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再续:《新青年》出版中的情理变奏
2016-10-15张宝明
张宝明
作为一个从事20世纪思想史研究的学者,与《新青年》结缘是必然的。毕竟,那是自己的研究对象。而就这个研究对象来说,它属于过去,是曾经存在过的辉煌。谁都不能否认,《新青年》是我国现代思想史上可遇不可求的精神贵族。
但是,贵族也需要贵人。作为故纸堆中一方静态的存在,如果没有“知遇”,“永远的《新青年》”也只能永远以废墟的形式蜷缩在图书馆的一角以醉卧状“永垂不朽”着。这一“存照”,显然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一次艰难的选择,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百年等一回
作为20世纪一轮最为壮丽的精神日出,多少人期待《新青年》有被激活的那一天。在众里寻“她”千百度之后,还需要寻找另一个“他”。将这个“他”与“她”相提并论的话,醉翁之意不在酒,最终还是要看:谁能与“她”同醉。而这个“谁”比千百度地寻“她”更难,甚至有众里寻“他”千万度的艰难。
这是一次艰难的选择,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百年等一回:那人,不是在灯火阑珊处,而是一种来自你情我愿的千呼万唤:“和你化作一团火焰。”于是,这才有了我们今天打捞那场尘封的历史记忆。
1995年初夏的一天,我在南京大学接待了专程来访的王国钦先生。当时,我在南大做博士,还比较年轻;他在河南人民出版社文艺处做编辑,长我一岁。我们在南苑餐厅边吃边聊。国钦兄希望能挖出些“金矿”,从我的头脑里产生“风暴”,然后纳入自己的创意;我则希望他有合适、轻便而且手到擒来的命题作文。不过,双方一个共同的希望,就是在相互交流中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火花。
所谓火花,或许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灵感吧。灵感这玩意儿,活脱脱地,简直就是一个幽灵。看不见、摸不着,来去无影踪。即使有了,也还是咀嚼不透、玩味不足。它是怎么来的?真乃一头雾水,如同丈二和尚,永远梳理不出它的前世今生。
一代名刊,不会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失色
和一个人交朋友,确实是缘分。1996年博士毕业后,我来到郑州谋生,曾经在任砦北街的《销售与市场》杂志兼职。记得是秋天的一个中午,国钦兄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叮叮当当的自行车来编辑部看我。也就是在这次没有任何目的的闲聊中,无心插柳柳成荫,让火花在一次意外中点燃了。他被我的话激活了:“你编选出版了那么多台港文学的精品,其实有一个尘封多年的精典可以编选——《新青年》。《新青年》尽管距今时间久远,但作为一代名刊,她却不会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失色。重新编选,就是激活,那可是20世纪最为壮丽的精神日出。不读《新青年》,就难以读懂近现代中国。”现在回想起来,颇有点陈独秀当年给汪孟邹夸下海口、许下诺言的撩拨劲儿:“谁编选了这样一个横排、简体的版本,谁将是一种在出版上的再出发。”试想,当年陈独秀不就是以“给我十年时间,全国思想都改观”来说服鼓动亚东、群益书社老板的吗?
此后不久,我到出版社访他,就选题问题再次进行沟通,并把这个选题定名为《回眸〈新青年〉》。我说:“咱们只要能把《回眸〈新青年〉》编选出版,那就是又一次的壮丽日出。你说,谁能够阻止我的心跳?”他也无比激动地说:“好,我们一定要出版《回眸〈新青年〉》。我们就是要让这套书红起来,就是要让她红遍全中国。”
一路走来,风雨兼程,因为那时的我们选择了远方。国钦兄为了这套书的编辑工作,一个人默默地付出了一年多的时间。在编辑过程中,他随时就一些问题与我这个主编提出来进行交流。他所提出的问题,有编辑方面的,有类分方面的,有内容方面的,有体例方面的,还有一些那个时代元典意义上的语言、文字、文学等专业方面的。在即将接近完成之际,他又提出了增加《〈新青年〉总目录》的设想。
“你如何禁止我的心跳?”
1998年“五四”青年节那天,三卷本“新文化元典丛书《回眸〈新青年〉》”出版座谈会如期在北京大学进行。蒙蒙细雨中,张岱年、陈平原、钱理群、高毅、王守常、雷颐等,一大批著名学者盛情参加了这个精神盛宴。季羡林先生也写来令人激情澎湃的贺信:“祝贺北大百年校庆,必不能忘记‘五四;而纪念‘五四,又必不能忘记《新青年》。《新青年》实为‘五四先驱的火炬。河南文艺出版社有此眼光出版《回眸〈新青年〉》,敬佩无量,感谢无量!”
《回眸〈新青年〉》出版之后,获得了当年的河南省优秀图书一等奖。这是我们长期合作中的里程碑,也是国钦兄数十年编辑生涯中的一个精神驿站。每言及此,他总是喜形于色却又总是转移话题:“你那篇《您如何能阻止我的心跳》的文章真是太给力了。地球人都知道!”他所说的,是我关于推介《回眸〈新青年〉》的一篇文章,题目是我租赁了闻一多诗歌中的警句:“你如何禁止我的心跳?”其实,我完全没有多想,只是信手拈来,沾了先贤的仙气而已。同时,我要衷心感谢王中江——《回眸〈新青年〉》的另一位合作者。正是由于他的友情支持,由于我们两人的联袂携手,才共同完成了这套书的完美呈现。
《回眸〈新青年〉》的策划和出版的确是成功的。著名评论家孙荪先生当时就说:“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策划!”这是《新青年》出版数十年来第一个简体、横排的类编读本。更为关键的是,这还是一个编辑、校对、印刷质量最佳的读本。此后,尽管还有很多不同体例的编选读本或全本出现,但我们的《回眸〈新青年〉》却能够以其权威性、经典性永列榜首。
新缘再续,这个“缘”是情与理的变奏曲
2015年,时值《新青年》创刊一百周年,“五四运动”即将迎来一百周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之际,已担任河南文艺出版社副总编的国钦兄再次给我加压:“重新编选《新青年》!”还没等我把“现在的市场远不如前20年”的话说完,他一下子把话给我堵了回去:“有市场固然好,但我们更看重社会效益。”
有一种力量叫坚守。或许《回眸〈新青年〉》的出版靠的就是这种百折不挠的坚守力量。如果说,作为读者、作者、学者的我与国钦兄原来的合作是前缘作美,那么这次的合作就是新缘再续。
新缘再续,这个“缘”是情与理的变奏曲。翻开刚刚出炉的十卷本“新文化元典丛书”《新青年》普及版,不难感受到当年的价值观念仍在我们耳边回响。自由、民主、平等、诚信、爱国、富强、法制等等关键的热词,不只是今天才有的,一百年前它就来自这样一个新文化元典。为此,我们才会深情地凝望:今天的你我,不但是传统文化的传人,也是新文化元典的传人。回眸《新青年》不是简单重复昨天的故事,而是在文化的反思与建构中缅怀思想先驱的家国情怀、民族责任与历史担当。
《回眸〈新青年〉》出版已经二十年了。当十卷本的“新文化元典丛书”《新青年》在二十年后又得以出版之际,也恰恰迎来了河南文艺出版社建社二十周年。值得我们特别骄傲的,是我们与文艺社一同走来,一起成长。而这,也是让我们作者最感动的!拉杂写来,算是纪念,也是感谢!
(作者系河南大学副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