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欧关系:仍在等待新势头的出现
2016-10-10安德烈佐洛托夫AndreiZolotov
安德烈·佐洛托夫(Andrei Zolotov)
张骐/译
俄欧关系:仍在等待新势头的出现
安德烈·佐洛托夫(Andrei Zolotov)
张骐/译
俄罗斯常驻欧盟代表弗拉基米尔·奇若夫(Vladimir Chizhov)接受《直击俄罗斯》(Russia Direct)的采访,就俄罗斯试图改善与欧洲伙伴的关系做出评论。
在经济制裁的背景下,俄罗斯与欧盟仍在继续寻找新的出路来摆脱双方关系目前遭遇的危机。在下面的采访中,俄罗斯常驻欧盟代表弗拉基米尔·奇若夫解释了俄罗斯和欧盟需要做些什么,才能使双方的关系得到真正的改善。
首先,欧洲应该与俄罗斯实现关系正常化这一想法需要在欧洲内部得到支持。其次,俄欧都需要清点目前冻结了的双边合作机制,看看哪些值得保留。第三,双方需要在诸如能源和反恐这样的领域取得真正的、务实的成果。
同时,奇若夫指出欧盟提出的制裁应该由其会员来解决,俄罗斯愿意同任何欧洲政治力量进行合作,无论是右翼、左翼还是中间派。
《直击俄罗斯》:俄罗斯高层(包括你)以及欧盟高层都多次声称,俄欧关系不会再回到过去那样。但对于未来俄欧关系如何发展,人们还不清楚双方有什么新的想法。
弗拉基米尔·奇若夫:可悲的是,这也是我们双方达成的为数不多的共识,即俄欧关系回到“过去那样”是不现实的,也是无用的。为了了解我们今天拥有的是什么,我们明天将拥有什么,我建议回头看看我们过去所拥有的。1994年,双方签订了目前仍然有效的《伙伴与合作协定》(Partnership and Cooperation Agreement),在此基础上我们建立了一个复杂的协调系统,但事实证明,我们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没有经受住一些事件的考验——首先是乌克兰危机。
我不能说乌克兰危机是俄罗斯和欧盟之间出现问题的根本原因——在此之前曾有过许多问题。许多谈判陷入僵局,仅举一个例子,免签证旅游的磋商已经停滞。很多时候,高层非常好的政治意图就被困在了官僚层面。乌克兰危机是催化剂,而不是当前不正常关系的原因。
今天的俄欧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很多合作的渠道被冻结。关于免签制度的新基本协定谈判,遭遇的就是这种情况。能源对话被冻结,还有多个其他行业的对话也是如此。什么对话没有被冻结?政治对话仍在继续进行,尽管是以各种非正式的方式。
弗拉基米尔·奇若夫
2013年,在布鲁塞尔举行的北部区域规划(Northern Dimension)会议
《直击俄罗斯》:政治对话继续进行意味着什么?
弗拉基米尔·奇若夫:例如5月,我们曾在莫斯科召开政治高官会议。俄罗斯方面出席的是外交部副部长阿列克谢·梅什科夫(Alexey Meshkov),欧方出席的是欧盟对外行动署负责政治事务的副秘书长黑尔加·施密德(Helga Schmid)。她还会见了其他俄罗斯外交部的官员。梅什科夫先生和施密德女士讨论了双边关系,阐明了目前的糟糕局面。但是他们也讨论了在国际问题上的合作。这方面情况看起来就好多了。我们和欧盟一起,在伊核谈判上取得了历史性的成果。我们在叙利亚问题上也进行合作——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和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费代丽卡·莫盖里尼(Federica Mogherini)是国际叙利亚支援组织(International Syria Support Group)的成员。我们在中东问题的解决上也保持良好的联系——俄罗斯和欧盟是中东问题四方会谈中积极的两方。我们维持在巴尔干问题、欧安组织和欧洲理事会上的磋商。另一个重要部分是在反恐领域展开对话。我们有一个新的外交部副部长负责反恐问题,他就是奥列格·瑟罗莫洛托夫(Oleg Syromolotov)。他的布鲁塞尔之行曾多次被推迟,最终我们同意在4月1日进行。但就在此前短短的一周,布鲁塞尔发生了众所周知的恐怖事件。这使得我们的对话越来越相关,更有实质意义。瑟罗莫洛托夫先生的访问进行得很顺利,这种对话将继续下去。我们在移民方面的对话也将继续,不过不是太积极。
总而言之,制度化的对话基本上是暂停的。由外交部门负责人级别参加的伙伴关系常设理事会(Permanent Partnership Council)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举行会面了。事实上,谢尔盖·拉夫罗夫和费代丽卡·莫盖里尼去年举行了6次会谈,包括有一次在布鲁塞尔,但这些会面通常是要借助其他活动场合。然而,这样一种理事会,应该给予伙伴关系必要的政治动力,但是其最后一次会谈要追溯到2011年11月——远在基辅政变发生之前。
《直击俄罗斯》:你对未来的俄欧关系有什么想法?
弗拉基米尔·奇若夫:主要的想法很简单,我们希望有一个更加务实、注重结果的伙伴关系。少说话多做事。如何实现这一目标?我们提议欧盟检查双方之间所有的机制架构,看看其中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多余的。我们同意进行这样的清点,先是各自进行这样的工作,然后再一起进行清点。俄罗斯已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欧盟方面还没有结束,也许是因为欧盟和成员国之间在内部协调上存在难度。所以,我们还没有进入到第二阶段,但希望能尽快做到这一点。
在俄罗斯,一半以上的部委和机构都参与了与欧盟的合作。我们刚刚进行了航空安全磋商,俄方出席的是俄罗斯航空局。大家都明白,这很重要,也很有用。
《直击俄罗斯》: 你怎么看莫盖里尼女士在3月宣布的五个原则?这方面有什么结果了吗?这表明俄欧关系有一个积极的趋势还是消极的趋势?
弗拉基米尔·奇若夫: 我的感觉是,俄罗斯和欧盟看待这五项原则的方式并不相同。我们觉得这五项原则有很多问题,包括“选择性接触”这样的重要原则给人一种非常片面的感觉。相反,欧盟方面认为这一原则是积极的,他们觉得选择性地接触总比没有接触要好。
这就像有的人认为杯子里一半是空的,有的人则认为还有半杯的水。这一立场是由费代丽卡·莫盖里尼提出并得到了所有28个成员国的赞成。这里存在矛盾,特别是在乌克兰危机和制裁的背景下,欧盟正在经历一个困难的时期。我不详细说明今天欧洲遭受的所有创伤,但诸如移民、英国退出欧盟、未终结的欧元区危机以及希腊债务问题等都是欧盟面临的问题。在这些问题上,尤其是在移民问题上,成员国之间存在突出的矛盾。人们可以理解他们想要在某些问题上证明欧洲的团结,但俄罗斯是否符合他们显示欧洲团结的这个需求,就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当28个会员国的团结成为欧盟的目标时,付出的代价就是共同立场的质量不高。这一共同立场实际上是成员国的最小公约数。
《直击俄罗斯》:我记得,即使是在乌克兰危机爆发很久之前,每当谈论到欧洲,俄罗斯竟然是和欧盟并列的另一方。俄罗斯与欧盟的关系中的这个哲学问题怎么办?还是应该接受它?
弗拉基米尔·奇若夫:俄罗斯的确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能够自给自足的国家之一。不仅仅是在军事方面,而且在政治意识以及最重要的思想和自我理解方面。我敢说,在欧洲没有其他类似的国家。我们可以说美国、中国、印度是这样的国家,但欧洲没有这样的国家。欧洲一体化从一开始就有淡化民族认同的效果。
欧盟的诞生是为了排除欧洲发生新的重大冲突的可能性。纵观过去几个世纪的欧洲历史,很明显,任何重大冲突都涉及法国和德国,甚至在德国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之前就是这样。所以,初创者的结论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远离那些导致战争的手段。带走大炮和坦克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们会制造新的。所以,他们决定带走战争手段的根源——煤炭和钢铁。所有那些欧洲价值观的出现都要晚得多,更不用说什么同性恋权利了。一开始都是很务实的东西。
《直击俄罗斯》: 这种务实的方式适用于俄欧关系吗?
弗拉基米尔·奇若夫:我希望我们未来的关系能够更加务实,更加富有成效。当我们讨论一个新的基础设施项目时,例如北溪II(Nord Stream II),人们想到的是利益,而不是过度依赖俄罗斯能源供应这样一种人为的意识形态概念。
《直击俄罗斯》:因为你提到了北溪II项目,就你看来,这个项目今天进展到了哪一步?
弗拉基米尔·奇若夫:嗯,我的观点是还有一些距离——这是一个商业项目。这一倡议并非来自俄罗斯政府,甚至也不是来自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而是来自许多欧洲的能源公司。他们看到了在南溪项目上发生的一切,看到了从乌克兰过境是多么的不可靠,也计算了欧洲市场对俄罗斯天然气日益增长的需求,于是决定按照现有的路径,延伸北溪项目。
与此同时,他们意识到,这个项目更容易受到人为的欧洲法规的影响,如《第三次能源改革方案》(Third Energy Package,该方案为欧盟内部的天然气和电力市场创造了法律基础——译注)。南溪项目预计会经过许多欧洲国家的领土。
从法律上来说,北溪II项目是俄罗斯和德国之间的双边项目,因为这一项目将联入现有的德国分配网络。只是在商业层面具有国际性,因为有来自许多国家的公司参与其中。因此,该项目的发起人认为与《第三次能源改革方案》之间没有什么问题。离得很远!那些并不隐瞒自己政治动机的反对者立马跳了出来。他们的第一个理由是质问乌克兰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站在俄罗斯这一边,没有人支持俄罗斯政府或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也没有其他任何人正式表示从乌克兰过境将停止。天然气经过乌克兰输入其他国家,如摩尔多瓦,该国没有其他的管道。其他的反对者都在说:为什么80%的俄罗斯天然气流经一个国家——德国?此前一直没有人关注有80%的天然气流经乌克兰。德国是一个不可靠的国家吗?
《直击俄罗斯》:但另一种普遍的看法是管道属于过去,天然气市场正在重新定位,以现货销售液化天然气。北溪I项目没有实现其全部运量,欧洲正在减少其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
弗拉基米尔·奇若夫:许多专家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欧洲市场上的液化天然气无法与管道天然气相竞争。像日本这样的国家只能用液化天然气,韩国也是如此。欧洲有一些液化天然气接收站和再气化厂,但是这种天然气会更加昂贵。
更值得注意的是,欧洲天然气管道系统并不是今天出现的,也不是昨天才出现的,而是在20世纪70年代冷战最激烈的时候出现的。当时也有人为制造的障碍,里根政府就提出要进行制裁。但当时的西欧领导人表现出了政治智慧和勇气,抵制了美国施加的强大压力,最终使这些项目得以完成。
《直击俄罗斯》:你认为当前的俄欧危机会持续多长时间?
弗拉基米尔·奇若夫: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目前的危机有很多层面。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支持欧盟与俄罗斯关系实现正常化,他们认为这很有必要。法国议会和意大利威尼托省就此事进行了投票;在欧洲议会中,也有少数人保持清醒。我在等待这样的人成为重要的大多数。很难预测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会发生,但我们谈论的是并不遥远的未来。
可能发生的是双方恢复正常关系,包括重启谈判机制,例如在那些双方都认为适宜的部门重启对话。
我们不与欧盟讨论制裁,这是他们自己制造的问题。他们在美国的压力下,用人为的借口,制造了这个问题。应当由他们自己来解决。当他们设法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会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们。
《直击俄罗斯》:今天人们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俄罗斯正在支持激进右翼和激进左翼,扩大其宣传,针对欧洲开展破坏性的行动,俄罗斯试图通过这些行动来损害欧盟。
弗拉基米尔·奇若夫:欧洲对俄罗斯的恐慌广为流传,对此我感到深深的遗憾。为什么要说欧盟解体符合俄罗斯的利益?为什么?我们需要愤怒和敌对的邻居吗?不,我们准备和欧盟合作,但我们的合法利益必须得到考虑。至于左翼右翼,我们的政策不是以一些抽象的意识形态成见作为基础,这一点事实可以见证,对于那些希望与我们合作的人,那些赢得欧洲相当一部分公众支持的人,我们都持开放态度,无论他们是右翼、左翼、中间派或还是三者一起。
原文标题:Russia-EU relations: Still Waiting for a New Shift in Momentum