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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辽毛员鼓(细腰鼓)探微

2016-10-11

天津音乐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砖雕腰鼓契丹

王 珺

契丹—辽毛员鼓(细腰鼓)探微

王珺

本文以契丹—辽现存的毛员鼓(细腰鼓)图像为主体,通过与五代王建墓伎乐砖雕及宋代陈旸《乐书》及辽代文献等图像和文献资料的交叉对比,对契丹—辽毛员鼓与细腰鼓的关联和具体形制进行了初步的界定。并对笔者目前收集的关于契丹—辽细腰鼓的图像进行了分类和试解。

契丹—辽 细腰鼓 毛员鼓王建墓

在中国音乐文化的发展历程中,腰鼓与人们的音乐生活有着颇深的渊源。从上古时期马家窑文化的陶腔细腰鼓到隋唐时期名目繁杂,种类众多的粗、细腰鼓。及至今日,朝鲜族、苗族等少数民族地区所使用的细腰鼓及山西、陕西一带广泛流传于民间的安塞腰鼓等都显示出了不同历史时期,应用于不同表演形式中的腰鼓。其中,毛员鼓作为细腰鼓家族中的一员,曾用隋唐宫廷燕乐。五代时,一些地方政权仍旧使用这种鼓,前蜀王建墓中就有一处击毛员鼓伎乐浮雕。与同时期的许多其他鼓一样,毛员鼓在历经五代十国长期混战及宋辽对峙的政治格局影响下,逐渐在历史中销声匿迹。而在《辽史·乐志》中仍有使用毛员鼓的相关记载,笔者在对辽代音乐的考察和研究中,也看到了一些毛员鼓的图像,这些是继五代王建墓之后为数不多的毛员鼓的资料。本文将以这些辽代毛员鼓(细腰鼓)为核心,对其源流及在辽代的使用情况进行论述。

一、毛员鼓(细腰鼓)历史寻踪

毛员鼓作为沙漏型细腰鼓的一种,其源流与细腰鼓的渊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关于细腰鼓,国内许多学者都曾做过精到的研究,这些研究涵盖了出土细腰鼓的实物、细腰鼓的图像及对少数民族现存细腰鼓的研究。其中,学者伍国栋先生从民族音乐学的角度出发,在对瑶族长鼓的考察和研究中,同时使用逆向分析法,对细腰鼓的起源提出了独到的见解认为:“1980年到1981年青海马厂文化发现的“喇叭型陶器:中腰收为筒形,两端一为扁鼓口状,一为喇叭口状,喇叭口大于扁鼓口”的形制特征,与今壮族蜂鼓、瑶族长鼓、闽地狼杖等细腰鼓两端鼓腔口一大一小分为高低音的形制完全吻合,因而认为“细腰鼓的发祥地不在印度,而在中国”①伍国栋:《长鼓研究——兼论细腰鼓之起源》,《中国音乐学》1987年第4期。。无独有偶,学者牛龙菲围绕甘肃、青海两地新石器时代的彩陶细腰鼓腔的考察与分析,认为“以往学人大多皆以《宋书·萧思话传》中有关细腰鼓的记载作为中国最早……现在看来,沙漏型和高脚杯型的单面鼓以及细腰鼓(沙漏型的双面鼓),在中国起源甚早,以往之有关论说,皆应重做审查。”②牛龙菲:《有关新石器时代的彩陶细腰鼓资料》,《音乐研究》1987年第1期。

关于毛员鼓的渊源,《中国大百科全书》有:“双面细腰鼓在印度起源较早,至今盛行,如替密拉,杜杜依和胡留克等,约与上述(都昙鼓、毛员鼓)各种细腰鼓类似。阿拉伯细腰鼓多为单面。持鼓击奏姿势,在隋唐时代和印度、阿拉伯也相同,均席地而坐,将鼓横置于盘曲的腿上,或以一手持鼓①《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舞蹈》,第232页。。”其有认为毛员鼓源自印度或阿拉伯的倾向,却不置可否。

就毛员鼓在隋九部乐和唐十部乐中的使用情况来看,《隋书·音乐志》中有关于高昌国献《圣明乐》曲,炀帝令乐工在驿馆中听完抢在使者正式演出前先排演出了其乐曲的记载,其演奏使用的乐器中就有毛员鼓。此外,《天竺伎》中也使用毛员鼓。在唐代的记载中,毛员鼓用于《天竺乐》和《龟兹乐》。可以推测,毛员鼓最初是高昌或印度的鼓。然而,在地理位置上,高昌国是东西交通的枢纽,高昌乐中使用毛员鼓也存在受印度影响的可能性。

总之,在音乐史的发展中,细腰鼓种类繁多,按照形制与打法的不同可以分为不同的旁系,如本土系的细腰鼓和西域系的细腰鼓。(后者以左右等腰为显著特征,在敦煌莫高窟壁画中十分多见,其根据乐器大小、演奏方法的不同又存在着不同的称谓。)这些细腰鼓有着多地区同时起源、发展,并于后世交流融合的可能性。如同历史上的笛、排箫、埙等乐器在地球上不同经纬的国家和地区都广泛使用,这些乐器在最初的起源上不一定都有必然的联系。因此在以毛员鼓为例的一系列细腰鼓的源流考辩中,应综合其材质、打法、外形、及应用场合等诸多因素,做全方位的考辩。

就细腰鼓的使用情况而言,纵观二十四史《乐志》与现存历代图像资料,细腰鼓在中国音乐的历史上由来已久,隋唐时期迎来其发展的高峰期,见于隋唐“九、十部乐”的细腰鼓名称有:“毛员鼓、都昙鼓、腰鼓等”,这一时期细腰鼓的流行对后世的历史时期有着持续的影响。《东京梦华录》中描述北宋天宁节教坊作乐时有这样的记载:

“前列拍板,十串一行,次一色画面琵琶五十面,次列箜篌两座,……后有羯鼓两座……两旁对列杖鼓二百面……”

根据沈括在《梦溪笔谈》中的记载:“今时杖鼓,一头以手拊之,则唐之“汉震第二鼓”也,明帝、宋开府皆善此鼓。”宋代的“杖鼓”就是唐代的“汉震第二鼓”,即右手用鼓槌击打,左手用手拍的“细腰鼓”。《东京梦华录》描写天宁节大宴“大辽、高丽、夏国”使臣也都位列席上,这场宴席,教坊乐部中有杖鼓二百面,数量之众是琵琶、箜篌、羯鼓等乐器的数倍。类似记载也见于《都城纪胜》、《宋代歌舞剧曲录要》当中,可见细腰鼓的盛行和使用的广泛。与北宋并立的契丹—辽国,细腰鼓也倍受青睐,不论是在正史记载还是遗留的图像和文物中,都可以看到大量的包括毛员鼓在内的细腰鼓的踪迹。

二、契丹—辽代毛员鼓(细腰鼓)探微

笔者在对契丹—辽音乐文化的考察中,发现了大量的细腰鼓图像和一个毛员鼓(细腰鼓)鼓腔。这些细腰鼓的图像有:辽塔的伎乐砖雕、契丹—辽玉腰带、契丹—辽木版画、契丹—辽壁画、契丹—辽绢画等诸多不同的类型,分布在河北、天津、山西、辽宁、内蒙古等契丹—辽统治时期的疆域内,其尺寸大小、形制和演奏方式都不尽相同,这些丰富的细腰鼓图像填补了辽代文字史料的匮乏,同时也为我们了解从隋唐到宋元之间,毛员鼓(细腰鼓)的流传和发展提供了全面的线索。

(一)不同形制的细腰鼓界定

《辽史·乐志》与《宋史·乐志》中记载的鼓相比(如图表一:)

图表一:

可以看出,宋代雅乐部的鼓如:“雷鼓、灵鼓、路鼓、应鼓”的种类要多于辽代,但是辽代胡部的鼓相对更加丰富,有:“毛员鼓、杖鼓、第二鼓、腰鼓”。

关于毛员鼓的描述,杜佑《通典》中有:“都昙鼓,似腰鼓而小,以槌击之;毛员鼓,似都昙鼓而稍大。”从乐器的形制来看,毛员鼓是比较小的一种细腰鼓。对于乐器的演奏方法,《通典》中明确指出都昙鼓是“以槌击之”,却没有提及毛员鼓的演奏方法,在五代王建墓的击毛员鼓浮雕中,伎乐人不使用鼓槌,以双手击鼓。笔者收集和整理的契丹—辽细腰鼓图像中,从演奏方法上可以分为:不使用鼓槌的、单手使用鼓槌的、双手使用鼓槌的三种;其中有单手使用鼓槌的鼓,即前文所述《东京梦华录》中记载的杖鼓。而演奏者不使用鼓槌,用两手击鼓,并且鼓的形制又略小的图像,则可初步断定为击毛员鼓的图像。

毛员鼓(细腰鼓)演奏时放置的方式也有所区别,在笔者收集的辽代毛员鼓(细腰鼓)图像中:演奏毛员鼓(细腰鼓)的伎乐人可以分为站立演奏和坐着演奏的两种,演奏时伎乐人有的将细腰鼓挂在腰间或胸前,也有放置于腿上或放在小桌上演奏的。这与鼓的大小长短各不相同有一定的联系,由于人体臂长的限制,挂在胸前的鼓如果长度大于人体的肩宽,就会影响演奏者进行演奏,因此放在胸前演奏的细腰鼓要略小于挂在腰间演奏的鼓,更符合“毛员鼓是略小于腰鼓的细腰鼓”这一形制特点。笔者曾在考察中见到一个辽代的细腰鼓腔(见图1①该腰鼓腔为内蒙古郝风亮私人收藏。),并将其尺寸与故宫博物院藏唐代黑釉蓝斑腰鼓、瑶族长鼓、朝鲜族长鼓和壮族蜂鼓的尺寸做了对比。(见图表二)

图1 辽代细腰鼓腔

图表二:

通过对细腰鼓腔文物及今少数民族中仍在使用的细腰鼓的尺寸进行对比分析,笔者见到这个契丹—辽的细腰鼓腔是尺寸最小的。成年人的肩宽在35—40cm之间,因此这个鼓腔极有可能是挂在胸前演奏的。这与内蒙古耶律羽之墓木版画中伎乐人挂在胸前演奏的鼓吻合。(见图2②吴钊:《追寻逝去的音乐》,东方出版社1999年,第1版。)

图2 耶律羽之墓木版画

因此,辽代图像中这种较之腰鼓而小的鼓就是《辽史》乐志中记载的“毛员鼓”。事实上,毛员鼓在唐代就已经不多见,《旧唐书·音乐志》中记载为:“毛员鼓、都昙鼓今亡。”对于《辽史·乐志》中的这一记载,日本学者林谦三提出:在辽代的大乐乐器中有它(毛员鼓),是不可思议的,不过《辽史》记载的乐器,多靠不住,不止这一件,所以也不必去深究。”①林谦三:《东亚乐器考》,音乐出版社1962年2月,第1版。而笔者对契丹—辽音乐图像的考察中,如此形制“似腰鼓而小的细腰鼓”在辽代的音乐图像中非常多见,与《辽史·乐志》中记载的“毛员鼓”互为例证,证明毛员鼓在辽代是确实存在的,而日本学者林谦三对于辽代有毛员鼓是因《辽史》记载靠不住的猜想也就不攻而破了。

(二)毛员鼓(细腰鼓)在辽代的流传和使用情况

目前为止,笔者通过考察和收集的辽代细腰鼓图像分布于:河北宣化、天津、山西、辽宁、内蒙古等地共15幅(见图表三)。这些都是契丹—辽统治时期活动较为频繁的地区。

图表三:

这些契丹—辽细腰鼓图像集中反映了包括毛员鼓在内的细腰鼓在辽代的流传分布和使用情况。

1.玉腰带

内蒙古敖汉博物馆藏的胡人玉腰带(图3—1)和辽上京城址中出土的玉牌(图3—2)

图3—1 内蒙古敖汉博物馆藏的胡人玉腰带

图3—2 辽上京城址中出土的玉牌

(陈秉义、杨娜妮拍摄)

这两幅击细腰鼓的图像中,演奏者所演奏的都是毛员鼓,内蒙古敖汉博物馆藏的胡人击细腰鼓图像中,演奏者将细腰鼓挂在胸前演奏,且鼓的尺寸较小,这样的图像在唐代也非常多见,如在陕西西安出土的一组玉腰带上也有类似的“胡人伎乐俑”,是契丹—辽受隋唐音乐文化影响,并对其有所传承的显现。另外笔者将辽上京城址出土的玉牌上的击细腰图片与王建墓中击毛员鼓的图片(图4—1)、宋代陈旸《乐书》中画的毛员鼓(图4—2)三者做了一个对比:

图4—1 王建墓击毛员鼓伎乐人①图片来源:永陵官方网站。

图4—2 陈旸《乐书》中的毛员鼓图

通过对比可以看出,从演奏者的演奏形态上来看,辽上京城址出土的玉牌中击细腰鼓伎乐人与王建墓中击毛员鼓伎乐人的姿态相一致,均是盘腿席地而坐,毛员鼓(细腰鼓)放置于腿上,左手用手掌拍而没有鼓杖。从乐器的形制上来看,辽上京城址出土玉牌中伎乐人所使用的细腰鼓与陈旸《乐书》中的毛员鼓完全一致:鼓腔为沙漏型,细腰的左侧鼓腔略大于右侧鼓腔,腰鼓的蒙皮微向外凸。敖汉博物馆藏玉腰带图像中的细腰鼓也符合这三点特征。由此,笔者认为,敖汉玉腰带和辽上京玉牌中的两幅击细腰鼓伎乐图像中所使用的细腰鼓均是毛员鼓无疑。

此外,这两幅图像中,伎乐人的人物形象都非常的有特点,内蒙古敖汉玉腰带中的击毛员鼓伎乐人长着非常明显的络腮胡,是“西域胡人”的形象,而辽上京城址玉牌中击毛员鼓的伎乐人是“髠发”的契丹人。这在充分反映契丹—辽多元文化背景下音乐文化的交融外,也是毛员鼓这一乐器曾活跃于契丹—辽统治时期的有力证明。

2.河北宣化辽墓

细腰鼓图像在河北宣化辽墓散乐图中非常多见。这些细腰鼓似相同,却又不尽相同,如:在张匡正墓(图5—1)和张世卿墓(图5—2)两处壁画散乐图中都出现了细腰鼓(见图5①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宣化辽墓壁画》,文物出版社2001年9月,第1版。)。可以看出,张匡正墓壁画的细腰鼓伎乐人所使用的细腰鼓较之张世卿墓的杖鼓(细腰鼓)略小,这种稍小于杖鼓的细腰鼓在宣化的其他几处辽墓壁画中也非常多见,如张文藻壁画、张世古壁画和韩师训壁画散乐图中,其中张世古壁画和韩师训壁画散乐图中的击细腰鼓伎乐人用双手拍鼓,不持鼓杖。笔者认为,这些形制明显小于杖鼓的细腰鼓,准确的来说应该被称为毛员鼓。从两幅散乐图的服饰和人物面貌来看,这些演奏伎乐人都是汉人,张匡正墓壁画由八人组成,伎乐人面颊红晕,且在襥头上还戴有簪花,是明显的女扮男装,这种女扮男装的风行源于唐代②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宣化辽墓壁画》,文物出版社,第10页。。毛员鼓演奏者与舞者同站在散乐队的前列,其脚下的舞步与舞者相一致,似是边击鼓边舞,与乐舞伎乐人相呼应,是契丹—辽毛员鼓(细腰鼓)与舞蹈相结合的显示。而与张匡正墓壁画相比,张世卿墓壁画则更为正式和严肃,壁画中的散乐队一共由十二人组成,击细腰鼓伎乐人有两名,一前一后整齐的站在大鼓旁,其演奏的鼓较大,演奏时右手持鼓杖击鼓,左手以手拍鼓,是标准的杖鼓图像。

图5—1 宣化张匡正墓壁画

图5—2 张世卿墓壁画

3.辽塔细腰鼓伎乐砖雕

笔者目前收集的见于辽塔的细腰鼓伎乐砖雕共八处。这八处细腰鼓伎乐砖雕形态各异。

(1)朝阳云接寺塔和槐树洞止水塔两处细腰鼓砖(石)雕伎乐人均是站立演奏(见图6):

图6—1 云接寺塔伎乐砖雕

图6—2 槐树洞止水塔伎乐砖雕

云接寺塔伎乐砖雕(图6—1)中,伎乐人腰间挂的细腰鼓总长度小于伎乐人的肩宽,且伎乐人不持鼓槌,用双手拍击鼓面,可以断定其演奏的是毛员鼓。从演奏者的体态来看,伎乐人左腿微曲,右腿向后伸展,鼓已随肢体动作而倾斜,是毛员鼓与乐舞相融合的形象,与上文所述宣化张匡正墓散乐图中毛员鼓伎乐人相类似,这样的形象还见于辽代墓葬出土的契丹—辽团扇的图像当中(见图7),图中的演奏者是髠发的契丹人,其一边用手拍打细腰鼓一边舞蹈的形象就更为活跃和鲜明。因而,在辽代的乐队中,击毛员鼓与舞蹈结合是较为普遍的一种表演形式。而在槐树洞止水塔(图6—2)中,伎乐人所演奏的鼓宽于肩挂在腰间演奏,演奏时右手执鼓杖击鼓,左手拍鼓,这样的细腰鼓砖雕与云接寺细腰鼓砖雕不同,是非常典型的杖鼓,而不是毛员鼓。

(2)天津独乐寺白塔和朝阳东平房辽塔,这两座辽塔上的细腰鼓砖雕伎乐人都是坐着演奏的,这与五代前蜀王建墓伎乐浮雕中的演奏姿势相一致。并且这三处伎乐砖雕中的细腰鼓都明显较小,因此这些伎乐人演奏的是毛员鼓。(见图8)

图7 契丹—辽团扇击细腰鼓图(王加勋先生收藏)

图8 天津独乐寺白塔伎乐砖雕(陈秉义拍摄)

独乐寺白塔上的击毛员鼓伎乐人形象与五代前蜀王建墓的毛员鼓形象略微相似,其毛员鼓都是略斜倾放于盘曲的腿上,双臂腾空举起,其是否手持鼓杖已经模糊不可见。

图9 东平房塔伎乐砖雕

在东平房辽塔上的两处伎乐人,通过笔者的观察与分析,右侧的伎乐人应是仿照左侧的伎乐人翻修的。据此也可以看出,砖塔上的音乐图像虽然面临着自然的风蚀和岁月的考验,但是其图像反映的内容和所蕴含的信息却基本能保持原貌:伎乐人盘曲双腿席地而坐,毛员鼓放置于演奏者的腿上,伎乐人不执鼓杖,以手拍鼓,左手做腾起的动作,右手似已拍在鼓上。

(3)阜新塔营子塔和觉山寺塔

图10—1 阜新塔营子塔伎乐砖雕

图10—2 觉山寺塔伎乐砖雕

这两处塔上的细腰鼓伎乐砖雕中,演奏姿势同是将鼓放置于伎乐人盘曲的腿上,其由于年久风化,伎乐人手否持鼓杖都已模糊不可见,但这两处伎乐砖雕中细腰鼓的长度都明显宽于演奏者的肩,尤其是觉山寺的伎乐人所演奏的细腰鼓,与宋代陈旸《乐书》中所画的“第二鼓”非常的相似,在《辽史·乐志》中辽代的大乐乐器中有第二鼓,因此笔者认为这个伎乐人演奏的是“第二鼓”,而不是毛员鼓。

(4)朝阳北塔(见图11)

图11 朝阳北塔伎乐砖雕

朝阳北塔上的细腰鼓伎乐砖雕非常的有特点。图像中,演奏者席地而坐演奏,左手拍,右手击,似是杖鼓的演奏方法,但细看这个鼓的形制却不是杖鼓,鼓腔左边大右边小,与上古时期马家窑文化出土的陶鼓形制类似。而从演奏姿势来看,演奏者面前放置一小牙牀,牙牀上承细腰鼓,这一演奏细腰鼓的方式却正与唐代南卓《羯鼓录》中记载的“壴桑如漆桶,下以小牙牀乘之。击用两杖……”羯鼓的演奏方式相似。在笔者对辽代羯鼓的研究中,也发现了许多受到细腰鼓演奏方式影响的羯鼓图像,由于契丹—辽的音乐文化有着多元文化相冲击和融合的特点,因此,这一造型独特的细腰鼓与羯鼓演奏方式的混合,也正是契丹—辽音乐文化融合的代表。

(三)辽代毛员鼓(细腰鼓)在宫廷音乐中的使用

毛员鼓在辽代用于诸国乐、大乐和散乐当中。

关于毛员鼓在隋、唐时期具体的使用情况,文献记载中有两处,一处是《隋书·音乐志》中记载的高昌国献《圣明乐》:“六年,高昌献《圣明乐》曲……歌曲有《善善摩尼》,解曲有《婆伽儿》,舞曲有《小天》,又有《疏勒盐》。其乐器有竖箜篌、琵琶、五弦、笙、笛、箫、筚篥、毛员鼓、都昙鼓、答腊鼓、腰鼓、羯鼓、鸡娄鼓、铜钹、贝等十五种,为一部。工二十人。”

隋朝时,毛员鼓在演奏高昌的音乐中使用,但是隋《九部乐》中却并没有高昌,即在隋朝时高昌音乐还没有形成较大的规模。高昌的音乐形成规模是在唐代,《新唐书·礼乐志》中有:“及平高昌,收其乐。”的记载,但是根据旧、新唐书及相关文献记载,唐《十部乐》中的《高昌伎》使用的乐器中却并没有毛员鼓。

契丹—辽时期,辽雄踞北方,许多地方政权都依附于它,《辽史·兵卫志》中记载辽属国多达五十九个,其中就包括高昌国。这些属国不仅向辽朝贡还组成“属国军”,“有事则道使征兵”。此外,据《辽史·食货志》“雄州、高昌、渤海亦立互市……”的记载,辽代还在高昌成立互市,即商品交易,互通有无,可见其交往的密切。辽代有诸国乐,《辽史·乐志》中称:“其(辽)诸国乐,犹诸侯之风。故志其略。”高昌作为契丹—辽的属国,其音乐或也在契丹—辽统治时期流传,但是由于文献记载的简省,更多的内容仍有待日后深入。

另一处是在《新唐书·礼乐志》当中:“高宗即位,景云见,河水清,张文收采古谊为《景云河清歌》,亦名《燕乐》。有玉磬、方响、扫筝、筑、卧箜篌、大小箜篌、大小琵琶、大小五弦、吹叶、大小笙、大小筚篥、箫、铜钹、长笛、尺八、短笛,皆一;毛员鼓、连鼗鼓、桴鼓、贝,皆二。……舞者二十人。分四部:一《景云舞》、二《庆善舞》、三《破阵舞》、四《承天舞》。……元会第一用之。”毛员鼓作为唐代燕乐中大曲的伴奏乐器使用。毛员鼓在辽代的使用情况与唐代的记载相类似。根据《辽史·乐志》记载,毛员鼓用于辽代大乐的乐器中。辽代有雅乐、大乐、散乐、诸国乐、鼓吹乐、国乐等,其中大乐是沿袭自唐代的燕乐,其乐曲就是唐代的大曲,主要用于宫廷宴飨,具有很高的艺术性和娱乐性。《辽史·乐志》中有关于辽代毛员鼓的相关记载:

“大乐器:本唐太宗《七德》、《九功》之乐。武后毁唐宗庙,《七德》、《九功》乐舞遂亡,自后宗庙用隋《文》、《武》二舞,朝廷用高宗《景云》乐代之,元会,第一奏《景云》乐舞……唐末、五代板荡之余,在者希矣。辽国大乐,晋代所传……”①《辽史·卷五四·乐志》。

武则天执政后,即使在中原本土,大曲也损毁严重。经过五代十国的混战,到宋辽时期,北宋的宫廷音乐中已经不见唐代燕乐的踪迹了,依存于燕乐伴奏乐器而存在的毛员鼓也就不复存在。而契丹—辽在唐朝时就与中原有着密切的往来,辽建国后,后晋臣属于辽,加之契丹倾慕中原,热衷学习中原文化、制度,毛员鼓就随着部分遗存的唐代大曲《景云》在东北少数民族契丹—辽政权中完好的保存了下来,用于元会仪式当中。

除大乐外,如前所述,在河北宣化辽墓的散乐图中也有毛员鼓的踪迹,与诸国乐、大乐不同,根据宣化辽墓壁画中呈现的辽代散乐中的毛员鼓图像,可以直观的看到市民化、民间化的气息,演奏毛员鼓的伎乐人还将击鼓与舞蹈结合,十分生动活泼。

三、结语

毛员鼓在中国古代音乐的发展中可谓之“来去匆匆”,形制上毛员鼓属于细腰鼓的一种。对于毛员鼓的源流、发展都与细腰鼓这一大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目前正史乐志中关于毛员鼓的最早记载是在《隋书·音乐志》中,用于高昌乐的伴奏。在唐代的文献记载中,毛员鼓在《天竺伎》和《龟兹伎》中使用。而《辽史·乐志》是最后一次关于使用毛员鼓的记载。笔者认为毛员鼓的失传,一方面是因为经历了从唐末五代十国至宋辽对峙常年的混战,对中原音乐文化的损毁,不光是隋唐燕乐,北宋建朝时宫廷雅乐亦是百废待兴。另一方面,毛员鼓仅是细腰鼓属鼓的称谓,其并没发展成为独奏乐器,且在形制上除了较一般细腰鼓小之外,并没有明显的特征。所以毛员鼓的失传,或只是“毛员鼓”这一称谓的丢失,而其所属的细腰鼓类鼓依然活跃在其后的历史时期当中,时至今日,也在我国民族打击乐器中占有一席之地。

[1](唐)魏征等:《隋书》,中华书局1973年。

[2](后晋)刘昫等:《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

[3](宋)欧阳修等:《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

[4](唐)南卓.羯鼓录:《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5](唐)杜佑:《通典》,中华书局1988年。

[6](宋)陈旸:《乐书》,《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7](宋)沈括:《梦溪笔谈》,中国书局1959的。

[8](宋)孟元老等:《东京梦华录》,文化艺术出版社。

[9](元)脱脱等:《辽史》,中华书局1957年。

[10]陈述,朱子方主编:《全辽文》,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8月,第1版。

[11]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编:《宣化辽墓壁画》,文物出版社。

[12]《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舞蹈》,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2年4月。

[13]吴钊:《追寻逝去的音乐踪迹》,东方出版社1999年,第1版。

[14]伍国栋:《长鼓研究——兼论细腰鼓之起源》,《中国音乐学》1987年第4期。

[15]牛龙菲:《有关新石器时代的彩陶细腰鼓资料》,《音乐研究》1987年第1期。

2015-12-18

J609.2

A

1008-2530(2016)01-0086-09

王珺(1990-),女,沈阳音乐学院2013级中国古代音乐史专业硕士研究生(沈阳,11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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