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张掖郡肩水候官骍北亭位置考
2016-10-17侯旭东
侯旭东
[摘要] 居延汉简及金关简中常见的骍北亭是橐他候官与肩水候官南北邮路上承担文书传递工作的邮亭,关于其具体位置,学界尚无研究。本文利用出土简牍中的“日迹梼”、“出入名籍”上的签名与系在武器上的“楬”证明骍北亭就在金关内侧的坞内,并推断出沙头亭的大致位置。
[关键词] 金关;骍北亭;沙头亭;邮亭;日迹梼
[中图分类号] K928.634[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8—1763(2016)04—0032—06
Abstract:Xingbei Tower, which frequently appeared in Juyan and Jinguan wood slips, is a postal relay station in charge of delivering the official documents located in the northsouth postal route between Tuota scouting area and Jianshui scouting area, and there has been no study on the concrete location of this tower till now.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prove that Xingbei Tower located at the walled yard affiliated to the Jinguan Pass based on the wood slips mainly unearthed from the Jinguan site (A32), such as the boundary sign for daily inspecting tour, the signatures on the name lists for the people who go through the pass, and the tags tied on the weapons, and further presume the rough place of Shatou Tower, the next post office in the south by the information provided by a wood slip.
Key words:Jinguan Pass; Xingbei Tower; Shatou Tower; postal relay station; the boundary sign for daily inspecting tour
亭乃是汉代城乡各地普遍存在的官方设施,职能多样,前人的相关研究亦颇多。经过长期研究,已经厘清了亭与乡里的关系,亭及亭长的基本功能,亭部的含义等关于乡里与亭的关系,研究甚多,择其要者。如王毓铨《汉代“亭”与“乡”“里”不同性质不同行政系统说》,《历史研究》1954年第2期,后收入《莱芜集》,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14-24页;日比野丈夫《鄉亭里についての研究》,《東洋史研究》14卷1—2期(1955年),后收入《中国歴史地理研究》,京都:同朋舍,1977年,第151-154页;朱紹侯《汉代乡、亭制度浅论》,《河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2年第1期,第14-21页;熊铁基《“十里一乡”和“十里一亭”——秦汉乡、亭、里关系的决断》,《江汉论坛》1983年第11期,第68-73页;杨际平《汉代内郡的吏员构成与乡、亭、里关系》,《厦门大学学报》1998年第4期,第33-35页。
关于亭制,劳榦《释汉代之亭障与烽燧》,《史语所集刊》第19本(1948年),第41-45页;《汉代的亭制》,《史语所集刊》第22本(1950年),后收入《劳榦学术论文甲编》,台北:艺文印书馆,1976年,第735-746页;《再论汉代亭制》,《史语所集刊》第53本1分(1982年),收入所著《古代中国的历史与文化》,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175-194页;杨鸿年《汉魏制度丛考》“亭”,1985年初刊,此据重印本,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468-478页;吴荣曾《汉代的亭与邮》,《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2002年第4期,后收入所著《读史丛考》,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173-181页;黄义军《关于汉代“亭”的几个问题》,《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1卷2辑(2006年4月),第75-79页;冨谷至《汉代的地方行政——关于汉简中“亭”的分析》,收入所著《文书行政的汉帝国》,中译本,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87-223页。关于亭长,见严耕望《秦汉地方行政制度》,1961年初刊,第三版,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90年,第240-243页;陈直《居延汉简综论》“亭长通考”,见《居延汉简研究》,1986年初刊,此据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76-82页;余行迈《汉代乡亭部吏考略》,《苏州大学学报》1992年第1期,第110-112页;黎明钊《辐辏与秩序:汉帝国地方社会研究》第九章“汉代亭长、盗贼与地方大姓”,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383-412页。关于亭部,见周振鹤《从汉代“部”的概念释县乡亭里制度》,《历史研究》1995年第5期,第38-41页。 。
不过,已有研究基本针对的是亭的总体或某一类亭,如都亭、乡亭、边亭、邮亭
如陈梦家《汉代烽燧制度》,收入《汉简缀述》,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153-178页;徐乐尧《居延汉简所见的边亭》,《汉简研究文集》,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98-334页;高敏《秦汉“都亭”考略》,《学术研究》1985年第5期,后收入所著《秦汉史探讨》,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224-240页;张玉莲《汉代都亭考》,《中国文化研究》2007年第3期,第120-126页;《汉代乡亭考》,《中华文史论丛》2008年第3期,第91-123页;张俊民《悬泉汉简所见的“亭”》,《南都学坛》30卷1期(2010年1月),后收入所著《敦煌悬泉置出土文书研究》,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15年,第119-146页。,除了森鹿三曾经对居延出土的居延都尉所属殄北候官通泽第二亭的食簿做过集成研究之外
森鹿三《居延漢簡の集成—とくに第二亭食簿について—》,《東方學報》29册(1959年),后收入所著《東洋學研究:居延漢簡篇》,京都:同朋舍,1975年,第95-111页。,很少能有机会与条件对某个亭展开具体而微的个案研究。随着肩水金关汉简的不断刊布,加上居延旧简中的相关资料,开展此类研究的条件日见成熟。本文将对金关简中频频出现的骍北亭作一初步研究,限于篇幅,这里仅讨论其位置,其他问题,将另文分析。
骍北亭行政上隶于肩水候官,很多该亭文书出土于金关,涉及亭长、戍卒的身份、守御器簿与被兵簿以及众多的邮书刺等,该亭实际当直接由金关管理。居延旧简中并无涉及骍北亭的纪年资料,金关简中发现了不少与该亭有关的纪年文书,可知至晚宣帝五凤二年(前56年)已存在(简73EJT22:34
甘肃简牍保护研究中心、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省博物馆、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古文献研究室、中国社会科学院简帛研究中心编《肩水金关汉简(贰)》中册,上海:中西书局,2012年,第99页。以下出自《肩水金关汉简》(壹)至(肆)的资料不再一一详注出处。),最晚则到西汉末年的元始六年(即孺子婴的居摄元年,6年,简73EJT23:573),至少存在了半个多世纪,其间的纪年文书不少,茲不备举。
骍北亭之所以反复出现,是因它处在橐他候官与肩水候官交界的南北邮路上,经常见于邮书刺的文书传递记录,属于“邮亭”。简73EJT21:106(见插页附图一:1)云:
(橐他候官)莫当燧-(肩水候官)骍北亭-(肩水候官)沙头亭-骍马-不今
自沙头起尚有传至其他亭燧的。这条邮路自陈梦家始就已梳理出来,新资料的公布只是提供了更多的证据。另,陈梦家便注意到它与金关的密切联系,在其“邮站表”中将金关放在骍北旁边,而其实际位置,并无具体说明,后人考证亦少
陈梦家《汉简考述》,收入所著《汉简缀述》,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22、23页;李均明《汉简所见“行书”文书述略》,原刊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秦汉简牍论文集》,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9年,后收入所著《简牍法制论稿》,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215-216页;永田英正《评陈梦家“破城子为居延都尉府”说》,收入所著《居延汉简研究》下册,1989年初刊,中译本,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58-368页,不过作者讨论的亦是居延地区的邮路;李振宏《居延地区邮驿方位考》,原刊《河南大学学报》1993年第1期,后收入所著《居延汉简与汉代社会》,北京:中华书局,2003年,第166-180页,亦只涉及居延地区,未及肩水候官辖区;最新的研究见鷹取祐司《秦漢官文書の基礎的研究》,东京:汲古书院,2015年,第333-337页。目前涉及此段邮路具体位置的讨论,仅见徐乐尧《居延汉简所见的边亭》,《汉简研究文集》,第311-312页。作者认为“邮路似应设在额济纳河东即陈梦家所谓的‘东部塞(指T174-T200一段)之间,金关、地湾(肩水候官治所)、毛城(肩水都尉府治所——即通常所说的大湾,引者)、骍马屯田区均在这一带。居延邮书简中所出现的属于肩水都尉府的禁奸、如意、骍北、沙头、骍马等重要邮站即在此邮路上”,邮路位于额济纳河东岸无疑,根据金关简,邮路走向应非绕到东部塞,而是自金关至地湾、大湾直行。。《肩水金关汉简叁》公布的简73EJT28:28(见插页附图一:6),为确定骍北亭的具体位置,提供了线索。这是一枚上端有残缺的札,文云:
6. □/道行书南去沙头十一里,去金关隧六百卅步,去莫当隧四里
此札类似于P1发现的“亭间道里簿”(EPS4T2:159),不过,并未指出计算远近的基点,笔者以为当是据简中没有出现的一个机构为基点来描述南北的道里。其中提到“行书”,记录的主要应是邮亭间的远近关系。参照金关出土的过书刺,基点应该就是骍北亭。此说若不误,该亭应位于金关关口内西南方向数米处的坞内,坞内有房屋、马厩遗址多处,西南角设有烽燧
遗址的简要介绍,参甘肃居延考古队《居延汉代遗址的发掘和新出土的简册文物》,第4-6页。。烽燧目前尚存,该烽燧恐怕就是亭所在
据徐乐尧与冨谷至的归纳,亭指烽火台的建筑,或为了望和点燃烽而设的楼台,分见《居延汉简所见的边亭》,收入《汉简研究文集》,第301-302页;《文书行政的汉帝国》,第188-191页。。金关隧在金关以北约900米处,各种邮书传递记录或文书背面的传送记录上几乎没有出现,应不是一个承担文书传递任务的烽燧,可惜地面尚未发现遗迹
发掘简报认为“橐他、肩水二塞的分界,当在金关、莫当燧之间”,见甘肃居延考古队《居延汉代遗址的发掘和新出土的简册文物》,《文物》1978年第1期,第6页。佐原康夫亦有类似的看法,认为金关不在肩水都尉管辖区域的边界线上,见《关于居延汉简所见肩水金关》,中译文收入《简帛研究二○○一》下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725页。金关简中出现的金关隧文书远少于骍北亭,但两者一段时间并存,确定无疑。73EJT29:107:乃壬辰夜不知何二步入,迹兰越肩水金关隧塞天田入□//五凤三年五月丙子朔癸巳肩水候长则□□/ ;73EJT22:34:出斧六枚,后骍北亭长剑一斧一,五凤二年四月癸朔己丑平乐隧长遂付士吏井卿,即是一证。。有学者指出莫当隧当为考古编号T168的烽燧,A32距T168约1.6公里
说见甘肃居延考古队《居延汉代遗址的发掘和新出土的简册文物》,第6页;初师宾《汉边塞守御器备考略》,《汉简研究文集》,第147页;以及吴礽骧《河西汉塞调查与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年,第159、160页。距离据吴礽骧书。,恰好与汉代四里相当。
简6终究不能说是直接说明骍北亭位置的资料,更为直接的资料,尚有以下三类:
首先,证明骍北亭位于金关的,是在金关出土的两个“骍北亭卒日迹梼”(73EJT23:286、73EJT27:44,见插页附图二:1、2)。这两个日迹梼前一个长13厘米,后一长13.5厘米,四面均隶书工整书写“骍北亭卒日迹梼”。前一个两面字迹模糊,后一个仅两面最后一二字墨色较淡,其余宛如新写,棱角完整无刻痕。类似的简在A8等遗址出土过多件(有EPT48:131、EPT49:1、2、21-26均是,作“第六日中梼”或“第六迹梼”、“第六日中迹梼”,见插页附图二:3-11)
敦煌酥油土出土的汉简中亦有发现,简1394-1398文字分别作“第一梼”至“第五梼”,图版见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敦煌汉简》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91年,图版壹贰柒,释文见下册,第272页。这些梼亦为觚形,接近上端处有刻齿。这些出土于编号D38的烽燧,简报见敦煌县文化馆《敦煌酥油土汉代烽燧遗址出土的木简》,《汉简研究文集》,第1-9页。,多件上端削成圭首,并有穿孔,或两侧有缺口,并绕有绳子,当属实用物,只是字迹潦草,单面书写。其中49:22与49;24上似乎有刻齿。完整的使用的则是较长的觚,尺寸见表1:
完整者长在1.5汉尺上下。查“甲渠候官遗址发掘探方分布图”,T49斜跨坞院内外,并含北侧的障坞相连的转角
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居延新简:甲渠候官》上册附图,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在该探方发现的“梼”应置于坞与障外,其上打孔或削出缺口并系有绳子,应是置于地面用来标志第六隧日中迹的边界
据薛英群解释“当时各烽燧都有自己的巡视地区和范围。两燧结合部以‘梼为界,所谓“梼”……也就是半截木桩,以及为巡迹的终点标志”,《居延汉简通论》,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139页。白音查干与特日格乐认为“日迹梼是汉代边郡戍卒、官吏日迹记录牌,每日迹一日保留一枚日迹梼,作为日后赐劳、夺劳的依据”,见所著《额济纳汉简概述》,收入魏坚主编《额济纳汉简》,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8页。汪桂海则认为“梼”当即“筹”,“日迹梼”是边塞吏卒日迹时发给的筹牌,用途是由执行日迹的吏卒随身携带,具体是别插在身上或以绳系结于身上,见所著《简牍所见汉代边塞徼巡制度》,收入《秦汉简牍探研》,台北:文津出版社,2009年,第155、157页。张文翰接受了汪桂海说,认为日迹梼是一种戍卒随身携带凭证,云“进行日迹的吏卒随身携带专门的日迹符、日迹梼等凭证”,见所著《汉代边郡候官研究——以甲渠候官的日常运转为中心》,博士论文,刘乐贤指导,首都师范大学,2013年,第54页。冨谷至主编《汉简语汇考证》“檮”条释为“棒,边境上多用于日迹等场合”(棒。辺境では日迹などに用いられることが多い),东京:岩波书店,2015年,第427页。因两隧戍卒相遇时需要刻符,戍卒携带“日迹符”是必须的,但从A8遗址出土的日迹梼的形制与长度看,别插与绳系于身均不便行走,此说恐非。若用作计数,似乎也无需四面书写。邢义田曾经找到一些烽燧中如何统计日迹的原始记录,如居延简中的219.5、EPT56:289、EPT56:290、EPT56:307等,是自右向左分栏排列的干支与日期,在下面打勾,见所著《汉代边塞隧长的文书能力与教育——对中国古代基层社会读写能力的反思之一》,《史语所集刊》待刊稿,第24页及图11.10、11.11。即便外出日迹携带说成立,该物平时亦应放置在所属亭隧内,不应出现在其他亭隧。“日迹符”实物见居延新简EPT44:21、44:22。。这些梼的具体所指,应该是第四部的候长及候史每天巡查日迹时日中时分应该到达的地点。第四部辖第四到第九隧,据居延出土的“日迹簿”散简:
7.候长充六月甲子尽癸巳积卅日,日迹从第四隧南界北尽第九隧北界,毋越塞兰出入天田迹,6.7
8.候长充候史谊三月戊申尽丁丑积卅日,日迹从第四隧南界北尽第九隧北界,毋兰越塞出入天田迹 EPT56:25
两简的年代分别为甘露元年(前53年)及甘露四年(前50年)
年代推定据李均明《居延汉简编年——居延编》,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2004年,第28、34页;张俊民《汉代边境防御制度初探》,《简牍学论稿——聚沙篇》,第324、325页。。内容相同仅月份不同的简还有EPT56:26、EPT58:20。“第六”当指第六隧日迹的界线,恰好为该部辖区南北的中间。另,第十六隧(原考古编号T9)亦出土一件,四面书写,文字符合一致,作“第十候史日迹梼”(99ES16SF2:4A-D,11.7×2.1厘米,见插页附图二:12),若T9为第十六隧说不误,这里当是第十部的北界,再北就属十七隧,为第十七部的辖区。在这里发现第十部候史的日迹梼,并不意外。考古编号T14遗址亦出土二件,形制相同,一件四面文字均作“甲渠第七隧长日迹梼”(2000ES7SH1:25,字迹难以辨识,三面棱角有挖削痕迹,16.8×1.8厘米,见插页附图二:13),另一作“第七隧卒日迹梼”(2000ES9SF1:1,两面可分辨出字迹,各面棱角不同位置有刻痕,12.4×2.3厘米,见插页附图二:14),与推定这里是第七隧相合。金关出土的两个骍北亭卒日迹梼应是出自坞院及烽燧一带的探方(T11-T35),两个形制相同,而73EJT23:286有使用过的痕迹,字迹已模糊,当是置于地面风吹日晒所致。73EJT27:44字迹却极为清晰,应属未用之物。所谓吏卒每天“徼迹”、“刻齿”很可能就是刻在日迹梼上。日迹梼并非文书簿籍,不会传递,保存该梼的机构应该就是骍北亭自己吧。
其次,金关出土的几枚出入名籍
出入名籍的一般情况,迈克尔·鲁惟一将其归入UD5类,分析及释文见所著《汉代行政记录》下册,1967年初刊,于振波、车今花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316-329页;永田英正《居延汉简研究》上册,第195-197、254页,不过作者当时没有明确区分出金关简;薛英群《居延汉简通论》,第410-435页;李天虹《居延汉简簿籍分类研究》第九章,第155-160页;李均明《汉简所见出入符、传与出入名籍》,《文史》第19辑(1983年),第27-35页;《秦汉简牍文书分类辑解》,第387-388页。 亦提供了金关与骍北亭密切相联的直接证据:
9.荧阳春里公士张酺年十五方相车一乘駹牝马一匹齿十四岁十一月壬辰兼骍北亭长并出73EJT37: 856+927
10.长安嚣陵里常恽年卅三方相一乘十一月癸卯兼亭长并入 73EJT37:997
用马一匹
11.□/一
原释文作“□”,参照其他三简,可确认“月”上为“一”字无疑,故亦是十一月的出入名籍。月辛卯兼亭长并出 73EJT37:1515
12.……移肩水金关□候長……关
爵里年姓如牒書到出入如律令 十一月辛卯兼□长并入73EJT37:964
13.觻得□□里公乘陈…… 字中实十一月己丑兼亭长并入
“并”字残,释文原作“出”,据残存笔划及其他三简改。73EJT37:966
五简(见封三附图三:1-5)是金关常见的出入关名籍,均于探方37,即关门处出土
据甘肃居延考古队《居延汉代遗址的发掘和新出土的简册文物》,第4-5页及第13页图一二。。简末的“出”指自南向北行过关口,“入”为自北向南过关口。登记出入金关人员的情况,本是关啬夫的日常工作,不过,这五枚简中,兼骍北亭长并也承担起此任务,他有时将自己的官职简写成“兼亭长”,五枚简的这一部分的字迹相同,可以确认为一人所书。时间上均为十一月,当是一个月中所记录的,顺序是:己丑、辛卯、壬辰、癸卯,前后相隔十四天。金关出土过数枚楬:“阳朔元年六月吏民出入籍”(29.3,正背面文字相同):“□/吏出入关名籍” (73EJT37:1009);“鸿嘉三年正月/出入关名籍”(73EJT6:115),表明当时会按月编制吏民出入关口的名籍,上引简当是某年十一月名籍的散简。A33地湾出土的居延旧简中亦有两枚残简339.11与350.62均作“□/亭长并出”,前一枚字迹与上引五枚不同,后一枚略同,或是上呈候官的出入关名籍残片。此外,还发现了如下出入名籍简:
14.觻得安邑里公乘张襃年卅七字子严 乘方箱车驾駹牡马齿八岁三月丙戌南兼亭长钦入73EJT35:4
15.假佐宣万年乘轺车一乘以八月己未北亭长彭出 73EJF1:72
马一匹
16.□/北亭长彭出□/(削衣)73EJF1:116
17.宣威乡佐范章 轺车一乘八月庚子北守亭长丰出
用马一匹73EJF1:73 (居延旧简有一枚)
18.□/轺车一乘
□/马一匹二月辛未南亭长步入73EJT37:696
分别出现了“兼亭长”钦与亭长彭、步、守亭长丰,这几位亭长,虽然其他地方未见,亦应是骍北亭的亭长
此外,A35大湾遗址出土的简502.2与581.2亦是出入关的记录,且出现了亭长,但是否属于金关,并不能断定,姑不计入。。如果该亭不在金关侧近,亭长很难经常性地到关门处去代替金关啬夫或佐承担其最为频见的日常工作。
最后,金关出土的楬亦证明了骍北亭与金关就在一地。先来看完整的两枚:
19.骍北亭卒孟阳
五石具弩一 73EJT6:20
20.骍北五石具弩一73EJH1:26
这两枚楬的形制不同,前一上端带网格,且中间有孔;后一楬首两侧有缺口,两枚均属系在实物或盛装实物的橐囊上的标签无疑。此外,这里还出土了一枚,上端略损,观察残状,原先亦应是两侧有缺口的楬:
21.骍北亭长欧稾矢铜鍭百73EJT21:61
这三枚楬(见封三附图四:1-3)用途相同,均非文书,一般不会递送到其他机构,出土地一般就是原先物品的保存地,亦可循此推定楬上机构的地点
关于用楬来推断遗址在汉代名称,见永田英正《甲渠塞第四隧出土简牍分析》,1993年初刊,中译收入《简帛研究译丛》第一辑,长沙:湖南出版社,1996年,第250页。李均明先生曾汇集了居延新旧简中出土的实物楬35例,见《秦汉简牍文书分类辑解》,第456-457页,居延旧简166.6和166.7上面均注明了“第十六隧”,出土于A6遗址,240.19上书“木中隧靳幡一,完”,出土于A21遗址,368.11上书“卅井隧四石/具弩一,完”,出土于P9遗址,393.8、393.9均注明了“第卅五隧”,出土于A2遗址;居延新简中A8出土的楬有“甲渠鄣六石具弩一,完”(EPT5:63)、第四隧出土的两枚楬上则注明了“第四隧”(EPS4T2:46)或“甲渠第四隧”(EPS4T2:103)。亦有一些与出土地不合的情况,如EPT48:156,写有“第九隧铠”;EPT51:179写有“鉼庭隧卒靳干一,完□/”;EPT48:155写有“临桐隧矢卌”;EPT51:133写有“甲渠察微隧长周仓靳干一,完”。不过,据居延旧简7.7提到的亭隧被兵“皆多冒乱不相应,或易处不如本籍”,这种情况恐怕不仅见于肩水候官,在A8遗址发现一些其他隧的兵物楬,或与此有关。乐游则指出一些原属某烽燧的实物签牌,出土地却在候官或其他烽燧遗址中,或许也与交还折伤器物有关,见所著《汉简“折伤兵物楬”试探——兼论汉边塞折伤兵器的管理》,《简帛》第十一辑(2015年11月),第215页。额济纳出土的汉简中亦有不少楬与出土隧一致,不备举。。另据居延旧简255.27,骍北亭长欧与戍卒孟阳曾经共同追逐过逃亡者。此说不误的话,金关便是骍北亭的所在地。
以上利用三类简从正面论证了骍北亭位于金关内侧。下面换个角度,如果骍北亭在其他地点,看看与出土的相关简牍的内容是否相符?
若假定骍北亭位于A33肩水候官处,存在“骍北亭塞(墙)”的可能性不能排除。因A33遗址北坞墙以北20米有一道夯筑墙垣,究竟是第三道坞墙还是塞垣,尚不清楚
吴礽骧《河西汉塞调查与研究》,第164页。邢义田透过卫星影像,还在地湾遗址发现了更多痕迹,见所著《全球定位系统(GIS)、3D卫星影像导览系统(Google Earth)与古代边塞遗址研究》,收入所著《地不爱宝》,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213-218页。。“四道”亦可成立。但是,在金关出土涉及骍北亭的“南书”邮书课,如288.30、73EJT6:14、73EJT21:201、73EJT28:62之类
正常情况下,应由骍北卒承担此工作,如A33地湾出土的简14.3。此外,金关的卒亦会承担向肩水候官递送文书的工作,但这可能属临时任务,例见居延旧简10.34、20.1,两简亦出土于A33。就变得难以理解,另外,它距离莫当隧的里程就超过汉代五里,与四里的记载相违。
若假定金关隧位于金关,则骍北亭当在A33以南一汉里处,塞墙与“去莫当隧四里”无法满足,且更无法解释为何会在金关出土大量有关骍北亭的文书。若在金关塞墙以北,亦与“四道”之说不合。综合上述情况,骍北亭位于金关,最符合简牍内容与现存遗址间的关系。
此说若无误,金关亦是多个机构并置一处
发掘简报已指出此点,认为“当时这里至少有三个单位,兼有关卡、斥候、驿厩等多种职能”,见甘肃居延考古队《居延汉代遗址的发掘和新出土的简册文物》,第5页。,与敦煌悬泉置相同关于悬泉置内的机构,参张德芳《悬泉汉简中的悬泉置》,收入郝树声、张德芳《悬泉汉简研究》,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9年,第26-31页。,除已知的通道厩外,骍北亭当设于坞内按照徐乐尧的看法,在邮亭本身或其附近往往设有驿与厩,见《居延汉简所见的边亭》,第315-316页。,负责传递南北文书。就位置而言,亦符合简73EJT21:106提到“四道”之说:由此北穿金关,与橐他莫当相连,南行可至A33肩水候官,向西过弱水可达西部塞的T169,东南行,则可抵东部塞的T174。依简73EJT34:28:□/名兰越骍北亭塞□/,骍北亭亦负责管理部分塞墙,装备了“兵器”及“守御器”(73EJT21:46、73EJT 30:34),恐怕就是金关关口两边东西走向的,跨弱水两岸连接东、西部塞的墙,亦说明该亭并非简288.7所说的“塞外亭燧”。
据此,沙头亭则在金关以南十一里处,约在A33地湾以南近十汉里,4公里处,具体应在弱水以东的东部塞内,A33与A34遗址之间,A33与A34相距5.4公里
据吴礽骧《河西汉塞调查与研究》,第167页。。A34是否可能是下一个邮亭:骍马?待考。若此说可成立,一些邮书记录便可解释。如居延旧简505.2,这是一封邮书刺:
22.南书一辈一封张掖肩侯·六月廿四日辛酉日蚤食时
沙头亭长受骍北卒音
诣肩水都尉府 日食时二分沙头卒宣付骍
马卒同
此文书出土于A35大湾遗址。它所记录的文书应是自肩水候发出,“张掖肩侯”是封泥上的印文。如果沙头亭位于A33肩水候官内,则无需自骍北卒处接受文书,直接从候官处取得文书,传递给骍马卒即可。沙头亭在A33以南便可理解。文书由骍北亭卒转交,说明其传送文书的邮路必经过A33方能抵达沙头亭,可顺便将自该处发出的文书带到位于候官驻地以南的沙头亭。此外,同样出自A35大湾的居延旧简506.16:
23.二封记诣肩水一封诣居延都尉十二月下餔时沙头
卒忠付骍北卒朝□/
这是一封北书的邮书刺抑或邮书课,因残缺无法判断。两封记要送到的肩水,当指肩水候官,亦要交给骍北卒,而非由沙头来传送,亦只有沙头亭所在地非A33才能解释。这应是骍北亭卒归途中自沙头捎带文书顺路送到肩水候官处
此类情况还见于A33出土的居延旧简54.25。。
综上所述,从正反两方面证据看,西汉时期肩水候官所辖的“邮亭”骍北亭位于金关内侧的坞内,北距橐他候官的莫当隧四汉里,南距沙头亭十一汉里。沙头亭当位于A33遗址以南十汉里,约4公里处,大致在A33和A34遗址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