摸的勾当。他们没有受过教育,在社会最底层苦苦挣扎,但是整日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比如皮绊,“皮绊炒菜还算里手,比他偷东西的本事略强一点。他应该去当大厨。”[4]可是皮绊却不甘心过那种平庸的生活,他希望能迅速变成有钱人,摆脱现在这种毫无生机的生活,“皮绊这号人,他如果能理解,还至于在捡啤酒瓶的同时揣着一堆发财梦吗?”[5]
钢渣头脑聪明,但是他自甘堕落,游手好闲。他依赖皮绊生活,又因为对皮绊的歉疚和对小于的爱而铤而走险,最终沦为一个杀人犯。但是同时,我们又看到钢渣身上充满人性的一面,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他始终牢记着曾向小于许下的承诺,身陷囹圄的他没办法兑现,于是拜托老黄去看看小于。爱上小于之后,他也曾想过和小于结婚生子,和别人一样把小日子过起来。“钢渣总结出一个认识;如果以后和小于生了孩子,定要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6]作为一个底层投机者,他并非一直是个不安分的人,他也并非想成为社会上的一个不稳定因素,后来,犯下死罪的他主动坦承了罪过,并且让自己的好兄弟皮绊和此事撇清关系,这个看似凶恶的人身上却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3、顺势而为但又兢兢业业
老黄的仕途一直不顺,不然也不会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是个“绿胶鞋”,虽然有刘副局这样独断专行的领导,自己的才能无法施展,他也并没有和现实世界格格不入,他告诉小崔:“等有人把你叫做老崔的时候,你就晓得,好多事情根本改变不了。改变不了的事情,不值得烦恼。”[7]“老黄有这样的能耐,以变应变,韧性十足地把自己想做的事坚持下去”。[8]作者没有将老黄描述成一个概念化的高大全式的英雄人物,而是赋予了人物鲜活的生命力,他有一个警察的责任感,对待每一桩案子都认真负责,面对领导,他又明白不能意气用事。作为警察,他不参与暴力执法,在实习生抽小孩耳光的时候,他不参与其中,并且阻止了小崔和其他几个警察,由此,他保全了这几个警察的工作。在工作中老黄兢兢业业,但是有时出于责任感而破的案子却让他感到于心不忍。“破下于心亮的命案以后的那个把月还算平静,老黄闲了下,但没往笔架山上去。要理发或者刮胡须,他另找了一家店面,手艺也说得过去。他害怕见到小于。”[9]老黄虽然同情小于,理解钢渣,但是出于警察的责任感而不得不调查钢渣杀人事件,这矛盾让他无奈。脱下警服,他体恤朋友,知道于新亮的状况之后,他主动给于新亮省钱,虽然工作不如意,老黄也没变成愤世嫉俗的人,对于比自己生活地差的人,他还是充满了同情,并且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帮助,老黄身上流露出的温情让人感动。
二、人生阅历让他对底层人的生活感同身受
孟繁华先生认为:“包括工人、农民在内的底层生活经验应该是社会经验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在中国,反映工人等底层生存状态的写作历来薄弱。”[10]不过新世纪以来,底层文学开始蓬勃兴起,涌现出一大批脍炙人口的作品,例如曹征路的《那儿》、《霓虹》、《豆选事件》,陈应松的《马嘶岭血案》、《太平狗》,刘继明的《放声歌唱》等等。田耳在底层文学的探索方面也做了很多努力,早期的生活经历让他对底层人民的生活状态感同身受。他大学毕业后尝试过多种工作,但谋生的过程并不顺利。作为一个“在生存中写作”的作家,田耳将视点凝聚在和他同样处境以及那些生活得更加悲苦的人身上。曾经的阅历让田耳的作品散发出浓浓的烟火味,几个小人物的命运引发了他的感触,他们都是最底层的普通人,在社会话语中,他们是沉默的,田耳的写作为他们发声,使他们的生存诉求有了一个表达的渠道。钢渣是一个无业游民,他胸无大志,又没有踏踏实实过小日子的耐性,种种机缘让他最终沦为一个杀人犯;于新亮一人担起养家的重任,生活的巨大压力让他始终生活在压抑中;小于身有残疾,命运悲惨……正如张韧先生所说,底层小说即使写一两个人物,却从阶层的目光去透视个体的特征,从个性化心态折射社会阶层和时代的色彩。[11]在一个依赖于重工业的凋敝小城,有着数不清的钢渣和皮绊们。
田耳早期的生活经历给他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他对底层人物的生存困境进行了真实的解读。凤凰是他长期生活的地方,这里因秀丽的风景和先贤辈出闻名于世,每年接待的来自海内外的游客就多达几百万人,伴随着蜂拥而至的游客,经济大潮带来了五光十色的现代生活方式,却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底层人民艰辛的生存状态。“小于们”、“于新亮们”仍然无奈地做着社会边缘人,可贵的是,他们身上仍然闪烁着人性之光。于心亮就是这样,虽然生活负担很重,可是对待朋友很真诚,碰到朋友,他会放下自己的生意。在和小崔老黄一起旅游时搭帮带上了自己的朋友,在听说门票很贵时又坚决不进去。又如钢渣和皮绊,二人虽然身处底层,过着连自己都嫌弃的生活,但是并没有丧失人性,钢渣看起来强硬凶狠,可是面对小于的时候,他又表现出万般柔情;皮绊没有正当职业,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靠他偷鸡摸狗得来的,不过他和钢渣的友情并不虚伪。
田耳用冷静客观的笔触,体察到底层人民灰色的生存状态以及这种状态下流露出的人性的温情,芸芸众生中,他们是那么微不足道,但他们身上体现出来的人性之光却让人感动。
注释:
[1][3][4][5][6][7][8][9]田耳.一个人张灯结彩[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版.
[2]马斯洛.自我实现的人[M].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87版,第78页.
[10]孟繁华.中国的“文学第三世界”—新世纪文学读记[J].文艺争鸣.2005(3).
[11]张韧.从新写实走进底层文学[J].文艺争鸣.2004(3).
参考文献:
[1]田耳.一个人张灯结彩[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2]马斯洛.自我实现的人[M].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87.
[3]张佑华.”后现代”边缘的生存困境与超越退隐—浅析田耳的<一个人张灯结彩>[J].文学评论,2009,(12):55‐57.
[4]李敬泽.灵验的讲述:世界重获魅力―田耳论[J].小说评论,2008,(5):74‐77.
[5]孟繁华.中国的“文学第三世界”—新世纪文学读记[J].文艺争鸣.2005(3).
[6]张韧.从新写实走进底层文学[J].文艺争鸣.20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