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洪环境美学思想研究
2016-10-17张丽霞
张丽霞
[摘要] 道教历来的修炼思想中对环境有着特殊的要求,明确地将山水之好与宗教的修炼活动相联系的,当推东晋著名的道教学者葛洪。他对修炼环境的选择体现了以“道法自然”为原则,以“长生久视”为最终目的,以“神秘主义”为特质的环境美学思想。
[关键词] 葛洪;环境美学;道教
[中图分类号] B958[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8—1763(2016)04—0067—05
Abstract:Selfcultivation in Taoism has long been in a special demand on environment. Ge Hong, a famous Taoist scholar in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explicitly relates affection to landscape and religious selfcultivation activities. His choice of selfcultivation environment reflects the environmental aesthetics thought,based on the principle of “imitation of nature” and “mysticism”, intending for the final purpose of “living a long life with good eyes and ears”.
Key words:Ge Hong; environmental aesthetics; Taoism
一引言
中国历代,不乏爱好山水者,许多文人在失意的时候,往往纵情山水,从自然环境中寻求心灵的慰藉;还有不少高士,终生隐居于风景优美的自然环境中。这说明优美的自然环境具有独特的魅力和审美价值。一直以来,道教中人对名山大泽也都有着特殊的爱好,因为好的自然环境对修道者来说不仅可以陶冶身心,更是炼丹修道的最佳场所。道教中明确将山水之好与宗教的修炼活动相联系的,当推东晋著名的道教学者葛洪。葛洪认为服食金丹是成仙的最主要途径,其主要著作《抱朴子内篇》大量阐述了有关炼制、服用金丹的理论和实践方法,并指出炼制金丹对环境的选择是一个十分慎重而关键的问题,笔者认为其对修炼环境的选择体现了以“道法自然”为原则,以“长生久视”为最终目的,以“神秘主义”为特质的道教环境美学思想。
二“道法自然”:葛洪环境美学
思想的哲学根源
“道”是道教的最高信仰、教理枢要、宗教哲学的最高范畴,根源于先秦道家。但老、庄著作中那种论“道”的抽象的哲学韵味被道教淡化了,而其中所蕴含的朦胧的范畴规定和难以捉摸的神秘色彩被道教吸收并加以强化,最终成为“神仙”的代名词。在“道”论从道家到道教的转化过程中,葛洪做出了卓越的理论贡献。他在吸收借鉴先秦道家“道”论思想的同时对其进行了宗教改造,为神仙道教的理论化奠定了基础。不仅如此,笔者认为他也为道教环境美学思想奠定了理论基础。
葛洪环境美学思想根源于先秦道家“道法自然”的哲学观点。“道法自然”是《老子》的重要哲学观点。《老子》的基本思想是“道”,把“道”视为超时空的天地万物的根源,既有本体的意义,也含有规律的意义。
首先,就“道”作为本体意义上来说,“道”,“玄之又玄”,不是具体的认识对象,具有不可感知、不可把握的特点。《老子》第一章就开宗明义指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1](P1)说明“常道”是不能用名来称谓的,是不可言说的。“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1](P14)“道”字并不是正式的名字,只是“字”,姑且代表“道”这个东西。《老子》认为作为本体的“道”是只能体会,不能言说的,并以“虚无”为其特征的。“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1](P7)“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说明“道”之为物,无形无象无声无色,可知“道”不是感性知觉的对象,不是一个物体。“复归于无物”,是说“道”作为万物的根本,实际上是“无物”,也就是“无”,所以《老子》说:“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1](P1)正因为“道”是无限性存在,没有规定性,所以“道”就显得十分奥妙,神秘。下面老子对“道”的描述更加玄妙,“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1](P12)《老子》这段对“道”的形容无非是想说明“道”不可把握、不可名状的特点,但老子用“恍惚”、“窈冥”等词,无不体现出“道”的那种变幻无穷以及朦胧的范畴规定,具有十分神秘的色彩。《庄子》道论思想基本上承袭《老子》,但其关于“道”的描述中所蕴含的朦胧、神秘色彩却更加明显。“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2](P246-247)“道”创生天地万物,超越于空间,无所谓“高”与“深”;超越于“时间”,无所谓“久”与“老”,神秘莫测。《庄子》对“道”的描述更加突出了“道”博大精深、无所不包又不可言状的“朦胧美”的特点。虽然老、庄的“道”论思想有明显的朦胧、神秘色彩,但主要还是从哲学的角度进行阐释。
葛洪吸收了先秦道家的“道”论思想并对其进行了宗教改造。葛洪以“玄”代“道”,在《抱朴子内篇》中开宗明义指出:“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3](P1)葛洪将《老子》那里用作形容词的“玄”改造成了名词,作为他宗教哲学的核心范畴,成为一种本体性的东西。“玄”被葛洪改造为“道”的别称,这就淡化了老、庄“道”的抽象的哲学韵味,强化了其中所蕴含的朦胧的范畴规定和难以捉摸的神秘色彩。这一特点在接下来葛洪对“玄”形象、生动的描述中就可窥见一斑。
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其高则冠盖乎九霄,其旷则笼罩乎八隅。光乎日月,迅乎电驰。或倏烁而景逝,或飘滭而星流,或滉漾于渊澄,或雰霏而云浮。因兆类而为有,讬潜寂而为无。…… 故玄之所在,其乐不穷。玄之所去,器弊神逝。[3](P1)
“眇眛”、“绵邈”、“倏烁”、“滉漾”、“雰霏”等词对“玄”的形容,无不体现出朦胧美的特点。而这段描写“玄”朦胧美的最后一句“玄之所在,其乐不穷。玄之所去,器弊神逝”,是说至高无上的“道”(也即“玄”),只能意会,不能用感官把握,只要体悟到了“道”之美,就其乐无穷。不论是老、庄的哲学之“道”还是经过葛洪改造后的道教之“道”,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道”与生俱来的模糊性与朦胧性。从审美感知的角度来说,由于“道”朦胧性的特点,审美主体对“道”的把握自然也带有一种审美意义上的朦胧性,这就构成了道教审美趣味的独特性,即对于朦胧美和朦胧趣味的偏好。从道教环境美学的角度来看,修道人(审美主体)在名山大泽中修炼,不为世俗的物欲干扰,以非功利的、超凡绝俗的湛然心胸对自然山水审美,就进入了一种与自然山水互融的审美境况,从而也进入了至高的“体道”审美境界。而这种“体道”的审美境界实际上是修道者(审美主体)在对自然山水审美的过程当中所产生的恍惚、朦胧的审美感悟。如葛洪在描述修道人在体“道”过程中的感受时云:“经乎汗漫之门,游乎窈眇之野。逍遥恍惚之中,徜徉仿佛之表。咽九华于云端,咀六气于丹霞。徘徊茫昧,翱翔希微;履略蜿虹,践跚旋玑。此得之者也。”[3](P2)这就将山水的自然美与修道者在体“道”过程中所产生的朦胧美趣联系在了一起。
其次,“道”作为万事万物变化的规律来说,“道法自然”即指“道”遵照的是事物自身发展变化的客观规律。大自然无疑集中体现了“道”的这一原则。而在自然环境中天地具有永恒的属性,最能体现“道”的这一原则,所以庄子才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2](P735)天地之所以有“大美”,无非是“不言”、“不议”、“不说”体现出了天地按照自身变化发展的客观规律,即“道法自然”的原则。按照道教美学的观点,凡是符合自然的发展变化规律的就是美的。天地是“道”的产物,天地之美也就体现了“道”的大美。而天地之间的山川、草木、虫鱼、鸟兽、金石作为大自然的一部分自然也体现出“道”的这一原则,自然也是美的。通过分析葛洪的环境美学思想,对于天地山川、虫鱼鸟兽,对于大自然中的一切,或亲近、或服食、或欣赏等无不体现出其神仙道教理论的核心思想,即要使自身像天地自然一样永垂不朽。
三“长生久视”:葛洪环境美学
思想的宗教目的
葛洪将修炼活动的场所选为名山大岳之中,有比较深刻的现实意义。名山大岳就意味着好的自然环境,而好的自然环境意味着生态优良,不论从生理层面还是心理层面对修道者来说都是大有裨益的,也符合葛洪以长生久视为核心的神仙道教思想。
首先,从生理方面来看,生态优良就意味着动植物丰富,是一个充满生命活力的场所。这对于作为宗教家的葛洪来说无疑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因为好的自然环境所富含的丰富的金石草木等可以供修道者服食或是作为炼制金丹的原材料,如:
桂可以葱涕合蒸作水,可以竹沥合饵之,亦可以先知君脑,或云龟,和服之,七年,能步行水上,长生不死也。[3](P186)
取千岁蔂汁及矾桃汁淹丹,著不津器中,练蜜盖其口,埋之入地三尺,百日,绞柠木赤实,取汁和而服之,令人面目鬓发皆赤,长生也。[3](P70-71)
取乌鷇之未生毛羽者,以真丹和牛肉以吞之,至长,其毛羽皆赤,乃煞之,阴干百日,并毛羽捣服一刀圭,百日得寿五百岁。[3](P72)
另外,依照现代医学观点,生态优良的自然环境还充满着对人的生命有益的物质。如新鲜空气中所富含的负氧离子,从客观上来说也有利于人身体的健康,寿命的延长。有研究发现森林、高山、瀑布等地区所含的负氧离子的浓度最高,而高含量的负氧离子对人类来说具有强大的医疗和保健功能,负氧离子通过呼吸道进入人体内,可提高人的肺活量,使肺部增加氧气的吸入和二氧化碳的排出。还可以镇静神经,使睡眠质量得到保证,提高人体的免疫能力。而清澈的山泉水,未受污染,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经常饮用可以增强机体活力,达到增强体质,防御疾病,延年益寿的目的。新鲜的空气、清澈的泉水对修道者来说有净化心灵的作用。美丽的自然风光仿佛清澈的泉水,洗涤着修道者心灵上的污垢,洗去有损健康的消极情感,这种对自然山水非功利的欣赏,就更加让修道者强烈地体悟到生命本真的美,从而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
其次,从心理方面来看,生态优良的自然环境,有益于人的精神健康。葛洪认为人之所以会死亡,是由各种欲望所造成的,“夫人所以死者,诸欲所损也。”[3](P101)《抱朴子内篇·至理》开篇中就指出要想修道成功,就必须要远离繁杂的世务,因为“荣华势力诱其意,素颜玉肤惑其目,清商流徵乱其耳,爱恶利害扰其神,功名声誉束其体”[3](P99)。人处在世俗社会中难免会受荣华富贵、声名荣誉的诱惑,一旦被欲望缠身、纵欲逐利,就会“身劳则神散,气竭则命终。根竭叶繁,则青青去木矣;气疲欲胜则精灵离身矣。”[3](P99)欲望过度就会使身体疲惫不堪、神志散乱、元气竭尽,最终导致生命流逝。为了避免劳神伤身,使寿命延长,葛洪提出应当远离尘世,摒弃人间世务,在幽深遥远、玄妙清净之境韬光养晦,做到“韬鳞掩藻,遏欲视之,谴损明之色,杜思音之耳,远乱听之声,涤除玄览,守雌抱一。”[3](P100)葛洪的这一思想可以追溯到老子的“涤除玄鉴”《老子》通行本为“涤除玄览”,马王堆帛书本则作“涤除玄鉴”,当以“玄鉴”为是。葛洪看到的是通行本,故引作“玄览”。。叶朗先生在《中国美学史大纲》中指出“涤除玄鉴”在中国美学史上有重大的意义,它直接导引了审美心胸的建立。“涤除玄鉴”有两层含义,一是把观照“道”作为认识的最高目的,一切观照都要进到对于万物的本体和根源的观照,即进到对“道”的观照,这就叫“玄鉴”。二是要求人们排除主观欲念和主观成见,保持内心的虚静,人只有保持内心的虚静,才能观照到宇宙万物的变化和本原,这就叫“涤除”。 [4](P38)对于修道者来说,在远离人间社会的名山大泽之中静心修炼,被优美的自然环境紧紧包围,听谷流清响,看莺飞鱼跃,嗅山间清净之气,怎不被这自然美景所愉悦。诚如葛洪描写宛如仙境一般的美景时云:“和气氤氲,神意并游。玉井泓邃,灌溉匪休。……杳杳巍巍,玄气飘飘,玉液霏霏,金池紫房,在乎其隈。”[3](P117)修道者由外在的感官愉悦转化为内在的审美体验,达到物我两忘、与万物融为一体的状态,进而进入一种至高神秘朦胧的“体道”审美境界。
四“合丹当于名山之中”:葛洪环境
美学中的宗教神秘主义内涵
葛洪把炼制金丹的场所选在有山川林泉的自然环境当中,但是却不认为大自然中所有的山川林泉都适合炼制金丹,对此,他提出了“合丹当于名山之中”的观点。选址于名山之中是因为有“正神”居住其中,“正神在其山中,其中或有地仙之人。上皆生芝草,可以避大兵大难,不但于中以合药也。若有道者登之,则此山神必助之为福,药必成。”[3](P76)葛洪认为在名山大岳中炼制仙丹不单是因为可以躲避大的战乱和灾难,更是源于名山中有“正神”居住,可以获得福祉,帮助金丹的炼成。相反,葛洪认为若选址在无名小山之中,不仅无益于炼制仙丹,反而会给修道者带来灾祸,“诸小小山,皆不可于其中作金液、神丹也。凡小山皆无正神为主,多是木石之精、千岁老物、血食之鬼。此辈皆邪炁,不念为人作福,但能作祸,善试道士,道士须当以术辟身,及将从弟子,然或能坏人药也。”[3](P99)因为小山不同于名山,没有“正神”做主,大多是一些树木和山石的精怪、千年的老妖和吸血的鬼怪,这些妖魔鬼怪有妖邪之气,只会兴灾作祸,哪里还谈得上炼制金丹呢?可见,在葛洪看来,同样是山水,但是还是有等级之分的,通过其对自然山水的选择不难看出葛洪的环境美学思想中富有深刻的宗教神秘主义特色。
葛洪“合丹当于名山之中”的观点来源于古代山岳崇拜思想。山岳崇拜是原始宗教中自然崇拜的主要表现形态之一,中国古人认为山中有神,自古以来有关山神信仰和山岳崇拜的记载就有很多。如《史记·封禅书》记载秦始皇即帝位三年,东巡郡县,至泰山封禅时,就有儒生议论称:“古者封禅为蒲车,恶伤山之土石草木;扫地而祭,席用葅稭,言其易遵也。”[5](P1366)可知古人认为山中的草木都有神性,所以在进行封禅等宗教活动时,不得伤及山中的一草一木。在山岳崇拜思想中,越是有名的山岳,其山神的地位就越高;越是重要的神,则居住在越有名的山岳之中。以昆仑山为例,《山海经·海内西经》所记载的每一座山几乎都是神仙居住的地方,而以昆仑山最为出名,“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6](P38)《淮南子》也称昆仑山为一座神山,“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 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7](P41)可知古人之所以对名山大岳崇拜是认为名山之中有“正神”居住的缘故。古代山岳崇拜还有一种观念,即古人认为名山是借以沟通天上神仙的阶梯,如古代帝王盛行在名山上进行封禅祭祀,“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5](P1355)因为古人相信这样的宗教活动能够达到与神灵交流的目的,祈求在天神灵的庇佑。道教继承了自古以来的山岳崇拜的信仰,并加以发展,名山不仅是帝王借以沟通天神的阶梯,同时也为修道者提供沟通神界的条件。道教创始之初,张道陵就曾学道于鹤鸣山,从此道教便与名山结下了不解之缘,赋予名山一种神秘的、有灵的、神通的性质。所以在葛洪的神仙道教理论中对环境的选择有着特殊的要求,如他在介绍炼制金丹大法时,特地列举了数十座可供炼丹的名山,有“华山、泰山、霍山、桓山、嵩山、少室山、长山、太白山、终南山、女几山、地肺山、王屋山、抱犊山、安丘山、潜山、青城山、娥眉山、緌山、云台山、罗浮山、阳驾山、黄金山、鳖祖山、大小天台山、四望山、盖竹山、括苍山”[3](P76)等,葛洪认为这些名山“皆是正神在其山中”,“若有道者登之,则此山神必助之为福,药必成。”[3](P76)对修道者 来说,更愿意在贴近神仙、类似仙境的名山大川中修炼,尽可能的接近神仙,力求得到神仙的庇佑,以达到长生久视、得道成仙的最终目的,而山水的自然美和神仙的神秘美,也就通过这个渠道统一起来了。
既然山中有神灵,修道者欲进山修炼,求得神灵保佑,不受鬼魅祸害,就要具备“入山之术”。葛洪说:“凡为道合药,及避乱隐居者,莫不入山。然不知入山法者,多遇祸害。故谚有之曰,太华之下,白骨狼藉。皆谓偏知一事,不能博备,虽有求生之志,而反强死也。山无大小,皆有神灵,山大则神大,山小即神小也。入山而无术,必有患害。”[3](P229)修道之人进入深山修炼,势必会遇到来自诸如猛兽、毒虫、疾病等各个方面的危害,若修道之人在进山之前没有充分的准备,就“不可轻入山也”。对此,《抱朴子内篇》中专门有《登涉》一章来解决这一难题。葛洪先是分析了修道者在山中修炼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危险,如“或被疾病及伤刺,及惊怖不安;或见光影,或闻异声;或令大木不风而自摧折,岩石无故而自堕落,打击煞人;或令人迷惑狂走,堕落坑谷;或令人遭虎狼毒虫犯人,不可轻入山也。”[3](P299)倘若修道者不能防御这些危害,生命尚且没有保障,更何谈炼制金丹,修道成仙呢?所以,葛洪在《登涉》一章中为修道者提供了较多的宗教性的避难方法,如“择吉日佳时”、“带符佩镜”、“行遁甲之术”、“禁咒蛟龙法”等。此外,葛洪还为入山修道者提供了多种“入山符”,可以用之避免山中鬼魅和猛兽的伤害。修道者甘愿冒如此多、如此大的风险去“登涉”,显然不是出于非功利的审美的需求,而是有着十分强烈的功利目的,即长生成仙。
选择在绝迹幽隐的名山大川中修炼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为了符合道教秘传的原则和神秘主义的美学观。葛洪在阐述有关炼制、服用金丹的理论和禁忌时,特别强调对金丹的秘方以及炼制过程的保密。“作药者若不绝迹幽僻之地,令俗闲愚人得经过闻见之,则诸神便责备作药者之不遵承经戒,致令恶人有谤毁之言,则不复佑助人,而邪气得进,药不成也。”[3](P75)炼制金丹的修道者选址幽静僻远之地,是为了避免让那些不相信道术的世俗人看见、听见后有诽谤、诋毁的言论,导致邪气乘虚而入使得金丹不能炼制成功。并且炼丹所用的金石药物都是十分昂贵,非一般人所能负担,所以选址在幽静僻远、世俗人难以到达的地方,相对而言是比较安全保险的。从审美角度上来说,无非是“想让此事的过程和氛围尽可能地与‘金丹大药的神圣、神秘、神奇合拍,试图用虔诚信仰的力量排除世俗的一切干扰,最终通过‘金丹达到至美的神仙境界。”[8](P143)金丹越是神秘,就越是美妙,修道人就越是向往;修道越是困难重重,修道者越是要克服艰险,去追求长生成仙的理想。这种神秘主义的美学观为传统的自然审美赋予了更为深刻的宗教内涵。
五小结
葛洪环境美学思想是建立在其神仙道教理论基础上的,体现了以“道法自然”为原则,以“长生久视”为目的,以“神秘主义”为特质的环境美学思想。从宗教方面来看,葛洪对自然山水的选择和鉴赏是以“金丹大道”的炼成为最终目的的,有着浓厚的宗教特点,从现实意义来看,修道者在生态优良的自然环境中修炼,对自然山水的审美体验,不论从生理还是心理方面对修道者来说都是大有裨益的。总之,葛洪的环境美学思想是山水之自然美与修道之神秘美的统一,为传统的自然审美赋予了更为深刻的宗教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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